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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柏以凡夸过火,最近程逸灏总喜欢盯着自己的脑袋看,比如照镜子,又比如路过玻璃展柜,再比如对着车窗。
这天吃过早饭,柏以凡和程逸灏一起去市一中报道。
柏爸借了辆小面包车。三姨虞雪莲带着闺女曹妆妆想跟着。柏以凡不乐意了,学着柏可非装空调,又是摸脸又是叹气的。
柏妈心一狠,好说歹说把三姨给劝回去了。
程爸爸开车,柏以凡、柏可非和程逸灏挤在一起,柏爸柏妈各自坐着。
车上程逸灏装作看风景,对着玻璃欣赏自己的脑袋。柏可非看爸妈在说话,就凑到柏以凡跟前问:“我的笔记不是都在家,你还都做了电子文档了?干嘛告诉三姨卖了?给妆妆去看呗。”
三姨的脸皮是无敌的,自从柏以凡考好了,她已经旁敲侧击过好几次,想要柏以凡的学习笔记。今天也不例外,知道柏以凡没有学习笔记,还抱怨柏以凡把柏可非的笔记卖掉了。
柏以凡对三姨没好感,对妆妆也就比陌生人多知道个名字。
但他没好气地解释给柏可非听:“小姑娘今年才初一,现在把笔记给三姨,她转头就能逼着妆妆把笔记全背上。你还让不让她好好过暑假了?等到她初三再给不迟。”
柏可非点头不再多问,看到程逸灏还在摸脑袋,随口说:“大程这发型不错。”
程逸灏得意:“可非哥,你去年头发是在哪儿剪的?”
柏可非伤疤被揭:“在学校剪的,起先是老师拿推子推。后来人太多就拉了几个学生来。我是班长推的,他没用过推子,把我头发搞得乱七八糟,活像被狗啃了。”
柏爸柏妈听了,转过头来哈哈笑。
柏爸说:“军训回来,家都没回就去理发店剪头发,被凡凡撞个正着。”
柏以凡:……有这事?
柏以凡没想起来,但配合柏爸,对柏可非落井下石:“特难看。”
“怎么可能,你来的时候我已经剪好头发了!你根本没亲眼看见。”
柏以凡:“但我有想象的翅膀。”
柏可非:……
程逸灏拍柏可非的肩膀:“总是有冲动去抽他,可非哥,我懂你。”
柏以凡对柏爸柏妈说:“我给你们表演个魔术。”
柏爸柏妈不明所以。
柏以凡轻描淡写:“把《木兰辞》背我听听。”
全车只有程逸灏下意识:“唧唧复唧唧……靠!”
程逸灏气得挠柏以凡,柏可非夹在两人中间大笑。
开车的程叔叔也乐了:“该!凡凡以后继续这么提他背书!”
程逸灏哀嚎。
一路瞎闹,很快就到了市一中。
市一中门外,车满为患。都是高一新生家长来送孩子的。程爸爸经验丰富,很快找到车位。
程逸灏跳下来:“市一中,我来啦!”
柏以凡跟着笑了。
程爸爸一巴掌拍开程逸灏,下车开后车门拿行李。
因为是要住校,两家都恨不得把家搬到市一中去。柏以凡特无奈,收拾行李时本指望柏可非帮自己说几句公道话,没想到柏可非帮他准备东西的热情一点不逊爸妈。
走进学校,校门口放着大黑板,上面贴着学校示意图和报名流程。旁边还站了不少老师,给家长指路。
按照录取通知书上已经有分班信息,柏以凡和程逸灏两人都在高一(1)班。
柏可非对学校熟悉,柏以凡提议:“程叔叔,爸妈,教学楼离这边远,拿着行李走来走去不方便,不如让柏可非带着我和大程去教室报道,拿了宿舍钥匙,再来和你们一起去宿舍。”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但程爸爸不放心。
最后商定,柏爸柏妈看着行李,程爸爸和程逸灏一起去教室。程逸灏冲柏以凡撇了撇嘴。
柏以凡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市一中新校区建的颇有讲究,教学区三幢楼,品字形排列,一幢一个年级。柏可非升了高二,原来的高一教学楼就成了高二的。而原来的高三教学楼则是现在的高一。但目前也只有两栋楼在使用中,上一届高三还在老校区。
三人没有停顿,很快找到了高一(1)班。班级在一楼,教室外小花坛里,几株木槿开得正好。
班级里已经有不少人,家长在外面等着,学生则在教室里排队。
教室前面靠窗纵向摆了两张课桌,旁边堆着军绿色行李袋和迷彩服。一个中年男老师和一个年轻的女老师坐在桌前。男老师枯瘦严肃,女老师面含微笑。
柏以凡就和程逸灏去排队。
学生到了老师那里,递上录取通知书,女老师负责登记,男老师会时不时抬头和学生说一两句话。本来满脸兴奋的学生离开时脸色肃穆,本来有些紧张的学生离开时却很开心。
柏以凡心里掂量。这个老师不简单。
没一会儿就到程逸灏了。程逸灏把录取通知书递给女老师。枯瘦的男老师抬头看了程逸灏一眼,拿出一把钥匙:“大程,嗯,数学不错,你成绩一直稳定。中考算发挥正常,不过语文背诵不能松懈。我会盯着你的。团支书就是你了。”
程逸灏立刻腰背挺直,双手接过老师递过来的宿舍钥匙。
男老师挥了挥手:“那边自己拿生活用品和迷彩服,去整理宿舍吧。”
程逸灏点了点头,乖乖提了个袋子抓了套迷彩服,头也不回就跑了,背影惶惶。
柏以凡走上去,把录取通知书递了过去。女老师登记名字,撕开录取通知书一联,把另一联递回给柏以凡,笑道:“1班数你最小了。”
柏以凡点头:“我入学早。”
男老师心不在焉地瞥了一眼登记的名字:“凡凡啊,你物理和化学怎么回事儿?高中是新开始,给我把各科均衡了。不许不交作业,不许上课不听,不许交白卷。听到没有?”
