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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小狸当先飞驰下崖,步惊天紧跟其后。众人抛出八爪绳,鱼贯而下。一线人影快速攀下山崖,落地瞬间沐小狸手臂一劈,身后的人无声隐没。
潜伏,是沐家军必修功课。
“你们两个伺机救人,王虎,你带五十人去那边,剩下的跟我走!”
被点名的白少和黄亭对视一眼,微微后退,隐去身形。除了沐小狸和步惊天,这百人中武功最佳的当属他们,这样的安排无可厚非。
恰逢一队巡逻士兵,沐小狸就地一滚滚入帐篷后,下一秒闪电般纵身而出。
士兵手中的火把一晃,地面似乎有长长得黑影掠过,还没来得及看清,喉咙一痛一凉,双脚一软,便往下倒。在落地之前被步惊天两根手指捏住后领拖到漆黑的帐篷后,轻轻放下尸体,沐小狸立即快速的剥下衣服,套在自己身上。
刚换好,就见步少爷又拖来一具尸体,正打算往自己身上套。沐小狸知道步少爷的洁癖,就是碰他们一下都嫌脏更别说穿他们的衣服,赶忙阻止:“你不用,你轻功那么高,不会被他们发现,不用掩饰。”
步惊天抿了抿嘴,眼底的嫌弃一筐一筐的倾泻,却还是视死如归的换了,干巴巴道:“发现晚,救人胜算大。”
沐小狸忍了忍愧疚的心绪,她没有告诉他,今晚他们根本不可能靠偷袭救出人。
另一边的灯火明暗三闪,沐小狸心知他们那边已换装完成,时间刻不容缓,连忙帮步少爷整理好图尔服,顺便把解药塞进他嘴里。
这次行动,每个人的武器都涂上了见血封喉的毒药,所以每人事先都得服用过解药,避免被同伴错伤。
有五个士兵听到一人躲在帐篷后探头探脑的向他们招手,灯光背面看不清脸,走过去刚要发问,突的眼前青光一亮,亮完,地上多了五具尸体。
不一会,帐篷后走出五人,勾肩搭背,嬉笑着走远。
一个士兵突然尿急,冲同伴吆喝一起去唱歌,三个士兵左右查看没发现危险,将长矛丢给其他人,结伴往不远处的暗地走。刚唱出阁,一道劲风刮过,风过,水流声止,须臾,四个人边提着裤子边往回跑,哆嗦着分享刚才谁的歌唱得最好听。
如法炮制,有人倒下又站起,半个时辰,身后之人全部换装混成图尔巡逻士兵。
收割生命的过程,沐小狸越来越确定战野拓的营帐。看起来帐篷都一样,但不是每个帐篷的守卫都那么严密,而且,虽然那个位置偏左,但所有帐篷和巡逻士兵都似有若无的绕其而卫。
迷蒙夜色里,百个人影穿梭于营帐之间,淬毒长刀毫不留情的触摸于血肉骨骼间,那些短促低沉的悲鸣,淹没于火光摇曳的哧声里。
临近战野拓的帐篷,四周弥散的肃穆气息,逼得沐小狸和步惊天几乎贴着地面匍匐才敢靠近。
战野拓的帐篷灯火不明,屏息以听,听出两道均匀的呼吸,一深一浅,频率相似。以沐小狸的经验,敌我形势未明的战场上不至于睡得那么死。
靠,真是狗男女,这种地方也能苟合!
一盏茶后,由远及进响起啾啾声,沐小狸高度紧张的肌肉一松,飞快的用手势告诉步惊天,黄亭和白少已经找到沐顶天与沐无极关押地点。
随后,又响起三短一长的口哨,沐小狸抿唇一笑,王虎带兵绑了三名大将。
“行动!”
步惊天点点头。
“唰……”两道黑影同时冲进战野拓的帐篷。
冲进来的第一时刻床上的被子猛的掀开,灯火骤然通明,三道身影长长的投射在帐幕上。
战野拓光裸上身,仅着亵裤,脖颈、胸膛和背上布满红痕,暧昧的气息从头到脚,只是那双阴鸷的眼睛里哪里有半丝春风几度的满足和慵懒。
“金凰郡主?”
“嗯哼!”
