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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苍大陆,女子五岁时当由生母亲自将朱砂点于玉臂。
但沐小狸五岁那年朝局混乱,沐顶天一心扑在战事上,林晚一心扑在沐顶天身上,沐小狸性格调皮,整日跟在沐无极身后舞蹈弄剑,生生一个假小子,于是,直到林晚去世,沐小狸都没点过守宫砂。
这本不是件大事,如今竟被有心之人拿出来算计。
赶在三国使者进京的日子,无非想将事情闹大闹开。
“哪来的登徒浪子,敢毁我家小姐名誉?”玉儿叉腰一脚踢翻踉跄过来的男子,横眉怒指,“我家小姐冰清玉洁,怎会与尔等龌龊下贱之人相识,你再敢多说一句,信不信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狸儿,是不是你嫌弃我家境贫寒了,还是沐将军不同意我们的婚事,我答应过你,一定拿下今年的科举状元,让你风光大嫁,你别这么绝情,好不好?”
“呸,我家小姐连王爷都不要,会要你?”玉儿一口口水喷在男子头顶,再补上一脚,男子就地几个翻滚,头发凌乱,衣衫脏散。
“狸儿怎么可能不要我,不要我,怎么会将清白之身交付于我。”男子双眼通红,眼泪不断,哭得好不隐忍深情,忽而一顿,激动的拿出一块白色手帕,一朵红梅尤其显眼,“狸儿,这是你的落红,我天天携带于身,我是真心真意爱你,今生非你不娶啊。”
“你……你……”玉儿见男子越说越过分,一跺脚,立马冲进府里拉出几名护卫,要将他乱棍打走。
但出来的,还有沐浅云以及几位庶女。
正待护卫上前,一辆马车徐徐停住,沐如雪翩然走向下,一身逶迤拖地粉色水仙散花绿叶裙,身披银丝薄烟玉绿纱,低垂鬓发斜插镶嵌珍珠碧玉步摇,花容月貌出水芙蓉。
“这是怎么回事?”沐如雪冷眉质问,原本娇嫩可人的气质顿时被御姐风范取代。
一个仆人立即奔跑到沐如雪的耳边,简单解释几句,沐如雪神色一怔,睨一眼沐小狸和男子,眼底的嫌弃和幸灾乐祸显而易见。
走到男子面前,沐如雪隔空夺过那块所谓“落红”的手帕,一把甩在沐小狸的马车前,低喝道:“沐筱漓,这个,怎么解释?”
沐小狸冷睨,视线转悠一圈。
她沐小狸不惹事,可不代表她怕事。
清眸内涌寒气,沐小狸唇线微抿,淡淡一勾:“沐如雪,你,有资格质问我?”
沐如雪面色一讪,怒道:“你虽为嫡女,但长幼有序,我长你两岁,说到底你得称我一声姐姐,你做出这等伤风败俗有辱门第之事,还不进府向爷爷领罪?”
“凭他一面之词就断定我伤风败俗?沐如雪,你知道你为何比不过百里莹玉吗?”沐小狸噙着一抹讥诮,“因为你,没、脑、子。”
“你……”
一股气劲打下沐如雪怒指的手,车帘也顺势盖下,几个呼吸间,众人只见车帘再次掀开,里面两个女子携带面纱,缓缓下车,动作姿势如出一辙。
两名女子分别站于男子两侧,众人咋舌,这发型和身形怎么也相差无几。
“哼,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与我家小姐有肌肤之亲,对我家小姐用情至深,那你能指出那位是我家小姐么?”玉儿得令,手握刚从侍卫手里夺过的剑,强忍着没上去劈了他。
男子仰头,视线在两名女子身上转达之后,脸色更白。
“蒙了面就认不出我家小姐,还敢大放厥词说与我家小姐鹣鲽情深,我呸你个满口谎言,污人清白的小人!”玉儿说着就要拔剑,岂料,男子眼皮一翻,正准备昏倒,一根银针刺入他的百会穴。
“认不出就想装晕倒?”左边的女子冷冷道。
男子一听声音,立马扑过去,大呼:“狸儿,我怎么会认不出你,你就是化成了灰我也认得啊。”
女子嫌恶的后退一步,手一挥,男子飞身撞上将军府门前的石狮,再滚落下来。荆棘刺入肌肤,背上一片血迹。
围观群众傻眼,一片哑然。
玉儿正想上前补一剑,被沐如雪拦住。
“退下!”
