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下半身欲望:悲伤的左手之年 > 第22章 流光(1)

第22章 流光(1)

笔趣阁 www.bqg.so,最快更新下半身欲望:悲伤的左手之年 !

    始终以来我都是一个属于孤独寂寞的人,我喜欢安宁的生活,排斥着喧嚣的存在。我会在寂寥的黄昏里一个人爬到天台看日落,然后在夜色中看明净的月亮,在花开的季节看它们争相绽放,在凋零的季节看它们颓然衰败,然后,以外人的角度隐秘于世间,看着属于别人的悲欢离合,一切都是那样清楚,清醒。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那天,我还在出租屋打发时光,当王厉彬鬼使神差地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才知道生活是什么。其实,生活就是简单的快乐,也像是日常的用品,我们永远离不开,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而爱情就不一样,开始是新鲜,像刚买的新衣服,时间久了就开始厌恶,然后是绝对的世俗期,最终只留下了婚姻,如果对彼此不满意还会分道扬镳。

    王厉彬被三号床彻底的改变了。

    他出现的时候变得瘦骨嶙峋,给人感觉他很单薄,连走路都是轻飘飘的。他的牙齿更加突兀,一进了屋子就开始吸烟,烟夹在两根手指之间,散发着贪婪的烟雾。他一屁股坐下,疲惫地靠着椅子的一侧,沉默着。等烟抽完,他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用脚狠狠地碾了碾。“妈的,什么鬼东西!”他说。然后用一只手在脸上抹了一下,有抽鼻涕的声音从指缝中间发出。

    他从那发黄的牛仔裤后屁股袋里掏出一大摞钱来,“唰唰”地从中间点出了五张。

    “兄弟,还你钱。”

    随后把剩下的随便一卷,装回了口袋。那五张印着伟大领袖头像的钞票躺在床单上,肃穆,庄严。他又摸了一把脸,然后问我:“兄弟,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我说:“还行吧。你呢?这阵子都干吗去了?”

    “快别提了,你说,这人活着咋就能这么累呢?”说这些话的时候,他有些许烦躁不安。

    我问他:“你出什么事情了,和凌小慧的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他就回过头去,冲着墙壁气愤地说:“是他妈的解决了。这个臭女人简直就是混蛋,她根本就没怀孕,和那个野男人串通好了骗我,老子总有一天会报这个仇的。

    我拍拍他的肩膀:“兄弟,过去的都过去了,破财消灾,反正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你也没亏什么。”我那个时候全身上下都充满了阿Q的精神,居然还会以这种精神的立足点劝说起了王厉彬。

    他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烟盒,在里面弹了几次,然后用手捣捣,最后发现里面已经没有一支剩余了。他就拿着打火机在那不断的打火、灭火,黄色的火焰映在他枯瘦的脸上,感觉有些变形的恐怖,沧桑的面孔,不屑一顾的态度以及厌世的目光,都躲藏在了火苗的后面。

    那天晚上,我和王厉彬都回到了久违的学校宿舍。宿舍的其他人都不在,我看到在我床头上贴的那些海报已经不知道让谁撕去了一大半,有的上面还被写了字。我索性把它们彻底撕毁,扔进了垃圾桶。后来我和王厉彬就跑到了学校的操场上,他去超市弄了一打啤酒,我们就蜷起身子,坐在操场的中央开始喝酒。看台上有一对对的情侣在那里拥抱,并且做着不堪入目的动作,还有人在外围的跑道上跑步,一圈又一圈,不知疲倦。王厉彬拿起一瓶,直接用牙齿起开盖子,递给我:“兄弟,喝。”然后又给自己起开一瓶。他咕咚咕咚的一口气便喝了个底翻。由于喝得太猛,以至于脸瞬间变得通红,像校道上为了各种缘由而打出来的红色条幅。我则喝了一半,就放下了瓶子,感觉太胀了。

    “兄弟,你慢点喝。”他的头淹没在黑暗中,继续说道:“人活着真他妈的不容易,你说我不是个人该多好。”

