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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絮飞花何处是,层冰积雪摧残。疏疏一树五更寒,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
最是繁丝摇落后,转教人忆春山。湔裙梦断续应难,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情之一字,多少英雄豪杰铩羽而归。
身份高贵如轩辕玄云与南宫静语,武学超凡如青衣与烟云剑客,时间,只让它更刻入骨血,一生不得堪破。
“白青琳,若你再出现在我面前,我宁可自挖双目!”决绝的话句沙哑的迸出,青衣的暴戾已然频临崩溃。
在白青琳断气前一刻,青衣蓦地将其扔于地,没有一丝怜惜。
骨骼断裂的声音听得人汗毛竖立。
这样浓烈的恨意,谁敢相信他们之间曾孕育过一个生命。
“你是谁?”
两道如炯的目光定在身上,沐小狸咧嘴打个哈哈。
“是……是你把我拉过来的!”
青衣拧眉沉思,突的又是一道极光,轻风猛扑面,手又被拽起。只见青衣双目绽光,凝视沐小狸就像久旱的人遇见绿泉,声音激动而急切:“你跟烟儿什么关系,你身上怎么会有烟儿的气味?”
这是比千年成精的狗吧,鼻子能灵成这样?她与烟云剑客都不存在手指相扣,仅近距离接触过,且都过了这么久,还能被识别。
绝世高人的世界果真无法理解。
“烟云剑客是我……”
“啾……”
一声啼鸣打断沐小狸企图抱大腿求真相求解脱的意图,再开口,青衣一个抽搐,眼珠一翻只剩瞳仁,不堪重负的晃头倒下。
一只枯槁的手越过青衣拧起她的衣襟,又是一阵风过,沐小狸只觉浑身一暖,被丢出了密室。耳边还残留一句森凉的警告。
“闭嘴,否则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你以为我是愿意遇见你们啊,作为一个身负重任应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穿越女主,被你们这么破布娃娃似的丢来丢去还没点反抗能力,很她娘的丢人的好吧!
这才腹诽完,立即出现一个鬼魅似的影子手起,刀落。
寒风刺骨,稀月如银,巫行殿阴森如墓,檐角鬼火重重。
沉寂的殿宇外,闪过数道黑影,其中东西两端飞入的两个黑影更是行速如电。
两队黑影几乎同时在一处楼前停下,当先两人皆屏息运动查探,微动风波里,终寻到熟悉的气味,微微拧心的是,血腥浓郁。
遥指房间,即刻有人上前打开一扇窗,正待入类,窗户上方刻画的秃鹰忽然化为实物,尖锐的鹰喙啄来,猝不及防。
巫行殿果真名不虚传。
感叹之余,那两道黑影同时趁着空隙跃入房间,身后随从留下对付秃鹰。
房间内很黑,仅余炉鼎一点淡淡光华,其余一切皆处黑暗之中。
两人无声向着血腥传来的床边走去,凭借他们的内力,可依稀认清床上的人。
被子下那凸出的一小团,呼吸轻浅仿似随时将断,整个床均匀的血腥来源不难判断从头到脚的伤口。
那么骄傲无所不能的人居然……
“我来晚了!”疼惜声不觉出口。
顿时,两人皆心头一惊,这房间居然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电光火石间,各自拍出一掌,一触即开,各退一步,静立不动。
黑暗中,四目相触。
一个冷冽如霜,一个深邃如渊。
妥妥的,都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也对,这世界上,势均力敌且能在这件事上目的相同的人,除了对方,能作何他想?
思索间,身形微动,两只手同时伸向床上的人。终究一人先一步抢人入怀,向窗离去却发现另一人未有抢夺之意,心下疑虑,下一秒,立即将怀中之人丢弃,夺窗而出。
窗户未落便被一阵气流击成粉末。
“哄,”的一声,整个房间炸得粉碎。
一刹的火光下,两人清晰看清对方。
一银一墨,一人目如水波轻漾,一人目如寒冰四溅。
却同样的优雅如斯,尊贵如斯。
墨色衣袍无声冷哼,转身潜入夜色。
房间熊熊燃烧,月牙色衣袍立在房间前,满呼吸都是她鲜血的气味。
床上的人没有她身上的清香,所以他如此迅速的离开房间。他赢的,不过是对她的熟悉程度。
沐小狸,别死!
