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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深山有路水为径苦海无涯铁成钢(六)
唧唧,唧唧。声音很小,但在寂静的洞穴里是那么清晰。可怜的小豹子饿了,循着云凡的气味摇摇滚滚地往前爬。声音渐近,相对响亮一些。不知道过了多久,如木偶一般无意识的云凡被这唧唧声唤回了魂,一惊一乍地从水里跃起,又啪的一声摔了下去。混乱的意识开始恢复一点条理,连绵不绝的痛感又回到身上。另有一种感觉比痛感来得还强烈,和豹子一样,饥饿。无名灵宝运行的无名功法不知在云凡体内运行了多少个周天,极大地耗费着云凡体内的能量,加上好长时间没吃饭,云凡现在不止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他都觉得肠胃都快要消融了。不行,得找点吃的,虽然无法停止功法的运行让人绝望,但毕竟现在还没死,绝不能窝窝囊囊地饿死。“老头,老头,还在吗?密藏里有吃的吧。”
好半响,好半晌不见老家伙的回应,“死啦?”云凡嘀咕道。
“唉,你也活不久,吃不吃有差别吗?”丰谷传念道。
“嘿嘿,这不还没死吗?等死才是真的没意义,只要没咽下最后一口气,就不算彻底绝望。再说,饱死总比饿死强,死囚也能有顿饱饭不是。”
丰谷愕然,想不到小东西居然如此豁达,他哪里知道云凡已是准备破罐子破摔,吃一顿是一顿,“藏宝室旁边就是储粮室,米,干肉,干果都有。问题是,你现在看得见吗?根据你体表的感觉,现在应该在浴池吧,你怎么去?”
云凡一愣,“看······不见,”忘了这一茬,他揉揉眼睛部位,努力想要看清环境。唧唧,唧唧,豹子的哼叫声传来。云凡的注意力自然集中在那个方位,慢慢地,他似乎看到了,淡淡的影像出现在他脑子里,好似隔着纱帘的水墨画,或是微弱星光下的夜景,最形象的比喻是前世黑白照的底片。云凡喜出望外,影像虽然模糊,但找到大方向还是可以的。
“老头,老头,我看见了。”云凡叫道。
“完了,终于完了。”丰谷叹道,“小家伙开始出现幻觉,必死无疑。嗨!总算到了终点,尘归尘,土归土,来无知,去有憾,心有不甘又如何。人生一场梦,梦消了无踪。”云凡还没放弃,丰谷到先绝望了。这也可以理解,几天来的变故实在太大,哪怕以半仙的心性,再坚强的心也被碾压得粉碎。两个月来,面对如山般生死存亡的压力,求救无门;山门毁灭时,为了逃亡的安全,把如亲子般的鞠擎和所有门人送入绝境,心内急剧的情感冲突;如救命稻草的云凡带来的一线希望,到现在感知到云凡发出能看见的意念,终于把他压垮了。他是多么想相信云凡,可是,理智告诉他没有可能,云凡连力士都算不上入门,说是在短暂的时间内跨越了力士,劲士,拥有了知士的能力,不是幻觉,不是灵魂崩溃的前奏又能是什么。假如云凡能够不死,他还尝试着挣扎,要么夺舍,要么出来,即使希望都很渺茫,但总有那一丝可能性存在。云凡一死,他必然跟着烟消云散,绝无其他可能。
