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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天气炎热,树下却自有一片清凉。一圈的石台上,干干净净,没有丝毫的落叶。许浠坐在了歪脖子树边上,微微斜靠在上面,凉快了一会儿。
现在庙内也没有什么事情,夏谷和老和尚也挨着坐下了。老和尚坐在那边,抬头看了夏谷一眼,问了一句:“你詹叔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身后斜靠着的松树微微一动,松针又洒落在了许浠的脖子里。许浠将松针拿出来,摆放在手掌心,数来数去,十几根。
“手术挺成功,现在在医院静养,我二婶在那看着。”提起詹俊来,夏谷又想起了詹湛。抬头看了许浠一眼,许浠正拿着一根松针在那细细研究。一根根的松针恰好就掉落在他的脖子里,哪里都不去。夏谷伸手给许浠拿掉,许浠从他手里接过,又摆放在了手掌心。
见许浠并没有什么难过的样子,夏谷也笑了笑。
老和尚问完,也就没有再说话。山顶的阳光很浓烈,却被头顶上一棵歪脖子树全部挡住,只剩下一片清凉。
从詹湛死后,许浠心里一直都安静不下来。心里想的都是以前和詹湛在一起时的事情,根本停不下来。他们以前或是吵架,或是恩爱,过往云烟,一点一滴,都浸透在了他的脑子里。脑子里东西多了,却依旧能装的下。这样他心情很躁动,难言的躁动。
可是,今天来到这个寺庙。脑子里所有詹湛的回忆,就像是含羞草一样,碰触到了寺庙,就悄悄缩了起来。再仔细想想,也只会像花儿一样,一朵朵地开。而不是在他心里一开一大簇,让他心情难耐。
手上的松针一根根的摆放整齐了,整齐排列着像是广场舞大妈们的队形一样。心情也跟着手上的松针,一点点整理干净。许浠抬头,看着身后的松树,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亲切感在心底滋生。
以后有时间,要常常来这里。
老和尚和夏谷坐了一会儿,两人一直闲聊。聊起夏谷现在没有了工作,要重新找来。想想当时夏谷什么都不懂,大学报了个心理学专业,结果被调剂到了佛学专业。现在的寺庙香火这么差劲,行业不景气,有些著名寺庙的岗位还有了编制需要专门考。夏谷这才想着去做了武替。
想起来,夏谷问了老和尚一句。
“上次和你交手的那个朴白,你还有印象吗?”
上香的时候,根根断,武功招式狠辣,招招致命,他怎么会记不得。老和尚回头望着,问:“怎么了?”
“他死了。”夏谷不知道老和尚是什么身份,也没打算多说,只是将朴白作为两人闲聊的谈资说了这么一下。
叹了口气,老和尚双掌合十,淡淡得说了一句:“阿弥陀佛。”
从上山开始,小三儿就一直安静得待着,看着老和尚也没有丝毫动作。完全不似一个厉鬼的模样,就连一直停不住吃的嘴儿也消停了。
寺庙能净化身心,鬼钟的事情结束以后,小三儿可能要回十八层地狱。想起来,夏谷看了小三儿一眼。小三儿察觉到老大目光,转头冲着他嘿嘿一笑。
等午饭的时候,夏谷帮忙点火。老和尚焖了一锅米饭,炒了两个小菜。寺庙在山顶上,周围有树木遮挡,山顶也自有山风凉气,这里倒是个避暑好地。在树下,围着一张小桌子,三人将饭解决了。
下午,夏谷见许浠马上就要在树下睡了,过去叫了他一声。
“诶,屋里有床。”
眯着眼睛,许浠眼皮上投射着点点光芒。睁开眼睛,日光也不甚刺眼。回头看了夏谷一眼,笑笑说:“不用,我在这躺一会儿。”
许浠有些不对劲,夏谷揉了揉他的脸,说:“你没事吧。”
“没事。”许浠睁眼看着松树,有些别扭地说:“我就是觉得,这树有些亲切。”
“你千万别这样。”夏谷说:“詹湛没有了,还有其他的人,你跟个树是没有未来的!”
夏谷话一说完,一阵风吹下好多松针,全落在夏谷的身上。扎得他活蹦乱跳的,许浠一下从石台上起来,看着他的样子,指着他就骂。
“树你麻痹!老子在这诗意满满,你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呢!”
