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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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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长老迟疑道:“这位公子为何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苏菜菜诧异:“墨长老难道看不到这丰半仙手中捏着一个小人吗?”

    墨长老向前走了两步,凑近脑袋,看了看丰时今的虚捏在空中的食指和拇指中间,眨了眨眼,方才抬头怅然道:“大概是老朽真的老了眼睛越来越不好使了吧,竟什么都没看到。”

    “这是怎么回事?”苏菜菜问。

    素来沉默寡言的辞雪开口解释道:“这世上,只有修道之人或天生拥有慧灵根的凡人才可以看得见妖物。”

    墨长老叹道:“原来如此。”

    苏菜菜问:“我法力如此低下,也可以看得到妖物吗?”

    “师妹倒是挺有自知之明。”辞雪冷冷地掀了掀唇角。

    苏菜菜羞愧地低下了脑袋。

    辞雪扫了苏菜菜一眼,解释道:“凡修道之人,无论法力深浅,皆可视妖物。雾秋山为上界,上界花鸟树林皆有灵气,纵是再无能之人,长久居住都能修得一副慧灵根的身子。”

    无能之人……

    说得可不就是她。

    苏菜菜羞愧得脑袋低得更低了。

    “辞雪有一点倒是说错了。”宫玖突然一声轻笑,将苏菜菜揽在怀里,对着辞雪笑眯眯道,“这耳瑞,可不是妖物,准确来讲的话,她可是从凡人有了声音开始就存在于世间的神明呢。”

    “神明?!”丰时今惊呼,捏住粉衣少女摇了摇,不敢置信道,“就这个一点用都没有整天就只会叽叽喳喳讲个不停的东西?她能是神明?”

    “哎呀哎呀,你慢点摇,我头晕……”粉衣少女紧紧地抱住丰时今的手指头,细声尖叫,“我怎么没有用了?我若是没有用,你的算卦摊能有生意吗?你能知道孙家墩巷口的孙二娘的走失的孙女被拐进了翠邬浓么?你能知道天安街北边的郑员外府上是碧影偷了账房的三十两银子吗?你能知道是木槐村村东的叶寡妇勾搭了村西杨娇娇的相公吗?”粉衣少女的声音又尖又细,单单只听一两句还好,若是成段成段地听着,耳朵便会像是针扎一般刺痛不已,她继续叫道,“我明明告诉你那么多有用的消息,竟然还说我一点用都没有!没有我你哪里赚得到钱给你母亲买药?!真是不知好……”

    “吵死了!你给我闭嘴!”丰时今十分粗暴地用左手捏住了她的嘴巴,但因为小耳瑞只有指甲盖那样大小,所以丰时今的左手手指头几乎把她整个人都埋入指缝中,小耳瑞发出“唔唔唔”的呜咽声,伸出细细的小胳膊,扭动着四肢,努力将自己的身子往指缝外面刨。

    苏菜菜有些看不下去。

    上前两步,从丰时今手中抢过小耳瑞。

    小耳瑞重获自由,抱住苏菜菜的手指头,“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丰时今讨厌死了,讨厌死了!我最讨厌丰时今了!”

    宫玖嫌恶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不耐道:“耳瑞,你若是再敢哭一声,本宫就立马将你撕了。”

    小耳瑞的哭声猛地一听,睁开红通通的眼睛,看了宫玖一眼,有些抽抽搭搭地迟疑,似乎是在辨认宫玖说的话是否可信,正踟蹰间,却看到宫玖右手一抬,手腕翻转,淡金色的火焰跃于手上,他睨了她一眼,小耳瑞立马抱住脑袋道:“我不哭了我不哭了,放过我吧!”

