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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是谁?覃亚丽呢?”
夜幕初上,连珂献舞的这场戏终于开始准备拍摄。可就在试戏的时候,孟其芳却突然发怒了。众人刚刚才站好自己的位置,他却从自己的椅子上站起来,找到演员副导演郝勇就问了。这人说话的声调很少有大变化,但他一把语速放慢、声音放冷,大家也就忍不住打了个颤,这是在生气了。
郝勇也察觉到了,搓着手站到孟其芳身边来,说话的声音都装满了讨好的笑意:“导演,覃亚丽的腿前几天摔了,所以才换了人的。这个女孩子练过这支舞,走位什么的,亚丽也和她说过了。我也看过了,她跳得比覃亚丽好。”
他收了霍斯查的好处,自然是要为人办事的。他也是想了很久才想到把张宴宴给安插到伴舞里来,一来满足了人家露脸还要出彩不能是随随便便打酱油的要求,二来换了个伴舞孟其芳也不会发现,至于这覃亚丽的腿是不是真摔坏了就不重要了。
郝勇以为孟其芳不会发现,可哪里想得到,他不但发现了,而且还记得这被换下的伴舞叫什么名字。现在郝勇心里也满是后悔,为了一点蝇头小利,现在可要搭上砸饭碗的风险。
孟其芳哪里是这么好糊弄过去的:“前几天?换人我怎么不知道?”
要他一一记住群演不太可能,这部戏下来有过万的群演,这太强人所难。但是作为全片第一个小*中所要出演的伴舞,而且是有可能在镜头中露出正脸来的人,这些伴舞当时都是孟其芳亲手挑选的。而且今晚这场戏是重头戏,主演连着群演一百多号人光是走位就排了快一周,每一个人的简历早就刻在他脑子里。这些人可不是一个副导演说换掉就换掉的。
“前三四天的事,这不是导演您太忙,我就没告诉您。”
一旁的李科都听不下去了,这郝勇胆也太肥了,而且也太蠢。死到临头都不知悔改,到现在还天真地想着能把事情给糊弄过去,不知道好好认个错。也亏他也跟着老板两年多了,现在老板一张黑脸的背对着他坐下来,明显就是生气了。
果然,孟其芳张口叫了李科的名字。
李科深知,他老板这个人不严苛,但是却很讲规矩,特别底线绝不容触犯的。郝勇这一次是犯了大忌了。他掏出手机叫了保安,然后走上前挡在了郝勇和自家老板中间,对人说道:“郝先生,从现在开始您已经被解雇了,请立即收拾物品离开。至于具体的解雇事项,稍后会有律师来跟您谈。”之后他站在那里,眼看着郝勇满满瞪大了双眼,涨红了脖子,然后就要向孟其芳冲上去。当然,他提前将这人拦住了。
郝勇被李科挡住了去路,但还是挣扎着挥动双臂,一副要往孟其芳那边扑的样子:“孟导,孟导!你不能这样对我!”
这件事情说到底是因霍斯查和张宴宴而起,现在事态演变成这个样子,他们不出来说话面子情上都过不去。
“孟导,新的伴舞是我公司旗下一位新人,这场舞她用心练过的。郝副导也是认可了她的表现以后才决定找她来顶替之前的伴舞。一件小事,犯不着这样兴师动众。”霍斯查只差没说开除郝勇就是不给他面子了,“而且那位伴舞也已经回帝都看腿去了,也只能请孟导先将就一下。”一张支票外加一张机票,那个伴舞早就收拾行李走了。
张宴宴也提着裙角就跑过来了:“孟导,您好。覃亚丽她伤了腿没法跳,所以郝副导才换我来的。这场舞我练了很多天,走位也记住了,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就请您给我一个机会吧。”
总之,两人是一口咬定了被换下来的伴舞腿受伤了,郝勇这是为了电影才换人的。当然,孟其芳虽然平日里总是端着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冷样子,但他也不是第一天拍电影,其中的龌龊他也了解一二,所以并不相信他们这个一戳就破的谎言。
但郝勇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直喊着自己是为了电影孟其芳不能就这样把他开除了。那副蠢样,李科都看不下去了,还好保安来的及时,他忙挥手示意让人把郝勇给带走。
孟其芳并不理霍斯查,直接下了人家的面子,只好由李科上前去和霍斯查和稀泥。郝勇是让人带走了,而那覃亚丽不管是不是摔坏了腿,总之今天是没来,临时也找不到除了张宴宴还可以替换的人,整个剧组也不能就这样停工一晚,所以孟其芳只好先将就着。而华锐也不至于就因为一个副导演和孟其芳撕破脸,所以李科笑脸迎上来,霍斯查也只能扯出笑脸来回应。
虽然最后张宴宴人是留下了,但这过程可够难看,所以她和霍斯查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宋晚看见这两人吃瘪,心里也是有一丝畅快的。只可惜没把张宴宴赶走,她心里还是堵得难受,烦闷地连甩了好几下袖子。
一个剧组里多少能人,走了郝勇一个,自然有人顶上来。很快,今天晚上的拍摄工作就继续进行了。古朴恢弘的宫殿里灯火通明,除开十余个大灯以外,道具组还在殿内点燃了数十盏油灯和红烛,摇曳的灯光也为这大殿染上了一层柔靡之色。宋晚垂着长袖立在大殿中央,而张宴宴就站在她的右侧,距离她只有一步之遥。
几米外,场务正喊道:“2015年2月7日,第93场11镜!”
