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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使呀,我是霓云宫行使。”历言回道。
“行使?为什么?”云凡仍然不懂。
“你怎么那么笨?”柳勇忍不住了,“作为九大之一的行使,要查点事还不容易。”早年可是吃够了行使的亏。他自以为说得很明白,但对东洲上层了解不多的云凡怎么可能明白。
看云凡一头雾水,历言耐心详述,“行使作为九大派的代表,监理仙路堂,可以说是仙路堂的最高机构,或者说是仙路堂的上司。而仙路堂遍布整个东洲,管理全东洲基层的修炼者。故而,只要涉及武者事宜,几乎无所不知。当然蓄意隐瞒的除外,比如你无端匿迹五年。
你在黔州遭遇你家族的云氏商队,易名范云,自称刘柳二仙之徒,你知道这事有多轰动吗?各方势力都在深查范云其人。”柳、云二者相视一笑,也不解释。
历言继续,“如若仅有这一点,我也不会想到你头上。你们在璃州巧遇了梧州红凤货栈的商队,报出了你的真名实姓,兼且身后二老实力高深莫测。其后红凤商队快马加鞭地赶回梧州,当时我恰好正在梧州。别人不认识二老,我可是看过画像的。前后一联系,范云、云凡,加上你无故消失五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现在不止是历言,估计很多人都认为云凡五年前是被二老带走了。
“你怎么就确定我们就一定经过常兴府呢?”云凡好像死扭不放。她哪知道云凡的思维习惯一直维持着前世物理实验的程序,步步都必须清晰明确,容不得半点模糊。
“真是一根筋,非得刨根问底。”历言嗔怪地说,“我一直不相信你会···你会发生意外,”不愿用死字表达,“我担心你一个人过得不好,决心要找到你。前面错过了小姐,这次决不能再错过少爷。我就想,你既然露面,如果不回龙丹津,多半会找昝钰。你要是回了龙丹津,应该很稳妥,几乎没人敢动你。要不了多久我也能收到消息,如果悄悄去梧州,可能就不太安全,所以之前我就一直守在梧州。得到你的消息,于是就一路迎过来啦。”听到这里,云凡心里多少有些感动,从寻找自己的母亲开始,辗转十几年,跋涉万水千山,可谓情真意挚,再者对自己的关心真实无虚,不由慢慢倾向于接受对方作自己比较亲近的人。
随后,历言又给云凡讲述了一些龙丹津这几年来的变化。闻得水泥居然烧制成功,且大规模应用于筑城,极为兴奋又大是疑惑。高兴的自然是龙丹津得以安定,乡邻免于迁徙奔波之苦。疑惑就无解了,对东洲越是了解,就越感觉其科技水平很是奇怪。明明很多东西只是一层窗户纸的遮掩,就是没人捅破。似乎冥冥中有人在蓄意掩盖。比如青龙帮的自毁禁制,可见威力巨大的炸药并不难得,但战争中怎么就没人使用呢?各种精密机巧的武器不可胜数,比如飞爪、袖箭,比如攻城利器连发床弩,摇动手轮即可连续发射儿臂粗的巨箭,听说千机阁的人偶非常灵动,但就是不见并不复杂的枪炮。有复杂的光玉发光系统而不见电灯。这些东西跟谁都没法说,哪怕是最亲的人,只能闷在心里。
想到历言十几年来一直一个人四处奔波,云凡也主动关心一下她的生活,“这些年真是难为你,一个人,长年累月,跋山涉水,穿街过巷,会不会有累的时候,就不觉得辛苦,不觉得孤单?”
历言笑道:“不会呀,有希望就不觉得辛苦,想想重逢的喜悦就不累。”声音黯了一下,终究还是没能重逢,“山水之间,风光秀美,人潮之中,爱恨情仇,我都觉着有趣,不孤单的。何况我喜欢交朋友,特别是那些废虫,真情实性,很有意思的。”
“废虫?”没听说过。
“嘻嘻,我也是听来的啦。是指各帮会或家族那些权贵人物的子女中,不成器的那些人。修炼上是废材,不为长辈重视,只能当个平常人,可又不需要为生计操劳,终生做个富闲人不成问题,像个米虫,所以常人叫他们废虫。这些人里颓废纨绔的自是不少,但也有一些很有才华,只不过是偏门而已,比如音律,比如文字,比如绘画、机巧、药理、天文等等,好玩得很。哦,我刚才就正跟这么一帮人在喝酒,你要不要认识一下?”