    “放过你自然是可以。”宫玖挑眉,凉飕飕道,“不过,你得为我们寻几个人。”

    小耳瑞抽抽噎噎道:“找谁?你说你说。”

    “墨族人的下落。”

    “有什么线索提供吗?没有方向的话,我很难从这世界上所有的声音中听到有用的声音。”

    “一年前,墨村发了一场大火,全村人都消失不见,而在六年前,墨村的所有男人都被国师末年抓到天安街尽头的平原广场上修建蓬莱楼,所以消失的墨族人中,大多数都是女人。”

    “好,我试试。”耳瑞擦了擦眼泪,细着嗓子回答。

    她盘腿坐在苏菜菜的掌心中,双手合十,在胸前飞快地结印,待手掌上带有粉色的荧光闪烁之后,耳瑞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闭眼,陷入了冥思。而她的表情也开始极快速地变幻着,或是喜悦或是忧伤,或是幸灾乐祸或是拧眉沉痛,千变万化,且十分迅速。

    苏菜菜问:“师父,她这是在做什么?”

    “亲为师一口,为师就告诉你。”

    “……”苏菜菜唇角抽了抽。

    宫玖似乎是极为满意苏菜菜脸上的表情似的,笑眯眯地解释道:“她这是在提取全世界的声音,从中删减有用的信息,用来帮我们寻找墨族人的下落。”

    苏菜菜道:“就像顺风耳一样?”

    “不,不是同一个意思。”宫玖看着苏菜菜手心中那小小发光的粉团,慢条斯理道,“耳瑞,寄居于凡人的耳朵之中,好听八卦闲闻,可以听取同一时刻的全世界所有的声音,法力高强者,可以听取不同时刻全世界所有的声音,更有登峰造极者,可以听取他人的心声。”

    “这么厉害?”苏菜菜吃惊道,看着手中那个脸上还带着泪珠的粉色团子,有些迟疑道,“可是这只小耳瑞看起来似乎并没有那么有能耐的样子。”

    宫玖轻笑:“的确如此,依为师看,不出三个月,这只耳瑞便会消失在这世间也说不定?”

    “为何会消失?”这回发问的是丰时今。

    宫玖道:“这世界上,神明依赖凡人的信仰而活,若是凡人失去了对神明的信仰,那么神明的法力便会慢慢减弱,身体也会慢慢变小,变透明,最终消失在这个时间上,不入轮回,不像人类那样可以一生又一世,神明若是消失,便是彻底地消失了。”

    宫玖顿住,又道:“耳瑞维持神尊,依靠的便是凡人对于秘密的信仰和热衷。若是凡人不再有探听他人秘密和心声的愿望,耳瑞的法力便会慢慢减少,就如同苏儿手中的那只耳瑞。”宫玖叹了一口气,看着那挥散着粉色荧光的少女,“正常的耳瑞若是从耳朵里爬出来,是可以改变自己身体大小的,可这只耳瑞已然失去了这项法力,显然是她所寄居的凡人不再有热衷于秘密的信仰。”

    丰时今愣愣地看着苏菜菜手中那小小的一团粉影。

    仿佛有些不敢置信。

    “这聒噪的家伙……会因为我而……消失么?”

    苏菜菜问:“为何这只耳瑞不找下一个寄主呢,竟然丰时今不再想要探听别人心中的秘密,耳瑞大可以再找一个新的寄主,只要有人喜欢八卦闲闻,耳瑞自然不用消失在这世间上。”

    宫玖看着丰时今,勾唇讽刺道:“大概是因为怕这秀才会聋掉吧。”

    在苏菜菜掌心中入定的粉色少女的肩膀轻轻地颤了颤,看起来十分孱弱而哀婉。

    苏菜菜怔怔道:“聋掉?什么意思?”

    宫玖道:“耳瑞一旦寄居到凡人的耳朵里,天道规定的契约便自动生成,若是离开那凡人的耳朵,契约终止,作为泄露天机的惩罚,那凡人的耳朵会因此聋掉。”

    丰时今的喉咙里像是梗着什么东西似的。

    十分难受。

    他愣愣地看着苏菜菜掌心中的那团粉色身影。

    “所以你的意思是……”丰时今沙哑着嗓音道:“这聒噪的家伙,担心我的耳朵会聋,所以一直冒着随时会消失的风险……继续住在我的耳朵里?”