丰谷一旦放弃抵抗,云凡吞噬丰谷灵魂的速度猝然加快。“喂,喂,我说的是真的,虽然象黑白照的底片一样不太清晰,可我······。”话没说完,灵魂深处的剧痛第三次来袭。第一次是母亲去世,可谓死去活来,第二次是刚遇上丰谷,只是短暂的刺痛,两次都来的莫名其妙,痛的稀里糊涂。这次不同,意识特别清晰,脑袋像是吹足气的皮球,还在往里面疯狂地压入气体,似乎下一刻就会轰然炸裂。如同一条受伤的鲨鱼,云凡在水里翻腾不休,两手抱住头部使劲向里挤压,似乎担心头颅胀破。其实物理结构上的血肉并没有真正膨胀,只是血液流速加快,经脉内脑电波的幅度和频率剧增。或许一秒,或许一天,不知道过了多久,云凡慢慢可以掌控自己的躯体,但身体和头部的痛感依旧,只是胀痛的感觉稍稍减弱了些。脑袋有些糊涂,象一场梦刚醒,回忆了一下,才记起现在所处的地方和处境。正想开口问老家伙发生了什么事,蓦然呆住了,脑子里无形增添了大量的不属于自己的记忆,那是丰谷的一生,其接触的人,经历的事,学过的知识,甚至他曾经的思想,除了小部分记忆丢失,几乎全盘接受,只不过杂乱无章。这些东西带给云凡的不是惊喜,而是极大的恐惧,因为有过一次相似的经历,那是他(徐慎独)侵占了云凡的躯体,这次呢,不会被老家伙夺舍了吧。
“我是云凡,我是云凡,······。”不由自主地反复念叨着,并不停回想属于徐慎独和云凡的一切,慢慢发现从思想到身体应该都没有什么变化,心情才渐趋平静,难到老家伙失败了?试着呼唤老头,始终不见回应。到底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良久,云凡感觉自己快要得精神分裂了,唧唧的叫声又一次把他从极度危险的境地唤了回来。饿极了的小豹子爬到了水池边上,两双小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这一刻,云凡才意识到自己在鬼门关趟了一个来回,同时让他高兴的是,似乎‘看’得清晰了一些,至少小豹子的眼神可以清楚地感应到。爬到岸边,抱紧两个小家伙,喜极而泣,“谢谢,谢谢,感谢还有你们陪我。”可小东西似乎不太领情,叫得更大声,嘴在他身上乱拱。
“对,对,吃的。我也饿了,马上给你们找。”云凡懂了,想去找些吃食。刚想到找吃的,脑子里立即有了概念,哪里有粮,哪里有肉,整个密藏在他来说,了如指掌。他又疑惑了,害怕的心理再次泛起。猛一甩头,管他呢,没失去‘自我’就行。这次奇异的思想之旅,没把云凡逼疯,算是他运气逆天,还有小豹子的帮助。
奋力爬上岸,疼痛依旧,不过只能强行忍住,勉强可以走路。粮肉都是生的,小豹子还在吃奶期,现煮的话,自己都好像有些等不及,对了,丹药,丹房里好像有粮精丹,在前世玄幻小说里是叫做辟谷丹吧,就它了。抱起豹子,跟着感觉,摸到丹房,直接把装粮精丹的盒子抱起,又回到澡堂,因为身体经脉的痛感在加强,快受不了了,必须马上回到水里去。
找了一个舀水的瓢,捏碎几颗丹药,化在水里,去喂豹子,小家伙也不挑食,或许是饥不择食,呼噜呼噜地喝起来。云凡也吞食了两粒,觉得不够,同样用水化开两颗,一口气灌下去一瓢水。饥饿感还在,不过体力好像得到了补充,肌体不再酸软无力。根据前世的知识和丰谷的记忆,云凡知道这种粮精丹应该只是补充能量,就像巧克力或压缩饼干,只不过高度浓缩了更多精华,一粒可以维持一个人几天所需,可是它缺少养分,即人体生长所需的蛋白质,维生素,矿物质(钙铁锌硒等)之类,自己和小豹子都还处于成长期,光靠这东西还远远不够。煮饭云凡不擅长,但没吃过猪肉也看到过猪跑,有食料总不至于饿死,何况小时候讨好母亲的时候也煮过,虽然不堪入目,但不至于有毒。好在这山洞里柴米油盐一样不缺。
