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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精的声音在深林中久久回荡,伴着不知何时洒下来的冰冷月色,竟显得异常凄凉。
离木道:“所以他现在这样真是你弄得?”
“这是他活该!”兔精萱儿愤愤道,“真可惜不能结果他。”
骨思在萱儿面前坐了下来:“愿闻其详。”离木也拖着席重让他靠在了树根上,然后走到骨思身边坐了下来。
萱儿见自己已经被困住,早已无法脱身,便叹了口气,开始道:“你们说的那位白公子的病,确实不是我施法造成的,我也并没有吸了他的精气。”
骨思只听着,没有言语。
萱儿望了她一眼,继续道:“他现在这个样子,都是天意,是他前世做的孽,今生来还罢了。”说着,她抬起头看着漆黑的夜空,神思悠远,“他前生与我一道,我们是两只在华叶林中修炼的兔精,苦苦修炼了六百年,终于能够化成了人形。那时,我们在华叶林中过得逍遥自在,每天一起游玩,一起修炼,我那时甚至觉得,哪怕修不成仙,这辈子这样一直过下去也很满足了。但是,命运不就是这样么,总是要跟你开玩笑,阿叶他、他居然想做人了。”萱儿凄凉一笑,对着骨思道,“你知道么,我们无论怎么修炼,只是能够化作人形,我们是成不了人的。”
“那后来呢?”骨思问道。
萱儿闭了眼,然后缓缓睁开道:“后来,后来他近乎疯狂地想要做人,他开始尝试各种禁术,无论我怎么劝他,他都不肯听。最后,他终于在华叶林的老妖那里听到了一个法子,只要他吃够了同类的心,下辈子就能投胎做人。他很开心,终于找到切实可行的方法了。”
离木皱眉:“他就是靠着这个法子投胎的?”
萱儿点了点头:“一年道行需要一颗心来相抵,他修炼了七百四十九年,他吃了整整七百四十九颗兔心。那时整片林中的兔子都被他杀尽了,他找不到第七百四十九颗,而当时他的身边,只有我,和我肚子里快要出世的孩子。”萱儿的脸上满是痛苦,“他趁着我刚生下孩子,身子虚弱,散了我的半生修为,这样,我便再也不能阻止他,阻止他吃了我们的孩子,也就是那最后一颗兔心。”
骨思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虎毒尚且不食子,他竟做得出这种事。
萱儿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做到了,投胎成人,变成了你们口中的白公子。但是,老妖没有告诉他,那个法子,虽然能够让他做了人,但是做人后的生生世世都会刚及成年而夭。你们说,他是不是活该。”
骨思叹了口气,道:“我听白员外说,有次他看见自家新进的一个家丁被毛球兽打回了原形,那只兔子可是你?”
萱儿道:“是我,我那时不过想去看看那负心人过得如何,却没想员外府里竟然养着只这么厉害的灵兽,我法力扛不住,便现了原形。不过那白员外倒心善,没有将我杀了,反倒是放了我回来。”
“白公子的病既不是你弄的,你为何又施法托梦让他去寻你?”席重靠在树上,听着萱儿的话倒也奇怪,便撑了撑自己的身子问道。
“我只是想着他也活不过多久了,就想在他剩下的日子里陪一陪他。”萱儿说得云淡风轻。
“陪一陪他?”骨思不解,“你既然这么恨他,还会想着在他不长的时日里陪着他?”
萱儿抬头望着骨思,过了一会儿,脸上慢慢现出一丝凄凉的笑,对着她道:“你没有深爱过一个人罢。”
骨思闻言一怔,望了一眼离木,离木也正望着她,月光太暗,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深爱一个人?离木算么?她活了这八百多年,身边除了爹娘哥哥们,只有离木最亲近,二哥说人间有个词儿叫“日久生情”,那她与离木生了情了么?若是离木对她做了同那白公子前世一样的事,自己也会像萱儿一般么?
萱儿抬手拭了拭眼角的泪,放在口中尝了一下:“都说眼泪是从心里流出来的,那我的心果真是苦的。”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你们取了我的心,去给阿叶吃了,他的病自然就好了。”
离木从树荫中走出来,皱眉问道:“他吃了你的心,病便能好了?”
“是,只要他吃了我的心,他便能好了。”萱儿吃力地站起身,“他今生果报,无非是前世罪孽深重,我自愿让他吃了我的心,便代表我原谅了他,他前世的罪孽,我也帮他还了。”
骨思已经越发的不懂了,但她也绝不会看着萱儿犯傻:“我不懂你所说的深爱为何,我也不知你为何要这么做,但是,白公子他前世造了这么深重的罪孽,那理当由他自己来还,你已经被他伤害过一次了,不必再用自己的性命来替他还债,你不是一直都很恨他么。”
萱儿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是恨他,但我有多恨他,我便有多爱他。”
骨思还想开口,只见那萱儿执着匕首便深深地扎进了心口。骨思愣在原地,离木与席重也是一惊。萱儿的动作太快,快到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也来不及阻拦。
“不要!”骨思大喊一声,冲过去扶住了萱儿倒下的身子,“你怎的就这般傻,难道爱上一个人便什么都不顾了么,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么?”