“可是……”玉儿不甘心。
“我是主子,我让你退下!”沐如雪大喝一声,“沐小狸,你想杀人灭口?”
众人顿时忘向刚才施暴的“女子”,但“女子”眼波平静,对众人的视线置若罔闻。只记得刚才沐小狸的话,缩骨扮女人,到时候云逸风贡献的葡萄全部归他。
那辆豪华奢侈的马车车帘再次掀开,沐小狸懒懒靠于靠背,似笑非笑。
“说化成灰我也认得我,这也算?”沐小狸轻盈下车,言笑晏晏,“凭一块沾有不知是鸡血还是鸽子血或者人血的手帕,就足以证明他的这番说辞?那一只鸡的鸡血分量,足够代表一千名女子的清白,或许,这其中还包括你,沐如雪。”
“那……那也说不定是你在外面惹了什么不三不四的男人,不然别人为何要污蔑你?”
“这就要问问他背后的人了!”沐小狸一掌空劈,男子脚边的泥石地面瞬间炸裂,溅起的碎石割破脸颊,浮现道道血痕。
男子一怔后,痛哭大呼:“不,狸儿,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怎可如此待我,将我一腔真心弃若敝屣,断然否定我们的感情。这块落红帕若是假,那你的守宫砂呢,狸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突然对我这么冷漠,视我为陌生人?”
闻言,人群又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胆怯又好奇又鄙视的盯着沐小狸的手臂。
“这理站两边,谁都有理,到底怎么回事啊?”
“是啊,将守宫砂给大家看看就一清二楚了。”
“莫不是心虚,真要杀人灭口吧!”
……
“沐小狸,你怎么说?”沐如雪怒气盛然,站于男子身前,以防沐小狸再次出手。
沐小狸的注意力再带头扭转言论的几个人身上,红唇轻启,声音清冷:“我堂堂将军府嫡女因为一个陌生人的污蔑就掀衣露肤于人前,置将军府于何地,置家父颜面于何地。谣言止于智者,我沐小狸问心无愧,何须解释!”踏上台阶,转身面对围观人群,运含三分内力,声音浑厚,掷地有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斩草除根,今日事,我沐小狸绝对追究到底!”
浑厚之声如平地惊雷,闷闷的炸响众人神智。眼前女子,双眸敛霜,如万丈雪山融化,寒潮滚滚,如烟如雾笼罩人心。而女子周遭清冽,立于上方如置云端,俯瞰众生。
一时间,众人兼愣。
“我记起来了,她就是当日在武士台武斗百里雨柔的女子。”
静默的空气中,一人高亢喜叫。
沐小狸投目望去,是当日两借纸笔的书生。
“我记得她的眼睛,是她,就是她打败百里雨柔小姐,然后要宣王承诺永不娶她的女子,原来她就是沐小姐。”书生对上沐小狸淡淡的视线,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更为兴奋,“她连宣王都拒绝了,怎么可能看上一个这么弱小无用的男人,污蔑,绝对的污蔑。”
被书生这么一呼唤,当日武士台的情景立即被还醒,越看越像,一个两个三个……开始附和书生的话。
“是啊,小狸小姐以前那么仗义,乐于助人,怎么可能做这么伤风败德的事情!”
“听说她和宣王取消了婚约,原来是小狸小姐提出的啊!”
