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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高1米81的张大奇来到高机连显不出高来。因为调到高机连的多为大个子。就是连长、排长也称得上彪形大汉。
张大奇初来乍到,情绪很高。他觉得从此可以直接和美国鬼子较量,越南这一趟没有白来。比整天价施工尽是积极防空要痛快得多。可是没过几天,情绪就渐渐低落下来。因为一直没捞得上和美国鬼子面对面干一场。不是建房修路,整饰营区,就是布置阵地搞训练。再就是学习和种菜。张大奇对这些不感兴趣。那阵地工事挖了又挖,模拟训练搞了又搞,心都烦了。尤其是连长带着大家每挺机枪都要选三个阵地,工事加固了又加固,伪装了又伪装。他心眼里犯嘀咕。就是盼着来真的。谁知盼来的只是一张张的战地快报。说的都是兄弟部队对空作战的战绩战况。更勾得他心里直痒痒。尤其看到别人打仗,就像看别人吃肉,让他着实馋得慌。这个张大奇个大力大,憨厚老实,看不出有多机灵多敏捷,却是一位出了名的福将。
说他是福将,是因为他几次遇险都是有惊无险,虚惊一场。
还是刚入越搞营建的时候,副班长赵忠勇带着他们几个人去砍竹子。每人扛着一根又粗又长的大毛竹往回走。当他走过副班长身边时,却让赵忠勇惊呆了。他发现张大奇扛着的竹杆上,正对着脖子处有一小孔,小孔里露出一个蛇头来。张大奇每迈一步那蛇头便伸一下,一伸一缩,蛇信子一吐一吐,在他的脖子处似挨不挨地甚是吓人。蛇头是绿的,一看便知道是竹叶青,巨毒,俗称五步蛇。可他一点也未觉察,仍然乐颠颠地往回走。赵忠勇见状不敢惊慌,冷静地让他不要停步,不要扭头,立即把竹杆扔出去。张大奇从对方的脸色上似乎看到了一种不祥之兆,迅速把竹杆扔出去。说来也巧,飞出去的竹杆正好砸在石头上,那条竹叶青还没闹清是咋回事,头就被砸了个稀巴烂。人们如释重负,长出了一口气。他却大咧咧地说:“一条小七寸子,没球事。俺娘说过俺命大,么沟沟坎坎都能闯过去。”
还有一回是刚来高机连。在山头上布置阵地。一棵大无花果树挡着视线。他和两个战友去砍。树很粗,他们轮换砍伐,张大奇刚被换下来,正和另一个战友在旁边看,那砍了还没一半的大树,由于树冠太大,又被藤萝缠绕,重心失偏,竟然从中间“叭”的一声劈开,断头猛地翘起,擦着他的下巴颏飞上去。如果他再稍微向前几公分,便会被挑飞出去,那后果可想而知。他一楞怔间,突然看到飞上去的树干,又“啪啦”一声折断,直挺挺从半空中落下来,正冲着旁边呆立的战友头上砸下来。千钧一发,不容半点犹豫,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平时动作多少有些迟缓的张大奇却突然灵似狸猫,一个箭步窜过去,双掌一下把战友推出去老远。可他自己却落在了战友原来的位置。几百公斤重的树干加上速度,带着风从头上砸下来,要砸在身上,人要不成一摊肉泥那才怪。千钧一发,一发千钧,目瞪口呆的两位战友已没时间想此时该干什么?因为落下来的树干似乎已擦着了张大奇的头顶,结果已成定局。谁知就在此时,情况突然发生了逆转,万万没想到的是,意外改变了即将成为的现实。缠绕在树上的一根粗藤,重重地把大树扯了一下,偌大的树干“忽”地擦着他的头顶横着飞向一旁,然后重重地砸在地上。生生地把硬硬的地皮砸了个大坑。惊魂未定的两位战友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没了一点儿力气。张大奇吐吐舌头,摸着后脑勺说:“俺娘说过,俺命大,么样沟沟坎坎都过得去。没球事。”
