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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源市,程归锦在市郊取景拍戏,大牌影帝,有专属化妆棚,几名化妆造型师忙前忙后,用不着殊晚帮忙。她便去了摄影棚,跟某位配角演员学习拍戏。
那位配角是年近六旬的老戏骨,一生虽未演过主角,但功底扎实演技过硬,见殊晚长相讨喜为人虚心,程归锦又特别嘱托过,老戏骨便开始指点殊晚。
一次听不明白;
二次不得要领;
三次不伦不类;
……
导演好心提醒老戏骨:“别把精力用在她身上,待会儿你肺都会被气炸。”
老戏骨不信,誓将殊晚培养成新一代偶像兼实力巨星。
两个小时后,老戏骨差点撞墙,这姑娘长得这么水灵,怎么就不会演戏呢?但殊晚仍是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怯怯地问她:“我是不是演不了戏?”眼睛水汪汪的,老戏骨不好打击她的热情,违心说一句:“还行,慢慢就好了。”越来越佩服自己了,居然连这种鬼话都能说出口!
程归锦过来时,老戏骨如同看到了救星,挥着手呼唤她:“程少……”热情程度如同青楼的老鸨,眉眼手势都在说一句话:来嘛,快把这姑娘领走。
程归锦走过来,跟殊晚说:“休息一下,待会儿好好看我演。”
殊晚便好好看她演戏,眼睛睁得老大,视线随着程归锦的动作而移动,正专心致志看着,耳边忽然冒出一个声音:“这有什么好看的?”
殊晚侧过脸,慕皓天的脸落入眼中,她吓得连退几步。
慕皓天眼中是浓浓的兴趣,她怎么能把兔子装得惟妙惟肖?
“你怎么在这儿?”殊晚拍着小心脏问。
“我是广告赞助商。”慕皓天不咸不淡道。
“广告赞助商需要来拍摄现场吗?”
“当然,得看看自己的投资是否值得。”慕皓天义正言辞道。
导演正好喊了“咔”,说这一条ok了,程归锦看到了这边的状况,皱了皱眉,六月飞雪,片场居然看到慕皓天?他走过来,对慕皓天投以疑惑的目光:“慕总怎么来了?”
慕皓天道:“来探你的班。”
“别啊!”程归锦惊呼出声,“我可是公众人物,别人会以为我们俩在搞基。多影响我的形象啊!”
慕皓天垂目,他不想跟这个逗比废话。
“还是,你对我的殊晚感兴趣?”程归锦问。
慕皓天眉头一皱:“你的?”
“当然。”程归锦扭头问殊晚,“你是谁的助理?”
“当然是你的。”殊晚回。
程归锦洋洋自得地笑:“听见了吗?就是我的。”
慕皓天无语,能把助理两个字加上吗?吞吐一口气,慕皓天道:“晚上一起吃饭,我请客。”
程归锦不好拒绝,只能说:“慕总请客,我当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但我今天有两场黑夜戏,得等到夜幕降临后才能拍,收工收得晚。”
“不要紧,待会儿一起回市里。”慕皓天正好留在片场,好生观察殊晚。
他搞不懂她,外表纤弱无力,总露出兔子一样温顺乖巧的目光,受到惊吓便会战战兢兢;可事实上,她身怀绝技,精于掩饰,狡诈似精悍的狼。慕皓天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弄不懂她为谁效力,不清楚她为何潜伏在程归锦身边……
她是一个迷,慕皓天非要挖出谜底。
导演在喊:“赶紧各就各位,拍下一条。”程归锦小跑着拍戏去了,慕皓天再次把目光投向殊晚。
他意味深长的目光刚望过去,殊晚便一个瑟缩,露出小兽般怯怯的眼神。
她跟他装。慕皓天也装:“晚上吃饭,让程归锦把你带上。”
“我不去。”殊晚拒绝。
“为什么?”慕皓天-朝她逼近,凌厉的目光像刀子一样甩过去,“我好不容易请你吃一顿饭,你就这么不给面子?”