……
猛然间,只听“砰……”的一声,男子以头撞石狮,血溅四方。
乍然的喧闹刹那安静,惶恐惊诧的注视男子。
男子眼神涣散,期期艾艾的凝视沐小狸,手颤抖地伸出企图再牵一次她的手,气若游丝的念道:“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狸儿,我在奈何桥上等你。”
话落,气绝。
众人惊骇。
沐小狸默默地……靠。
人群里有人悄悄退出,沐小狸朝新月暗示一眼,新月悄然尾随。
三使进京,南太子北皇子西太女,三大论资。
在三位使臣还未进入行宫,京都人口相传第四大论资:情郎为情请罪,以死明鉴。
茶楼,客栈,酒馆,青楼,街边小摊……处处都在讨论这件事情的真相,有私情或没私情。
同时,沐小狸乃当日蒙面女子的真相也传遍京都的大街小巷,当日武士台的事情再次被口口相传。
女子如何战胜骄纵妄为的百里莹玉,如何要求宣王下写退婚书,如何被宣王与七皇子联手打伤。
舆论的导向渐渐偏向沐小狸。
就在大家认定沐小狸遭人算计的时候,一名老者含泪跪于将军府前,声称乃自尽男子的父亲,手持三十封情诗要为儿子讨个公道。
事情传至皇宫,皇上大怒,召沐小狸即刻进宫。
前来下达圣令的又是小德子,这次没有趾高气昂,颐指气使,即便见沐小狸慢悠悠的吃完午膳也只眼神催促,并无言语上的刺激。
玄武门。
午后阳光被乌云遮盖,氤氲的温暖渐渐驱散,掀开车帘,还是有细微的风钻进脖子,沐小狸拢了拢衣领,才入冬三天就感觉到寒冷,这身子忒畏寒了点。
玄武门前,两排侍卫佩剑挺立,几个熟悉的身影驻足回眸。
一蓝一银一黑,三个挺拔的身姿,丰神俊朗,气质卓然,各有丰韵,当真一副优质俊男图。
玉儿一一屈身拜见,新月随沐小狸,主子不动她亦不动。
三对一,些许未明的情绪在空气里蠢蠢欲动。
沐小狸漠然以对,气势上不输一毫。
这三位对她的事已有耳闻,但除了轩辕澈眼底浅浅的揶揄,谁都没露出无知百姓的鄙夷。
午膳过后沐小狸通常都会睡一觉,这会突然困意袭来,不由掩嘴打个哈欠,双眸氤氲一层水汽,烟雨蒙蒙,抹去所有的尖锐和冷冽,再一瞪眼,三人齐齐眼睛一亮,为沐小狸不经意露出的娇憨嗔乖的一面。
轩辕澈的脸没缘由的拉黑,冷道:“惹祸精!”
沐小狸眼眸的水汽瞬间退却,一口气憋在心口,闷得她双眸如刀,很有将他万箭穿心的冲动。忽而想到什么,眼眸一闪,轻吐道:“软趴男!”
在场侍卫虎躯一震,笑声喷在嘴边又被咽下,只觉喉咙发痒,轻咳几声。只是,微微抖动的双肩泄露了无法抑制的笑意。
嘲笑王爷可是欺君犯上的死罪!淡定淡定!
轩辕澈到没注意别人,目光灼灼:“哦,原来小狸对本王了解若深,真是受宠若惊。”
“楚王误会了,胭脂楼的烧鸭闻名全城,新月嘴馋,我便让玉儿前去买了一只,玉儿说胭脂楼的姑娘可都知道这件事,是不是啊,玉儿?”
玉儿腿一软,冷汗涔涔,哆哆嗦嗦地屈身应答:“是……是奴婢听她们说的。”
一旁的新月见玉儿莫名其妙的反应,不由嘀咕道:“软趴男是什么意思?是很软的意思吗?”
“噗嗤……”沐小狸很不客气的笑了出来,揽住新月的肩膀:“新月,你真聪明,这样也能猜中。可以跳过理论学习,直接进入实践。改明有空小姐带你去清风楼逛逛,让你见识见识金枪不倒和软趴不举之间的差别!”
“好啊好啊,我要吃鸭!”
清风楼,俗称清倌楼。
玉儿只觉眼前一黑,大庭广众之下,逛清倌这种事怎么可以说的这么光明正大?
“沐小狸,你可是将军府嫡女,一言一行可都代表将军府!”轩辕昭没来由的怒斥一声。
沐小狸通常视轩辕昭为无物,“小德子公公,皇上若是不急,我是不是可以先回去睡个觉?”
小德子抹了把额头,哈腰点头地朝三位爷拜:“宣王、楚王、七皇子万安,圣上召见小狸小姐,奴才赶着回去复命,就先行一步了。”
沐小狸越过众人,只闻轩辕澈诡异森森的密音入耳:别急,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见识到“金枪不倒”。
诡异的声音夹带他的内力,沐小狸浑身泛起鸡皮疙瘩,也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
衣袖突然被一股蛮力拉住,轩辕昭沉脸,目光闪躲,支支吾吾道:“在……在父皇面前切莫说……逛清倌的话,本……本皇子……和宣王都相信你。”扫一眼沉默不语,微有愣神的轩辕渝,“对吧,三哥?”