骂完以后,冲着夏谷的脑袋就是一下子。夏谷赶紧求饶,打发着身上的松针,赶紧跑了。许浠跟在后面,一边追一边骂一边打。
两人走后,小三儿眯着眼,仰头望着头顶上还在摇晃的树枝,扯了扯嘴角。
这棵松树,真好命。
睡了午觉,夏谷叫起来了许浠。许浠抱着半床破被子不起来,夏谷拿着松针将他扎得蹦了个老高,许浠一下子清醒了,拿着被子蒙住夏谷就要揍。但他哪里是夏谷的对手,很快被夏谷反手擒住,笑嘻嘻地说:“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许浠呜呜两声,同意了。
夏谷带着许浠去的地方,是他小时候经常去洗澡的那个山泉。
翠峰山不小,云延庙在翠峰山顶上,被郁郁葱葱的树林盖住几乎看不到。夏谷带着许浠,从山顶稍微下去一些,再往云延庙背面走了那么半里地,许浠就听到了泉水叮咚的声音。
没等夏谷说,许浠就冲了出去。越过一堆树叶,许浠对着面前的美景惊叹了一下。
郁郁葱葱间,一汪清澈见底的清泉,清泉上面,叮叮咚咚的水敲打在水面上,荡起一阵阵涟漪。没等夏谷,许浠先跑过去,捧起泉水来洗了一把脸。
“我小时候经常在这里洗澡。”夏谷说着,将上衣脱掉,然后走了进去。
而刚要把水喝进肚子里尝尝的许浠,一口把水喷出来,喷了夏谷满脸。夏谷抹了把脸哈哈大笑,许浠也笑起来。脱掉上衣跳了进去。
沁心的凉意从全身的肌肤贯穿进每一个细胞,让整个人都彻底凉了下来。泉水底下都是沙子,踩着脚底挺舒服,两人靠着泉水岸,惬意地洗了一把。
静静的丛林里,鸟叫蝉鸣不断,许浠对夏谷小时候起了些兴趣,回头看着一脸沉思的夏谷:“你从十岁来这,想吃肉了怎么办?”
提到这个,夏谷倒是有了些话头。山上飞禽走兽这么多,随便打个鸟和兔子解解馋还是有的。后来,有一次烤兔子去厨房偷盐巴,被老和尚看到了。老和尚因为这件事情,还罚他抄了好些经书。
“我不算佛家弟子,这些禁锢不了。”夏谷解释道。
“所以,七情六欲你随意?”许浠笑笑问。
点了点头,夏谷将头浸入泉水中,起来后,打了个喷嚏。
“你上次喝醉了,跟我说了一些事情。”许浠说:“你喜欢的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
上次喝酒,应该是敖青跟他说了那些事情后,他跟许浠一起喝的不成样子。夏谷酒后,什么话也往外撩。脸上微微有些尴尬,夏谷说:“还行吧。”
说起来,阎王的身体,今日不知好些没。
夏谷脸上虽然尴尬,眼睛里却明得透亮。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有些羡慕,有些高兴,许浠笑笑,低头看着泉水里自己的倒影,倒也没有再说话。
这些事情,夏谷不想在许浠面前提。见许浠也没表现出什么,就稍微洗了两把,然后说:“走吧。”
寺庙里的生活是枯燥无味的,洗过澡后,许浠在老和尚的指点下,上了柱香。三个人抱着西瓜在松树下啃完了,许母打电话来了。
许浠做什么都是一阵一阵的,完全由着自己的性子。当时想进娱乐圈如此,退出娱乐圈亦是如此。许母由着他的高兴,并不多过问什么。可是,这样退出娱乐圈,理由总是有的。儿子整天不高兴,她也是知道的。这几日,家门口全是记者,做饭的阿姨出去买个菜都要被盘问半天,许嘉这几日也没有去上学,整日在家陪着她。
“许浠啊,嘉嘉这几天整天念叨你呢,晚上回家吃饭好不好?”许母话依旧温柔,声音里掩饰不住的担忧。
这话说的许浠心里有些触动,想想自己最近几天实在放肆,笑笑后看了夏谷一眼说:“好的,我跟夏谷在一块呢,过会儿一块回去。”
一嘴的西瓜还没咽下去,夏谷听到许浠的话,赶紧摆手。
“好嘞,那我准备些夏谷喜欢吃的甜点,你们可一定要回啊~”许母高高兴兴地说。
许浠应了一声,挂掉了电话。夏谷也因为许母电话里高兴的情绪没有继续摆手,无奈地看了许浠一眼。