艰难地喂饱自己和豹子,找来一些衣物在池边给小豹子搭了一个窝,自己依然泡在水里。这才有空梳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稀奇,现在不用问丰谷,他的一切知识自己都知道。首先是穿在身上的练功衣,好像真的无解。不知到底是什么材料做成的,明明是一块布,包过来贴在一起,一旦用灵力启动,就好像融合了,再无缝隙,且无法破坏。它的历史实在够恐怖,可以说杀人如麻。自己没死掉,或许不仅仅是水的作用。现在有一个很大的问题,连眼睛都包住了的这件衣服要是一直取不下来,自己怎么回去。按丰谷的说法,要么自己练成修士,要么等其能量耗尽,看来短时间是不用想了。
其次是内功,原理应该是意念通过神经系统(经脉),驱动气血有序流动,并控制筋骨肌肉收缩扩张或颤动以达到从内而外的锻炼。一般人们通过体力方式修炼,筋骨得到的锻炼是被动的粗旷的,内功则是主动选择性地精细到细小部位,深入到五脏六腑。不过云凡目前的体内虽然在运行着内功,却仍然是被动的,那内功不是他的主观意识驱动的,而是灵宝所致。当然,不必担心这内功变不成他自己的,哪怕是条件反射,重复千万次以后,谁都会练了。有疑问的是这无名内功实在太全面,涉及身体内所有的经脉,直至神经末梢。其他功法都是前人在修炼过程中总结出来的,根据需要,只涉及部分,起码是偏重部分经脉,牵涉太多,反而有害无益。比如侧重轻功的,涉及的经脉主要与腰、腿、脚有关。这一点的好坏现在不好判断,不过对身体的健康来说,应该不是坏事。
最不可思议的是,自己怎么就拥有了知士的感知能力。再次感应一圈身周,所有物件都依稀可辨,确定不是幻觉。三个人的记忆合起来,也找不到缘由。实际上,不要说他们三个,就是问遍整个元星所有的人,也没人能回答。如果九宫之上真的有仙人并且知道云凡所有的秘密的话,或许可以推断出结果。云凡本身的灵魂因为是两者的融合,就够强悍了,远不是那些夺舍可以比拟的,又恰好蛇吞象式地吞噬了丰谷的高品质魂质,加上正在运行极其全面的内功,阴差阳错之下,灵魂境界一下就飞跃上来了。也就是说云凡现在是力士中级的身体,知士初级的境界,仅从灵魂的质和量来说,又达到了一般的中阶阶修士,当然运用上还天差地远,就这么个独一无二的怪物。
这些云凡都不看重,他想练功只是为了报仇,其实并没有太大的练功欲望,主体意识依然是前世的,所以他迫切想弄清楚的是怎么就拥有了丰谷的记忆。记得在地球有个传说,消失的亚特兰蒂斯文明中,说是知识可以不靠背诵,能够直接输入大脑。突然增加的记忆让他看到一丝实现传说的曙光。前途是光明的,道路还没找到。好在秘藏中存有大量书籍,或许能从中找到一点提示。可是云凡不喜反忧,他看不见,郁闷。
郁闷倒是小事,无时无刻的痛才是要了命,泡在水里,仅仅是稍稍减轻,并非消失。万蚁穿心的酷刑,摧残的不止是身体,更是意念,云凡不止一次地想自我了结。前世小说里描述的十八般酷刑,剥皮抽筋拔指甲等等,在现在的云凡看来都是小儿科,他从体表的皮肤到体内的心脏,从神经末梢到脊髓大脑,非人的,清晰的,刻骨铭心的疼痛无止无休。如果有什么办法能够终止这种没有终点的折磨,云凡自认什么都可以付出,他真的体谅前世那些受不了敌人的酷刑而投降的变节者,非是我没有钢铁一般的意志,实在是钢铁同样是有承受极限的。
