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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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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邢夫人来说,钱是她的胆子,是她的依靠,是她的除了落春之外最亲的人,……半生积蓄被邢三姨席卷一空之后,落春将她绣的《赤壁》图给她看,邢夫人这心才变得踏实了。她的病大半是心病,落春对症下药,因此邢夫人的病很快就痊愈了。但是病好了之后,邢夫人拒绝了把落春绣品变卖的想法。

    邢夫人之所以会拒绝,是从多方面考量出发的。一是,虽然邢夫人的女红不是很高超,但是她在贾府这么些年,年节的时候,贾母可是没少将她珍藏的“慧纹”摆出来赏玩。所以这么些年下来,邢夫人的眼力也练出了几分,她觉得落春的这副绣品技艺一点都不输给所谓的慧纹。若是这绣品卖了出去,买的人吃了鸡蛋,还想着看下蛋的母鸡,找到落春头上,可怎么办?若只是单单要求落春为他们刺绣,那还没什么,就怕有那不讲理的豪门权贵,看中落春的手艺,将她强抢去作自家的绣娘。如今自家落魄了,可是护不住她。而且让邢夫人更害怕的是,不是落春被人强抢了去,而是自家人的出卖,以贾母他们的性子,知道这事,恐怕巴不得呢,所以不等人提要求,直接把人送过去都有可能,所以邢夫人不敢冒这个险。

    再则,落春已经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这个时候,就算想办法把生意重新鼓捣起来,赚的钱全都给落春置办嫁妆,和邢夫人以前为落春预备的比起来,也寒酸的很。而且有些好东西就算是有钱也买不来,所以邢夫人觉得这东西卖了挺可惜的,打算把这个留着给落春做嫁妆。有这么一件东西在,届时落春出嫁的时候,可是十分体面,而且就算嫁妆稍微寒薄了一点也没关系,因为新嫁娘的手艺在那呢。

    其中还有一个理由就是,贾家从高处掉下来之后,家里众人的表现让邢夫人知道,家里的男人都是无能之辈,是担不起养家糊口这个责任的。虽然贾家还有几门好亲戚,而且还把惜春扣在手里,但是邢夫人觉得这不是过日子的常理。其实家里人未必没人看出这一点,但是没办法,都想不出能养活一家的营生。府里女眷做的女红的那点收入根本不够干什么的,所以贾母这会已经不在要求一家子日夜不停的刺绣了。府里其他人的刺绣不可以养家,但是落春可以,只是因为落春一直没有正式的大件绣品在贾家人面前露过面,以前她府里卧室摆的那个屏风是她刚学会刺绣不久的手艺,粗糙的很,而且落春又一直表现的做活很慢的样子,所以贾母他们只知道落春的女红不错,但是具体不错到什么概念却不是很清楚。如果落春的这副绣品经了贾母他们的眼睛,那么落春就等着被压榨到死吧。养活一家老小的责任就落到她身上了。邢夫人自然不肯让落春落到这个地步,所以她决定把绣品藏起来,而且要藏得非常严密,绝不能让贾家的人看见。

    邢夫人把她的种种顾虑都跟落春说了,落春见她为她考虑的这般周到,又知道邢夫人的脾气秉性,于是就把那个出租的一进小宅子的房契给了她。《赤壁图》那么大的绣品落春都能藏在身上从府里带出来,何况这么一张薄薄的纸。因此在落春拿出地契的时候,邢夫人并没有感到太意外,只是询问落春可还藏着什么东西没告诉她,落春忙说道,没有了,这回真的没有了,这是最后一件。

    有了这个收租的宅子地契在手,邢夫人确实变得有底气多了,不至于像刚开始知道自己的半生积蓄全都被邢三姨卷走的时候那么没着没落的,一直锁着的眉头也变得舒展起来。而且落春还发现,随着贾家的落魄和贾赦在去爵之后一系列无能的表现,邢夫人在贾赦面前的态度也从以前的畏畏缩缩,一点一点的变得大方起来,而一直弯着的腰也慢慢挺了起来。比如这次,公然拿钱和贾赦做交易,让他在贾母和她的斗法中两不想帮,这事,放在以前,邢夫人是不敢的,而且不仅仅是不敢的问题,连想她都不敢想。对这一变化,落春当然是乐观其成。

    如今家里人都知道贾母对邢夫人和落春不喜,但是不同于以前在府里,现在对母女两个的生活一点影响都没有。落春和邢夫人正在说话,听外面粗使的仆妇说舅爷来了,两人忙起身迎了出去,见邢德全被贾琏迎了进来。邢德全先去拜见贾母,然后来到了邢夫人处。进屋落座后,邢德全从衣袋里掏出两张纸递给邢夫人,说道:“这是原来落儿让我在乡下帮你们置办的田地和宅子,我拿着大姐给我的钱,将它们赎回来了。大姐你收好。”

    邢夫人将东西接了过来,放到一边,关切的问道:“我最近心里烦,家里又有事,所以就没过去。你最近还好吧?那事可解决了?”落春沏了茶,端了上来,挨着邢夫人在她身边坐下。

