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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7年10月。
广爷峡水库工地上红旗招展,你来我往,一派繁忙景象。拱水坝进入蓄水阶段,经过一个冬天的蓄水,来年就可以灌溉万亩良田了。即使夏季发洪水,洪水溢过拱坝,对下游也不会造成什么影响。水利工程的扫尾工作有望年内完成,指挥部的播放机里反复播放着样板戏的唱段。突然,广
播员把开关切换到收音机位置。正是这个无意的举动,教育部《关于1977年高等学校招生工作的意见》通过高音喇叭传遍了工地:
凡是工人、农民、上山下乡和回乡知识青年(包括按政策留城而尚未分配工作的)、复员军人、干部和应届高中毕业生,年龄20岁左右,不超过25周岁,未婚,实践经验比较丰富并钻研有成绩或确有专长的,年龄可放宽到30岁,婚否不限(要注意招收1966、1967两届高中毕业生),符合下列条件者,均可申请报名:
1.政治历史清楚,拥护中国共产党,热爱社会主义,热爱劳动,遵守革命纪律,决心为革命学习;
2.具有高中毕业或相当于高中毕业的文化水平(在校的高中学生,成绩特别优良,可自己申请,由学校介绍,参加报考)
3.身体健康。
听到自己可以参加高考的消息,俞致祥万分激动:我终于可以参加高考了!
他来到指挥部,正好前来检查工程竣工验收准备工作的戴乐天书记也在这里。
“俞致祥,哪阵风把你吹来的?你写给公社党委的信我们研究了,眼下正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进行社会主义建设时期,正要恢复你的工作,又碰上了恢复高考。”戴书记笑眯眯地看着他。 茫茫人海,多少人都是擦肩而过的旅客,认识一个人不太容易,有时甚至是种缘分。你说故里公社的人口两万多,学生也要好几千,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被一篇习作带进自己的视线,庆祝“六一”大会,民请教师审批,社请中教推荐、取消,反反复复,磕磕绊绊,一次次都与自己有关。恢复高考工作安排会上,王文贵说,故里公社最有希望的考生又是这个俞致祥。
那个代表全公社少先队员发言的一脸稚气的小孩个头长高了,嘴角上有了毛茸茸的胡须,两个圆圆的眼睛依然炯炯有神,浓密的头发中可见星星点点的白发,辛勤的汗水挂在脸上,没来得及擦去。俞致祥已经有了这样的经验,报纸上的消息毕竟是新闻,新闻变成事实还得有红头文件。他是来核实广播的消息是否已有文件下发,咋一见戴书记有些局促不安,没有顾上寒暄和客套,只说了一句:“戴书记,广播里说今年高考哩!”
“好事呀!对你来说可是瞌睡遇见了枕头。好好复习,今年家庭出身不好的学生都能参加考试,公社已经接到上级文件,专门开会研究过这事。你要求恢复民请教师的信我也看过了,这事先搁一下,高考完再看情况。”
“我还有个粘牙事呢!”俞致祥心事重重地说。
“什么粘牙事呢?”戴乐天有些莫名其妙。
“我和俞惠萍的那事。”致祥嗫嗫嚅嚅着,一两下难以说明白。
“噢,就那事,我还以为啥事哩!你那是代人受过,责不在你。”俞致祥初到水库工地时,戴乐天曾经关照工地负责人,安排他去工地报道组,想给这个年轻人一个发挥特长的机会。当听说他和俞惠萍的事后改变了主意,又把他从工地报道组撸到第一线。后来,牛国璧告诉了真实情况,才知道他是替人受过,对这个年轻人又多了几分恻隐之心!
“这我就放心了!”俞致祥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俞致祥同志,挫折对人来说是一种灾难,也是一种磨砺。它使我们更加坚强,更加成熟,更加睿智。一个人是否遭受挫折是不以他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也不会因为遭受过挫折就能一帆风顺,每个人遭受挫折的机会是不均等的。但是,只要我们勇于面对挫折,善于面对挫折,它就是我们的财富!”戴书记深有感触地说。
是啊,哪个人能不受挫折呢?就拿戴乐天本人来说,还在上小学时父亲英勇牺牲,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解放后,党和政府找到他,送他重新走进学校。担任公社书记不到两年又成了走资派,是松柏峪的老百姓以揪斗为名,掩护他逃走,躲过了造反派的残酷折磨。
俞致祥点了点头,“感谢戴书记多年来的关心爱护,我会以你为榜样,做一个坚强的人!”
“我刚才说的话其实是从你身上得到的启发。俞致祥,复习功课心要专呢,丟下书本好几年了,你这样‘半工半读’可是不行的。再说,高考停了十几年才恢复起来,从六五届到七七届十三届的高中生参加,竞争很激烈。明天起,你就不要出工了,专门复习功课,先把成绩考高!”
离高考还有一月多时间,高中数理化课本合起来也没有多少内容,两个礼拜通读一遍不成问题,那些公式、定理什么的上学时背过,念几遍就记住了。语文知识靠平时积累,没办法系统复习,只有把心思放在作文上,致祥自认为语言表达方面没有多大问题。**以来的语文课和政治课区别不是很大,听收音机或看“两报一刊”(即《人民日报》、《解放军报》、《红旗》杂志)可以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这是第一次遇到需要填表的考试,表上还要贴照片。听人说,一旦被大专院校录取,这份表将伴随终生,需慎之又慎。农村人一没钱,二没有方便的去处,手头没有照片。照相馆只有古城街道上的那一家,俞致祥已经走在去古城照相的路上,有人捎话说,表上要填祖孙三代的简历。可是,他不知道爷爷的名字。同行的伙伴出注意说:“你爷爷去世多年了,编个名字得了,有谁知道呢?”哎!事关人生大事,马虎不得,还是如实填写才对,多走十几里路有啥关系?他又调转头回家,父亲告诉他,爷爷名叫“俞汝培”。
公社文教干事给了他一张大专院校的考生志愿表,“曹公社的老三届高中生留在家里的没几个。近几年搞开门办学,新高中生没有上过几天像样课。大家都把故里公社的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俞致祥却坚持填中专志愿表,他有自己的顾虑,“我出身不好,多年来就没有上大学上中专的机会。这次允许考试,报大学不敢奢望。只要跳出农门,端上公家饭碗就行,还是报中专吧! ”
“你填大专,到时我给你帮忙!”
致祥仍不为所动,“这是政策问题,不是帮忙不帮忙的事。”
一个坚持不填大专表,一个不给中专表,两人相持不下,一起找王文贵校长定夺。王校长是故里公社大中专院校招生负责人,他的意见也是报大专,“你已经接受完高中教育,中专和高中相当,上中专就是重复学习。既然政策允许家庭出身不好的人参加考试,就不会不录取的,只要录取,你就有希望。退一步讲,参加大专考试,还能被中专录取。参加中专考试,不存在被大专录取的可能!”他一口气说出三个理由,说得俞致祥心服口服。
填文科还是理科?王校长的看法是,由于特殊时期的影响,大多数考生理科学习比文科更差,填报理科志愿的人少而录取人数多,被录取的可能性更大些。志愿,这是一个极具个性化的术语,小学毕业,初中毕业,高中毕业时都填过志愿,每次都是“一颗红心,两手准备。党的需要就是我的志愿!”这次填报志愿是唯一一次不需要豪言壮语的志愿,也是一次真正意义上自我选择的志愿,但是为了首先必须的生存权,俞致祥不得不采纳了王校长的建议,放弃了自己心爱又为之奋斗为之付出的汉语言文学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