眼睛一闭再一睁,回到原点。
天已大亮,不知道是被何种粗暴的方式丢回床上,沐小狸感觉左半边身子跟废了似的。
深色幔帐,鼎炉徐徐,青烟缥缈,还是原来那间房,可似乎又有哪里不对劲。
房间里只有百里雨柔,她手捧着一只蚱蜢正在窃窃私语,良久,将蚱蜢放进竹筒,脸上挂着一抹晦暗不明的笑意。
沐小狸忍不住嘲笑百里雨柔的天真,这只蚱蜢连她都察觉到了何况白青琳,只是昨晚形势特殊,白青琳的所有心思都集中在青衣身上,否则,面对青衣的那句“你跟烟儿是什么关系”就足够沐小狸被她折辱鞭刑一番。
但等她缓过神,第一个要找的是她,那么第二个,肯定就是这位不知死活,企图打探师傅隐私的好徒弟。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斜睨一眼,沐小狸懒得开口。
百里雨柔不以为然,笑得越发灿烂:“好消息是昨晚有人夜闯巫行殿来救你,坏消息是你恰好被我师傅带走了,你说,是不是老天都不帮你?”
难怪房间不对劲,原来是昨晚被夜袭,貌似还成功了。
沐小狸耷拉下眼皮子,心里默默的比了个中指。
“两拨人马,居然能闯入巫行殿,委实不容易。你猜猜看,会是哪两拨?”
沐小狸继续装死。
百里雨柔冷冷欢笑,手心亮出两把断剑:“东澈南烨,真真是视他人为无物,这么明目张胆的夜袭居然还敢在武器上标注自己的名号。金凰郡主,当世两大奇才为你赴汤蹈火,感动吗?”
“就你这巫行殿对他们来说也可谓‘赴汤蹈火’?也太给自己面子了。”沐小狸闲闲道。
两个虚有其名的家伙,两个人同时出手都没救走她。
“呵呵,也许对两个人来说不对,但对其中一个来说,的确是赴了汤蹈了火。”
“什么意思?”
“三日断魂蛊!”
三日断魂蛊,蛊虫气味近体香,一旦入鼻,顷刻附骨,前两日与往常无异,但到第三日,蛊入骨髓,施蛊者便可控蛊,轻可令其经脉尽断,重可令其气绝断魂。
“实在不是我想打击你,图尔巫女在他们眼里不过尔尔,你以为凭这个就能要他们任一一人的命?”
百里雨柔笑哼一声,不见半丝气馁:“我被毁到那种地步都能站到如今的位置,又怎敢天真的认为区区三日断魂蛊就能致他们于死地。但就算是他们,要驱蛊至少要花费两日半,虽然要不了命,废掉半生修为,可绝不是臆想。”
娘希匹的!
“你就不怕彻底得罪南月或者东辰,两国的铁蹄踏破图尔的山河?”
“怕,怕得不得了,可是究其根本,是你利用在先,凭借南月国师的五字箴言,你觉得东辰的老皇帝会罢休,南月的老皇帝会放手?沐小狸,传言你是散播的,这后果,也得你担着!”
“百里雨柔,几日不见,果当刮目相看!”
“好说好说!”
百里雨柔忽而指甲飞扬,划过沐小狸的手臂,一线血丝漾出一抹妖艳的弧线,再尽数落入百里雨柔早已备好的玉净瓶里。
随着血液的没入,瓶内升腾起一丝淡红的气晕,再融入空气。
呼吸里有几许燥热,沐小狸看着波谲的笑意浅浅浮在百里雨柔的嘴角,眉间微蹙,心里隐隐有丝不妥,那种不好的预感前所未有。
如果她预料到这缕鲜血带给自己的后果,兴许就算冒着武功尽废的危险也会冲开战野拓的限制恢复内力去打断这玉净瓶。
只是,如今的她,一是过于自信,可以应付区区百里雨柔的所有招数,二是不曾真正了解图尔巫女最神秘级的蛊术。
百里雨柔将玉净瓶放入炉鼎,丹凤眼骤然迸射亮光,似乎以前看到他们中下此蛊后为世人所鄙夷唾弃的那幕。
沐小狸,纵然你可以无视他人目光,但自己心理的这道关卡呢,且看这次你如何度过。
几天后,你们欠我的,我要你们千倍万倍的还回来!