“倒真是巾帼不让须眉,郡主果然好气魄,居然敢只身闯营。”
“我也挺意外的,就上半身而言,大汗的确比楚王健硕些。”
“哦?原来郡主这么晚前来只为一睹本大汗的裸体?”
“可不是吗,上次想扒来着可是大汗不是不让吗?”
营帐内硝烟弥漫,忽明的灯火早被侍卫察觉,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事不宜迟,沐小狸和步惊天身形一散,一左一右,两道光影凌厉如疾电闪过,帐篷的支柱“咔嚓”同时断裂。
“砰砰……”
沐小狸与步惊天劈开帐幕,余留一颗烟雾弹和一颗火药,战野拓的帐篷立时轰然倒塌。
与此同时,步惊天率先跃出,手指一拉,一束烟火腾空炸裂。
顿时,爆炸声此起彼伏,图尔大营一片水深火热。
囚禁营,“砰砰”两声,迷雾飞腾漫开,黄亭和白少用沾湿的毛巾捂鼻闯入。
大将营,“砰砰”两声,小型火药依次炸裂,帐篷兀然冒火,火势很快不受控制的蔓延。
打扮成巡逻士兵的沐家军吆喝着抽出长刀,萝卜似的砍下一个个头颅。
寂静的夜晚,图尔大营忽然如临大敌。
迷雾与烈火齐飞,鲜血与哀鸣同洒。
“哪里逃?”
一道亮得如日晖的光直直刺来,钉子似的戳得人心跳大作。
这是真的发威了?
“沐小狸,今夜我要你有来无回!”一声低喝霹雳般炸响,喝声未落,黑暗里暗光一闪,一点劲风劈开夜色,奔雷般撞向他们。
步惊天忽地一下推开沐小狸。
那暗光逼至近前,赫然一杆铁黑泛光的长枪,枪上真气雄厚充沛,扑头盖脸扫向步惊云的面门。
“玉人,小心!”
步惊天平仰后退,挥剑横拍,剑枪交错,铿然一声,花火四溅。
枪上嚣张如狂潮的劲气以横扫万军的气势逼得步惊天蹭蹭后退数步,沐小狸正欲上前,忽然步惊天眸光一暗,那是发怒的征兆。
战野拓趁胜追击,长枪再出,可是,步惊天咻地,不见了。
那是连沐小狸也追之不及的速度,快得追光掠电,前一眼还在战野拓前面,后一瞬他已经到了战野拓的身后。
瞬移?
步惊天收剑,双手一转,划出一个完美的圆弧,圆弧中心一点顿时青光一闪,由点变线,由线变片,一瞬间,整个圆弧绽放灼灼刺目的青光,那般灿烂得青光里,步惊天的眸光清冷的瘆人可怖。
乍然大胜的青光如一轮月圆,将裹着亵衣衣袂怒卷如火龙的战野拓罩在当中。
战野拓浓眉紧锁,横臂一抡,长枪唰的飞出他的掌心,森狞的枪尖针对青光之源,他振臂一推,枪尖吃力的穿透青光,一点点逼近步惊天。
两股强大的内力撞击出强大的烈风,劲风吹得沐小狸长发后扯如旗,连眼睛都无法打开。
灌力相抵,沐小狸在周身划出一个保护圈,静神观摩,此刻冒冒然加入战局,也许会帮倒忙。
战况如火,沐小狸亦未停歇的割裂不断上前的侍卫的喉咙,细长的天蝉丝,隐隐泛起红光,与她猩红的眸光交相辉映。
忽觉眼前一亮,耳际一疼,脖子一线灼热的疼。
望向空中炙光射来的方向,只闻“轰”的一声,空气都似被震得爆裂,那万千青光激飞,溅射,打在周围实物上,痛鸣哀嚎乍响如乱了章节的叫魂曲,地面啪啪啪立时出现无数个小小的深坑,而一道无形的罡气唰唰唰如地龙贴地飞窜只追战野拓,所经之处,草皮爆飞,泥屑四溅,地面如被巨剑犁开般出现一条深沟,直撞出数丈外方才停止。
沐小狸被步惊天早一步带出重灾区,愣愣的囊括被毁掉了半数帐篷和顷刻倒地的数千名图尔士兵,再看向步惊天的眼神,一汪一汪的敬佩往外溢。
这么强劲的破坏力和杀伤力,简直……
吊爆了!酷毙了!帅呆了!
