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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到了跟前,卫若兰再定睛一看,卫源面上已然没了先前的怒色,反而带着淡淡的笑意。卫若兰很确定自己之前没有看错,见到此时的卫源,心中不禁感慨万千,自己比卫源还大一岁多,却经常鲁莽行事,没有他这份不动声色的功夫,可见父母将他教得极好。
“大哥。”卫源开口叫了一声,神态亲昵。若不是有着他和自己相争的过去,卫若兰真以为这是一位乖巧伶俐对兄长谦恭有礼的好兄弟了。
卫若兰不动声色,颔首道:“源儿。”
卫源不开口说明来意,他亦不开口问他所为何事,兄弟俩一坐一立,引来不少目光。
卫源自小娇生惯养,到底不如卫若兰久经风波,等了半日不见卫若兰开口,有点沉不住气了,开口道:“大哥,听说圣人将射日宝弓赏给大哥了,小弟恭喜大哥头一天狩猎就拔得头筹,得此重赏,老爷听说后心里十分欣慰,故小弟赶在哥哥向舅舅请安之前来向哥哥道喜。”
冯紫英向来和卫若兰交好,加之借卫若兰之故赚了八千两银子,心里念着这段情分,忽而插口笑道:“若兰,你得了圣上的射日弓,莫非没有呈给卫世伯一观?”
卫若兰抬头含笑,不答反问道:“世兄何出此言?”
他不会落人话柄,让人戳着自己的脊梁骨,所以抵达围场他去请了安,得到射日弓后,见过舅父亦去向父亲报喜,将射日弓和一袋玄铁羽箭呈给他看。
冯紫英咂了咂嘴,笑吟吟地调侃道:“不然你兄弟怎会用听说二字形容?若是你将射日弓呈给卫世伯看了,跟随在卫世伯身边进进出出的源兄弟怎么会看不到射日弓?反而得听别人说方知道这件喜事?此时过来道喜?”
听到这番话的人不觉一笑,都道有理,同时眉头一皱,察觉出卫源之前说的话有些不对劲,好似在责备卫若兰跟娘舅亲密却对父亲不恭敬似的。
卫源顿时涨红了脸,偏生火光之下,难见端倪。
冯紫英胆气壮,他父亲虽无卫伯那么高的爵位,但身为神武将军,实权却犹有过之,并不畏惧卫伯府的权势,很是瞧不上卫伯替小儿买汗血宝马买宝弓利箭带他出现在围场却让丧母长子去破庙里跪经祈福的行为,继续笑道:“源兄弟,人都说虎父无犬子,若兰勇猛,可见卫世伯乃是虎父,你也是卫世伯的儿子,不知今日狩猎得了什么彩头?”
卫源很快就回过神来,他想不到什么反击之语,便淡淡地说道:“小弟生来文弱,年纪又小,自然比不得大哥,倒是让冯世兄见笑了。”
他不想跟冯紫英说话,语音未落就对卫若兰道:“大哥,等宴后一同回去可好?”
卫若兰一心想出继,不耐烦维持这副兄友弟恭的假象,但是也不适合当着众人的面针锋相对,于是朗朗一笑,摆手道:“不用了,源儿,白日里已给老爷问过两次安了,宴后你代我服侍老爷歇息即可,你也养好精神,明日在围场上一展雄风。作为长子,我身负跪经祈福之重责大任,晚间还得回庙里,不然坏了家人的平安和老爷的前程,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卫源再无言语可对,暗地里咬了咬牙,只得退却。
等他走远了,冯紫英哼了一声,道:“若兰,你这兄弟过来说几句话为的是什么?不大像自取其辱,也不大像耀武扬威,没打到什么猎物,倒是打得一嘴好机锋。”
卫若兰笑而不语,心里却清楚,父亲和卫源这是恼恨自己未经他们的允许就锋芒毕露。
他们本不想让自己参加围猎,偏生自己有舅父帮忙,不仅来了,而且在圣上跟前挂了名儿,头一天就打了一头猛虎,风头一时无两。
陈也俊忽然开口道:“若兰,这些日子你不在京城,刚来围场时没多久就去打猎了,兄弟都没跟你提起京城的事情。你可知道满京城里都在说你二叔显灵,想过继你为嗣子,妙真师父求之不得,偏生卫世伯舍不得。”
提起这个话题,众人都来了兴致,七嘴八舌地说出自己听说的流言。
卫若兰既然利用卫二叔的名头,料到会出现这种后果,然而这些想法却不能让世人知道,因此双目圆睁,惊讶地道:“有这种事?我一直在庙里深居简出,丝毫不知!”
“你怎么看?如何想?”陈也俊如此问,其他人也都如此询问。
父母既然想将自己过继又不想背负苛待原配长子的骂名,自己如何能给人急于脱离父母的印象?于是卫若兰义正言辞地道:“身为人子,看什么?想什么?我不看,亦不想,纵使我十分敬佩二叔,但我知道父母之恩比天高比海深,凡事遵从父母之命。”
众人一想不错,卫若兰有射虎之勇,终究是未成丁的少年,这种事不是他能做主的。
宴毕,卫若兰将骏马宝弓都留在舅父那里,独身返回后山小庙,次日早早请百苦大师做法事跪经,皇后打发人来接黛玉时,他已下山久矣。
卫若兰昨日射死猛虎,今日许多人都在想他今日能有什么收获,卫若兰不负众望,负弓弃马,单身闯入深山老林,寻到早就查清楚的熊洞,徘徊片刻,飞身上树,等到一头熊瞎子在林间出没时,拉弓射箭,直指其眸,破空之声划过,熊瞎子便即倒地身亡。
一头熊死,又有一头熊瞎子张牙舞爪地冲了出来。
有宝弓利箭在手,卫若兰不愿浪费力气,徒手搏击,站在树上又是一箭激射而出,入其眼眶,附在箭头上的内力炸裂了熊脑,直接死亡。
等了好一会不见第三头熊瞎子出来,卫若兰飞身下树,进洞一看,里头除了些玉米棒子骨头架子等残渣外,空空如也。出来后,他就拔出腰间长剑,割下两头熊瞎子身上的一撮毛发,放进荷包里以示猎物是自己所打,然后将两支玄铁羽箭□□放进箭袋,打了声唿哨,等巡山的御林军和五城兵来将猎物运走,他对云青一笑,继续前行。
他得去将另一头猛虎给杀了,免得丧偶之后,猛虎发威。
因铁网山是皇家围猎场所,每年投放数不清的猎物在山里,在没有被全部打死的情况下,野兽经常在山下出没。所以,卫若兰单拣这些伤人又作践庄稼的凶兽将之猎杀。
在卫若兰深入山林之际,见到运来的两头熊瞎子,长泰帝赞赏不已。
黛玉在皇后帐内听说,惊白了小脸,昨日猛虎,今日黑熊,这需要多大的本事?