那匕首扎得很深,准准得扎在萱儿的心上,她艰难地喘了一口气,在骨思耳边道:“救他!”虚弱的声音细如蚊吟,久久地回荡在骨思的耳边。
她在地上坐了很久,痴痴地望着清灵小妖伏在萱儿的身体上哭得撕心裂肺,望着离木将萱儿的心取出,望着萱儿变回了一只兔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起身,走在离木身边,伸手抚上离木手中萱儿的那颗心。
“骨思?”离木担心地喊她。
骨思默默地将沾了血的手抬到嘴边,轻轻尝了一口,抬起头,她的眼中已是噙满了泪水:“离木,她的心当真是苦的。”
离木心疼地看着她,叹了一口气,轻轻将她拥进怀里,抚上她的后背,缓缓地拍。
等骨思稳定下情绪,已是半夜,离木留与白员外的丹药怕是快要吃完了。因着席重受了伤赶不得路,于是离木便先带着那颗心下山去救人,骨思留在山上照顾席重养伤,等明天天一亮在下山。离木走前告诉她,山脚有一处温泉,将刺伤席重的那把剑同他一块放进温泉中,在加上离木给她的药粉,泡上一夜,这伤便能好了大半。
清灵小妖从小便跟在萱儿的身边,如今萱儿也已不在了,她也要自己回深山老林中去好好修炼了,于是在帮着骨思将席重扶到温泉旁后,便道了声告辞走了。偌大的一座山,此时仿佛就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骨思从袖中掏出一个墨绿色的小包裹,随手将里面的粉末朝着温泉四周一洒,粉末所及之处熠熠生光,顿时,他们所在的那片树林亮如白昼。
将席重的外衣脱去后,骨思便扶着他让他在温泉里靠边坐下,然后拿起了一旁的利剑,随手丢进了温泉中。安顿完席重后,骨思便找了块石头半靠着坐了下来,抬着头望着漫天的星星,不再言语。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席重泡着感觉身子好了不少,便轻轻顺着水流往骨思坐的地方靠了过去。从山腰那片密林出来后,他便再没见她说过话,想是那兔精的一番情真意切、感天动地在她眼中看起来倒像是发了疯的自残之举,越是壮烈凄惨,越是惊得她无法释怀,怕是在她心中实在无法轻易抹去。
席重刚想开口安慰一下骨思,便听见她道:“席重,我问你,方才你为何要挡那一剑?”骨思动也没动,席重看不见她的表情,从她的声音中也听不出她此时是喜是悲,只得在心中不断掂量着该如何回答。
骨思见他不开口,便坐起了身,转身望着他道:“怎么?你莫不是要告诉我你不认得那把剑?”
席重眼中闪过一抹惊慌,立刻挂着笑道:“那不过是把普通的剑,或许对那兔精来说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但对于我,不过就是一把刺了我的剑,是委实不知道他有什么特殊的。”
闻言,骨思无甚表情的脸上慢慢挂上一丝笑:“既然席公子不肯说实话,那我便来替你说了。”说着,她站起身走到温泉边,“那日在客栈,离木便知晓你并非凡人,我一心想着毛球兽,竟也没有注意到,既然我们可以看出你不是凡人,想必你也早就知道我与离木也并不是寻常的人。现在想来,你在客栈一看见我便知道我是女儿身,后来说那一些名字取来的由头,不过是用来唬我们的罢。”
席重眯眼望着她:“你们既然早就知道,为何不拆穿我呢?”
骨思一笑:“拆穿你?我们既然来到凡间都敛了法术和气息,不过就是为了图个方便,不让别人知晓,既然这样,我们与你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何必拆穿你,找你麻烦呢。”
席重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原是我小人之心了,望骨思你莫要在意。”
“怎么会呢,”骨思在温泉边坐了下来,对着他道,“说到底,今日你替我挨了一剑,倒是我要向你道谢赔罪。”
席重哈哈一笑:“你这样说可是在讽刺我?你刚刚道明了我不是凡人,我又对你说了谎,说我不认得那把剑,说到底,以你的本事,那一剑本来也刺不到你,是我故意挨了那一剑,你并没有欠我什么,更无须道谢了。”
骨思饶有兴趣地问道:“你既这么说,那我就要问问了,你为何要故意挨那一剑?你既认得那把离魂剑,必然也知道此剑不伤凡人,只伤得了神魔鬼怪,被它刺上一下,可不是玩的。”
席重收了脸上的玩笑,半是真诚道:“当时我见你身后一把利剑刺来,虽知伤不到你,但我总想着若是我替你挡了这一剑,你便就此欠了我一份恩情,若是我这伤再重点,你便得留在我身边,照顾我知道康复才好。”说着,脸上复又玩笑道,“我当时没来得及细看,只当是把普通的剑,却不曾想竟是离魂剑,想这剑也失踪了五百年了,竟然在这里碰到了,果真是失策了。不过如今虽受伤重点,反正你是欠下了这笔恩情,我这伤也不是一两日就好得了的,怕是以后你上哪都得带着我,照顾我了。”
骨思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这话说的,明明是你自己要挨那一剑的,反倒推到我身上来了。”
席重倒也没有争辩,只问道:“那位叫离木的,可是你的意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