    “还行。”邢德全笑了笑,说道:“有大姐给的钱,房子保了下来。欠的债,他们也答应我慢慢的还。至于堂兄堂嫂那边,我也和他们说好了,我每个月给他们二两银子,然后大家各过各过的,谁也不管谁。原来两家连在一起的门已经被堂兄找人给堵上了,我们现在去串门,要绕一个圈才行。至于家里的那帮下人,我都卖了,又买了一个做饭的婆子还有一名小厮。”

    邢德全三言两语的简单的把自己的情况交代清楚,其中和那些放债的怎么交涉,期间怎么惊心动魄,怎么艰难险阻,……他提都没提。邢德全端起茶喝了一口,问道:“不是说你们原本是在柳树巷租了房子么,怎么又搬到铜锣巷来了?你们搬家的时候也不说告诉我一声,若非柳树巷那里有人知情,我去了那边,从而得知你们搬到这边来,打听着找了过来,我都不知道该到哪找你们去了。”

    邢夫人拍了一下脑门,恍然大悟道:“我说这些日子我的心里一直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我给忘了呢,原来是这个。其实我们搬家也挺突然的,老太太起了主意,立逼生斯要搬,而且眼看着就要交下一次的房租了,得赶在那之前搬走,所以我们搬得挺急的。这院子里连带做饭的厨娘算在一起,总共就四个仆妇,这么一大家子人,而且搬家的时候琏儿还在病中,所以忙忙叨叨的就把这事给忘了。”

    邢德全只是随口抱怨了那么一句,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因此听了邢夫人的解释这事也就揭了过去。

    邢夫人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你这两天就算不过来了,我也打算上门找你呢,问一下我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所以这东西你送来的挺及时的。如果没有意外,我打算过两天就搬到乡下去。”

    就算邢德全没有把房子和地赎回来,邢夫人也打算将落春带出来的金镯子变卖两个,在乡下重新置一份产业。她这阵子实在是受够了贾母,虽然她的积蓄全都化为乌有,但是有落春给她的东西,再加上这阵子和贾母对着干,邢夫人见贾母对她也无可奈何,让往日在府里贾母给她心里留下的惧怕不由得消散开来。这会儿她也懒得和贾母周旋了,也不想面对王夫人的尖酸,她想着带着落春搬得远远的,过点清净日子,反正有落春从府里带出来的东西,她们母女的日子不需要担心。

    邢德全不知道邢夫人是打算撇下贾母他们的,还以为他们这一大家子都要搬到乡下去,当初他盖房子的时候可是按照住这一大家子盖的。他沉吟了一下说道:“其实要按照我的意思,你们也搬到乡下去的好,那边虽然比不上城里繁华热闹,但是到底花费小些。我若不是乡下离衙门太远,我倒是很想搬到那去呢,这样的话每个月就能省下不少钱。只是你们才搬到这边,又要折腾,既然早有这样的打算,还不如一直住在柳树巷那边呢。你们这才搬过来不久,要是再搬走的话,也不知道你们当初租房的时候这契约是怎么定的?房主那边能退你们多少钱?若是碰上那心黑的,说不定根本拿不回多少,而且这事还不好讲理。”

    前一阵子因为欠债和房子被抵押的问题,邢德全很是询问了一番在外面租房的相关事宜,所以知道像这种租房的纠纷很难处理,而且像贾家这种情况,没住几天就搬走,不是房子本身的问题的话,其实他们是不占理的。

    邢夫人笑笑,没向邢德全说她没打算带着贾母他们。邢德全这次过来,就是把乡下的房契和田契给邢夫人送来,如今事情办完,他又和邢夫人闲话几句,就起身告辞了。邢夫人也没留他,一面起身往外送他,一面说道:“其实你好不容易过来一趟,按道理应该留你用饭的,只是如今家里乱糟糟的,两个厨娘做菜的水平也就那样,因此就不留你了,等我们搬到乡下,你再上门,一定请你大吃一顿。”

    其实不是邢夫人不想留客,而是没办法留。家里如今用钱,哪怕是一文钱,都要向贾母报备,然后等她拿钱出来。家里的饭菜都是可着帽头做的,只有不够吃的时候,没有剩下的。邢德全来,贾母也不是不知道,他可是来了之后第一个就去拜见的贾母,然后才到了邢夫人这里。但是都这会了,也不见贾母那边有什么动静,摆明了没有留邢德全吃饭的意思。

    邢德全一来,邢夫人就考虑留饭的问题了,因为她知道,自己这阵子屡屡违逆贾母的意思,贾母肯拿钱出来留邢德全吃饭才怪,所以想要留邢德全在家里吃饭,只能自己掏钱。只是虽然邢夫人手里有钱,但是她现在不能拿出来。因为一旦被贾母知道她手里有钱,还不定怎么搜刮她呢。不管怎么说,贾母到底是她婆婆,而且又上了年纪,她又顾虑到没有出嫁的落春,不想落春有个不孝的母亲,因为影响到她的婚嫁,所以她不敢太过强硬的和贾母对着干。两害权衡之下取其轻,邢夫人只能选择送邢德全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