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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音客机划破长空,也划破我的思绪。我知道,丫头,我距离你越来越近。我是在曼谷上了客机,在快到大不列颠上空的时候,飞机上出了一点事情。劫机。是的,劫机。我真的不明白,冷战结束这么多年了,怎么恐怖主义还到处都有呢?人与人之间的仇恨真的那么大吗?民族、种族和宗教、政治之间的矛盾真的那么不可以融合吗?但是就是这个答案——确实很难融合。因为劫机就发生在我的面前。我们的客舱有三个劫机的,一女两男。都是格洛克17手枪——这种枪大量使用工程塑料,我也不知道这种枪是谁设计的,反正恐怖分子都比较喜欢使用,因为可以骗过检查措施不是那么严格的机场安检系统。占据了三个要点。一个在驾驶舱,两个一前一后控制客舱。我就不说是什么组织的了,因为一说就是一堆子事情。就说事实好了——事实就是三个劫机犯把飞机给劫了。我就坐在靠前靠外的位置,两个在客舱的劫匪虎视眈眈。然后那个在前面的男的开始收乘客的护照。陌生的热血在我的心中开始升腾。
我的双手开始颤抖。我知道,他们在渴望火药味道——但是我说过我曾经是中国陆军特种兵的副班长战斗骨干。所以我很熟悉他们的手法——对各种劫机方法都不陌生,熟悉的原因,是我们要反劫机。我们曾经反复演练过如何进行应对,甚至为了提高哪怕0.1秒的速度,也要反复演练数十次哪怕上百次。所以我并不紧张,只是感到那种陌生的已经距离我很远的冲动从我的中枢神经传到了我的四肢。
他们很快就到了我的面前。我把护照拿出来递在他的手上。他伸出右手接,没有什么怀疑。我突然出招了——这没有什么客气的就是一招制敌!快!准!狠!——虽然过去那么多年了,但是习惯就是习惯,是不会改变太多的。一下子击在他喉结上——我知道都不用再补了。绝对是挂了。在一击的同时我伸手夺过了他的手枪然后就是一个后倒。
那个女的刚刚反应过来举枪瞄准我。我后倒在机舱的通道上,我倒着看见了我的目标。当!只需要一枪!我看见了我的目标心口中弹一下子向她的后面栽倒了——这种大威力手枪的停止功能不是一般的好,加上我对自己的快速反应射击的自信,我知道,也不用再补了。也绝对挂了。
我站起来举着手枪走向驾驶舱。——手枪特种战斗射击有很多种类,有一种叫做本能射击。要点是持枪手臂自然平举与视线平行,手枪枪口略为向下,当对面出现目标的时候由于神经的紧张,肌肉会产生本能的收缩紧张,于是枪口就自动上抬到视线位置——击发就是心脏位置!——这不是什么秘密,全世界特种部队都知道这个把式,我在国外受训的时候也学习过,只是普及一下子而已。——当然是要经过非常严格的长期训练,才可能产生“本能”二字。一般的警察和士兵是不可能做到的,绝对打的哪儿都是。这就是“精英”的含义。枪声是惊动了驾驶舱的劫匪的,他大叫着——我听不懂这种语言——冲出来。
当然本能射击。当!还是一枪。他心口中弹向后栽倒。我走入驾驶舱,迈过他的尸体,用我不知道还对不对的英语对目瞪口呆的机长说:“别怕,我是乘客,你立即发警报给英国机场!赶紧让他们清空跑道让我们紧急降落!我去对付后面的!”