轩辕渝的目光不经意扫过沐小狸疏离冷淡的表情,眸光微垂,含笑点头:“自然!”
“我内心坦荡,无惧流言,更不在意别人信与不信。”沐小狸懒懒道,抽回衣袖,“不过,这不代表我愿意接受这样的污蔑,这次,我绝对追究到底。”
最后四个字,着重突兀。
轩辕渝和轩辕昭不由对视一眼,觉得她意有所指。
四人再次沉默,凉风轻抚,沐小狸再次拢紧衣衫。
陡然间,一股杀气迎背扑来,破空声“啪……”的肃杀,惊人。
蓦然回首,一段九节鞭破空劈向沐小狸,单脚点地,腾空飞身,落在五步远处。
停顿的一秒,却见一名女子,身着红衣,衣摆零碎,腰携无数彩带,挂满铃铛玉佩,每动一步,玉环叮当响,脚着金边凤舞靴,靴前突出一部分微翘,头发不似东辰女子,满发梳成无数支辫子,一支横过额头,中间悬挂一枚璀璨蓝钻。再见那张小巧的脸蛋,精致可爱,眼神灵动,此刻正冒怒火,叉腰冷指沐小狸。
新月早在这名女子攻来时出手,却被女子同行的侍女拦住,打得正难舍难分。
沐小狸心情有点不佳,入趟宫,哪来那么多事。
“沐小狸,今日你要赢了本宫手里的九节鞭就放你一马,否则,本宫要你终生为本宫做牛做马,为奴为婢!”
哪来的娇小姐!沐小狸蹙眉,刚才那一下倒驱散了她的睡意。
“你那什么眼神,上次本宫身体不适,这次,本宫不会再手下留情!”
沐小狸望望天,哦,敢情这位就是导致本尊香消玉殒,一命呜呼的汝嫣晴,西凤太女。
在她接手歃血盟后特意派人调查过,汝嫣晴今夏刚刚及笄。十年前随母出游,路遇前往灵法寺修行的轩辕澈,遭遇土匪拦劫,轩辕澈出手相救,于是一见钟情,从此心心念念要做轩辕澈的妻子,十年来日也盼也也盼,盼着长大及笄。
听闻轩辕澈即将归国为轩辕玄夜祝寿,不待西凤皇帝下达诏命,私自出国来到东辰。后,西凤帝大怒,召她即刻回国。
与沐筱漓相撞那日,便是汝嫣晴得令返国之日。心情正极度郁闷,再遇上沐筱漓无故撞轿,于是,不由分说的打了起来。
沐筱漓坠河,一名呼呼。
汝嫣晴被贴身侍女救起,当即回国。
这么迫不及待,丢了这么大面子都不追究,是因为西凤国内当时正遇王爷叛乱,容不得半点拖拉。否则,沐小狸哪偷得那么多空闲无忧的日子。
这次来京,这位睚眦必报的太女,连行宫都未回,就冲去了将军府,在将军府一打听又即刻追了过来。
沐小狸盯着这位气呼呼眼睛充血杀气腾腾的女子,只觉得好笑,生不起什么怒意。
至少她,想杀就杀,想打就打,都是当面出招,没有背后放箭,更没皇帝那去告状,凭这一点,沐小狸就没把她的“杀气”放在心上。
上次交手,因为被侍女下了散功散,所以跟沐筱漓属于纯肉搏,打得平分秋色。
如今,凭她刚才那几鞭,内息劲足,灌充阳刚之气,内力可能不在轩辕昭之下。这一鞭子下去,定然见红。
另一边,汝嫣晴见沐小狸轻巧躲过,正欲追上,眼睛瞥见一抹银色锦袍,眼睛噔的一闪,亮过夜晚群星。九节鞭往后一扔,欢快的跑过去,没有半丝扭捏羞赧。
“澈哥哥,终于又见到你了,还记得我吗,十年前在御溪谷见过,你救了我一命,还记得吗?”