“来人,将她带过去!”
门外风风火火进来两名披发黑衣的侍女,被子一裹,沐小狸被抬出房。
沐小狸视线通明的一瞬,轻扫房间,这百里雨柔还真说到做到,想用这种方式作践她。
玉榻香暖,银帐金钩,金香炉沉香袅袅,鸳鸯被褥上睡倒一女三男。
虽说这三男花容月貌,眉目如画,可一女和三男,啧啧,好体力!
“沐小狸,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房间和男人,不知郡主殿下满意否?”
一道劲气穿破门缝切开沐小狸包裹的被子,顿觉轻松。
沐小狸悠悠坐下,扬声道:“还真谢谢你没安排在荒郊野外,尤其是怕我初经人事受不住,还先解了他们的馋。”
“你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就好,我还真很怕他们不懂得怜香惜玉,弄坏了你!”
隔着一张关闭的门,对话的两人同样笑意盈盈。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以一挑四国,令南月太子和东辰楚王倾心相许的金凰郡主?”
一名男子推开床上女子,目光贪婪的在沐小狸只着亵衣的身上流转,幽幽绿光写满欲望和垂涎。
被忽略的美人脸带泪花,掩面擦泪,毫不在意衣不蔽体,忙不迭的跳下床。
门外,传来美人弱弱的声音:“谢大人成全,属下一定会巫行殿肝脑涂地。”
“做得好,你去吧!”
沐小狸细细打量一圈,配合门外的对话,心下明了。
“郡主,好好享受吧!”
百里雨柔的话音刚落,三名男子以面貌全然不同的气度如狼似虎的扑过来。沐小狸凤眸微掀,精光迸射,三人动作一顿,相视一眼,一拧眉又张臂扑来。
沐小狸抬腿踢出一把凳子,三人应声倒地。
“百里雨柔,明知道凭这三个人奈何不了我,还选他们,是想借刀杀人呢还是借刀杀人?”沐小狸坐到椅子上,居高而望地上狼狈三人组,专门调教女子人事的男子,床上功夫不知道如何,可这武功实在是,不堪入目。
“三个人连一个身负重伤内力被封的女人都制服不了,他们又凭什么享受美人。”百里雨柔阴阴的笑,“你们三个听着,金凰郡主可非一般的女子,拿出你们的魅力,别让她小瞧了!”
听到吩咐,三名男子一骨碌爬起,一人手里拿出一件物品。
哟呵,皮鞭、蜡烛、药油,还挺现代啊!
不过皮鞭上镶刺,蜡烛里掺杂迷香,药油里混合辣椒油。
图尔族不重视贞洁,但沐小狸没想到她们能不重视到如此地步,尤其是进驻巫行殿的女子,入门的第一步竟然是被这三人如此调教人事,以附和图尔崇尚人欲的信仰。
“百里雨柔,你登上巫女之位的第一步是不是先进了这间房间被这三个人调教?可是不对呀,在此之前你已经非处女,应该懂人事了,还需调教?”
一句话,戳中百里雨柔的痛脚,阴厉的气息瞬间暴涨,狠狠的盯着房间上方的“人事坊”三个字,终究忍下这口气。
“你们三个给我好好伺候伺候金凰郡主!”
尖锐的叫嚣兀的拔高,那三人如得圣令,揉着被摔疼的腿一齐涌上。
沐小狸轻蔑的小翻眼皮,慢悠悠的撸起衣袖,伤痕累累的手臂上露出一团紫黑,深刻而显眼。
“巫行殿的‘人事坊’名扬图尔,你送我进来,无非是想昭告天下我沐小狸的贞洁不在。”沐小狸揉着那团紫黑,忽而想起那几日云逸风拼命灌她药的举措,不得不赞同他的先见之明,“可是怎么办,在我来之前,正好云逸风在我身上下了绝情丸,半月方消,在此之前,谁侵犯,谁死,怎么样,你们是打算要我还是要自己的命?”