前几天,张大奇和几位战友上山去打草。每人背着一捆草往回走。张大奇走得快,和后边的人拉开了距离,正走着,忽听远处山上防空枪响起,紧接着就听到一阵“隆隆”声,是敌机突袭!后面的几个战友放下草,隐蔽到竹丛中。张大奇在前头,已暴露在开阔地上。飞机嚎叫着冲过来!张大奇来不及躲避,干脆顺势扑倒,飞机像擦着地面掠过,风驰电掣,噪声刺耳,一排“扑!扑!”声里,烟尘四起,在他的身前、身后、身左、身右溅起簇簇土花,敌机在疯狂地扫射。隐蔽在竹丛中的战友们心都咯噔一下堵到了嗓子眼。谁知飞机俯冲过去之后,只见他一个鲤鱼打挺跳将起来,不是寻处隐蔽,而是径直向前跑去。战友们的呼唤他听不到了。就是听到了他也明白,此刻,他应逆着飞机方向跑。但是,他不能往回跑,这会把危险带给战友们,他也不能往右跑,右边是一条流水湍急的小河,更不能往左跑,左边不远处便是一个村寨,丛丛竹篁里隐现着老百姓们的吊脚楼。只有往前,可往前是一片开阔地,无遮无拦,十分危险。可张大奇哪里顾得上这许多,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飞机从这里引开,引得越远越好。
又一架敌机啸叫着,俯冲过来,子弹像插秧一样栽进土里,有规律地一排一排扫过来。张大奇一边猛跑,一边听着飞机的声音,判断着情况。他跑着跑着,突然倒地冲着飞机向后滚去,极其迅速,飞机一过,他便一跃而起,向前猛跑。这次他还索性脱掉上衣,边在头上摇晃边跑。天上敌机看得清清楚楚,果然中计。敌人并没想到是要把它引走,反而认为是对他的蔑视和公开挑逗,气得哇哇怪叫,俯冲得更低了,恨不得用翅膀一下子把这个不要命的扫倒,然后再撕碎。巨大的气浪使大地在震颤,树木在摇晃。
谁知平时一个动作不紧不慢总能沉住气的张大奇,此刻竟一下子变得极其机敏,前滚后翻,准确迅疾,丝毫无误。就这样世界上最先进的空中优势竟和一个赤手空拳的中国士兵展开了令人难以置信的较量。一架架敌机俯冲过去,又绕个大圈子转回来,接着俯冲,一个批次接着一个批次。张大奇则越战越勇,毫无惧意。敌机气疯了,开始了投弹,一串串炸弹,打着旋从敌机屁股里落下来,爆炸声连成了片。敌机有恃无恐,这里是防空部队的防御盲区。几十架次的轮番轰炸,而面对的只是一名手无寸铁的士兵,他们怕什么?只见烟尘冲天,弹片横飞,织成了一片火海烟幕。竹丛里的战友们心都凉了。他们知道恶战过后,这片土地上不可能再有生命存在。能找到一星半点残肢断臂也当属万幸了。
敌机的淫威施尽,终于满意地翘着尾巴扬长而去。天幕上只留下一条条一道道耕烟犁浪的残痕。地面上仍然尘飞烟障,刺鼻的火药味满山遍野。地面像是翻了一个过,弹坑遍布,松土烫得烤人。一个不大的坝子成了一块蜂窝煤。
“张大奇!”“张大奇——”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呼叫在滚滚烟尘中飘荡,山坳间凄厉的回声令人心碎。
“张大奇——”“张大奇——”你在哪里。有泪不轻掸的男子汉们,一串串泪珠挂在腮边。他们四顾搜寻,失望、悲痛、自责像一把把锥子刺疼着战友们的心。
忽然,一个深深的弹坑里一堆焦土在松动,不一会蘑菇样拱起一个土人来。战友们呆住了!谁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莫不是在做梦。他们咬了一下手指,疼!眼前直立起来的分明不是魂灵,而是一个活着的人!
“张大奇!”你可是张大奇?!此时这个人除了眼珠和牙齿是白的,俨然土雕泥塑一般。活脱脱一尊昂然而立的泥金刚。他拍拍头上的土,擦擦嘴边的泥,笑笑说:“俺娘说过,俺命大,么沟沟坎坎都能闯过去,没球事。”战友们疯狂地抱在一起,跳一阵,笑一阵,叫一阵,又帮他拍拍土,擦擦脸,背起草捆回了营。
几十架次世界上最先进的疯狂的飞机,几十吨破铜烂铁,竟然没斗得过一个1米81的中国铁道兵!这是神话?不是神话,是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