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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送殡回来跑到落春处,絮絮叨叨的嘀咕着秦可卿出殡的一干事宜,说起路途中遇到一个农庄,在那见到了锹,镢,锄,犁等农庄动用之物,又谈起在农庄遇到的一名名为二丫头的纺线少女,后面又说起了水月庵里做得好馒头和里面的尼姑智能儿,把落春烦得不行,见宝玉谈兴正浓,无奈之下,只得随口发出“嗯,啊”这样的单音节敷衍他。
说着说着,话题不知怎地从秦可卿身上偏到了林如海身上,进而又说到了黛玉身上,宝玉想到准备转赠于黛玉,珍藏于袖袋中北静郡王所赠的鹡鸰香念珠串,眉飞色舞的说道:“这次路祭以北静郡王水溶身份最高,我早前听人说,说北静郡王年未弱冠,生得才貌双全,风流潇洒,情性谦和,每不以官俗国体所缚。原以为不过是人们看在他的身份地位上的溢美之词,然后见了之后才知道传言并没有夸大其辞,形容秀美,面如美玉,目似明星,真好秀丽人物……”
落春皱着眉头打断他:“宝二哥,上次因为那个柳公子你已经被四姐姐呛了一次,怎么没长记性呢?而且你以前只是道听途说,根本不知道北静郡王是个怎么样的人,如今不过和北静郡王在路祭时匆匆见了一面,就因为人家长得好,从而觉得人好,你怎么又犯了这个以貌取人的毛病?原本因为这个毛病,我们可是争辩了很长时间,如今你和秦钟相处多时,应该对他已经有所了解,那么你告诉我,他现在给你的印象还和你和他初遇时一样吗?”
宝玉被落春问住了,秦钟看似腼腆羞涩,实则胆子并不小,想到这次秦可卿出殡时,秦钟在水月庵的所作所为,虽然宝玉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他也无法违心说秦钟做得对。宝玉因为不想谎言相欺,所以答不上来落春的问题,干笑两声,顾左言他,但是落春追着不放,无奈之下,他指了一事,从落春处落荒而逃。
见终于将宝玉这个扰人清净的人打发走了,落春轻叹了一口气。听宝玉说起“馒头庵”和智能儿,落春忽然想起一件被她丢到记忆角落里的一件事,似乎凤姐就是在这次秦可卿出殡的时候,在水月庵姑子的牵头下,做起了包揽诉讼的事体。只是想起归想起,但是落春除了记起这事是凤姐主导,具体到她指派了谁去办理此事,又是谁经办的却不记得了。况且就算记得又有什么用,这会秦可卿的丧事早已经办完,这事恐怕已经拦阻不下来了。一想到将会有两条人命因此无辜而亡,落春心情立刻变得郁卒起来,作孽呀!看着将宅子圈起来的四面高墙,她忽然觉得墙倒府塌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虽然落春知道可能于事无补,但是她还想努一下力,说不定到时柳暗花明呢,因此让纱织告诉他父亲,盯着点凤姐的陪房,若是有动静的话赶紧告诉她。因为这个,落春的心情一直都不是很好,和她同病相怜的还有一个宝玉,不过宝玉心情不快是因为秦钟。好不容易收拾好了外书房,宝玉约定与秦钟读夜书。偏那秦钟秉赋最弱,因秦可卿出殡时在郊外受了些风霜,又与智能儿偷期绻缱未免失于调养,回来时便咳嗽伤风,懒进饮食,大有不胜之状,遂不敢出门,只在家中养息。宝玉扫了兴头,无可奈何之下只得静候秦钟大愈时再约,所以心情很是不畅。
因为知道落春最近心情不好,所以品绣和纱织她们在服侍的时候一个个都小心翼翼,进出的脚步和做事的时候都尽量做到又轻又好,说话声音都不由自主的降了几个声调,……生怕扫到“台风尾”。
这日落春从外面进来,看到品绣和纱织她们聚在一起说着什么。众人一看到落春,就赶忙如鸟兽一般散了,落春纳闷的问道:“我又没长一副吃人的模样,有那么可怕吗?”见落春还有心情和她们说笑,知道她没生气,纱织大着胆子说道:“倒不是怕,只是姑娘这些天眉头紧锁,不明缘由的脸上就没开晴,难说会不会波及到我们,要是像茜雪似的无辜遭殃怎么办,我们当然害怕。不知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你们别瞎想,我能遇到什么难事,只是单纯的心情不好而已,过几天就好了。”落春笑笑,转移话题,问道:你们刚才聚在一起在说什么呢?”
