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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屋里黑压压全是女眷和她们带来的丫鬟婆子,夏祁跟着罗骞走进来时,便觉得大家的目光都投在他的身上,叫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自在。此时见宣平候老夫人叫他,更是心跳如鼓,手脚都不听使唤。
好在夏衿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目光,让他一瞬间有了视死如归的勇气,竟然一下子就镇定了下来。
他走上前去,学着罗骞的模样,给宣平候老夫人施了一礼:“夏祁给老夫人请安。”
“嗯嗯,好孩子。”宣平候老夫人看到夏祁,十分高兴,指着他对大家道,“我家绮姐儿的事,想来大家也知道。她没了儿子,心里郁结,恹恹地整日茶不思饭不想。我怕她闷出个好歹来,才带她回了临江城。却不想一进城,就遇到个疯子郎中,硬说我家绮姐儿得了疯魔之症。幸亏这孩子在场,一剂药就把我家绮姐儿的病治好了。这孩子开的药跟那疯子郎中的完全不一样呢。”
说着她向夏祁问道:“那日你说我家绮姐儿得的是什么病,你那药又有什么说法来着?”
在来之前,为防穿帮,夏衿早已把当日治病的情形跟夏祁细细说了一遍,又把宣平候老夫人有可能要问的医药知识让他记牢了。
夏祁脑子聪明,又生长在医药世家,虽不行医,但医书是背过好几本的,耳濡目染之下也能说出许多病症。糊弄不懂医药的人,是不成问题的。
此时见宣平候老夫人甚是慈祥,问的又是夏衿让他记的东西。他倒也完全镇定了下来,回道:“姑太太的病,是因火败土湿,金水俱旺所致。小子所使的药,是用燥培木、温金暖水的法子。”
“对对,就是这个。”宣平候老夫人连声道。
在座的妇人都是临江城里有头有脸有地位的,她们从小生长在大家族里。长大后又嫁进权贵人家,做了当家主母。无一个不是人精。
此时听宣平候老夫人的话,她们哪里不知其用意?一个个赶紧附和起来:“没了孩子,是个人都要难受。偏这种时候还要被庸医说成疯魔之症,难怪老夫人听了要生气呢。我听了都狠不得给他几个耳光,再把他抓了下大狱。这种人,太可恶了。”
“这种郎中还不止一个呢,我就曾遇到一个。没病偏要说你有病,小病偏要说成大病,目的就是一个,那就是唬人。唬得你乖乖掏钱抓药,喝完了药还得感激他,感激他治好了你的病。其实。根本就没有病,哪里需要喝药呢。这种郎中,最是可恶。”
“可不是。这种郎中比骗子还可恶呢……”
待得大家的声音渐渐落了下去。宣平候老夫人这才感激地道:“唉,幸得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否则我家绮姐儿的名声,怕是要给这莫名其妙的郎中给毁了。”
大家又纷纷表起决心来:“老夫人放心,这种人的话,谁会去相信呢?”
“王夫人刚才大家也见了。除了有点郁郁寡欢,整个人好着呢。绝不会有人相信那疯子郎中的话。老夫人尽管放心好了。”
“……”
夏衿站在夏祁左后方,看他睁着漆黑的眼眸惊诧的样子,不由得暗自好笑。这种一群妇人争相巴结高位者的场合,夏祁怕是从未见过。现在能见识一番,于他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见多识广,才不会被人几句好话就哄了去。大家族里长大的孩子,跟小门小户的孩子相比要更精明,更会处理事务,区别就在这里。
等大家把这个话题说透了,宣平候老夫人这才指着夏祁道:“别的就不说了。这位夏小郎中,医术高明,算是救了我家姑太太的命。我今日特地请他赴宴,也是想让大家见一见他。往后有什么事,大家见了就照应他些,我这里自然承大家的情。”
这句话,顿时让这些贵妇人们对夏祁羡慕不已。能让宣平候老夫人主动说要罩着,这位姓夏的小哥儿就算是得一块免死金牌。以后他即便在临江城里横着走,也没人敢说半句闲话。唉,要是自家孩子有这福气就好了。
夏衿却没有半点高兴的地方,反而对这位宣平候老夫人的高明手段钦佩不已。
谁说这位老夫人出身将门,行事粗暴简单,她跟谁急。看看她对罗夫人的态度,恼怒嗔怪,虽没一句好话,却是把她完全当自家人的做派,这是要抬高罗夫人的地位啊。明面上震慑罗维韬和那位得宠的章姨娘,其实是在震慑临江城所有人。
