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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主任吩咐护士长马上停药,通知保卫科来人送他们出院。
黄丽丽哀求邱主任,但他不理睬。又求其他医生,却都各自忙各自。黄丽丽看见几个护士往她丈夫病房去了,慌张地追了去,看见护士正在取床头上方的输液瓶。她赶紧哭着拦:“你们不能这样无情,我老公要死了怎么办?”
护士长顿时怒道:“你说我们无情?——我们医院免费给你老公治疗都已经贴进去一万多块钱了,我们还无情?你还有没有良心?我们要无情,你当初欠费的时候我们直接就叫保安把你们撵出去了,现在你还来说这种话。”
黄丽丽拉着护士长的手:“我说错了,对不起,我知道你们好心,你们就好心好到底,帮我老公治治吧,我不能没有他。他要死了,我们这个家可就全垮了,呜呜呜……”
“这没有办法,我不跟你说什么大道理。大道理早就说完了。只有一句话,——医院住院没有不掏钱的,就跟你到商店买东西,也不能不付钱拿东西就走吧?刚才主任的话你也听到了,要么趁现在还有一点时间去筹钱缴费,要么自己出院走人。否则,我们只能让保安来送你们走,那对大家可都不好!”
黄丽丽扭头看了一眼病床上躺着的丈夫,见他听着已经老泪纵横,知道他心里难过之极,钢铁一般的汉子,此刻已经骨瘦如柴,被病魔折磨成了这个样子。一旦停药,就只有等死。
黄丽丽流着泪对护士长说:“求求你,先把药输上,我去找院长。我不相信,社会主义国家还得眼睁睁的看着我们工人病死!”
说罢,黄丽丽转身跑出了病房。
另外一个小护士瞧了护士长一眼,说:“怎么办?”
护士长叹了口气说:“把剩下的药输完吧。后面的药停了。”
黄丽丽一口气跑到了院长办公室。
省二医院院长姓郑。这已经不是黄丽丽第一次来找郑院长,为了住院费的事已经来过好几次,知道这院长虽然看着很严肃,但是其实心地很善良的,每一次都得到了宽限,一直拖延下来的。这一次,黄丽丽还希望能够得到他发慈悲,再继续给丈夫治疗。
她冲进院长办公室,郑院长正在看文件,见到是她,皱了皱眉说:“是为了你丈夫住院费的事吧?”
黄丽丽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此刻却一句都说不出来,她无力地扶着门框呜呜地哭了起来。
头发花白的郑院长站起身,拿了一盒纸巾走到门口递给她擦眼泪,说:“我们医院已经尽力了。给了你很多次宽限,但是现在再不能这样下去了。你们欠的住院费和医疗费越来越多,已经上万了,我们医院实在承受不起。因为不仅是你,还有好些个跟你情况差不多的病人,你也欠他也欠,大家都欠。医院财力有限,的确已经无力承受。根据省卫生厅领导的指示精神,经医院党委会研究决定,必须采取措施解决这个问题。”
“可是我丈夫,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吧?”
“我们能做的我们都已经做了,你要理解我们医院的难处。”
“可是,再给我一次机会吧,让我再想想办法,求你了,院长,最后一次,我就算去卖血也要把住院费凑到!”
郑院长苦笑,心里想卖血能卖到几个钱?但是见她凄惨哀求的神情,老院长还是点了点头,说:“那好,我跟他们说,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这一次你还筹不到钱,那我们只能停药让你们出院了。可以吗?”
黄丽丽哀伤的点点头。
郑院长走回办公桌,拿起电话给肾病科邱主任打了电话,告诉他再给黄丽丽最后一次机会。
邱主任接到这个电话之后,只有苦笑。像这样欠药费的病人他遇到多了,但是黄丽丽欠了这么多的的确不多见。也许是因为黄丽丽特别能闹,每次都闹到郑院长那去,总是拿出社会主义国家不能眼睁睁看着病人病死不救这样的大道理来压郑院长,于是总能得到宽限。这一次,郑院长说了给他最后一次机会,但愿是最后一次。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邱主任来到饭堂打了饭,郁闷地坐在桌边独自吃着。
肿瘤科的张副主任也端着饭盒来到这张桌子坐下,瞧他愁眉苦脸的样子,便好奇地问:“怎么了?看你这个样。”
“别提了,我们科有一个病人,欠了上万块钱的住院费没钱付,他老婆特能闹。郑院长说了让我给她最后一次机会,我还不知道这次给了会不会有下一次。”
张主任叹了口气说:“这次院里面可明确下文说了,责任到科室,哪个科室病人欠费,哪个科室负责处理。月底处理不了,扣发主任、副主任、护士长奖金。三个月还没处理好的,给予纪律处分,直至调离岗位。你要是这件事搞不定,你可就惨了。”
“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这么发愁,反正不欠我的钱。”
“你小子说这话有没有一点主人翁的责任心啊?亏你是受党教育多年的干部。”张副主任义正词严说道。
“得了,少给我撕扯这些大道理。”邱主任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要真同情老哥,帮忙出出主意,找个大款给她借一笔钱把药费付了。”
“那得看她长得怎么样?”
“整个一苦菜花。”
“那没戏……我说咱们两这是开什么玩笑呢?把快乐建立在人家痛苦之上?有够缺德的。算了,不说了,吃饭!”
两人闷头吃饭。
吃了一会,张副主任忽然把勺子一扔,说道:“说起缺德,倒提醒了我,我们科室倒是有一位热心肠,或许能帮上你那位病人。”
“谁呀?”邱主任拿出饭勺问。
“香炉寺明通方丈。这位老法师是个热心肠,可讲我佛慈悲,自打住进我们科,除了输液在床上,其他时间都是挨个房间的去跟人家寒暄,说的内容还都一样,——推荐他们去火车站一个叫什么环球公司的找一个姓萧的算命先生,请他指点迷津,就能治好病。他还以身说法,说他的病就是经过这位姓萧的算命先生的指点,找到了真正病因,要不然就没得救了。”
“算命先生?你的意思是让我的病人去找那个算命先生让她算算该怎么治病?”
张医生笑了笑说:“我有那么无聊吗?我是告诉你,这位明通方丈为人很热情,又是菩萨心肠,你想他是寺庙方丈,如果有病人因为拿不出钱求到他?他还不给掏一点帮帮忙。——你刚才不是让我帮忙找找有没有大款帮他忙吗?这香炉寺的方丈就是大款!”
“寺庙和尚有多少钱呀?他们吃饭都还去化斋。”
“你那是什么年代的和尚了?现在人家可是社会主义大家庭里面的和尚,那跟旧社会没法比的,他们现在拿着工资,还有善男信女捐献给寺庙的钱,那钱财只怕是少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