轩辕澈不动声色的避开汝嫣晴伸过来的手,面色淡漠,眼底没有一丝波澜。
“这十年我每年都有去灵法寺找你,但那些老秃驴不许我进去,每次都将我挡在门外,讨厌死了。”汝嫣晴丝毫没有发觉他的疏离,又转到他的另一边,继续嘟囔,“我每年都做一个小人扎他们,可是第二年去他们还是活得好好的,可见巫蛊之术纯属扯蛋。”
“太女请自重!”轩辕澈的衣袖左右摇晃,没被汝嫣晴沾到分毫。
小德子在一旁,看看天色,看看在场的人,又是一头冷汗。
想来没自己什么事了,沐小狸转身就走。汝嫣晴有所察觉,忽地又冲过来挡住她的去路。
沐小狸暗忖,这丫头,内力中等,轻功倒不弱。
“我们还未比试呢,哪里逃?”
“现在是皇帝召见我,不是我要逃,而且,在玄武门闹事,不论皇家贵族,一律斩立决!”
“哼,本宫乃西凤国的……”
“我想皇上可以不太喜欢在自家门口闹事的媳妇!”沐小狸轻描淡写,目光飘向轩辕澈,满是揶揄。
她可不信轩辕澈不知道汝嫣晴的心意。
以轩辕澈的算计,不可能放过这么有价值的棋子。
轩辕澈见沐小狸揶揄之色退却剩浅浅的讥讽排斥,仿佛猜出她所想,眼眸立时晦暗莫名。
汝嫣晴不在乎那些世俗礼节,可是……想到那是轩辕澈的父亲……
“哼,你别想本宫这么轻易的放过你。”汝嫣晴不放弃目的的重申。
沐小狸轻叹一口气,这丫怎么跟狗尾巴草似的。
“一定要比试?”
“当然!”
“可是比刀比剑比鞭要是破坏了玄武门的一砖一瓦,皇帝要怪罪到在场的三位皇子身上怎么办?”
“那不比这些。”
“有种比试,当初见胜负。”
“真的?”
“嗯。”
“那就比这个吧!”
“我若赢你怎么办?”
“哼,就算是平手也算你赢,本宫既往不咎!”
“好”沐小狸手背到身后,一派严谨肃穆地与汝嫣晴对视,作摩拳擦掌状,盯得汝嫣晴不知不觉也处于全身警界状态。
须臾,沐小狸红唇微张,急促道:“石头剪刀布……”
一剪刀,一布。
汝嫣晴的脸咻地垮下来,瞠目结舌道:“比……比这个?”
沐小狸很严肃的点头,拍拍她的肩膀,好心劝道:“你看,你输了,之前的事就算翻篇了,你可是一国太女,一诺千金。好了,我先走了。记得,别再找我麻烦。”
静观战局的三位皇子。
轩辕澈晦暗的神色皲裂成碎片,扭头咳嗽中……
轩辕渝温润如玉的脸憋出一抹晕红,望天望地中……
轩辕昭瞬间喷笑了出来,再看两位哥哥的不动声色,立即追上施施然远去的沐小狸,然后才不可遏制的大笑出声……
一阵凉风吹过,汝嫣晴眨巴眨巴眼睛,看着自己五指张开的手,还处于“布”的状态,一片凌乱。
侍女捡起汝嫣晴的九节鞭,弱弱地提醒她:“太女,他们都……都走了。”
汝嫣晴一声尖叫,原地跺地,仰天大呼:沐小狸,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你给我等着……
行行复行行,皇宫内院,五步一阁,十步一楼,雕梁玉栋,假石成砌。九玄殿上两条金龙趴在琉璃瓦上,金鳞金甲,栩栩生辉,龙头仰天,口含龙珠,似吞云吐月,囊括天地万物,气势磅礴。
除了大,沐小狸对皇宫没有其他感觉。
因着寿宴在即,九玄殿重新装修一翻,檀木作梁,大理石纤尘不染,墙角高筑琉璃灯,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八根梁柱镀金铸龙,龙珠镶嵌蓝色玛瑙,炯炯发亮,龙形腾云欲飞,轩辕玄夜一身明黄龙袍,上位者霸气,不怒而威。
“臣女参加皇上!”