而夏祁一进来,便用他做话题为王夫人正名;刚才拜托大家照应他的话,直接就宣告了宣平候府在临江城最高的地位,同时也树立了一个护短的形象——谁帮了我,谁对我好,我就把他当自己人护着。否则……您就自己个儿想想吧。
如此一来,临江城里谁不愿意巴结讨好她呢?宣平候府要做任何事,都不会有反对的声音了。他们几十年不回这里来,可这一回来,几句话就把这里变成了他们坚固的大后方,确定了自己一呼百应的地位。
这份手腕,叫夏衿不佩服都不行。
“这位是夏小郎中的妹妹吧?”说完那些话,宣平候老夫人又把目光投放到夏衿身上。
“夏衿给老夫人请安。”夏衿连忙上前,乖巧地行了一礼。
“嗯,是个好孩子。”宣平候老夫人上下打量了夏衿一下,点了点头,也不多说废话,转头吩咐一个婆子,“把夏姑娘领到瑶姐儿她们那里去,就说我说的,夏姑娘第一次来,对这儿还不熟悉,让她好好照应着,不许给夏姑娘委曲受。”
“是。”那婆子应了。
宣平候老夫人又转过脸来,对夏衿一脸慈爱地笑道:“瑶姐儿是我的孙女,跟你年纪差不多大,昨儿个骑马从京城来的,如今正跟着一群女孩儿在后花园里玩呢,你跟着这婆子找她去吧。”
“是。”夏衿应道,又施了一礼,转身跟着婆子退了出去。
夏祁担心地看了她一眼,见宣平候老夫人的目光转向他,忙将视线收了回来,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那里,一副听宣平候老夫人发落的样子。
其实夏祁这副局促的样子,倒是歪打正着,正是大家印象里小门小户人家孩子参加宴会时应有的表现。
要知道屋里这群女人,个个都是宅斗的好手,心眼子要比一般人都多。如果今天穿男装的是夏衿而非夏祁,她那大大方方、坦然自若的模样,必然会引起这群女人的怀疑,怀疑夏家设了个局给宣平候老夫人钻,非得派人去查出个三五六来才作罢呢。否则,哪家小老百姓家的孩子会如此有大家风范呢?
到时候,即便查不出什么来,宣平候老夫人怕是也不会再承夏衿的情了。这帮子人,最不喜欢的,就是心机深沉之辈,尤其是这心机深沉的还是地位比她们低很多的,没机会成为合作伙伴的人。
所以此时,宣平候老夫人看到夏祁那局促的模样,心里是极满意的。她转头嘱咐罗骞道:“夏小哥儿我可就交给你了。你带着他到外花园找你们那群哥儿玩去,可别淘气了。”
罗骞答应一声,带着夏祁退了出去。
出了院门,罗骞便问那带路的下人:“今儿个都有谁来了?”
那人笑道:“有知府大人家的二、四公子,同知大人家的大公子……”数了大约有十来个名字。
罗骞挑了挑眉。
看来,这宣平候老夫人真是为他母亲撑腰来了。
刚才厅堂里见到那群妇人,他还没什么感觉。毕竟官宦人家,还是极讲规矩的。小妾再受宠,再能干,娘家再有背景,也上不得台面,她们是不允许代替正室夫人到处走动应酬的。
可庶子就不一样了。他们只要能干,会读书,言谈长相出众,就能够跟着父亲和嫡母出入各种场合,广结人脉。毕竟能干的庶子考了功名做了官,同样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比不能干的嫡子还要强上许多。他父亲罗维韬,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因此,临江城里不管谁家设宴,只要家里地位门第够格,那些公子小姐,不分嫡庶,都会一起请来的。
可刚才这下人所报的人名里,明显可以看出,宣平候老夫人这次设宴只请嫡子,里面一个庶子都没有。
男孩子这边这样,想来女孩子那边也差不多。
走到外花园,罗骞看到在场的男客果然正如他所想,没有一个庶出的存在。
“骞哥儿,你怎的来这么晚?一会儿是该罚喝酒呢,还是罚钻桌子底?”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看到他来,迎上来笑道。
“喝酒没问题,只要你把上次欠下的酒尽数喝了,我就任你罚,怎么样?”罗骞应道。
大家“轰”地一声笑了,一个个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他身体怎么样了,显得交情极好的样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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