    “王厉彬,这才一瓶你就开始高了?”我觉得他是在说酒话。

    他说:“没有,我没醉。我就想着人活着到底是为什么?爱情?是个狗屁。亲情?也他妈的是个屁,全都是互相算计,互相利用!”说完,他把那个空瓶子扔到上空,几秒钟以后,远处,“砰”的一声,有了玻璃破碎的声音,王厉彬完成了一个完美的创意,在周遭的黑暗中,他结束了一个瓶子的生命历程,从开启到破碎。我听到有人在远处低声说:“那小子有毛病吧。”他抬头看了看,昏黄的路灯下有两个被拉长的影子。他又起开了一瓶,喝掉,于是话就开始变得多了起来。

    “朗杰,我们都是从农村走出来的,对不对?你知道,这有多不容易。从信息闭塞,文化缺失的小城镇到这么繁华的大都市,多难啊。你从河北来,而我从吉林,我们都算是北边了。咱哥俩有缘份能够在南京相见,这是我这辈子的福分,来,兄弟多喝点,今天喝个痛快。”于是,我喝完了刚才剩下的那半瓶。

    “是,就凭这”缘份”二字,我应该敬你。”说完,我的手用力的握紧了瓶子。

    他掰开我的手:“敬什么敬,咱兄弟不分你我,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咱也相处了好一阵子了,多不容易啊,真他妈不容易。”他又起开了一瓶。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的眼泪就“哗哗”的流下来,我第一次看到男人还会这样的哭泣。同时,我听见他嗓子里沙哑的声音在啜泣。

    他突然躺倒在地上,眼睛望着深冬的天空。

    “朗杰,有你这样的朋友我真觉得很荣幸,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至交。我就闹不明白,为什么我要从遥远的吉林来到这么个浮躁的地方,你又大老远的从河北过来?我们又都在这里相遇。”

    “这是命运,都是命运在操控安排着我们的每一步道路。”我像哲人一样,在回答着他的困惑。

    “命运?命运还说让我去死呢,狗屁命运。”他语气里透着讥讽,明显的有些激动。

    当凛冽的寒风带着冬日江水的味道开始从我们脸庞掠过的时候,王厉彬说:“这个世界有些时候就是莫名其妙。其实我有很多不明白的事情。在我上大学走之前,我爸突然告诉了我一些关于我身世的故事,他说,那年他和我妈结婚,他一直忙着在建筑工地打工挣钱,他想让我妈能够过上幸福的日子,然后再给他生个孩子。结果,我妈和别的男人私通,生下了我。后来我妈嫌我爸过于老实窝囊,就扔下了已经五个月大的我,跟那个男人跑了。从我记事开始,我爸就长期在外面跟着工程队干活,直到把我养大成人,自己最终也没有再娶,还是单身汉一个。不是我自吹自擂,其实,我还是挺聪明,上了这么多年的学从没让他操心过,最终没有辜负他老人家的希望,考上了这所二流的大学。可就是这个时候,他告诉我,我不是他亲生的,我是我妈和别人的野种,而最可笑的是,我到现在为止都还不知道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子。我恨她。”王厉彬不屑,嘴里涌出让他痛楚的话。他说:“兄弟,我真的看不起自己,尤其是刚进校的时候,但是现在我知道了,世上谁都可以看不起自己,惟独自己不能这样想!”

    我突然就想起了那天我和董国锋在光明高中值夜班时候的谈话。

    我对王厉彬说:“其实什么事情都要想开,世上没有迈不过的坎,也没有过不去的桥。咱是爷们。”他听完就“哇”的一下趴在我肩膀上哭了,我的眼泪也不受控制,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此时的王厉彬和我,简直就像是落魄的狗,漂泊在繁华城市的角落里,我们几乎有着相同的家庭经历。

    这他妈的狗屎地方!狗屁命运!