当绝情丸三个字出口,那三名男子纷纷驻足,脸色又惊又惶,讪讪不敢上前。
绝情丸,是很久之前一名神医为防止自己外出之时自己美貌的妻子被人侵犯而研制的一种禁欲之药,根据分量这毒会自行解除,但在解除之前,若有男子强行侵犯,便会七孔流血而死。
“百里雨柔,所以我才说,你的这些伎俩实在是……不够看的!”
门外的百里雨柔已然气得心肺爆裂。
“沐小狸……”
暴喝声起,一道强劲的内力破门而入,饶是她反应灵敏,肩胛仍被击中,一股腥味涌上舌尖。
百里雨柔雷厉冲进,泛黑的指甲掐住她的脖子。
虎落平阳被犬欺,这才是正解!
沐小狸暗自讪笑一声,眸色澄明,无所畏惧。
一点点收紧,那张半毁的脸愈来愈狰狞,眉间戾气如潮。
历来春意昂然的人事坊,第一次涌动杀气。
“咚……”
骤然,一阵急促的鼓声响如平地炸雷,响彻天际。
方向,城门。
百里雨柔猛然惊醒,现在与她争这一时之气干嘛,反正三日后她会万劫不复。
随即,门外一阵骚动,整齐中稍许杂乱的脚步越来越近。
“巫女殿下,大汗有请金凰郡主。”
沐小狸轻咳几声,缓了缓发蒙的脑袋,千算万算,算漏了一个女人的冲动。这城攻的,真是时机。
……
日光,寒风,斑驳城门。
络绎不绝的军队潮水般连波迭浪的涌现,地平线上黑压压的凝聚成一道肃杀的线。
当先几人连缰飞鞚,飞驰如电,马蹄声踏破雪原山厥,残留一地触目惊红。
寸寸逼近城门,目光触及城门悬空之景,猛然勒缰,泛青了手指,苍白了脸色,皲裂了瞳孔。
“小……”
沐无极失控的惊呼被沐顶天拦下,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沐顶天,手指掐入手心,粘稠的液体冲走之前混战中残留于手的敌人的血渍,半晌,悲愤闭眸,点点水光溢出眼角。
沐顶天拉缰驻足,单手一挥,身后军队陆续静立,不少眼厉之人扫过城门,骇然的呼声卡在嗓子眼,不同于之前的杀戮叫嚣,此刻,整个沐家军犹如一群只待脱缰的疯兽,正酝酿着撕碎一切的力量。
为救两位主帅,沐小狸只身犯险,为救两国俘虏,沐小狸以身挡箭。
所行所为,连他们铮铮男子都未必可比。
而今,这位令无数好汉汗颜的女子,在他们心底无比尊贵的女子,竟然一身血迹斑斑被吊于城门之上……
手腕被粗绳拉得生疼,手臂宛如将要脱离身体,凌乱的黑发覆盖着重重低垂的脑袋,连吹开一线发丝的力气都没有。
沐小狸,你能不能再狼狈点。
寒风扑面,就着掀开的视线,沐小狸扫过前方的千军万马,定格在身着金色盔甲的沐顶天身上。
浓眉入鬓,双眼生威,头角峥嵘,气质清癯,与七年前多了一份沧桑,多了一份人事沉淀。
那两年的相处,满足了她对父亲的所有幻想。所以她才甘愿不计风险换取他们的平安。
七年未见,竟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扯了扯干裂的唇角,沐小狸的笑容,轻浅得恍如幻影。
冷风肆虐,沐家旗帜猎猎作响,数百次生死边缘挣扎过来,却远不如这一刻的怦然胆颤。
沐顶天一瞬不瞬的盯着悬于半空的身影,被战争洗礼过的脸庞紧绷,神色莫名,脑海却不住的翻云覆雨。
七年前他为逃避丧妻之痛远离京都不敢回,除了打战就是练兵,连身边的儿子都未曾照顾,何谈远在千里的小女儿。