“我有事。”殊晚说。
“分明就是不给我面子。”慕皓天咄咄逼人。
“你非要这样想,我也没有办法。”
“我对于不给我面子的人,通常不会手下留情。你要不要试一下电-击枪是怎么感觉?我有很多人,你这么弱不禁风,肯定斗不过我。”
“你……”殊晚气结。
她不是要装柔弱吗?看她怎么装得下去。慕皓天嘴角微勾,欺负她的感觉还是这么好。
“吃饭就吃饭。”殊晚不敢和他硬碰硬,忿忿地妥协。
慕皓天这个大资本家居然在剧组坐了下来,老板当得如此清闲吗?殊晚十分疑惑,难不成他专程来找茬?
他不是有了左秋语这个新目标,对她不感兴趣了吗?
不会又来劲了吧?
殊晚遍体生寒,恨不得离慕皓天十万八千里,赶紧跑出剧组。
拍摄点是市郊,乱石成堆,野草丰茂,殊晚拽了几根野草在手上,远处有几栋废弃房屋,殊晚走过去,在墙根处躲起来。这里是两三家民居,废弃了许多年,屋顶已经坍塌,只剩下几堵墙在风雨中屹立。
夜幕渐渐降临,殊晚准备回去时,猛然发现距离房屋不远处有一口枯井,十几米深,殊晚围着枯井转圈圈,双眼放光:多好的一口井啊!
用来扔慕皓天再好不过。
对,把他扔进去!他的注意力将再次被转移,左有左秋语,右有绑架他的女人,还有公司一大堆公务,他哪里还顾得上殊晚?
既能报复他,又能摆脱他的纠缠,再好不过的主意。
回到剧组,天已经黑了,程归锦拍摄最后两场黑夜戏,慕皓天还在,坐在椅子上一副闲闲的姿态,见殊晚回来,他朝她招了招手:“拿点水来。”
殊晚假装没听到,找个角落躲起来,却在暗暗观察慕皓天。慕皓天的手机响起,他走出拍摄中心,找了个偏僻处接电话。
电话接完,挂断,手机还未放进口袋,慕皓天只觉得后颈一痛,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身下是微湿的地,有野草扎脸面,四周黑漆漆,慕皓天心头大骇,赶紧爬起来,双手在黑暗中摸索,试图弄清周围情况。
这是个不大的深坑,慕皓天很快就摸出来,惊骇的同时,脑中又闪过一个念头:不会是她吧?
不敢肯定。慕皓天摸了一整圈之后,双脚踩在井壁上,开始往上爬。井壁是土石,摩擦力大,加上他体力好,不一会儿就爬到井口。
可惜,枯井上方被一块巨石压住。
慕皓天稳住自己已经十分困难,哪有足够的力气推动巨石?
左推,右顶,巨石纹丝不动,慕皓天力竭,全身肌肉更是酸痛难当,他滑下枯井,坐在地上喘气。
他闭上眼睛,细心听着上方动静。
许久之后,似乎有动静,若有似无的脚步声,慕皓天不敢确定,倏然睁开眼睛,朗声试探:“既然都来了,何必鬼鬼祟祟?”
声响更大,果然有人来了。
巨石与井口连接处,有半掌宽的缺口,殊晚一双眼睛盯着井内,因角度关系,她看不见慕皓天。慕皓天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隼,中气十足道:“有话直说。”
殊晚压着嗓子,用想好的台词说:“你的死期快到了。”
殊晚一出声,慕皓天长舒一口气,果然是她!
性命无忧,大家又是熟人,慕皓天索性往地上一躺,没好气道:“我最近又得罪你了吗?”
他还好心好意准备请她吃饭。
“我的老板说你不老实,要再给你点颜色看看。”殊晚故意粗声粗气道。
慕皓天眉头一皱。但听着殊晚怪怪的声音又觉得好笑:“别装得不男不女。”难听得跟公鸭嗓子似的,他很有闲情地躺在地上,跟大爷似的:“水呢?快点扔下来,我还真有点渴了。”
他以为他是在酒店吗?殊晚气愤,她学着电影里的恶魔,用诡异的口气说话:“这回什么都没有。”
她磨着森森白牙,可惜演技不佳,话语出口后始终是气势不足,不伦不类。
慕皓天问:“这回,你打算把我关多久?”
