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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周嘉鱼按住鼻子上那条手帕,迅速转过身去。她哭的压抑沉默,从王谨骞的角度只能看到她抖动的肩膀和一头乌黑柔顺的头发。
他也不哄她,不说任何安慰的话,只安安静静的站在她身后等她哭完。
周嘉鱼不是哭起来没完的个性,几分钟就转过来了,脸上除了一双发红的眼睛也看不出什么异样。她把皱皱巴巴的手帕伸出去,想了想又缩手拿了回来。
“我洗干净了还给你吧。”
她说话有点瓮声瓮气的,垂着睫毛,有点窘迫。
王谨骞没说要也没说不要,双手揣在裤兜里盯了周嘉鱼一会儿,忽然乐了。“还别说,认识你这么长时间,头一回瞧见你哭。”
她头发有几根黏在眼角,大概是被眼泪打湿了。王谨骞在裤兜的手不自觉的动了动,还是没忍住往她脸上拂去。他故作镇定的帮周嘉鱼拨开头发,温热的指腹下触感柔嫩冰凉。
“老远就听见你跟你爸喊,我在门口寻思半天才敢敲门进去,周嘉鱼,平常看你手无缚鸡之力,没想到生起气来也挺吓人的。”
周嘉鱼踢踢踏踏的踩着路边的小石子,难得对他没躲闪。晚上空气有点闷,她干脆就着花坛的的台阶就坐下来,有点自嘲的笑了笑。“我得谢谢你啊,你再晚来一分钟,估计周景平的大耳刮子就招呼上来了。”
王谨骞站在她旁边皱眉,“他打过你?”
周嘉鱼不置可否,只仰头发着呆,身上穿的白色长衫被微风一吹,更显得她消瘦单薄。
“小月亮要被她爸爸接回去了。”
王谨骞一怔,随即接道。“好事啊。”
本来周嘉鱼特别感激他把自己从家里带出来的,心想着上回在车里闹别扭那档子事儿可能就是他跟自己开的一个玩笑,还打算认真的跟他说说心里话,谁知道这孙子竟然跟她说出这么几个字。
周嘉鱼不可思议的瞪了他一眼,起身就走。
“哎!”王谨骞眼明手快的拽住她,摸不着头脑。“你走什么,我说的不对?”
“男人都冷血。”周嘉鱼不想废话,挣扎了两下未果,低声威胁他。“走开。”
王谨骞往前凑了两步,利索的摇头。“不走,你这是忘恩负义。刚把你从家里弄出来,马上翻脸不认人啊。”
“你先撒手。”
他又把她的手腕攥的更紧了点儿,“不撒。”
花坛上面是红黄两色拼出来的五星红旗,俩人站在下头拉拉扯扯甚是瞩目,这个点儿都是家家开饭的时候,不少车从大门驶进来都在两个人旁边刹一脚打声招呼。
“谨骞,嘉鱼,你俩在这干嘛呢?”
“战叔!”王谨骞牵制着周嘉鱼手忙脚乱的跟车里的人问好儿。“聊会天儿,马上回去了。”
战翱硬气苍劲的脸上看着两个人全是意味深长。
王谨骞带着周嘉鱼往更隐蔽的地方走,显然对她拳打脚踢招架不住。“这地儿不适合聊天,咱俩找个地方好好说。”
“有什么好好说的啊,跟你没什么可说的,王谨骞我发现你真是有一种让人刚想对你感恩戴德然后迅速就恨不得跟你老死不相往来的本事。”
嘿!
王谨骞不服,手下用了点儿力气给她按到车门上。“就因为我说了一句小月亮被接走是好事儿?周嘉鱼你能不能理智点,就算今天你爸不背着你联系她父母,总有一天小月亮会长大,她有自己独立的生活,到时候你怎么办?还做这种名不正言不顺的监护人?”