柏以凡:……这特么的是谁把我卖了!
男老师把签到表递过去:“别发愣,签名。”
柏以凡弯腰签名字。
男老师看了一眼:“字的确凑合,让我知道你不好好学物化,就罚你用铜版印刷体抄方程式。”
柏以凡:……
柏以凡说:“沙老师还跟您说什么了?”
男老师随手拿出一把钥匙:“说你马屁拍得不错。”
柏以凡:……
原话自然不是这样。沙老师说:“我的学生还能差?‘老师您桃李天下,还用种什么花’,看看多会说话!”
这话其实有典故,白居易有诗“令公桃李满天下,何用堂前更种花”。老师们都知道,但少有学生会这么说。沙老师能得这句赞,得瑟起来自然拉仇恨。
柏以凡大概能猜到一二,却捧着宿舍钥匙,莫名想跑。
男老师不紧不慢:“别急着跑,立正。”
柏以凡:……
男老师悠悠然:“年纪小要多锻炼,以后做我课代表,晨昏定省,就背白乐天的那首《奉和令公绿野堂种花》。”
柏以凡面无表情:“哦。”
说完,转身随手提了个行李袋,挑了套迷彩服跑了。
出了班看到程逸灏捂着小心肝:“这老师怎么什么都知道?”
柏可非问柏以凡:“那个男老师应该就是你们班主任了。感觉怎么样?”
柏以凡客观公正:“棋逢对手,溃不成军。”
柏可非追问:“谁是对手,谁不成军?”
柏以凡痛心疾首:“他是对手,我不成军。”
程爸爸摇头:“我们先去宿舍,等会儿我再跟老师打招呼。”
四个人就提着学校发的生活用品往回走,去和柏爸柏妈汇合。
路上程逸灏心有余悸,就对柏以凡说:“班主任也太恐怖了,情报工作做得这么好。我现在一点都不想做什么团支书。班主任亲自说要盯我背书。还能有谁比我惨?谁?”
柏以凡:我,班主任要我晨昏定省,拍他马屁。
这话太耻,柏以凡淡定说:“班长。”
程逸灏一抖:“先给未知的班长同学默哀三分钟。”
柏以凡配合地低头。
程逸灏又说:“对了,还有课代表。给他的课代表也默哀一下吧。”
柏以凡翻了个大白眼,在心里给自己默哀一秒。
程逸灏最后感叹:“哎,还以为上市一中住校,能轻松自由开始新生活。初三才那么拼命,可现在,有什么好?”
是啊,有什么好?
柏以凡抬头看向前方。
这时候已经走到教学区和宿舍区的岔路口,柏爸柏妈远远站着,身边还站着另外一个男生。那男生背影颀长,拉着一个手提箱,似乎在问路。
待走近,男生转过脸,顺着柏妈指着的方向看过来。轮廓深邃,一双眼黑白分明。
“啧。”柏可非发出一个语气词。
“靠!”程逸灏发出一个语气词。
柏以凡站在原地,什么话没说。
但他的脑子发出一个拟声词:轰!
炸了。
五雷轰顶,天灵盖被劈,火山爆发,飞沙走石,天崩地裂。耳边突然有声音。
“我七点半飞一趟芝加哥。”
“你去哪儿?”
“你哥?”
“你听我说!”
这人从前其实说得很少,少到柏以凡不知道他的过去。也就不知道,大学之前要去哪里见他,连个q号都特么的查无此号没注册。自然更不会知道,此时此刻,他会出现在这里。
吵了一架,然后自己挂了。柏以凡觉得他和这人不算善终。他一直想如果福利时限允许,能再见这人一面,自己一定会有很多感慨,就像自己再见到同样没能善终的柏爸柏妈和柏可非一样。甚至他们之间有过的一切,会像电影一样回放,让他再记起早就忘记的细枝末节。
而事实是,柏以凡再见谢岁辰,的确感慨丛生,他脑子里排满三个字,不断闪回叠加,占满所有脑容量。
真嫩啊!
真嫩啊啊!
真嫩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