求签名!求拥抱!求庇佑!
“玉人,这招是……”沐小狸蓦地怔了怔,努力克制自己的眼神不发生变化。
握着步惊天脉搏的手几不可闻的一抖,他体内的内力,忽然像泉水般流泻了出去,更糟糕的是,体内窜出一股炙热的内息,游龙般顺着他的经脉沿途炙烤。
这是妄用尚未练成的神功的后遗症,再重一点,便是走火入魔。
沐小狸拉着步惊天如烟拂过,往无风崖。
同时发出啾啾的鸣叫。
暗号……方案二:放弃俘虏,全体速退。
半晌,罡气止,劲风静,默默如寂。
战野拓拖着长枪旌旗之上,那些被罡气激飞的泥屑,沾满裤脚,乌发几缕荡漾无措飞扬,上衣被割裂几道口子,依稀有血渗透。
邋遢中愈加散发一种末路英雄的桀骜王者之气。
另一边,两组人马早在步惊天与战野拓对战引开大部分图尔士兵之际胜利会师。
黄亭和白少一人背负一个在后,左右八名歃血盟弟子相互。王虎领人扣着三名图尔大将在前对峙围困上来的士兵。大刀横架在三人脖子上,走一路,血流一路。
一方不到五十人,一方数百名,两组人流相隔两丈,亦步亦趋。
巨大的爆炸声惊动的不只清醒的人,还有昏迷中的沐无极。
剑眸缓开,吃力的盯着远处空中飞窜的纤影,干涸泛皮的唇角微扬,虚弱地唤出两个字:“小狸。”
黄亭侧头发现背上的人清醒,立即掏出一个水袋:“无极公子,醒过来的话先喝一口。”
沐无极自然认出他,很配合的咽下几口水,疲惫的身体慢慢涌起一股充盈的血气。
“放我下来!”
“还不行”黄亭眼明手快的点了沐无极的穴位,“属下的任务是将公子安然无恙的带离,这次再有失误,属下自能以死谢罪,请公子不要为难属下。”
这属下是谁的属下沐无极心知肚明,可是不远处打得翻天覆地,他怎么放心。
“公子,郡主说你若不听话,就将你敲晕。”
沐无极的嘴角不由一抽,这话,的确像出自他这个妹妹之口。
“还有,郡主说,请公子和将军放心,她一定会无恙而归。”
沐无极看向王虎,王虎很认真地点点头,目光里潜存对沐小狸的深深崇拜。
王虎知晓沐小狸的全盘计划,所以才会被她深深折服,他从未如此敬佩一名女子,敬佩得心甘情愿。
如果可以,他愿意以命相换,可是这非他能选择。他的命,十条都不抵她半根手指。
深知他们兄妹情深,但郡主说得没错,于整个沐家军而言,沐将军和沐少将的作用远大于她。大丈夫行事不可意气,妇人之仁更是兵家大忌。
回去后,无论多少军棍,他毫无怨言。
暗号兀响,王虎愣在那,到手的图尔大将怎么就要放掉呢,要知道,死在他们三个手上的沐家军没有上万也有五千,计划中不是要逮回去游街示众以报沐将军他们的被辱之仇么。
军令如山,纵有千万不甘,王虎也不会违背。
王虎左手翻覆几下,重复沐小狸的命令。各处的黑影顿了顿,似乎存在与王虎同样地顾虑,但最终决定也与他无异。
一时,图尔士兵中数十人一把扯掉图尔服,刀光疾闪,倒下一片,迅速回归组织。
四名轻功较佳的歃血盟弟子率先攀援上无风崖,再扔下八爪绳,将沐顶天和沐无极托负上崖。
占据高位的战野拓顺着沐小狸他们离去的方向一眼发现崖壁上得人影,面色铁青。
今晚,沐小狸真让他丢尽颜面,若让他们全身而退,战野拓自己都会瞧不起自己。
攀岩中的黄亭和白少也发现身后充满煞气的注视,背着人,动作慢了一半,还需要一点时间到崖。
战野拓冷笑一声,手一挥,掌心多了一柄银月弯弓,弓上羽箭森黑。
拉弓,射……
弓弦弹晃的余音波震着沐小狸的神经,目标不论是谁,她都不能接受。
毫不犹豫的,沐小狸丢开步惊天飞身去挡。
只是,有人的速度比她更快,不是整个身体,而是一只臂膀,横挡在沐小狸胸前。然后她整个人被掀,一阵天旋地转后,羽箭穿透步惊天的右臂,将他整个钉在崖壁上。
越是如焚,沐小狸越是冷静。
这一番拦阻,沐顶天他们顺利上崖,而战野拓因这全力以赴的一箭,口吐鲜血,内伤不轻。
沐小狸扑了过去,一剑截断羽箭,接住步惊天,丢给控制着三名大将最后撤退的王虎。
“带他走!”