沐小狸屈身侧拜,并未跪地磕头。
轩辕玄夜冷眼不吭,手指按在一叠信封之上,关节泛白,一股迫人气息直逼面门。
沐小狸心知,若非皇帝心智昏聩,不然一定知道是有人陷害,现在这幅怒不可言的姿态做给谁看?
皇家,个个都是影帝级别的人才!
“把人带上来!”轩辕玄夜低喝,身旁的一位公公躬身后退,再进来,身后跟着一位颤颤巍巍的老头,粗衣麻布,膝盖处磨损见血,两鬓斑白,肌肤黝黄松皱,神情哀戚,双眼泛红,一见沐小狸,恨意更甚。
“草民陈大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大之后,沐小狸看到一位意想不到的人……沐延风。
沐延风一身灰色外袍,冲沐小狸冷哼一声,怒其不争,再跪地请罪:“臣教孙无方,还请皇上恕罪!”
“爱卿请起,沐兄为朕镇守边境,七载未归,朕未替其照顾好小狸,朕也深感惭愧。”
“陛下千万别这么说,陛下日理万机,哪能分心操顾她。顶天不在,自然该由老夫担责,是老夫失职,才酿成今日之耻!”
“爱卿无需自责,朕猜想小狸也只是一时贪玩,非本性所致。”
沐小狸挑眉看这对臣子的一唱一和,禁不住那些虚伪笃定她无耻之行的言语,无语打断:“皇上,请问召臣女进宫有何吩咐?”
“孽孙,还不跪下认错!”沐延风怒目而视,一双剑目几欲喷火。
沐小狸迎上沐延风的目光,纹丝不让,冷眉道:“我何错之有?凭他们一面之词就断定我所犯淫荡之罪?你可真是我的好爷爷!”
最后三个字被咬得意味深长,沐延风眸光微颤,忍住落荒而躲的冲动,继续喝道:“你爹娘对你管教宽松,不加以令色,你自幼纨绔不化,惹是生非,自你娘去世之后,有过之而无不及,现你年近及笄,还如此放荡不羁,甚至……甚至做出此等苟且之事,你可曾想,你爹将如何自处,你娘在九泉之下是否安息?”
“我爹自处的问题等他回京城便知,至于我娘是否安息的问题,要不,你派个人下去问问?”
“你……”沐延风浓眉倒竖,额头青筋毕现,却终究“你”不出其他内容。
“皇上,虽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但臣女依旧想知道,到底有何证据证明臣女与人私定终身,无媒苟合!”
轩辕玄夜将手底下的信封一推,小德子手捧着小迈步子递给沐小狸。
一页页翻阅,一首首情诗,感人肺腑,情真意切。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携子之手,与子偕老。”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
沐小狸不自然哆嗦一下。
这样的引经据典,情意绵绵,实在……渗得慌,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若不是沐小狸有些许研究,还真以为这些相思情书乃她亲笔所写。
她自己的字较之沐筱漓,更为粗狂草莽,行云如水。
这些字,七分于沐筱漓,三分于她。而她来到这个世界,仅在人前动过一次笔……
沐小狸眼里闪过肃杀的寒光。
“皇上,若臣女能证明此事纯属子虚乌有,是有人筹谋陷害,该当如何?”
轩辕玄夜略微斟酌,道:“随你处置!”
“好!”沐小狸嘴角上扬,“皇上金口玉言,谢为臣女做主!”
沐小狸将信耍在陈大面前,问:“这些书信,从哪来的?”
陈大颤颤巍巍,仿佛想起逝去的儿子,狠狠咬牙答道:“这些都被我儿放于枕头下,每每见他一看再看,不至灯油燃尽不肯安睡。”想起日夜苦读的儿子,悲从心起,恸哭起来,“皇上,我本城西下的小贩,人微言轻,但是我儿对沐小姐痴心一片,现沐小姐变心否认,逼得我儿在将军钱自尽以表心意,请皇上为我等小商小贩做主啊!”
“好了,别嚎了!”沐小狸眯了眯眼,暗透一股杀气,“既然你口口声声称你儿子有多中意我,那说说我们相知相恋的过程吧。我也挺好奇的!”