品绣站出来说道:“梨香院里薛姨妈要给香菱开脸,香菱将明堂正道的给薛大爷作妾,已经定下日子摆酒请客,我们想着平素和香菱处得不错,这是她的喜事,商量着合伙在她大日子那天送她件礼物,贺一贺她。”
“摆酒请客?明堂正道的做妾?”落春闻言一怔,她虽然知道香菱是跟了薛蟠,但是对她是不是明堂正道的给薛蟠做妾,落春记不清了。不过想到薛姨妈要还要摆酒请客,虽然是看重香菱的意思,但是就事论事的话,此举大为不妥,关键在“明堂正道”这四个字上。
落春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说道:“不是开玩笑吧,薛姨妈好歹也是大家出身,而且他们不是口口声声说薛家也是有底蕴大族之家,家里虽然行着商贾之事,却也是读书人家,既然这样,怎么行事会这么没规矩?哪有有规矩的人家,家里男丁正妻未娶,就先纳一房美妾在房里的?何况,就算是纳妾,也该悄无声息的才是,哪有像她这般摆酒请客的,还明堂正道的,她在想什么?”还想不想给薛蟠娶一房好媳妇了?这样的话,将来大奶奶进门,让香菱怎么自处?况且这样做,对宝钗婚嫁也是有影响的。
“薛家到底是个什么成色姑娘又不是不知道,他们不过是为了抬高自家的身份,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他们的话听听也就罢了,姑娘怎么还当真了呢?”关嬷嬷笑道:“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薛太太虽然出身王家,是大家出身不错,不过她已经嫁进薛家,薛家不过商贾人家,哪里还讲什么规矩。”纱织撇了撇嘴说道:“要不怎么人们都瞧不起商户人家呢,不就是因为他们没规矩嘛,所以呀,别看前面有个‘皇’字,就算沾上皇家也没超凡脱俗到哪去,行事做派到底还是脱不了商贾那一套。”
品绣在一旁叹道:“虽然薛家行事没规矩,但是正如薛姨妈所说,香菱模样儿好还是末则,其为人行事,却又比别的女孩子不同,温柔安静,差不多的主子姑娘也赶她不上呢。这话不错,据说香菱乃是幼时被拐,度其容貌品格,想来真实的出身不错,可惜她已经记不得幼时的事情了。若非命不好,给薛大爷那样的人做妾实在是委屈了她。”
香菱给薛蟠做妾,绝对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对品绣的话,众人深表赞同,不胜唏嘘。关嬷嬷长叹一声说道:“当初拐了香菱的那个拐子将她卖于两家,其中一家是薛家,另一家就是被薛大爷打死的那家。听说,那个被打死的,也是个乡绅之子,家里颇过得,看到香菱时,一眼就看中了,立意把香菱买回去,并且发誓不再娶第二个了,所以郑重其事要等三日后过门。谁想到这期间又被拐子偷卖于薛家,若是香菱当时就被那户人家领回家去,她不仅能过上安心的日子,而且那户人家的子弟也不必枉死,薛家大爷更不用摊上人命官司,可谓是三下便宜。唉,这都是命呀,命中注定,这三人都有这么一劫!人强抗不过命,虽然我们觉得可惜,但是或许香菱命就该如此!薛大爷虽然不好,但是香菱明堂正道的开了脸之后,只要安分守己,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以她的品格,就算回头薛大爷娶了大奶奶,也应该能有一碗安稳的茶饭吃!”
见品绣、纱织和屋里的众多丫头纷纷对关嬷嬷的话表示赞同,落春心中忍不住冷笑。从来妻妾之争,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况且香菱才貌俱全,又是得薛姨妈开口,明堂正道开脸摆酒给薛蟠做妾的,而且又在薛家生活多年,对薛家上下脾气秉性都非常熟悉了解,就算薛蟠日后娶的不是夏金桂这个“河东妇”,对任何一位薛家大奶奶来说,对香菱,都会起“宋□□灭南唐”之意,“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之心,所以,香菱想要吃口安乐茶饭,难!