王虎心思粗狂,但还是发现沐小狸的竭力克制的颤抖。
“是,郡主放心,他在我在,他亡我亡!”
王虎将将把八爪绳束在步惊天身上,沐小狸被一双清澈的眸子说不上情绪的攫住,手腕一紧,被玉人紧紧拽着,那力道足以掐碎她的骨头,想来他唯一的力气都集中在了这只手上。
“乖,等我!”沐小狸反身抱住他,手起刀落,一掌劈在他的后颈,“快走!”
“是!”
王虎点足一跃,腾至半空,沐小狸掌心一推,再助一程。
“给我射!”战野拓指着山崖冷声命令。
沐小狸立即一脚,那三名近乎昏迷状态的大将被踢到半空,挡住王虎和步惊天身前。
“停!”
战野拓厉声再喝,还是有几只箭脱弦,飞身跃起,长枪一劈,箭断在半途。沐小狸像是算准了他的动作,黑影一闪,如狂风卷过,袭倒一批士兵,停在他身下,然后银光锐利,天蝉丝直指腾在半空的战野拓胯下。
一惊,战野拓赶忙双腿一并向后一个滚翻,体内的热火腾腾燃烧,气息一乱,狼狈落地,却坚持舞出一个枪花阻拦沐小狸的进攻。却见沐小狸只甩出一条天蝉丝攻击他。
战野拓面色铁青,截开那一条后大步上前,黑光一闪,直劈向沐小狸。
沐小狸却一动不动,懒懒的浅浅一笑,向地下挑挑眉。
三名大将被天蝉丝两两一束勒住脖颈,死猪一般瘫在地上。
长枪停在沐小狸额前,束发的绳子“啪”一下断开,三千黑发如柳絮飞扬,极富生命般力图舞出最为肆意的姿态。
这一刻,战野拓才真正相信,她,是一名女子。
“大汗,我们来谈比交易吧!”沐小狸手指拉拉,地下三名大将同时发出难耐的闷哼。
战野拓撇了眼崖壁,王虎也不见了身影,崖上模糊有一些跳动的影子。
“你以为本大汗会为了这三条你还不知道拿不拿得走的性命放过他们?”战野拓讽刺的一笑,手臂一扬。
“那我的命呢?”
战野拓一顿,敛眉盯着她,忘记了下追杀的命令。
“你扣押我爹和我哥无非是作为跟东辰谈判的筹码,顺便羞辱东辰。你以为你能得逞?”沐小狸不疾不徐,声音缓和却笃定,“身为东辰大将,怎么可能允许自己成为国家累赘,在你押着他们出现在东辰大军面前时你交出的肯定是两具尸体,你觉得呢?”
战野拓眸光一闪,思考一下:“所以呢?”
“我不一样,身为东辰皇帝亲封的金凰郡主,连我爹和我哥见了我都得下跪尊称一声郡主,用以谈判的筹码,不是更为有利?东辰皇帝可以罔顾两名大将的性命,因为为国捐躯他们虽死犹荣,退一步,他们若没死成为你的筹码,东辰现在武将上有楚王下有烈王,无一逊色于他们二人,老皇帝能为他们退多大的步呢?”
“‘人乃凰中人’,这是南月国师失踪前最后的批语,南月太子不惜倾一国相娶,废除三宫六院,仅我一人。你觉得,准南月皇后的身份,东辰老皇帝敢敷衍,敢不重视?”