“所以就让小月亮跟着她那没良知的爸爸回去?有那样的父母跟自己一个人生活有什么区别?!你知道我捡到她的时候她有多自闭吗?整整半年才愿意对我露出一个笑脸,这样不负责任能狠心把自己孩子都丢掉的人,我为什么要让她回去?”
周嘉鱼情绪不稳定,脸涨的通红。
“嘉鱼,你不能,把你个人的情感因素强加到小月亮身上。”
王谨骞放开她,与她并排靠在车门上,说的云淡风轻,可话却在周嘉鱼心里惊起好大波浪。
“她才十几岁,正是需要父母的年纪,你不能因为她爸妈的一次过失就代替她拒绝享有亲情的权利,可能……有些事对你来说是一个遗憾,是一种缺失,但是你不能强制性用你自己认为对的方式去弥补另一个你。”
“你比谁都清楚,自己最需要什么。”
王谨骞甚少用严肃的语气和她说话,周嘉鱼一时语塞,竟找不出反驳他的话来。他句句轻描淡写,却字字珠玑。
“你爸让人接走她也是为你好,你才多大?二十三?二十四?一个连正儿八经恋爱都没谈过的女生天天身后还得照顾一个孩子,不是说小月亮是累赘,但是你得承认,她确实已经成为了你生活中一个不太轻松的负担。”
的确,她每天去学校上课排练的时间都有限,怎么还能有空腾出来照顾一个快要上初中的孩子呢?想象最近这一段日子,小月亮大多时间都是在私教授课老师家里生活的,她只是晚上有时间的时候才去把她匆匆接回来,周而复始,却越发分/身/乏术。
“所以,你也觉得我应该把她送回她爸爸那里去?”
王谨骞沉吟一会儿,“至少,你得适应这种一个人毫无任何精神寄托的生活。”
周嘉鱼嗤笑,“就好像你活的多孤独似的。”
“唔?的确。”王谨骞坦然承认,“我刚到美国第一年,说孤独都算是夸奖。”
察觉到周嘉鱼疑惑,他笑笑解释道。“所有人种里你是最与众不同的那一个,你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每天生活在一个睁眼就要看道琼斯指数的环境里,吃饭的时间还没有去厕所的时间多,那个时候你不想赚钱也毫无目标,所以最大的精神支柱就是,对未来的某一天抱有期待。”
“或者——”他拉长了尾音,不怀好意的凑过去。“你可以试着找找别的寄托?”
周嘉鱼听的认真,问的恳切。“什么寄托?”
王谨骞摊了摊手。“亲情缺失这个可能没办法了,不如你开始一段新恋情,找个男朋友?”
周嘉鱼挫败,回手就给他一个爆栗子。“我跟你说认真的啊!”
她手上带了条链子,抬手打他的时候不小心绕在他衣领的扣子上,放不下来也举不上去,尴尬的不行。
“谁也没跟你开玩笑。”王谨骞笑着帮她解开链子,看着她手上颜色鲜艳的东西问了一句。“戴的这是什么玩意?”
“五彩绳啊,带着驱邪保命,每年端午门口那奶奶都卖的,五块钱三个,你妈小时候没给你带过?”
王谨骞略显惆怅,“没有。我妈小时候恨不得直接往我手里塞两把枪看我跟别人家孩子决裂,还能给我带这个?”
她细白的手腕上绕着五颜六色的绳子煞是好看,王谨骞问她。“还有吗?”
“有。”周嘉鱼顺着口袋里摸出一条,“我和小月亮的,剩下一个,你要吗?”
他干脆伸出右手,等着她给自己系上。周嘉鱼撇撇嘴,依言给他戴上。王谨骞看着她浓密一眨一眨的睫毛,勾着唇角问。“心情好点儿了?”
“嗯,好多了。”周嘉鱼手指灵活的给他打了一个结,“记得之后第一个下雨天扔到水坑里,这是习俗。”
王谨骞看着周嘉鱼半抿着唇认真的样子,转了转手腕,一脸暗爽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