“别人让我放你,我就放你。”殊晚像煞有介事道。
“回去告诉你的老板,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是谁。他又不敢杀我,还是把我早点弄上去得好。”慕皓天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当然,如果你下来陪我,关多久我都可以不计较。”
他居然不害怕?殊晚非常不满,一定是上次救过他,导致他肆无忌惮。
关一阵就好了。殊晚不跟他废话,转身离开,故意把脚步跺得很响,似乎这样才能增加气势。
慕皓天听到她离去的脚步声,眉头一皱:“喂,你别走啊!”走了还有什么玩的,一个人毫无乐趣,慕皓天喊她:“殊晚,你别走啊……殊晚……”
仿佛有惊天雷在耳边炸响,殊晚的脚步倏然顿住。
殊晚三两步跑回来:“你……你……”她震惊得连话语都吞吐,“你怎么知道是我?”
慕皓天声音中含着得意的笑,如同自己占了上风:“我早就知道是你。”
“什么时候?”殊晚不敢相信。
“你还在汽车美容店的时候。”慕皓天坐起身,“不然,我为什么会用电击棒电你?”
“你怎么知道的?”殊晚自诩办事干净利落,而她平日里老实低调,怎么可能会被识破?
“放我出去,我就告诉你。”
殊晚犹豫,待会儿他上来了,找她报仇怎么办?
慕皓天似乎知她所想:“你又不可能杀我,我迟早都会上去。而我的人也知道你的事,他们很快就会找上你。说不定现在已经报了警,警察正在赶过来。你把我弄上去,我们的事就私底下解决。”他加一句,“我不为难你。”
殊晚半信半疑:“真的?”
“我要报警的话,早就报了。”慕皓天说,“我想,私了对你更加有利。”
殊晚怕警察,不情不愿地挪开石头:“等我去找绳子。”
“我自己上来。”慕皓天说,双腿蹬住井壁两侧向上攀登,殊晚看着他利落的动作,心头暗想:这家伙有两下子嘛!
几分钟后,慕皓天从枯井中爬了出来,殊晚重复问题:“你怎么知道的?”
慕皓天拍打身上的泥土,不满道:“你把我衣服弄脏了。”脏成这样,慕皓天脱下西服外套,随手往地上一扔。
殊晚急躁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你应该知道我在查你。”慕皓天不紧不慢道,“那次我从你的衣服上拽下了一颗纽扣,通过纽扣查到了你身上裙子的样式,后来……”他故意顿了顿,“我发现你正好有一条一模一样的裙子,又正好掉了颗纽扣。”
他侧过脸瞧她,声音中有轻俏笑意,仿佛在说:小样,跟我玩!
殊晚闷闷地站在一旁。
慕皓天打量着周围环境,月色如霜,脚下草叶映出灰蒙蒙的银光,远处的树林田野全都浸在飘渺的月光中,如同披上一层若有似无的白纱。虫鸣声此起彼伏,慕皓天问正题:“这次,赵长鸿有什么交待?”也对,前两天他去风景区接左秋语,估计已经传到赵长鸿耳朵里了。
“赵长鸿?”殊晚迷惑,“关他什么事?”
“我知道他是你的老板。”慕皓天顿了一下,“想给我点颜色看看的人,不就是他吗?这次是,上次也是。”
殊晚觉得莫名其妙:“上次我还不认识他呐。”
换成慕皓天迷惑:“那上次你为什么把我扔到废旧仓库?”
“谁让你乱拆我家的房子!”一说这个,殊晚就气愤。
“我什么时候拆了你家房子?”