直到这次儿子回京,一封又一封的家书他才明白这些年发生在小女儿身上的事情,包括身上的几道致命伤痕以及一人单挑三国的惊世之举。
直到这次不幸被俘,莫名回到军营得知是自己的小女儿冒死相救,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对女儿的忽视,他小时候呵护在心的女儿,不知不觉中,已经成长为一位替他遮风挡雨的大树。
震惊、自责、细小的骄傲萦绕于心,可这通通被这一瞬看到奄奄一息被吊于城门之上的女儿充斥于心的悔意所代替。
他不要她为世人所歌颂,他更不需要她冲锋陷阵为将士所崇仰,她应该只是他沐顶天的女儿,是小时候那个言笑晏晏,些许调皮,些许狡黠,些许无法无天肆意妄为的娇娇女。
视线相触,那双辰亮的眸光尽是安抚之意,她对他,没有丝毫怨意。
沐顶天不由一震,闭了闭眸,抬头,顺着那条绳索向上,正色对视负手而立的战野拓,那双霸道的眸子里全是理所应当。
大丈夫行事只谈利弊,以女子相要挟,并无不可,且在看到沐无极失控的面色时,他更加确信这一步棋的正确。
“沐大将军,别来无恙啊!”
“战野拓,我们没到需要寒暄的地步。”
战野拓并无尴尬,稍一个眼神,束缚的绳索一松,沐小狸直线下坠,数丈高的距离落地,四肢皆在也会脑浆迸裂。
沐无极双目龇裂,差一秒就驱马奔去,却被身后的一道暗器击中穴位,动弹不得,生生看着沐小狸下坠的风吹开一地的尘土。
殊不知,城墙之上亦有数双眼睛余光紧盯负责拉绳的士兵,只待最后一刻不惜性命的出手。
只是,沐小狸的身体停留在离地不足一尺的空中,然后,又一点点的被拉回半空。
“沐大将军怒斩我军使者,口口声声宣称金凰郡主尚在东辰未出闺门,本汗以为是沐大将军七年未见爱女,早已不识爱女容颜吧。”战野拓笑笑,“还是沐大将军以国为重,不惜牺牲为救父兄身陷囹圄的女儿,就算亲眼看她血肉模糊也无所谓?”
“呵呵,原来这就是中原所谓的亲情。沐小狸,本汗实在为你觉得不值,你身上的每到伤痕都因她而起,如今却落得不肯相认的下场,真是悲哀!”
“战野拓,你不用出言嘲讽,自古忠义两难全,身为我沐顶天的儿女,就要有为国献身的觉悟。若她真是沐小狸,真是我沐顶天的女儿,就绝对不愿成为我沐家军踏平图尔的阻碍。她一定会理解我不认她的初衷,也会为有我这样的父亲而骄傲。”沐顶天的铿锵之语一字一字传入每个人的耳里,双目灼灼的盯着那抹破败的身影,“本将承认,之前所言的确是稳定军心,打着就算牺牲女儿也不愿成全你的狼子野心,但如今我敢肯定……”
沐顶天忽而一笑,手遥指沐小狸,掷地有声:“她绝对不是我的女儿!”
战野拓一怔,继而扬唇:“看来沐大将军是打定主意牺牲她了?”
沐顶天:“你大可如此揣测!”
“东辰素来君臣严明,她可不仅是你的女儿,还是御赐的金凰郡主,你罔顾她的性命,轩辕玄夜也答应?”战野拓似笑非笑,“就算轩辕玄夜答应,但南月国君已经密信给轩辕玄夜请两国联姻,指明和亲人选为金凰郡主,以三座城池聘为太子妃,如此,轩辕玄夜还能任你而为?南月又会坐视不理?”
沐顶天未言,冷眼相视。
“素闻沐家军以铁血著称,如今看来不仅铁血更是无情。郡主,黄泉路上记得,送你上路的可是你的身生父亲!”久未得到回应,战野拓耐心耗尽,无不感叹。话音落,手臂轻拂,掌控绳索的士兵一个踉跄,沐小狸下坠得猝不及防。
耳风刮得脸颊火辣辣的疼,蹦极不带这么玩的!