战野拓想起这些天密探传回来的消息,全天下都在议论四件事。
一,南月国师的批语。
二,南月太子独孤烨对金凰郡主的承诺。
三,东辰皇帝以金凰郡主尚未及笄为由没有应允,其实是打算将她留给楚王。
四,楚王以重病之身上殿为沐顶天立下军令状,实为金凰郡主,只待身体痊愈便会与独孤烨一争高下,誓不放手。
流言的可信度,战野拓心知肚明,但与她交手的这两次,他不得不承认,她的确配得上南月国师“人乃凰中人”的批语,也足够引起东澈南烨的两虎相争。
“不知道大汗认不认识这个。”沐小狸噙起一抹成竹的笑,掏出一块玉佩,举在战野拓眼前。
战野拓放眼一看,顿时怔住:“这玉佩是……”
“南月太子身份象征的玉佩。”沐小狸挑挑眉,笑笑地看着他近乎信服的表情,“大汗不会觉得我有从独孤烨身上偷下这块玉佩的能力吧。”
就算能偷到,他能这么久不发现,不追究?
所以只有一个解释,独孤烨送的。
为什么送?只能是定情信物。
所以,传言是真的。
既然前两个传言是真的,那么第三个第四个呢。
他与轩辕澈交过手,他是怎样冷血凶残的人,他比谁都了解,能让他不惜性命担保……
战野拓开始认真地打量眼前的女人,他斜斜侧脸,小巧清秀的五官在灯火下氤氲着清美如莲的气韵,脸颊通红,几缕发丝贴在脸上,显得俏皮又可爱,好似一位纯真无暇追在你身后整日“哥哥哥哥”撒娇耍赖的邻家妹妹,只是那双幽深的眼眸暴露出她狡诈冷血的本性,与轩辕澈如出一辙的眸光。
“凭借南月国师的批语,我在世人眼里的地位远超他们两个,凭着南月太子和楚王的关系,就算老皇帝不顾我的生死,迫于南月国的压力,他也不能不妥协。所以,用我一个换他们两个,难道不划算?”
她那副倨傲不羁成足在胸的样子实在有够嘲讽,他有种想毁灭的冲动,可又理所应当的觉得她有这个资格。
“有道理,可是,有三名俘虏,我也有利无害啊。”
“你现在派人追上去,会损失多少暗卫不说,你觉得你还会束手就擒?我在世人眼里的地位越高,我的尸体在他们眼里就有多大的打击。你是想引起南月国和东辰国的双重夹击?”
“你在威胁我!”
“不,我在跟你谈交易,顺便提醒你,过犹不及的道理。”
“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我‘沐小狸’三个字。”
沉默,空气里流淌发酵濒临迸发的寒意。
战野拓的脸色由红到青,由青到紫,再由紫到黑,如此反复。忽然“哈哈哈哈”大笑,笑声如奔雷,轰隆滚向天边。
“成交!”
黑影挪动,一掌重重击在沐小狸肩头,跟随她飞出的身体,战野拓在她落地的瞬间掐住她的下巴,一粒药丸丢进她的嘴唇,入口即化。
森冷如蛇的声音温柔在响在耳侧:“我就让你这只凤凰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心口被撕裂的疼,眼前一黑,沐小狸最后看了战野拓一眼,轻轻一扯唇角,无畏无惧的吐出一个字。
“好。”
东辰一百三十四年初,持续将近三个月的边境之战戏剧性暂停。
无风崖之战,王副将领精兵一百连夜突袭图尔大营,以损兵三十的代价,不仅救出两位主将,并火焚敌方营帐,灭敌上万,一时震惊天下。