与老和尚道别,两人下山,坐上车直奔许浠家里去了。许浠家门口一堆记者,夏谷还在那想怎么办呢,许浠将车从后门开进去,夏谷惊呆了。
阎王来的那次,许浠可是等到记者走光了才送他走的。
说起那次来,许浠还有些不好意思。
“那时候对你有些好感,不想让你太快走。”
夏谷:“……”
刚进门,迎头扑上来一阵凉气,舒服透了。许嘉听许母说叔叔今天要回来,已经在门口等了半天了。门刚开,亲侄子许嘉一下扑进了许浠的怀里,小脸在怀里蹭了半天叫道:“叔叔,叔叔,你可回来了。”
许嘉可是许家最后一条血脉,许浠心里可疼着这个小侄子。这话说出来,许浠有些难过,抱着大侄子亲了一口,笑着说:“想我了吧~”
许嘉猛点头,转眼看着后面的夏谷,从许浠身上一个挣脱跳下来,猴一样钻上了夏谷的怀里。边钻边说:“夏叔叔,你也来了~我想死你啦~”
许浠:“……”
两人回来,在厨房里忙活着的许母也走了出来。现在不过四点,时间还早不着急准备。接着两人后,许母在客厅里接待了起来。
两人风尘仆仆的赶回来,去泉水里洗了澡,身上的衣服还都没有干透。许浠拉着夏谷,跟许母说:“我们先去换身衣服。”
拉着夏谷上了楼,两人一块进了卧室。
一般人家的衣服是几口人一个衣橱,而许浠家则是一个人好几口衣橱。打开卧室走进去,一条齐整的长走廊,走廊内外侧整整齐齐摆放了衣服、鞋子、帽子、领带、手表、饰品等一系列身外之物。
夏谷看得目瞪口呆。
许浠见怪不怪,从一边的休闲装衣橱里拿出一套衣服,递给夏谷,按了旁边一个按钮,更衣室内灯火通明,许浠说:“进去吧。”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夏谷真切地感受到了作为两个阶级,两人之间的差距。
进去好歹将衣服换好,许浠也将衣服换好走出来。脏衣服扔在旁边的框子里,自然有阿姨来打扫,许浠见夏谷这样,拉着夏谷走进了他的卧室。
走过长长的衣橱走廊,进去之后,是一整个大床,还有落地窗阳台,头顶上一大顶吊灯闪着奢华的光芒。
在靠近外侧的墙壁上,贴着许浠的各种海报,海报外面搭着一些小木板,上面放着一些摆饰品。眼尖的夏谷看到了一个东西,眸光一动,过去动手拿了下来。
这是一个四四方方折叠着的小木片,手感粗糙,做工精细,带着点点古朴。夏谷打开,一页一页翻看,才渐渐明晰,这是许浠家的族谱。
“看什么呢?”
许浠见夏谷定在那里,走过来一看,看他在翻族谱。
“许士达,他有儿子吗?”夏谷转头问许浠。
夏谷突然对他家族谱感了兴趣,许浠有些好笑,说:“当然有了。”
“你二爷爷不是二十八岁就去世了吗?”夏谷说。
夏谷这话说的莫名其妙,许浠将族谱拿过来,笑着说:“你怎么知道我二爷爷二十八岁就去世了?”
说完后,许浠想起夏谷与厉鬼来,想想他知道也不足为奇。顿了顿后,打开族谱,问:“这个有用吗?”
夏谷说:“很有用。”
想想自己最近被厉鬼追,夏谷又一直担心,在保护着他,许浠也换了一副认真的面孔。拉着夏谷,边往外走边说:“这事我不是很清楚,走,去问问我妈。”
小三儿进门后,跟着许母进了厨房就没在出来。许浠叫了一声:“妈!”
许母应了一声,将菜板上的牛肉一放,起身走了出去。后面的小三儿拎着一块牛肉放进嘴里,跟着走了出去。
拉着许母坐下,许浠打开族谱,问许母:“许士达是我二爷爷吗?他二十八岁去世的?”
这些上上辈的事情,许浠没怎么听长辈说过,可能许母知道的比较清晰一些。
家里的事不好给外人说,许母看了许浠一眼,又看了夏谷一眼,问道:“怎么了?”
“没事,你说就行。”许浠安抚道。
这时,许母才将族谱拿了过来,说:“许士达不是你二爷爷,是你爷爷。二十八岁他去世以后,膝下就只有你爸,你太爷爷怕你爸受欺负,就将你爸过继给了你爷爷。”
许士达是许浠的爷爷,而许士达是厉鬼,这里面好像有什么不得了的消息。
没等许浠问,夏谷问了一句:“那,许士达的妻子,也就是许浠的奶奶,什么时候过世的?”