城门之上的身影坠成一抹锐不可当的光,沐无极瞳孔突的皲裂,搭弓取箭,却有一人先射一步。
不,这箭射的不是绳索而是人。
“爹……”
这是沐无极在战场上第一次以父子相称。目睹箭如流光飞矢,思绪一片空白。
身后的万人列队,一阵抽气。
这分毫不差的一箭,惊慌的,何止一人。
战野拓也未料到沐顶天的决绝,一眼沐顶天,一眼沐小狸,一个冷漠如斯,一个气息若无。
利箭如虹,动与不动,战野拓天人交战。但经历过被沐小狸戏耍,他此刻更笃定这不过又一出苦肉计,逼的就是要他出手相阻。
这不是沐小狸?他不信。
沐顶天真能出手取命?他不信。
不止他不信,沐小狸亦是不可置信,这唱的哪一出?谁忒么排的剧本?她该啥反应,倒是先给个暗示呀!
数以万计的目光凝于一点,呼吸止于一瞬。
箭至的一刹,本是毫无生气的娇躯忽地一抖,十指向上扯住绳索,借助风力一甩,脚踏城墙瞬时倒翻,恰恰与箭擦脸而过。
这一动作的完成仅在眨眼间,却也用尽沐小狸残余的力气,任由身体再次下降,随着绳索凌空摇摆,旋转,宛如翩跹于空的血色蝴蝶。
消逝,是它可以预见的归宿。
沐无极大呼一口气之后紧紧的盯着沐顶天,以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一个泛着冷光的头盔,还有射箭之后置于身侧微微颤抖的手。
好在,战野拓也未动了结她的念头,再次出手,将人拉回原位。
结绳处鲜红一片,血,由两只手腕潺潺而下,身上凝固的血渍,再次被侵染。
“沐顶天,你果真让我本汗刮目相看,在你心中,女儿性命竟然不值一分,若你妻子在天有灵,怕是会死不瞑目!”
战野拓冷酷的声音夹杂着怒气和暴躁,回应他的是沐顶天毫无愧色的大笑。
“战野拓,你做戏入迷,也要看本将军配不配合!”沐顶天双手大拍三下,“本将军就让你彻底死心!”
极目而望,位列整齐的沐家军从中间分开让出一条道,一个身影驾马缓步而出。
一个慵懒轻蔑的声音被浑厚的内力从人群中传遍空旷的雪地。
“大汗,别来无恙啊!”
一袭银色衣袍,衣襟飘动悠然若飞,面若秋水,肤似寒冰,眉青若墨裁,而他于战场血雨中微笑挽缰的姿势,依旧优雅如前,尊贵如斯。
“轩、辕、澈。”战野拓吐出三个字,沙哑得声音无不泄漏出他内心的激动。
“他就是十多年前曾大败我们的少年神将?”战野月诧异询问。
战野拓未语,墨黑的瞳孔一瞬不瞬的盯着越来越清晰地身影,双拳紧紧相握。
是怨怒,怨怒他曾是图尔百姓口口相传的天苍大陆唯一的天才战将,他拼劲一万分的努力才竖立自己在百姓心中的地位。
是激动,激动今日他终于有机会与他一战,向世人证明他战野拓完全有资格与轩辕澈独孤烨并列于世。
“哥,你们认识?”战野月继续追问。
认识?战野拓浓眉紧蹙,算认识吗,十年前的匆匆一眼,他居高临下的欣赏他的垂死挣扎。这也算认识?
“楚王殿下突然大驾光临,倒是本汗有失远迎,实在抱歉。”
“若是大汗未曾囚禁本王的爱妃,本王倒也不会出现的如此唐突。”
“你的爱妃?”
“大汗既然得知南月国君密信给本王父皇,怎会不知父皇已经下旨将沐小狸指婚于本王?”轩辕澈玉冠螭带,长身玉立,身形出鞘名剑,光华厉烈,“怎么说本王也独身久已,好不容易有了未婚妻,又怎能不来迎回呢?”