我就出去了,我知道别的机舱肯定还有。果然出现了。两个劫匪闯入我在的机舱。当然是速射——这个时候本能射击是不管用了。当当当当四枪。都很公平一人两颗子弹。不用再补了,这点子自信我是绝对有的。我继续前进,搜索前进。
——中国陆军特种大队告诉我,对敌要坚决果断不能手软!很多年过去了,我记得很清楚。我继续前进,搜索前进。又有跳出来的就在乘客里面!这是我预料到的,随即就是当当两枪!去你奶奶的!绝对也挂了。
——我在客机的各个机舱各个角落搜索前进。我不断地射击跳出来的目标,绝对不手软。——当飞机将要降落的时候,我知道,都清场了。
我的枪里,还有最后一颗子弹。
客机平缓地降落。我隔着机舱舷窗看到外面的机场。我看见了警车的海洋。我还看见了SAS的队员在紧张地准备着,我知道这是英国最精锐的特种部队。当然还有新闻记者。呵呵,都来了啊。我就笑了。我还看见了我的蝴蝶,我的丫头。虽然我看不清楚,但是我知道是她。她在警戒线外面——机长已经把飞机上的情况都告诉地面了,所以她是特意被准许进入机场跑道迎接的。已经清场了,但是必要的警惕还是要有的。
这个我是很清楚很清楚的。客机渐渐停稳了。我起身走向舱门。舷梯车已经开过来了,紧跟着的还有排成战术队形的SAS队员。空中小姐把舱门打开冲我非常温柔地用英语道别。我知道在他们心中我是英雄。但是我自己知道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而已。我站在舱门口,我看见SAS队员匆匆跑上舷梯,我刚刚想把手枪交给他们,结果他们过去了——我的资料他们肯定已经知道了,都不是傻子,我不说他们就不知道了吗?所以他们过去了根本就顾不上搭理我。
其实也不是不搭理我,下面警戒的队员还是对我虎视眈眈的。几支MP5微冲对着我真的是虎视眈眈。全世界的特种部队都是一样的,你有什么办法。我苦笑,举着双手,右手食指悬着还剩下最后一颗子弹的手枪,准备走下舷梯车。——这时候,我看见了我的丫头。
她跑向我。她戴着蓝色的棒球帽。她系着那条迷彩色的大汗巾。系得很漂亮跟一只迷彩色的蝴蝶一样。我看见了她的脸。她的蓝色棒球帽下的脸。俏丽的美丽的白皙的满是泪水的我陌生而又熟悉的脸。
……小影!我的脑子一激灵。真的是小影!
……热带丛林,UNPF营地,戴着蓝色棒球帽的小影。
……军区总院,女兵宿舍,穿着睡衣睡眼惺忪的小影。
……小火车站,新兵集合,穿着肥大冬训服的小影。
真的是小影!我的小影,我的消失的小影!一下子活生生地出现了!我的青春!一下子活生生地出现了!出现在我的面前!
……步兵团,小侦察连,独眼苗连和我的陈排。
……狗头大队,特勤分队,何大队和狗头高中队还有马达生子他们。
……外训基地,迷彩帐篷,我的洋人特种兵哥们。
……UNPF部队,白车蓝盔,我的芬兰哥们和那辆SISU轮式装甲车。
我的青春!一下子活生生地出现了!出现在我的眼前!我的小影!一下子活生生地出现了!出现在我的眼前!
……
他们都在等我。他们都在等我。他们都在远方等我。是的,我知道他们在等我。远方,有我友人的盛宴。
……
我的手枪里,还有最后一颗子弹。我知道。
这最后一颗子弹,是留给我的。
……
当我从梦中醒来的时候,若隐若现的,是那首汪峰的《青春》。我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一片耀眼的白色,于是我眯住眼睛,让自己适应。我活动了一下自己,没有疼痛的感觉,只是觉得特别累,整个人跟虚脱了一样。我感到渴,于是张开嘴,喉咙干疼,喃喃地说了一句。但是我自己都听不清楚是什么。但是我看见了她的脸,她的流着泪水的脸。青春可人的脸。
“你说什么?”她贴在我的耳边,吐气如兰。
“丫头……”这次我提高了声音。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也提高了,还在颤抖着。
“丫头,”我的喉结蠕动一下,“我要喝水。”
“小庄!”她扑在我的身上,呜呜地哭了。
我突然意识过来,为什么她会哭。因为我在下意识当中,喊的不是“小影”,而是“丫头”。
我抚摸着她的头发,抚摸着她滑腻的脸。我逐渐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在我脑海的闪回当中,我知道发生了什么,虽然画面都是破碎的——我将枪口对准了自己,我要把最后一颗子弹留给我,我的神志在面对“小影”——“丫头”的那一瞬间彻底崩溃了,我已经无法面对面前的这个世界,回忆已经成为我全部的精神世界。
我知道,最后一颗子弹,是留给我的。犹如我们很多年以前,在狗头大队那个地方发的誓言。但是,我晕过去了。我的命悬于一线之间。我的神志和我的身体彻底崩溃了。我还是杀死了自己。我杀死了过去的小庄,是的,我亲手杀死了自己。一个生活在过去的小庄,在我的意念当中,我亲手杀死了他。——于是,我现在面对着的,是我的丫头。我的手滑过她细腻的脸,停留在她的唇上。
“结束了,都结束了。”她抽泣着抱住我的手。
我惨淡地笑了一下,我知道,都结束了。我找到了自己的故乡,永远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