    宫玖勾唇,笑得凉薄如许:“没错,这就是你口中那个一点用都没有整天就只会叽叽喳喳讲个不停的神明,耳瑞。”宫玖摇了摇头,“啧啧,这样听起来,这小家伙似乎真的有些笨呢。”

    愚蠢的善良,神明总是如此。

    “我知道墨村人的下落了。”围绕着小耳瑞周身的粉色荧光消失,她突然睁开了眼睛,细声道:“他们正在墨村后山西北方向五十里的澄江山谷中,山谷用假石机械封闭而成,外人无法入谷,只能等她们每月出来采办的时候才能进去。”

    辞雪道:“这个无碍,只要知道她们在哪个地方,其他的事情就好办了,辞雪谢过神明。”

    墨族的人,总是对于神明抱有敬畏之心的。

    “行了,竟然知道位置,咱们就赶紧出发吧。”宫玖抚了抚额头,秀眉轻蹙,娇声道,“今天的太阳可真大啊,这才晒了一会儿,本宫就有些发晕了呢。”

    苏菜菜抬头,看了看天空。

    日头暖融融的,哪有宫玖说得那样离谱。

    恍然间想了起来。

    宫玖似乎极为喜欢阴暗潮湿的地方,在日光下永远呆不到两个时辰。

    “丰半仙,这是这次寻人的酬劳。”宫玖将手中的金子扔给了丰时今,又将苏菜菜手中的耳瑞也一同扔给了丰时今,“这是你的人,该是交给你不错吧,咱们后会有期。”

    说罢便揽着苏菜菜的腰肢,阔步离开:“快走快走,再不找个阴凉一点的地方歇一歇,为师就要热晕了,看来咱们得先买把油纸伞遮一遮这太阳了。”

    苏菜菜伸出了胳膊:“师父,先等一等,我去和耳瑞说几句话再离开。”

    宫玖一愣,娇滴滴道:“去吧,奴的良人,早日归来。”说罢还装模作样地抹了抹眼泪。

    苏菜菜:“……”

    拔腿跑回方才那算卦的丰半仙的摊子。

    丰时今正不知道和耳瑞说些什么。

    耳瑞扭着脸,满身的别扭。

    苏菜菜突然将耳瑞捏住,不顾丰时今的反对,强硬地将耳瑞捧在手心里,凑近她,小声道:“嘿,小家伙,你口中说的那个最讨厌的丰时今,其实你心中喜欢得不得了吧。”

    耳瑞的小脸一下子就红了。

    她抱着脑袋,细声尖叫道:“你胡说!你胡说!我才没有喜欢……”

    耳瑞剩下的话挤在嗓子眼里,她飞速地看了丰时今一眼,脸颊绯红。

    小声道,“我才、我才没有喜欢他呢……”

    “你到底喜欢丰时今什么呀?”

    耳瑞变得十分娇羞:“他会给我讲故事,其实他平时很温柔的,很有孝心,只不过偶尔才会对我这么凶……啊,我才没有喜欢丰时今!我讨厌丰时今最讨厌丰时今了!总是骂我嫌我吵!”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苏菜菜道,“但是你真的想要永远的消失在这世界上吗?我认识一个家伙,叫却维,十分喜欢研究话本册子,他会说的故事绝对比丰时今多。”

    “真、真的吗?”耳瑞的眼睛直冒光,有些跃跃欲试。

    “不准跟着别人,我会给你讲更多故事!”丰时今一把抢过耳瑞,恶狠狠瞪着她,“不准跟着别人跑了,知道吗?!”

    苏菜菜慢悠悠道:“竟然这么在乎她,为什么总是对她那样凶呢?”

    丰时今一愣,喃喃道:“我对她很凶吗?”

    耳瑞忙不迭地点头:“很凶很凶!”

    丰时今怔了怔,有些不自在道:“那我以后尽量不发脾气,那你也不准在我睡觉的时候吵我。”

    耳瑞眉开眼笑道,拍掌道:“好呀好呀。”

    “那么再见了,耳瑞,丰时今。”

    苏菜菜冲他们招了招手。

    转身,跑向宫玖。

    那男人一袭红衣,正撑着一把红艳艳的骨节伞,站在长街尽头。

    含笑而立,眉眼妖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