有传闻,沐顶天和沐无极被俘乃袭敌的作战计划,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两位主将父子连心,假装被俘,勇入敌营,被困十数日,摸清敌营和兵力的分布,然后与王虎理应外和,夜袭图尔,以一敌百,长刀似锋,横扫敌营,所经之处,斩落尸首无数,十里营帐倾入火海。
这场大火,将图尔大军送回图尔地盘,图尔第一防御城……闶阆城。
延绵的队伍拉长数十里,军旗招展,阳光普照下,图尔士兵宛如茫茫雪原上游动的灵蛇,每前进一步,都散发森冷的气息。
闶阆城,傲然凌云,遥遥望去庞大而壮阔,城墙斑驳,整体青色,色泽古朴沉肃,构造简单却不失磅礴。
图尔重犯地牢,地下数寸,占地数方,巍巍高墙,深深铁壁,铁壁之上爬满剧毒花草,偶有光线入内可见壁内细小洞眼,可见壁内还有机关无数。
地牢一分二位,一人所趟之地,余为深大数丈的沟渠,渠中俱是滚烫泛泡,足可令一个大活人转瞬化为白骨的硫酸。
地面四周有了望高塔盯视,设铁甲重兵,昼夜拱卫,灯火步声,永远不灭。
沐小狸被散内力,从始自终双眼被蒙,直到被丢进一个阴森袭脊的地方才得以光明。
一线月光,从牢顶那扇小得仅供圆滚出入的窗子泄下,在铁质的地面上涂抹上一层黯淡的浅灰。
浅灰地带又被一个绵长的黑夜覆盖。
沐小狸抬头,不由轻笑:“大汗这刚回城就看本郡主,真真受宠若惊。”
“那郡主对此地是否还满意呢?”战野拓一身黑袍,双手负后,炯目因从她脸上找不到一丝惊慌恐惧而隐隐泛黑。
“这么多机关和毒草,老鼠蟑螂肯定敬而远之,本郡主真是感激不尽。”
“这座地牢乃我图尔最严密的地牢,没有之一,关押的都是谋逆未遂的皇家要犯,有记载以来仅来过两位,郡主正好占了三个名额,这样,郡主是不是会欣喜若狂?”
“本郡主向来喜好第一,第三,啧啧,有辱身份啊。”
“那就期许郡主成为第一个从这里活着出去的人吧。”
“好说好说,这个可以有!”沐小狸咧嘴,一本正经的点头。
战野拓突然踢出一粒石子,落入硫酸之中溅起的水花扑向沐小狸,见沐小狸一动不动,又挥出一掌,水花原路返回沟渠之中。
沐小狸连眉头都未抖动一下。
一股怒气秘而不能发,战野拓敛眸定住,大步离去。黑色的甬道铺着结实的青石板,落足于其上的声响,被放大了无数倍,在密道中回荡。
“别走呀大汗,给床被子呗。”沐小狸扯着嗓子吼了一声,半响不见回音,突然咯咯咯大笑起来。
这一路战野拓都在精神上给她难堪,坐沾满牛屎的囚车,吃鲜血淋漓的生牛肉,命士兵在她面前小便,放纵士兵调戏羞辱她……
结果,沐小狸一屁股坐在牛屎上面不改色,啃着沾血的牛肉仿如人间美味,看着暴露在视线范围内的男性特征鄙夷的咋舌道难怪图尔人口不济,原来是种植器具过于粗劣。
对于出言调戏的士兵,呵呵,沐小狸表示是男人就真刀实枪的上。
这地牢很安静,安静得如同深水、冷渊、墓地,很容易使人联想到白骨,幽魂,无声飘荡的鬼火,分不清是现实还是从不曾进入的梦靥。
原地蹦跳几步,暖和下身子,沐小狸便懒懒的躺在地上,视线越来越模糊。
暗门之后,一人眉心聚拢几团黑气,紧绷着脸看不出情绪。
“哥,你真相信她有这么大的价值?”战野月撅嘴问道,半天等不到他的回答,娇嗔地怒道,“哥只打算把她当成交换人质也就算了,若你还有其他打算,可别怪我一不小心把她给毒死啦。”
战野拓面无表情地撇她一眼,伸出手摩挲她尖锐的下巴,唇角上扬却不带笑意:“她是沐无极的妹妹,你舍得?”