算了吧,反正迟早是死,何必多受罪。云凡实在无法忍受,准备了此残生。让人哭笑不得的是,死亦艰难,走路都晃晃悠悠,浑身不受力,撞死是做不到的。刀剑倒是有,可这衣服刀枪不入。水淹也不行,闷在水里,会不自觉地抬头呼吸。其实,真要寻死,方法还是有的,只不过下意识地回避。找一把剑,自口中刺入大脑,就必死无疑。但这个死,也不是一般人能下得了决心的。云凡根本就不是那种狠辣角色,也算不得坚毅之辈,从前世到今生,从来就不曾想过以无穷的毅力,无上的意志,历尽煎熬,忍人之所不能忍,去搏一个人生的辉煌。以前世地球的时代环境和物质条件,不存在需要拼命一搏的土壤,作为学生,能认真学习已是难能可贵的,要说为了第一或第二而去真的头悬梁锥刺股,已是笑谈,更不要说拿命去拼了。小说中的人物终归只能生存于小说,云凡很是愿意相信那种视遍体鳞伤为家常便饭,视刀山火海如游山玩水,且长期甘之如饴的英雄人物存在,相信多数人也愿意相信,励志嘛,但要自己去做那种人,敬而远之吧。
挣扎在生死两难之中,云凡觉得自己或许,可能,应该是疯了,除了想办法弄吃的和下意识地排泄,几乎没有其他思维,反复不停地琢磨,死了吧,死了好,实在受够了。可万一明天或后天灵晶的能量如果耗完了呢。迷迷瞪瞪,不知岁月的流逝,如果不是两只豹子不时发声干扰,把云凡一次次拉回现实,早疯了不知多少回了。河水依旧,青山依旧,天鼎依旧,山洞依旧,时间流淌依旧,云凡和豹子依旧,要说变化,唯有食量了,人豹的食量都在不知不觉中迅猛增加。好在密藏内粮食储量充足,不知用什么秘法腌制的干果、肉类经年不腐,各种有益于修炼的丹药也足够消耗。在偶尔清醒的瞬间,云凡自我好笑地感谢丰谷,如果不是他储存了那么多粮食,自己早已饿死了吧,如果不是有那么多足以补充营养的肉、果、丹药,不饿死也可能练死了。可以想象,一个从事繁重体力劳动的人,如果长期营养跟得上,他肯定越来越健壮,如果吃不饱,自然越来越瘦,因为消耗多于吸收。现在云凡感觉自己的消耗比打铁时大得多,吃得多不说,吃饱没多久就又觉着饿。云凡不知道那些世家弟子有没有自己这么奢侈,自丰谷的记忆得知,那些丹药还是很珍且贵的,被自己拿来当糖豆吃,偶尔还喂几颗给豹子。这个时间段的云凡不可能有什么节省的概念或长远规划,得过且过,熬过一天是一天。当然也不至于过度,吃多了胀的难受。不过云凡怎么浪费都是够的,毕竟以一帮之储藏供一人之所需,哦,还有两只豹子。
云凡在痛苦中煎熬时,昝钰在痛苦中悔恨。战争是必然有消耗的,所以允许一定的损失,但所失远超所得,又兼是在没有确凿证据而擅自行动的情况下,结果就未必是他能承受得了的。近几年征战琼州、建州、梧州,纵横千里,无往不利,难免自信心爆棚。小小的青龙帮,不过三两百人,就算不计百战沙场的青麟卫,三百无一低于劲士级别的精锐暗卫加四大修士也足以对付了。现在到好,千余青麟卫仅剩两百多完人及几十个缺胳膊少腿的残疾,那还是因为有一百多人被撒在外围当斥候。青麟卫算是被打残了,能否保留编制都难说。更不好交代的是隶属父亲的暗卫,卫队长常虹修士与鞠擎同归于尽,副队长游夏修士重伤,其余暗卫连伤残的都算上也不足一百之数。这依然不是最严重的,丰谷和闻人达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更让人心忧了。双方已是不死不休的死敌,这两个人可都是修士,万一能活下来,自己甚至昝家将面临怎样的报复?想到这,昝钰不寒而栗。至于被云凡炸死的那两个斥候,在目下惨重的伤亡面前,完全被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