这段时间,她忙着练功,忙着退婚,忙着受伤昏迷,忙着睡觉,忙着应付轩辕澈这只狐狸,忙着接受歃血盟。
还有谈恋爱,与人苟合的时间……嗯,很好奇。
然后,陈大且悲且痛且泣的讲述了一个开端宛如罗密欧与朱丽叶,中间甜如七仙女和董郎,结局悲如女版陈世美的虐心虐肺虐肝的凄美爱情故事。
相遇于圣女庙,歃血盟追杀步惊天,殃及无辜,沐小狸为路过的书生陈一仁所救,两人一见钟情,躲在大树上聊天聊地聊未来。第二日清晨,陈一仁怕影响沐小狸名声,独自离开,剩沐小狸一人安睡。
后来,贤王府办赏菊宴,陈一仁对养花颇有研究,受邀进府。不想两人意外偶遇,再见倾心。
从此,两人开始书信往来,鸿雁传情,三不五时,沐小狸会偷偷溜出将军府去私会陈一仁,陈一仁也曾说这样会有碍沐小狸名节,但沐小狸说不怕,她向来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后来,两人相约,陈一仁明年高中科举,便向沐将军坦白,请求他同意婚事。
七日前,逢陈一仁二十周岁生辰,沐小狸偷溜出府为其庆祝,不想两人醉酒,然后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情。
事后,陈一仁万分后悔,回家想父母坦白希望尽快去将军府提亲,怎料沐小狸以为其吃干抹尽不负责,一怒下断绝了所有与他的来往,不管陈一仁怎么哀求都不肯见其一面。整日整日与圣医园谷主云逸风花前月下,后派人传言给陈一仁,根本没爱过他,不过将他当作宣王的替身,而今,她爱的人是云逸风,让他从此有多远滚多远。
陈大一直劝慰陈一仁放弃这份感情,但陈一仁坚持自己要对沐小狸负责,更相信沐小狸有不得已的苦衷,逼于无奈,只得跪于将军府门前,负荆请罪。
时间,地点,人物,发展,高潮,结尾,一应俱全。
好一曲狗血凄美的女版陈世美故事。
更悬疑的是,沐小狸与陈一仁碰面的时机,都是沐小狸或受伤昏迷或处理歃血盟事件,无法证明身在琉璃阁的时候。
沐小狸并非要从陈大的言辞里找出漏洞,这件事的漏洞从一开始就没逃出沐小狸的双眸,她所要的,是陈大的只言片语里确定幕后指使人。
“皇帝,臣女需要文房四宝!”沐小狸直面轩辕玄夜。轩辕玄夜点头,小德子迅速将文房四宝摆在桌案上。
沐小狸瞥一眼小德子,“磨墨。”
小德子听沐小狸使唤得如此娴熟,嘴角抖了抖,见皇帝无异色,老老实实的伺候这位嚣张的主子。
“圣女庙夜晚遭袭,我连夜下山,宿于树上;赏菊宴我曾消失小段时间;夜晚偷溜出府,十年前就是我的拿手好戏。”沐小狸手拿毫笔,边在宣纸上飞舞,“你的故事很完美,与我消失的时间点一一重合,但是……”沐小狸的声音陡然转寒,右手流动的速度也猛然加快,“无懈可击的故事那只是故事,没破绽才是最大的破绽。既然我时常出府私会,还需要这每日一首的情诗寄思?既是私会,我又会留下这么多墨宝供人口伐?陈一仁,胆小、懦弱、拘泥古板,我要的,是生死相许,上穷碧落下黄泉,陈一仁,他配吗?”
最后三个字陡然亢亮尖锐,狠戾的反问如平地响雷,炸得陈大面色土灰,蓦然间不敢面对沐小狸眼底浓烈的嘲讽。
话音毕,沐小狸毫笔一甩,最后一比落成。
沐小狸将毫笔一掷,墨汁喷溅陈大一脸。小德子心领神会的将宣纸抬到皇帝面前。
轩辕玄夜一双深凹的眼在宣纸上缓缓流动,眸光渐渐暗淡。
“笔迹可以模仿,但偏就偏在有形无实,或许,你们派一位男子来模仿,力劲足道,会更像!”沐小狸府视跪于地,被她目光所慑,略显无错的陈大,弯腰逼视,“还有,那么情意绵绵的诗句实在不适合我,他唯一亮眼的,就是最后那一撞,那才像个男人!”