历言觉得云凡孤苦多年,希望给他找些快乐。云凡却暗自感概,历言的生活曾是他刚来东洲时所向往的,如一个观众般,看尽山水人情,又不完全出世。偶尔聚来三五友人,听听他们的高谈阔论,但也不会入世太深。体味一下别人的喜怒哀乐足以,看电影一样,自己不见得需要亲身经历。自己本来就是外来者,有此想法不足为奇,这个历言不止是想,更在做,是天性如此?像前世佛家所言的慧根。还是修炼所致?历言应当到了灵士高阶。云凡突然想见识见识历言的生活,随口答道:“好哇。是我们过去还是请他们过来?”
“不用请,他们候在门外多时了。”柳勇插言道。
历言突然道:“稍等。少爷,关于西溪惊变的内幕,你知道多少?”
“什么内幕?”云凡挠头,“我哪知道什么内幕。”
历言询问道:“小姐没跟你说过?”
云凡摇头,“没有,不要说西溪惊变,关于她的一切,我都毫不知情,哪怕是我父亲是谁都没说过。”
历言说道:“不知道也好。少爷,我提醒你一句,要是有人问起西溪惊变,就说一无所知。”看到云凡和柳勇询问的眼神,历言解释道:“柳爷爷应该也能想到,西溪惊变没那么简单。我担心有人利用少爷当工具,来抹黑或攻击另一些人。这两方或者多方,也不是说惹不起,但不招惹最好。”
云凡洒然一笑,“关我鸟事。”柳勇也不在意,“敢打凡儿的主意,我看谁有那个胆。”
历言无奈,这两人不知九大的恐怖,怎么办?唉,只好一直跟着吧。抛开忧虑,开门招呼“废虫”们进来。
本来凭云、历二人的功力,以意念感应门外的情况毫不费力,但柳勇早就以神识封锁了周遭空间,别说感应内外,外人就是想靠近亦不可能。从历言说云凡身世复杂时起,他就不欲孙儿的秘密随便泄露。其实云、历二人也基本做得到,只是云凡江湖经验不足,历言则是过于激动,一时忘了。柳勇这种骨灰级老江湖自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不管需不需要,封了再说。
房门打开,外面静静地围了一圈人,如临大敌,好似随时想冲进来救人的架势。看到历言面色自如,齐齐松了口气。历言起身招呼:“来来,都进来。”众人刚起步向里走,又齐刷刷后退,因为柳勇站起来了。先前无论如何都靠近不了房门的强大气压让他们恐惧异常,心知老人的功力,怕是用深不可测来形容都嫌单薄,或许一根手指就能把他们碾成肉泥。之所以还能两股颤颤地坚持着没走,唯心中最后那一点被历言撩拨鼓动出来的,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微弱自尊。柳勇看得出来,云凡也看得出来,暗自颌首,还不错。
柳勇便向外走边说:“你们谈,老人家喜欢清净,我另找个房间自斟自酌去。”说完带着幻影踱步出门。幻影半天没等来吃的,看三人傻傻的又哭又笑,早就不耐,摇晃着身子挤出门去。
云凡没有阻止,有老爷子在,可能没人放得开。他很想交几个朋友,来东洲十几年了,一个真正的朋友都没有。在龙丹津,明虎、明彪等人不算朋友,算是亲戚更贴切。而其他玩伴,云凡从不曾付出感情,因为那时他一直把自己当‘外人’,外来者,跟本地人怎么都无法亲密无间。现在不同,他准备融入这个世界了。
进来五男两女。历言逐一介绍,第一位即是与云凡在楼下过招的那位,张讯。常州刑督张功之子,看似一表人才,却是个情商很低的性子。
第二位是女性,张兰,张讯之妹,说不上很漂亮,却也不丑,相貌端正,温文尔雅。
第三位叫包力,常州提督包奇之子,人高马大,方脸阔鼻,偏偏学个斯文样。
第四位是一个仪表堂堂的大帅哥,俞真,东璃郡都督俞侗之子。
第五位却是来自‘敌占区’,梧州红凤货栈凤远之子凤森。