    我们最后喝完了一打啤酒,王厉彬把每一个瓶子都变成了艺术品,陈列在操场中央。我们互相搀扶着摇晃的走出操场的时候,夜色里还有一对情侣在那里亲亲我我,那个男的不停地用手在那个女的脸上摸,那个女的就羞怯地笑。王厉彬对着他们大吼:“你们给我滚蛋!滚!”他的声音在夜空中震撼开来。那两个人则像是受到惊吓的兔子,在黑夜中逃窜。看他们狼狈的样子,王厉彬就开始哈哈大笑。借着路边也同样迷醉的灯光,我看到他的脸,和我一样,通红通红的。

    我想起曾经一个人对我说过,我们只是这个平凡世界的平凡一角,有的只是孤寂和透彻心扉的寒冷,所能做的也只是无止境的伤痛。

    我想,始终以来我都是一个属于孤独寂寞的人,我喜欢安宁的生活,排斥着喧嚣的存在。我会在寂寥的黄昏里一个人爬到天台看日落,然后在夜色中看明净的月亮,在花开的季节看它们争相绽放,在凋零的季节看它们颓然衰败,然后,以外人的角度隐秘于世间,看着属于别人的悲欢离合,一切都是那样清楚,清醒。

    王厉彬有时候也会这样,也许我们有着共同的属性。

    我又想起了颜梦琳,那个大我四岁,我对她颇有好感且口头称她为师姐的女人。

    我看完杨晓薇的日记之后,便对这个在我面前始终展现出柔弱的女生有了一个彻头彻尾的了解。我终于相信她杀过人,不像第一次在树林里那种儿戏一般。她使我钦佩,又使我恐惧。

    人生就像是一出折子戏,那一幕幕久远、看似浪漫的戏剧,只不过是人生这本精华读物上一个个美丽的注释,高低贵贱,忠烈邪奸,只是大千世界万千生命生存、影射命运的寓言故事而已,无论是在戏里戏外我们都在演绎一个平凡且又寂静安然的人生故事。我知道我和杨晓薇的故事是如何开始的,但是未来无定论,我不知道这一切会以怎样的结局收场。总之,我认为我是在亵渎她。

    我没有找到颜梦琳。她宿舍的门仍然紧闭。我在外面喊了她的名字,虽然是周末,但是没人答应。我听到水房里有人在洗衣服,哗哗的流水声很是柔顺。一个女生在里面喊道:“颜梦琳在实验室。”

    “哪个实验室?”我迫切的想知道问题的答案。

    “在化学楼那边。”她应了一下。

    于是,我出了研究生的楼门,在通往化学楼的那片树林前面徘徊,我不知道该不该去找她,找到她我能说什么。其实,我就想看见她,其余的再没有半点欲望,可是我总不能说我只是来看你一眼,然后转身就走吧。我困惑地抬起头,正在我举棋不定的时候,我在裤袋里摸到了一枚一块钱的硬币。我就有了选择的主意,如果是正面,我就去,如果不是,那我就回去。虽然这方法太过于俗气,但是方便又好用。硬币从我手中向天空旋转,然后一个优美的自由落体运动,掉在了地上,平静地躺倒,是有数字的那面。

    我决定去找颜梦琳。

    因为杨晓薇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时间竟然变得淡然无味,而且过得极度缓慢。

    我没有直接去化学楼,因为我忘记了刮胡子,所以特意返回宿舍,在武多连的抽屉里找到他的电动剃须刀,又用热水洗了脸,把自己收拾干净之后,才走出来。到了化学楼的实验室,发现整个楼道都寂静得要命。我敲实验室的门,一个陌生人开的,他有些不耐烦的问我:“你找谁啊?”

    “我找颜梦琳。”我坚定的答道。

    走进去的时候,我看到颜梦琳正在实验台前记录着什么。她歪头看了一下我,很惊讶地说:“嗯?白朗杰?你怎么有空来这里?”

    “我没有事情,就过来找你了。”其实,我说的都是实话。

    “那你自己先去坐一会儿,我记录一组数据,马上就结束了。”

    于是,我就在实验室里好奇地四处观看,感觉这里很神秘。在一个角落,我看到了陈丽静,她悠闲地坐在椅子上,居然在实验室里玩着斗地主。我凑到她跟前搭讪说:“嗨!好久不见哦。”她回头看我,脸上呈现的是迟疑的表情。

    “你是?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白——”她“白”了半天也没说出来是什么,只是被定格住的姿势十分优美,一只手掌贴着额头,头发一绺一绺的滑落下来,遮着她的眼睛,有些妩媚。其实,在后来我发现,她的每一个姿态都显得暧昧温存。世界上有一种女人,她们天生就是那种给人能够带来风花雪月的人,风韵,诱人,像刚成熟的蜜桃,总是那么令人垂涎欲滴。我觉得陈丽静就是这一类女人,她最终还是想起来我的名字:“对,你叫白朗杰,颜梦琳在我面前提到过好几次。怎么?今天没有出去玩啊?”