在轩辕澈出现的一刻,沐无极的穴就被解开,谁制止了他的冲动也就不言而喻了。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出发前还未听说,小狸又怎么成了楚王妃,疑问一团,却也知晓此时不是好奇之际。
战野拓不是好应对之人,否则他与沐顶天也不会一再难以平复边境,甚至变成俘虏。
现在有楚王在,不说拿下闶阆城,至少救下小狸,十之八九。
“可是,楚王殿下的岳丈似乎并不在乎您未婚妻的生死。”经过最初的惊讶,战野拓也恢复了平静。
“呵呵”轩辕澈抿唇一笑,霎时明媚了寒冬,“大汗难道没听清?我岳丈可说了,那城墙之上的,不是他的女儿!”
“你们……”战野月的话被战野拓抬手截断,面色如常,脑袋飞速运转,要对付轩辕澈,不止一点心力。
“我岳丈七年未见爱女,兴许未能认出,但本王岂会认错自己的爱妃?”轩辕澈抬抬手,露出包扎着纱布的手,“巫行殿果真名不虚传,若非南月太子的帮忙,本王一时还真救不出爱妃。”
一道暗光骤然由手心射出落于城墙,“哧”一声城墙裂开一条肉眼可见的裂缝,一只弧形暗器,深钉其中。
“哥!”战野月拧眉,这是巫行殿的专用暗器,昨晚巫行殿有人闯入的事他们当即就知晓,但百里雨柔的人回报沐小狸未被救走,难道……
“大汗,别上当!”一声娇喝乍响,百里雨柔随音而现。
不待多予回应,一跃而起踏上堞垛,双手布结,虚幻的黑光在手心萦绕。
她的动作很快,可是,有人比她更快。
一道白光从被轩辕澈射出的裂缝倏忽而出,似流光乍现,“呲”的一下咬住绳索。
这不是普通的绳索,那牙也不是普通的兽牙。
沐小狸警醒开眼,圆球任务完成溜之大吉,斜上方,一团黑气扑面而来。
电石火光间,一道青光自城门的土地之下电射般破土而出,空气突然薄了薄凉了凉,沐小狸下坠的身体被拥入一个冰冷的怀抱。
很熟悉的味道,很有力道的束缚。
但见步惊天横剑一抡,剑光如骤雨如疾风,密织似网穿射如电,与来势汹汹的黑气轰然相撞。
场面骤然如被点燃的炸弹,再不可收拾。
“攻城!”
号角嘹亮,鼓声震天。
磨刀赫赫的沐家军瞬间沸腾,黑压压的士兵聚拢,竖着铁阵般的武器,如长蛇般闪着青色的磷光,威慑人心。
空中飘飞之际,俯瞰间戈矛成林,玄甲耀日,胆气纵横,锦旗上,飘扬着飞腾虎跃的“沐”字,熠熠夺目。
这是真正的战争场面,人奔马鸣,凛冽的铁矛在阳光下倒映着深寒。
撞城门,搭长梯,火箭如雨,青色的城墙密密麻麻翻涌成一片血腥战场。喊杀声,惊叫声,拥挤叫嚷互相踩踏的战栗声之中,血光如大幅扇面般淋漓展开,弥漫出一片腥热的气息。
画面越来越远,沐小狸依旧仿佛听见那利刃划过脖颈极低的声响,听起来好似一个人在空旷的冰天雪地里的叹息。
……
“吃下!”
半路,步惊天塞进一颗药丸,服下后沐小狸恢复些许力气,步惊天身上的寒气激得她连打两个寒颤。
“玉人,你这是在地底下埋了多久啊?”
“子时”步惊天瞟她一眼,干燥的语气里不难听出他的怒意。
沐小狸默了默,此刻约莫申时,他这是在地下潜伏了八个时辰,十六个小时?难怪浑身冷成这样!
抬眸,清俊的脸庞棱角更加分明:“玉人,你瘦了,我爹不给你饭吃吗?”