陈大身子后仰,目光像被沐小狸黏住,想躲想闪,眼珠却动不了分毫,只能被她讥诮冷冽的目光寸寸逼近,侵寒入肺,浑身战栗。
沐小狸忽然转头,直面轩辕玄夜:“皇帝英名神武,难道分辨不出这两种笔迹之间的差别?臣女曾向圣上请求婚姻自主,若真有心上人,大可直接向圣上言明,何需遮遮掩掩?陈一仁文不敌宣王,武不敌楚王,幽默不敌云逸风,就算他有三分像宣王又如何,宣王本人臣女都已放弃,还会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他?”
“嘶拉……”倏地一声,沐小狸左臂手肘位置的衣服被撕裂,露出一段光洁如玉的肌肤,“臣女没有‘守宫砂’,那又何如,没有守宫砂就证明不洁?世上证明女子贞洁的方法仅此一种?臣女行事无忌,不代表不自爱不自重。清者自清,我沐小狸的清白,更不需这点朱砂来证明!”
轩辕玄夜和沐延风都被沐小狸这一举动震住,在她的手臂打量几圈,对视一眼。半晌,轩辕玄夜才问道:“那你为何……”
“臣女生母并未没有为臣女点砂。”
“什么?”
“点守宫砂会由生母举行一个仪式,将军府大小适宜都有管家记载,小到哪位小姐哪日伤风感冒。皇上若不信,可派人去将军府管家取记事薄,一看便知。”
轩辕玄夜点下头,小德子弯身退出。
“自从臣女清醒以来,一直风波不断,先有黑衣人刺杀,后有污蔑清白,这次,我绝不不了了之。”
“有人刺杀你?”轩辕玄夜冷声问道,“为何没有听人禀报?”
“当日臣女从浅语阁回府,半路便遭人追杀,若不是臣女的婢女及时出现,恐怕臣女已遭不测,此时,七皇子和容世子都可作证!”
“还有这等事情?”轩辕玄夜脸色一沉,手掌一拍桌案,低喝道,“居然有人敢在京都范围暗杀朝廷命官子嗣,岂有此理!宣七皇子!”
轩辕昭本就在殿外与宣王、楚王一起等皇上召见,这会,出现得很快。
轩辕昭圆瞪的眼睛扫视一圈,刚才里面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视线经过沐小狸的手臂,心微微低沉,自己都不知道为何。
向皇上简单禀告当时的情况,听闻是歃血盟的杀手,轩辕玄夜勃然大怒。
怒,怒的是浅语阁的安危而已!
沐小狸暗叹,估计今晚会得到轩辕渝的暗号约见。
“臣女自认并未涉及江湖,不知得罪了何人,需要会买凶杀我,买的还是江湖第一杀手组织。”沐小狸自嘲一笑,弱态毕露,“而今,更不惜毁我清誉。”
轩辕昭看到她故作坚强的笑,心有所动容,在他眼里,沐小狸也终究不过一位女子,沐无极成人礼当晚,她的话一字一句都还记得。
“小狸此生,只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
“不会因我痴傻而弃之,不会因我芳华逝去而漠之,不会因其他美眷而厌之。”
她的这些话不由让他想起他那位素未平生的母亲,一个小小的宫女,因一夜恩宠,意外得子,这是很多人奢望的荣宠,可是,若有选择,他母亲也会选择沐小狸所寻的良人,只求一世安稳,不用四下流离,不会无枝可依。
她强悍,她粗俗,她狡黠,她尖锐,可是,抵不过刺杀当日他策马而去,见到一个较小羸弱的身子在细雨中孤寂无依时的悸动。
如今,被逼到撕裂衣袖来证明自己,对于女子,何其羞辱!
沐小狸自然不知轩辕昭的心理变化,弱态,只为得到轩辕玄夜的同情而已。
“当时歃血盟共出动数十人,接的是死命令,一旦失败,全部得自刎谢罪,酬银不下黄金千两,是谁出手如此阔绰,或者,根本就是……歃血盟的人?”
沐小狸蓦然转身,一掌拍向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