    我笑道:“有啊,我这不是到这里玩来了吗!”

    她听完也呵呵地笑起来:“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全是做实验的机器和人。”突然颜梦琳在一旁喊我:“白朗杰,我OK了,姐姐带你出去玩哦。”

    我就跟陈丽静说:“拜拜啦,有机会再继续聊。”她随即给我抛了一个媚眼儿,让人有些心动,随后又继续起她的游戏。

    我本来是非常渴望见到颜梦琳的,可是现在跟她出来后,我开始有些后悔。冬季,冷风总是会在空气中无情的吹拂。我把衣服紧了紧。

    颜梦琳问我:“你找姐姐什么事情啊,是不是想我了?”我突然觉出她的话语有点愚弄我的味道,伤人的自尊心。我竟然变得脆弱起来。于是我回答她:“我不想你,也没有什么事情。”她就停住了脚步,看了我一眼,又摸了一下我的额头。我仍旧低着头。

    “朗杰,你病了?”她口中呼出的水蒸汽盖在我的脸上,由于当时我带着眼睛,致使眼前一片模糊。

    “你才病了呢!”我说道。

    其实,颜梦琳身上有一股母性的力量,这是所有男人都不能抗拒的。我忽然感到害怕,我担心自己不能从她的身影里自拔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我居然看到了杨晓薇的身影。她在远处的校道上走路,像一只骄傲的公鸡,头昂得老高,我不知道她有没有看见我和颜梦琳在这边。颜梦琳在听到我的话后像被突然浇了一盆凉水,伫立在风中,像一根桅杆。

    我说了句“拜拜”,然后就转身离开了。当走到喷泉广场南边的时候,听见了杨晓薇的声音,但是我并没有停下来。估计是见我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她就急匆匆地赶了上来,一把抓住我的肩膀:“白朗杰,我叫你你怎么不回头呢?”

    “嗯?你叫我?什么时候?我没有听见啊。”我说完这句话,她就靠在我的胸前,撒娇地说:“你真是个大坏蛋。”

    我终于平静了下来,我确信她刚才没有看到我和颜梦琳在一起。

    “刚才人家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还想着你会到车站接我呢!你刚才干吗呢?”她问我。于是,我用一只胳膊搂住她小巧的身子,调侃地说:“你自己又不是不知道路哦,也没带着行李,就一个小包,不过我正准备去接你呢,没见我正往外走呢嘛!”没等我说完,她就在我的前胸上来了一拳,说:“讨厌,就知道和我贫,那我让你猜猜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那我可不知道。”

    “不知道才让你猜嘛!”

    “是内裤?”我有意在逗她。

    “你真恶心,我估计你价值观有问题,是一块卡西欧的手表。”她就从包里拿出来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然后把表拿出来,给我戴在手腕上,一脸幸福的问我:“好看么?”

    “当然好看啦,也不看这是谁买的。”她就钻进我怀里,傻傻地笑。我的内心此时有些欣喜和骄傲,突然感觉到杨晓薇是那么温顺,又那么可爱,我确信我是离不开她的。

    “白朗杰,你要怎么报答我呢?”她的头还埋在我的胸膛里。

    我用一只手托着她的下巴,在她的嘴唇上浅浅地吻了一口。

    2005年春天的新家岭,注定会有一些令人难忘的事情发生。

    其实,当我站在这块属于自己童年和过往的土地上时,竟然感觉是如此的陌生。我看到了范雨灵,她抱着一个营养不良的孩子,旁边还有那个比她大七岁的男人。我瞬间就失落起来。我在村口通向农田的地方遥望了许久,然后去了我祖先的坟头。白玉福,白玉玺,穗子,王小翠,白民乐。一共五个坟冢,并不孤独的排列在新家岭后山的半山腰上。我对着每个坟头磕了三个头,烧了些纸钱,就离开了这个地方。

    那是我在这一生当中最后一次回到新家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