在地府系统里,许士达的妻子尽管连张照片都没有。可是显示跟许士达的去世时间差不几天,不过,夏谷还是觉得里面有些蹊跷,所以问了一下。
这话一问完,许浠和许母对视一眼,脸上满是震惊地问夏谷:“她去世了?”
这一问,把夏谷给问愣住了。
“什么意思?”
许母也还没反应过来,只是看了一眼夏谷,然后说:“许浠爷爷去世后两年后,奶奶就去了国外。然而,再也没了消息。你怎么知道,她去世了的?”
他怎么知道的不要紧,许奶奶明明是两年后才走的,就算是去世,也是两年后才去世。可是,地府系统显示的时间,怎么和许士达去世的时间差不多呢?
夏谷糊里糊涂地说了句猜的,然后就没再问。等许母去厨房忙活,许浠凑上去问:“哪里不对劲么?”
“嗯。”夏谷点点头,联想到许浠的父亲和哥哥,问了许浠一句:“许士达和许奶奶,就只有你爸一根血脉是吗?”
这倒是真的,许浠点了点头。
夏谷好像明白,鬼钟为什么找许浠了。而且很有可能,许浠父兄的死,也跟他有关。
叫了一声小三儿,小三儿嚼着满嘴的肉就跑了出来,让他保护好许浠,夏谷上了许浠的房间,然后敲了钟。
钟响了半天,钟馗才一脸血的跑来了,长戟上还滴答着黑红色的血液,见到夏谷平安无事,钟馗都快要气歪了鼻子。他正跟厉鬼打着呢,钟一响他就急了,好歹收拾了完了快点跑过来,结果夏谷敲钟耍他玩儿呢?
没理会钟馗风雨欲来的表情,夏谷说:“我有事找崔钰。”
见夏谷不像开玩笑,钟馗拎着他直接去了地府。
地府内,崔钰不在。两人查找了半天后,夏谷突然想起什么来,横冲直撞进了阎王寝宫。夏谷这么猛一开门,门内崔钰和老君皆是一惊,抬头一看是夏谷,崔钰面上的焦躁还没来得及收,就被夏谷看了个清楚。
心猛然一垂,夏谷眨眨眼,眼睁睁地看着床上。
床上阎王双目紧闭,胸腔上方一个金色的丹丸悬着,且在来回旋转着。金色的光芒和精华,垂直泻下,直直注入阎王的体内。
几天不去下地刨地瓜,阎王肤色又白了些,配合着光芒,更是惨白得要命。
夏谷一步步走进去,崔钰迎头冲上来,一下扶住,然后说:“大人需要静养,有事儿咱们出去说。”
“他怎么了?”想要得到一丝安慰一般,夏谷问道。
崔钰不知如何说,看了一眼老君。老君却不打算瞒他,夏谷这小鬼,在他鱼池里养了一千年,脾性他还是清楚的。
“让他过来吧。”老君说了一声。好死不死的小鬼,偏偏这个时候来。
甩开崔钰的手,夏谷一下跑了过去。走近了看,夏谷才觉得阎王不止是脸色惨白这么简单,整个人躺在上面,死气沉沉的。
夏谷坐在床前,小心翼翼的,触手摸了摸阎王的鼻息。手指一动,转头眨眼看着老君。
“呼吸呢?”
老君说:“只有半颗内丹,融合的比较吃力,现在是体力最差劲的时候,已经封闭了所有魂魄活动,靠仙丹吊着。”
抬头望了望金色的丹丸,夏谷觉得自己掉到谷底的心,又被老君一席话给捞上来了。眼睛还有些干涩,夏谷凑上床上,半躺着身体抱住了阎王,心里说不出来的心酸。
阎王遭受这些罪,都是因为他,他简直是红颜祸水啊!
想到这里,夏谷生出了一股悲怆感,抱着阎王的魂魄,愈发的收紧了双臂。
站在旁边的老君实在看不下去了,拉了拉夏谷的胳膊,说:“哎,哎哎,你这样仙丹都没法运作了,能离着远点么?”
夏谷:“……”
眼角的一颗泪立马收住,夏谷赶紧起身,崔钰拉着一步三回头的夏谷出了门。
出了门后,夏谷收拾起自己的心情,想来有老君在,阎王也不会出什么事情。站在门口,将今天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和崔钰说了。
夏谷一说完,崔钰顿时明白了过来。一拍大腿,崔钰说:“走,去龙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