步惊天凉凉的睨着她。
似想到什么,沐小狸摸向他的手臂,步惊天不躲不避,继续干巴巴地:“他说的,好了。”
那么重的伤,就算有云逸风和天蝉丝,才短短几天,她不认为能完全恢复。但她也了解,以步惊天的执拗,今天这一出要没他,欺负不了轩辕澈,云逸风绝对没好下场。
“你胁迫了云爷?”他是指云逸风无疑。
步惊天波澜不惊的眸光轻浅波动,转瞬即逝。
时间拉回昨晚亥时。
大雪初歇,深夜森寒凝重,步惊天抱剑坐于房顶,疑似雪人。
忽凉风两股,门窗微动。步惊天紧随其后,潜入,但见轩辕澈和独孤烨端坐上位,沐顶天初睡刚醒。
他们对他视为空气,坦然商讨对策。那些军国大事,调兵遣将他全然不懂,只听懂了今晚轩辕澈和独孤烨的营救计划失败,双双负伤。
云逸风蹒跚而来,似醒未醒,却是被步惊天一个剑柄敲醒,呲牙咧嘴的帮他们把脉疗伤。轩辕澈仅皮肉,独孤烨的伤势却令云逸风神色凝重。
一盏茶的时间,新的营救计划出台,但删除了独孤烨和步惊天的份,原因简单,独孤烨身中三日断魂散,不可再妄动一分内力,而步惊天,轩辕澈表示,手伤未愈,这是场胜算未明的恶战,以免伤上加伤。
云逸风点头赞同,他的话步惊天当耳边风,换做轩辕澈,应该能压压他。
可惜云逸风低估了步惊天如今的心机。当时,步惊天不动声色,也未发表不同意见,但云逸风茶水喝多出恭之际,步惊天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门口……敲晕、扒衣、倒吊,然后似模似样的摆出文房四宝,作画。
云逸风清醒时便看到五张裸体画,还别说,有那么七八分的逼真。
“你快点把我放了,快点把画像焚毁,小心爷要你好看!”
“这是小人行径,你忘恩负义,卑鄙无耻!”
……
骂骂咧咧一阵后,步惊天连眉毛都没皱一下,继续作第六张画。
云逸风终于骂干了力气,头昏眼花挫败的问他,到底意欲何为?
步惊天顿了顿,无辜的抬眸,干干的说:“我的手好了没?”
云逸风险些一口血喷出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步惊天用实际行动深刻的诠释了这句话的含义。
沐小狸,你个祸害,跟在你身边的人也被你带成了祸害!
本着大丈夫能屈能伸的指导精神,云逸风风度翩翩的回到房间,义正言辞的表示步惊天现在上可飞天逐鹰,下可入海擒鲸,营救沐小狸,一点问题都没有,如有任何后果,他一律承担。
所谓承担,不过是承担沐小狸的怒气。
那个内心冷漠的女子能牺牲三条天蝉丝去救步惊天,可见她对他的重视。
轩辕澈就坡而下,很快安排了步惊天潜伏于城门之下的任务。
曾为练习耐力,他能在北方极寒的冰潭地下闭气三天三夜,区区雪土,不在话下。
计划落实完毕,临散时轩辕澈笑意点点的朝云逸风点头致谢,那狐狸偷腥的表情令云逸风灵台一闪,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轩辕澈根本就是故意让步惊天去找自己的麻烦,然后让自己承担沐小狸的责问,这个黑心黑肺的家伙!
轩辕澈风轻云淡,笑话,他现在跟沐小狸的关系微妙得一触即发,怎能还担着步惊天会二次受伤的责任。
再回到此时此刻。
步惊天的轻功出神入化,一会便已远离那场肃杀。
只是,逃离一场,眼前,又是另一场。
停顿的一瞬,数十死士追至。
步惊天单手搂紧沐小狸,这清瘦得不像样的身体他不放心放在身后,似乎只有置于怀中还能得到一丝不会再失去的安全感。
亮出破血,青绿色剑光如火光跳跃,步惊天身影斜纵,无数剑光漫天盖地般向那死士们兜头罩去,快若星离光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