第六位是个女扮男装的小美女,年龄不大,个子却不矮,如果有云凡前世那种高跟鞋,完全可以跟云凡一较高下。英气逼人,一付洒脱不羁,不输须眉的姿态,正是现今祖家的梧州总督(祖家之主祖立原为梧州总督,后自立为皇,把梧州总督的位子给了手下。现在梧州被昝家攻陷大半,包括梧州城在内,昝家亦设有梧州总督。)广之的女儿广薇。
介绍到最后一位时,云凡勃然变色,居然是董鑫。抢红纹鹿角马,致死程霞的丈夫韦强的罪魁祸首。
单独在另外包间里的柳勇,觉得自己实在是搞不懂云凡,当时怒发冲冠要行侠仗义,今日为什么又不一巴掌拍死董鑫。
不止是他不懂,没人能懂,甚至包括云凡自己。假如云凡是土生土长的东洲人,在己方功力和靠山都能碾压对方的情况下,自然无所顾忌地将其宰杀当场。如有后续,尽管来过,反正吃定对方,这就是东洲目前的现实。昝钰开初在龙丹津就是如此。
偏偏云凡的主魂来自异界,思想受前世完备的法律约束。他不是暴徒,当街杀人的事是做不出来的。还有,所谓侠义,云凡自己都很模糊,前世读金大侠的成人童话,难免有那么个快意恩仇的大侠梦。到目睹社会不公,而社会体系又不能保障弱小的时候,就不由觉得有侠客来惩恶扬善就好了。只不过他又是比较理性的人,对于那些侠客凭一己之主观喜好,擅断别人的善恶功罪,不见得认同。总之,他现在的思想,多是少年人的一时头脑发热,没形成明确的完整的体系。用前世的话来形容,就是三观不明。于是他的行为在柳勇等人看来,充斥着矛盾。
虽然没有直接砍杀董鑫,但好脸色是不会有的。介绍其他人时,都依次笑嘻嘻地相互拱手为礼。及至董鑫见礼,听闻其名,面色簇变,一甩手,冷冷道:“高攀不起。”转向历言,“历姐,这人也是你所认可的‘废虫’之一?”
现场诸人都为云凡的突然变脸而诧异。“董兄弟······呃,董公子······”,历言跟云凡的关系非同一般,眼看云凡翻脸,在称呼上立马改成不太亲近的词,“我今天虽是初见,但他对马的见识,我听起来到也颇为新鲜独到,你······?”用一个拖长声音的‘你’来询问到底怎么回事。
“马?哈!巧取豪夺吧。”云凡不屑。
进来的几位虽在家中不是很受重视,可卑微的自尊更见高耸,最忌被人看不起。能得堂堂九大行使之一的历言高看一眼,正是意趣相投,心花怒放,壮怀激烈。云凡对董鑫冷嘲热讽,几人无不感同身受,怒意丛生。都不是谨小慎微之辈,董鑫还在讶异中,冲动的张讯已呼喝出声,“哪来的野小子,你有多了不起。毛都没长齐,敢在大爷面前撒野。来来,刚才放你一马尚不知趣,看大爷不丢你出去。”他以为云凡不过是跟他们差不多的类型,何况来自外地,哪里会在乎。
“滚!”云凡还没说话,历言一声怒喝,惊呆了众人。历言的身份,就是他们各家之主见了都得恭恭敬敬,只是历言偏偏就不愿见那些台面上的人物,喜欢和他们这些废虫厮混。但这也并不是说他们的地位就有多高,给你脸,你就有脸,不给,屁都不是。历言一怒,尽皆颤栗,自尊也得分对象是谁。再不懂事的都知道云凡可能非同一般,起码在历言眼中,不是他们能相提并论的。
“别,”云凡不想一棍子打翻一帮人,张讯易冲动,反而多半不会大奸大恶,“都坐吧,我正好有事跟董公子理论理论。”七人眼巴巴地看着历言。
历言手一伸,“那就都坐吧。”诸人如蒙大赦。董鑫见机立马陪上小心,“不知何处开罪······公子,请公子示下,小可认打认罚,无不遵从。”到现在他们还不知云凡姓氏。
“哼!打罚?我且问你,董大公子月前是否抢夺了一匹红纹鹿角野马?”云凡厉声喝问道。
“这?我确实得到了一匹虎角马(斑纹类虎,俗称虎角马),但何来抢夺一说?”董鑫确实是想买的,没买成。后跟葛顺提过,至于葛顺怎么弄到手的,他没管,他只关心马,区区贱民不值得他去过问,而且他象征性地付过葛顺一些钱。
“哟,我还冤枉你了。能说说你是怎么得来的吗?”云凡眼中厌恶之色愈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