战野月心头一震,蓦地娇哼一声,扑过去死死地堵住他的嘴,忙乱中不忘斥责:“你敢怀疑我,你居然敢怀疑我对你的心。”
这副撒开性子撒泼的野猫养逗得战野拓胸膛大震,笑声从“撕咬”的两唇中溢出,意味不明的安抚:“乖,我怎么会怀疑你的心,就怕你不知道自己的心。”
战野月闻言,不由更凶猛的直接原地扑倒,为所欲为……
……
边境硝烟似静未静,千里之外,东辰京都,花红叶绿百姓安详和乐。
御书房。
书房里一室明亮,屋内十二颗夜明珠闪亮如月,倒映某人埋首伏案的身影。
门轻轻被推开,宫女小心的端着一杯茶进来,见书案上奏则堆积,便多行一步,躬身举起,轻声道:“宣王,请用茶。”
宣王眉头不易察觉的皱了皱,放下毫笔,微微后仰,一手接过。指尖触碰杯底,不动声色的一勾,纸条便滑进衣袖。
饮了两口,侧身询问小德子:“如今何时了?”
小德子回到:“回宣王,亥时三刻。”
“啊,这么晚了?帮本王准备热水。”
“是。”
这是宣王进宫代理政务以来的习惯,每日此时都会沐浴,小德子不疑有他,躬身下去吩咐。
房内不余一人,宣王立即打开纸条,阅完内容,眉心紧蹙。
半晌,不言一词,挥退宫女,直到沐浴时眉宇都未舒展。
沐晓漓,五年前我看不懂你,现在仍看不懂,这次,你以为你还能全身而退?
同一时间,西山军营校练场一人影挥舞十八班武器,墨影翩飞,劲风在木桩地面划出无数道凌厉的痕迹,最后汗水淋漓的瘫倒在地,死猪一般闷不吭声。
忽然,校场一声大吼如雷炸响:你又去凑什么热闹,真他妈以为自己有九条命啊!
千丈潭底。
挽纱亭四面环水,池上碧波荡漾,水光粼粼。亭檐悬挂着薄如蝉翼的轻纱,微风袭卷,清幽阴凉。
隔绝了外世深冬的冷风,风和气暖,如春温煦。
君临天负手而立,光洁的下巴微昂,造化神功的秀致轮廓流泻出静幽的弧度。他的眸镀上一层淡淡的白光,静静的凝视着无垠天际,温和而又空濛。
远处,繁花锦簇,争相摇曳,有风鼓荡而过,百花相让,似有娇俏纤细的女子挎篮采花而过。看在君临天眼底,渐渐虚化成一个真实的影像,闭关数日,在心底逐渐清晰逐渐明朗的影子,直到出关这一刻,终于破茧成蝶,翩舞于眼前。
身后传来的暗号声打破眸底的幻像,他没有回身,只“嗯?”了一声。
“不败姑娘带人夜袭图尔大营,成功救出沐顶天和沐无极,图尔军于日前退回闶阆城,两军暂时休战。”
君临天蹙眉,稍一顿,豁然回身,道:“她呢?”
晨风吓了一跳,空气温度骤降,背后冷汗涔涔,吞咽一下才低低道:“据探子回报,不败姑娘是以自己为交换换取那二人的安然而退,如今被困闶阆城地牢……”
“继续!”
“那地牢据说是死亡之牢,只关押过两个人,但前往意图劫狱的人成百上千,却没有一个人活着出来。属下派五人进入,才一个时辰就收到全体牺牲的暗号,属下只能暂停营救行动……”
派去援助她的隐卫都是暗影阁的顶级精英,由君临天亲自认可的。五个人撑不过一个时辰,这是暗影阁从未有过的先例。
他懂她的坚持,相信她的运筹帷幄,却没想到她会采取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救人的方式。
这全在她的预料之中?
君临天闭了闭眼睛,须臾,平静地开口:“这几天的事情,巨细无遗的说一次。”
晨风忍着那寒气之源,低下头,将隐卫传来的消息以及最近尘嚣而上的流言一字不漏的说了一遍。
没有人说话,空气却越来越沉重越来越令人窒息,似有一股强悍而炽烈的内力挤压进五经八脉,五脏六腑压迫得翻搅欲裂,晨风双脚隐隐有瘫软的趋势。
君临天一言不发,没有任何反应,依旧眺目远处,眉宇间的神情却如永不融化的天山之雪般千万年寂寞冷冽。
她根本没有全身而退之策,否则,无须借助独孤烨和轩辕澈。
这流言,一为增加自己的价值,二是为自己准备后路,只是这后路却交给了别人。
若是独孤烨或轩辕澈都弃之不理,你打算如何呢?