“就我婶婶出殡那天。”殊晚心头委屈,“我刚把婶婶安葬,回来的时候,家就不见了,墙上的照片埋在碎砖烂瓦里,楼上的花花草草被铲掉,锅碗瓢盆成了碎片……还有好多好多东西,都是婶婶给我买的,全都没有了……”
她的成长回忆,婶婶所给予的精神寄托,伴随着推土机的轰鸣统统化作灰烬。
“你们太坏了。故意找人盯着我,我前脚出门为婶婶办葬礼,你们后脚就把我的房子拆了,多等几天都不行……”
慕皓天蹙起眉头,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殊晚忿忿不平:“你不仁,我不义,把你扔在废旧仓库已经很便宜你了。”
“所以,这事跟赵长鸿没关系?”慕皓天思考半晌后问。
“跟他有什么关系?”殊晚反问。
“那今天,你又是为什么?”
“你老缠着我,我嫌你烦。”
慕皓天扶额,他仔细分析过各种纠葛,权衡过利害关系,并为此做出了防备措施。但生活不是小说,小说尚且有理可依,而生活是偶然的,任性的,无理可循的,比如殊晚非说他拆了她家房子。
作案动机不要这样简单,好不好?
这不符合他实力雄厚四处结仇的身份背景!
出发点不要这样单纯,好不好?
搞得他的缜密心思像冷笑话一样苍白!
慕皓天认真地问:“所以,你没有为赵长鸿效力?”
“我当然有为他效力。”殊晚回答,“只不过,现在辞职了。”
慕皓天知道,汽车美容会所。
他忽然间很想笑,既为自己那些可笑的推断,同时,也为心灵上的解脱——她没为赵长鸿效力,没为赵长鸿效力……
慕皓天满脑子都是这几个大字,它们像长着翅膀的小鸟,在欢快地盘旋歌唱。慕皓天嘴角扯出大大的弧度:“你身手很好,从哪儿学的?”
殊晚目光中尽是警惕:“关你什么事?”
光线暗,慕皓天只看得清她的轮廓,看不清眉目表情。不过他听出她语气中的不悦,慕皓天不疾不徐道:“像你这样的身手,必定是经过多年的专业训练才会有。我查过你的资料,没有太多可疑的地方。不过你小时候多数时间和你婶婶住在果园里,和周围村民来往不多,上学期间经常请假……是你婶婶在训练你吗?但周围人都说她是个普通妇人。”
慕皓天猜测:“或者,是她请了别人训练你?”
“对,对呀……”殊晚正不知该如何圆谎,赶紧顺着他的话说,“婶婶要我好好保护自己……”
“因为她家人丧生的原因?”导致严寒梅性情大变?
“对呀。”殊晚都不用自己找理由了。
“她都找了些什么人?”慕皓天追问。
“很厉害,很厉害的人。”殊晚说。
慕皓天皱眉,为什么总觉得有地方不对劲?
殊晚却没给他思索的时间,“你之前说过不为难我。”反正都被他拆穿,殊晚扬着拳头威胁他:“我告诉你,我也很厉害的,你以后再为难我,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活这么多年,风里来浪里去,慕皓天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种口气威胁。他有点想笑场。
放了话,殊晚转身就跑,暗灰色的身影融在夜色中,很快消失不见。
“喂……”慕皓天还有很多问题想问她。
却只能对着茫茫夜色叹气。
时间已经不早,剧组的人并不知晓此事,程归锦以为慕皓天等得不耐烦,自己走了,觉得称心如意。慕皓天的部下联系不上他,早已经心上疑窦,正准备报警时,接到了慕皓天的电话。
慕皓天回到家,清水市拆迁的事情已经被查出来,助理贺北向他汇报:“因为你临时决定去清水市视察,杨经理邀功心切,的确在严寒梅出殡那天拆了房子,也就是你抵达清水市的前两天。因为拆迁协议已经签字,殊晚年纪太轻,他们认为不会出事……”
“所以,”慕皓天薄唇轻动,皮笑肉不笑道:“我是在给他背黑锅了?”
贺北为杨经理默哀。
“炒掉他!”慕皓天冷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