只是这事,落春怎么越寻思越觉得不对呢!就算商户人家没规矩,但是薛姨妈毕竟是王家出身,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就算她因为溺爱纵容薛蟠而不得不依从,也不必这么大张旗鼓的呀,那么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是想抹去薛蟠倚财仗势打死人的影响吗?可是这和她把香菱给薛蟠做妾又有什么关系呢?不管落春怎么想,都想不通。她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纷乱的思绪丢开,既然想不通就不想了。
这个念头放下,另一个念头又浮现在脑海,薛蟠未娶亲先纳妾,这事传出去,绝对会对薛蟠和宝钗的婚嫁有影响,薛姨妈表现的却没有丝毫顾虑,想来是觉得不过是在贾府内部摆几桌酒,只要锁紧笆篱,不让消息泄露到外面去就不妨事。至于宝钗,薛姨妈应该是觉得她已经预定了宝玉的宝二奶奶位置,所以才这么无所顾忌吧。可惜贾府里的事都在下人的嘴边上,想要消息不外漏,那是不可能的。至于宝钗这边,落春觉得薛姨妈未免高兴的太早了。
薛家想把宝钗嫁给宝玉,甚至弄出个什么金的要捡有玉的来配的说法,而这个说辞,可能也有王夫人的影子在里面,因此薛家才觉得宝钗的宝二奶奶位置只要搞定了贾母,就板上钉钉了。但是落春却觉得,宝二奶奶的位子对现在的薛家来说不过是空中楼阁,水中月,镜中花。
是,王夫人待宝钗在态度上是亲近,但是不同于贾母和凤姐在宝玉和黛玉事上曾经露口风,她可是从来没有在公众场合有过什么明确的表示。金玉良缘闹的满府皆知,但是就只见薛家的话和下人的说道了,这荣国府里的主子仿佛什么也不知道。王夫人更是吭都没吭一句,所以这个亲近也可以理解成只是单纯的姨妈对外甥女的亲近。
那么是不是可以这样想,王夫人虽然现在将宝钗推出来和黛玉打擂台,但是实际上,她并没把宝钗列为儿媳妇的人选,不,应该说是第一人选。所以虽然最后宝钗确实成了宝玉的妻子,但是那是多方面的原因造成的,但是现在,没这个可能。
贾母不想让宝钗做她的孙媳妇,理由多多,诸如宝钗出身商家,还有个不能提供助力,反而招灾惹祸的哥哥;不喜欢宝钗的脾气个性;宝钗是王夫人的外甥女,如果她嫁进来,整个贾府就全都被王家女人所把持,她这个老封君可就真成了吃了睡,睡了吃,除了和孙子孙女调笑之外万事不管的“老废物”了。但是,除此之外,落春觉得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宝玉是宝钗退而求其次的选择,这点让贾母很是不喜。
在贾母眼中,宝玉是头一等的好人家,只有人家配不上他的,断没有他配不上别人的道理。因此就算哪天宝玉娶了公主来家,只怕贾母还要担心公主骄横,给宝玉委屈受。所以宝钗进宫不成,这才把目光放到了宝玉身上,让贾母很是不满意。贾母不高兴宝玉成为宝钗的“备胎”,难道王夫人就高兴了?落春同样不觉得王夫人会对薛家的选择满意,只不过是因为她还要用到薛家,用到宝钗,所以只好将不满藏起来,虚以委蛇。不然,不管薛姨妈因为什么,在薛蟠未娶正妻之前纳妾是极为不妥的,王夫人为什么不规劝,阻止呢?
不要说,王夫人不知道个中坏处。后面她取中袭人,暗里把她给宝玉做屋里人,在凤姐说开了脸明放在宝玉屋里的时候,可是一口拒绝了的,而且是一直瞒着贾母和贾政行事的,就算后面将晴雯撵出去的时候,将袭人的事情在贾母面前说破,她都没敢和贾政提,就是因为他知道这不是大家的规矩,如果和贾政说了,他绝对不会答应。
薛姨妈可是王夫人的亲妹妹,纵使她不想替宝玉聘娶宝钗,单从亲戚的角度上,她也该提醒一下薛姨妈,劝说薛姨妈打消了明堂正道把香菱给薛蟠做妾的念头才是。落春不相信,王夫人真要和薛姨妈仔细剖析了厉害之处,薛姨妈还会坚持己见。比照袭人的例子,悄悄行事又不碍着薛蟠将香菱要到手,但是王夫人却冷眼旁观,一声未吱。
这里头的事情,初初看来,似乎没什么,可细细一品,中间总总,却是让人讶然不已,都是姓王的,一家子亲骨肉,和探春所说的乌眼鸡好不到哪去,横竖不是你算计我,便是我算计你,这其中有没有旁的,却是谁也看不清……到底是道行高深的主,落春只觉得脑子不够使,人家不过普通的家常行为,她都要寻思好久才能反应过来,所以如果人家真要出招对付她的话,就她这个脑子,估计用不上一招就被人秒杀了。落春不由得叹口气,若是在这府里再这么住下去,她怀疑有一天会为自己的智商而担心,觉得自己成了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