“将琼娘和拐子李带过来。”
“是。”晨风踉跄一下,慌不迭地用逃的速度离开。
如玉的指尖摩挲着白脂凝玉酒杯,薄唇喃喃自语道:“意识到自己是个女人,会服软,倒是个好事。”
不一会,琼娘与拐子李十字相扣出现。
一个羞涩难掩的挣扎,一个笑得看不见眼的死死抱住。
“啥事啊?”琼娘拉着拐子李一屁股坐下,若不是君临天在场,琼娘恨不得坐到他腿上。
“希望琼娘帮我偷样东西。”
“偷东西?”琼娘防备的斜视他,“你属下那么多人,个个身手矫捷,为什么要我去?”
“论武功他们比你厉害,但论偷,你是鼻祖。”
“嘿嘿,那当然,就算老娘隐退十年,江湖也没人能超越。”
“作为交换,他的腿我负责治好。”
“他的腿还有得治?”琼娘大惊之下便是大喜。
“别人没办法,不代表我没办法。”
“那一言……”
“琼娘!”拐子李一把拦住她,“我已经习惯了,就算治不好也无碍。”
活了一把算数,粗枝大叶也不至于失了警备,尤其是对君临天这种吃骨头不吐皮的人。
“去什么地方,偷什么东西。”
“东辰皇宫,圣旨,两个时辰我要看到。”
琼娘大乐,当年她光顾最多的就是皇宫,进那跟玩似的,手掌一拍:“一言九鼎,两个时辰内老娘一定回来,候着。”
拐子李伸到半空的手连她的衣袖也没抓到,颇为幽怨地埋汰君临天一眼,却也不敢说什么。
君临天说能治好他的腿,那就一定能治好。虽说他习惯了,但有得选择,谁不希望有双健全的腿,能走能跑能跳,抱着心爱的女人也不用担心会一个趔趄摔倒。
君临天没有理会他复杂的情绪,于他而言,值得放在心上的人,愿意照顾的情绪少之又少。
拐子李刚准备退下,君临天突然开口,话题令他精魂一震。
“天蝉丝,是谁让你打造的?”
……
静默的地牢里,隐隐传来飘渺的声音,彷如一缕轻魂逶迤荡漾如浮云般轻触地面,徐徐而来。宛如一抹游荡人间几世怨恨无处宣泄的魂,宛如地狱挣扎蹒跚而来的戾喝。
忽而对方轻笑一声,笑声尖锐诡异慎得慌,引得人更忍不住竖起耳朵,意图一探究竟。
沐小狸的清眸闪过一线幽光,暗道,阴气十足,女的,但不是战野月。
莫非在这图尔,真有她沐小狸的“故友”,这么“好心”来看她?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要不要把自己弄得狼狈点,抹点血最好处于癫狂状态,兴许能得到片刻安宁。
可是,沐小狸觉得冲来人的气势,估计难以善了。
干脆坐起,扒拉扒拉衣着,好整以暇。
黑暗中,那身影慢慢靠近,一点点风鼓荡吹起,怨气在静默中渐渐飙升至顶点,劲气唰唰如剑光,在地牢内凌乱的刮起一股黑色旋风,蓦然,无声停止。
“沐小狸,好久不见!”
咯咯的笑声撞向墙壁,支离破碎的回音在地牢徘徊。
沐小狸怔然,这声音……没印象!
随即,一点星火跃向上空,牢门梁柱上的烛火咻一下点燃,通亮的光哗啦倾泻地牢。
久不见光明,沐小狸不适的闭了闭眼,再睁开,瞳孔一阔,少有的诧然了。
来人一身黑色斗笠,从头遮到脚,长发垂落,掩盖半边容颜,露出的半边,额间垂挂一枚月牙形绿色宝石,眼睛细长,唇抹血红胭脂,肤为蜜色,鼻梁高挺,处处稀松正常的五官结合在一起,却组成波云诡谲的视觉冲击,那种诡谲仿如流动的风,无声无息的将人捆绑而不能解脱。
而沐小狸诧然的并非这种云雾遮掩的诡谲,是她的身份。
再怎么变装,妆容再怎么变化,浑身气质再怎么改变,沐小狸依旧能断定,她是,百里雨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