宋晚应声收回投在张宴宴身上的目光,然后双手并举在眉前。钟鼓声响,长袖一振扬到半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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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
宋晚立住身子,垂下长袖站在原地。这是今晚孟其芳第九次喊“卡”了,虽然他没说,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原因出在宋晚的身上。
今晚的连珂献舞是一场大戏,献舞是在一次宫宴之上,除了宋晚,出场的还有饰演武王的陈义亮和饰演大臣的好几位老戏骨,再加上伴舞、宫女和侍卫的群演,总共有差不多半百人员。这么多人,就因为宋晚一个人的原因,重新来了三遍。当着面,没有人说什么,但都已经没有什么好脸色了。
宋晚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去看孟其芳,恰好对上了他的视线。那写满了失望的眼神像刀一样在她心上划过,她不自觉地就垂下头来想要躲开。
但孟其芳却开口了:“全员休息十五分钟。宋晚,你跟我来一下。”
宋晚此时再抬头,就只看到他的背影。于是,她也只好快步跟了上去。孟其芳一路把她领出大殿,绕到了宫殿的背面。因着孟其芳一贯的脾气,一路上虽然宋晚接收到了不少关注的眼神,但都没人敢跟上前来。而等停下脚步时,这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夜里风大,宋晚只穿了一件舞裙,抱紧了自己的双臂,瑟缩地看着眼前那人的背影。背绷得又紧又直,看起来真是生了气。接着她眼前的画面忽的一转,黑色的呢料上忽然多出了银扣……他转过身来了,心虚的宋晚立马垂下了头。
孟其芳一回身,就只见到了一个乌黑的发顶。他也是被气笑了,本来应该冷硬的语气也软和了点:“宋晚,你对那个新来的伴舞有什么不满吗?”
“你看出来了啊。”乌黑的发顶这样回答他。
废话,宋晚在镜头下,而他就坐在机子前看着。一段舞跳下来,这人的眼神都往身边飘了两三次,不知如此,每当要在舞姿上和那个张宴宴相和或是两人眼神相对的时候,这人的动作就要僵硬上几分。要是连这些都看不出来,那他就不用拍电影了。
孟其芳被气得就只回了:“呵呵。”
今夜没有一颗星子,黑漆漆的天幕上只挂着一轮明月。如水的月光照在青石板上,也照着宋晚和孟其芳两人交叠在一起的影子。宋晚觉得自己也许是被寒风给吹傻了,才会张口说:“我恨那个人。”
这样的话,宋晚一次都没有对人说过。
她恨张宴宴,恨她背叛了自己对她的爱,恨她破坏了自己对于亲情的幻想,恨她将林晓晓害成那样,恨她害自己沦落到那样穷困潦倒的地步。
刚刚孟其芳心中是非常生气的,宋晚的努力他也知道,每晚每晚练舞练到凌晨,结果却因为一个无光紧要的人前功尽弃。这实在是让他无法忍受。本来打算要好好地把这个蠢货骂醒的,但他没想到宋晚竟然会如此坦诚地说出来。
他看着眼前这人塌下去的肩膀,语气完全软了下来:“不止,你还怕她。”虽然这样的情绪发生在宋晚和那个不知名的伴舞之间是很奇怪的,但他之前的确是在宋晚的眼睛中读到了畏缩。
孟其芳一语中的,宋晚不出声回答,只用脚尖轻轻地踢着青石板,过了好久才点头。她的确是对张宴宴抱有畏惧。她是怀着恨意重生的,立志要复仇,要让张宴宴从自己最得意的地方落下来,好好体会痛苦的滋味。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上辈子最后的那五年有太多的艰辛,几乎是把宋晚的脊背的压弯了。纵然她重新活过,重新回到自己最好的年华,但却发现,她的背脊仍还是弯着的。
明明如今是她宋晚头顶珠翠,身披锦绣,面容姣好,而张宴宴不过只穿了一身纹饰朴素的红布,姿色也不过尔尔。可当两人站在一起时,宋晚心里浮现出来的却依旧是前世自己做张宴宴替身时候的样子,她是春风得意容光焕发,而自己则是失魂落魄面黄肌瘦。外貌回到了二十三岁,内心却没有,再怎么装出强硬的模样,她其实还是那个被命运磨光自信的人。
宋晚垂着头,也为这么没用的自己感到丧气,也不想抬头再一次看见孟其芳失望的眼神。可就在这时,眼前突然落下一块黑影,带着温度的重量从头顶和肩膀上压下来,她一伸手便摸到了厚实的呢料。
宋晚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孟其芳的大衣罩住了。
她被包裹在温暖的黑暗里,然后听见孟其芳的声音传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想。”
“那个女人根本不能对你构成障碍。”
“你才是具有明月之辉的人,又会有谁去在意你身边的萤火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