皇后却是眼放精光,大赞卫若兰神勇,刚赞叹了两句,就急急忙忙地命太监传话给长泰帝,说自己要做熊皮褥子,那两头熊无论如何得给她留一张完整的熊皮,又云若卫若兰再打一头猛虎,也得给她留着做虎皮大氅熬虎骨膏。
长泰帝莞尔道:“回去告诉皇后,朕知道了,等卫若兰打了火狐来,也留给她。”
对于圣上知道皇后娘娘特地让卫若兰打火狐的事情,传话的太监一点都不感到意外,他低头应了一声,退了下去,然后向皇后回话。
晌午时分,御林军果然抬了一头被射死的猛虎回来,另有两头三百多斤的野猪。
至此,世人方彻底明白卫若兰之勇武,已非常人所能及。
若是其他人如此锋芒毕露,势必惹人或是忌惮、或是妒忌了,偏生众人都知道卫若兰身处流言蜚语之漩涡,生来无母,又不得父宠,年纪又轻,尤其是卫伯如何阻拦卫若兰参加秋围,众人心知肚明,加上将来有可能会被过继出去,难免对卫若兰多了几分怜悯,知他想借此博个出身,不仅没人霸占他的猎物,找他烦恼,反而伸手帮了几把,在圣人跟前多有赞誉。
第八天晌午狩猎基本结束,午后便是比武之赛,长泰帝设擂,命武状元王兴守擂,接受文武百官及其世家子弟挑战。
卫若兰坐在陈麒身边,并没有急忙上去。
看着日趋沉稳的外甥儿,陈麒目露赞许,心下又是一叹,不知该如何解决如今沸沸扬扬的流言蜚语。若说出继不必受卫伯左右固然是好,然而这样的话,就和自己再无舅甥之名,自己妹妹也没有亲生儿子祭祀上香了,如何能行?
这几日听舅父说过自己的想法,卫若兰心中掠过一丝愧疚,也没有两全之策。
台上王兴不负武状元之名,武艺高强,臂力惊人,上来一个被他打败一个,半个时辰内已打败了十余名在围场上表现良好的世家子弟。
陈麒注意到长泰帝的神色,对卫若兰道:“你上去试试。”
卫若兰答应一声,他不像其他人都是踩着台阶一步一步地攀登,而是手往案上一撑,旁人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他就像飞鸟一样落在台上了,脚未沾地,亦未借助他物。见到如此本事,众人大声喝彩,此起彼伏,远远传到了皇后帐外,皇后并黛玉忍不住拿起千里镜,坐在皇后下面的吴贵妃、周贵人等嫔妃有千里镜的赶紧拿起,没有的就开口借用。
为方便后宫嫔妃观看,擂台距离营帐不远,黛玉清楚地看到卫若兰和擂主你来我往,拳脚相加,打得虎虎生风,令人目不暇接。
皇后忽然道:“王兴要输了。”
一语未了,黛玉就看到王兴摔下了台,只剩卫若兰长身玉立,双手抱拳。
卫若兰既胜,便是擂主,任由他人挑战,及至夜幕降临,不断有人上台挑战,也没能像他打败王兴一样将他送下擂台,反倒让人看到他的一身武艺,虽非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但只凭一双肉掌和一柄宝剑,竟然打败了所有空手比武和拿着刀枪剑戟的人,不下百人。
等诸嫔妃都散了,皇后说道:“这孩子年纪轻轻,倒是一身好厉害本事,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只怕皇上要将他留在身边做侍卫。”
黛玉心想卫若兰做的侍卫应该不是贾蓉花钱买来的龙禁尉罢?
正想着,又听皇后懒洋洋地道:“怕叛军反贼挖地道行刺,大明宫地面铺了几十层结结实实的青砖,哪怕浇铸了糯米汁三合土,刀枪不入,万年不坏,仍是远远不够,须得有个武艺高强以一敌百的侍卫贴身保护才算放心。”
这是说圣上怕死?黛玉险些笑出声,急忙低头掩饰已微微上扬的唇角。
用晚膳时,果然听说大宴上长泰帝论功行赏,首先就是卫若兰,亲开金口,赐他一等龙禁尉之职,回京后领了朝服冠带等物便即入宫当差,又命礼部赏绸缎十二匹、金元宝十二锭、银元宝十二锭,额外又赏了金丝软甲一套、宝刀一柄、宝剑一柄、汗血宝马一匹。
皇后惊讶出声,道:“看来皇上对卫若兰满意得很。自从登基以后,我见他赏过不少东西给人,赏赐金银的次数则是寥寥无几,卫若兰能得十二锭五十两的金元宝,足见恩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