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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隐隐传来滚雷的声音。
纵使头顶有伞,被风吹斜的雨幕还是不停浇在身上。
乔越捏着伞的手动了动。
“我说你们两个站在雨里做什么?快点回去啊。”牛背都走出一大截,发现那两人还站在雨幕里。他回头喊了一句,喊声淹没在雨声中,也不知道雨中的两人听没听见。
苏夏鼓起勇气,垫脚去捧着乔越执伞的手:“我们进屋,好不好?”
软糯的语气,带着几分央求的意味。纵使浑身湿透,乔越的手也是温热的,反观苏夏覆上来的双手却有些冰冷。
男人松动几分,把伞给她,擦身而过地往屋里走去。
苏夏快步跟上。
外面下雨很凉快,门窗关的严实的屋里却一阵闷热。
乔越进门一言不发地进了浴室,苏夏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
完蛋,又把乔越的逆鳞给触了。
下午出门的时候有多趾高气扬,这会苏夏就有多失魂落魄。当时确实忘了给乔越说一声,以为自己会快去快回,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错大发了。
她贴着墙角身体站得笔直,脑袋却垂着,跟被老师拎去罚站的学生妹一样。
脚步声响起,苏夏还没来得及抬头,一个大浴巾从天而降,把自己包裹在里头。
“唉?”好像套了个盖头。
乔越没搭理他,双手盖在苏夏头顶,隔着浴巾开始给她揉头发。但因为给自己擦习惯了,动作又快又大,苏夏感觉自己就像最近流行的聊天表情图:怒撮狗头.jpg。
乔医生觉得应该差不多,盖头掀起时那仿佛旋风过境的发型亮瞎了他的眼。他把浴巾翻了个面盖在苏夏肩膀上,去箱子里找了件自己的衣服:“你先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了。”
苏夏动了动,可怜兮兮的:“那你呢?”
乔越冷着声音:“先管好你自己。”
被呛得不知道怎么回,苏夏拎着衣服,心底说不出的消沉。
世界上最难过的不是坏人的恶意伤害,而是在乎的人恶语相向。
虽然乔越并没有,可他这会淡淡的疏离,已经让苏夏有些不知所措。
挺难过的。
她拎着衣服,直到乔越换好出来,她还在发呆。
还委屈上了。
乔越抿嘴,坐在椅子上问她:“你今天出去做什么了?”
苏夏垂头,细声细气的:“和左微去了村落。”
“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忙。”
“我记得才来的时候大家都开过一次会。会上这里的规矩会上说得很清楚,注意事项里也写的很清楚。”乔越破天荒说了很长一句话,末了反问:“你回去有没有认真看?”
苏夏傻眼。
注意事项?
好像翻过,她只把吃穿用度给重点看了,别的因为涉及很多生僻英文词组,还在慢慢英译中……
表情出卖了一切,乔越这会真的被气笑了:“苏夏。”
“……”
“不要让我觉得带你出来是个错误。”
苏夏指尖颤抖,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乔越收起嘴角的那抹笑,表情认真而严肃。
他指着脚下的土地:“你知道我们所在的地方,曾经经历过什么?”
“动乱,几年前南苏【丹独立,这里死伤多少人你知不知道?”
“疟疾,三日疟曾经让这的一个村子整体消失。”
“黑热病,你床头那本书上记在得很清楚,横尸遍野的景象你应该能想象出来。”
苏夏有些触动,咬着下唇强忍着泪意:“我错了。”
“我需要的不是你的认错,夏夏。”
乔越叹了口气:“出门之前一定要让人知道你的动向,哪怕再重要的事,天黑之前一定要回到这里。不是我在恐吓,虽然我们在这里是医生,是帮扶者,可对于他们的村落和部落,我们终究是外人。”
他见苏夏一直垂头,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迫使那双含着泪的眼睛看向自己:“夏夏。万一起了冲突,这里没有法律,他们要把你怎么样我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句话包含太多无奈,可苏夏能读出里面的关切和担心。
她抹了把眼泪,轻声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乔越抿嘴:“我在生气。”
她凑过去,温暖的胸口并没有抗拒自己,她小心翼翼地伸手环着他的腰,跟他分享今天的所见所闻:“我看见了割礼。”
乔越顿了顿:“什么?”
“就在那个村子里,由这里帮过忙的一个本地医生执手的。乔越,我现在满脑袋还能听见那个孩子的哭声,可我也一点办法都没有。”
男人沉默了下,最后抬手拍了拍苏夏的背。
“我觉得我当时做的一点都不好。”苏夏的声音有些抖:“我不能做一个记者,冷静地记录一切。我也没有冲过去干预,那么多人围着我们,我害怕。”
“那现在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想怎么做?”
苏夏一直揉眼睛,乔越拉着她的手制止。小姑娘眼底已经通红,再揉下去很容易发炎红肿。
“老实说,我不知道。”
“这边的妇科医生接过一起这样的病历,”乔越拉过苏夏坐在自己的腿上,环着她的腰:“是一个28岁的妇女,因为生产引发严重的阴【道瘘。”
“她们给她清理干净,再问她还要不要继续保持割礼的缝合口。”
苏夏抬头:“她怎么选?”
“她选择要,所以她们只有给她继续缝合上。”
“这里的女人绝大多数都做过割礼,观念让这里所有人都认为理应如此。”乔越挺无奈:“她们不是没尝试过宣传,可惜没什么效果。”
“可是,这多疼啊。”
女割问题自从进入国际社会视线,几十年来,多起组织和政【府呼吁推动消除这一现象。可是在这里,作为受害者的女人却坚持维护“传统”,甚至问她们想要解锁还是封住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封住。
真的挺无奈的。
“所以你能做的,就是用自己这双手和脑子,记录下来写下来再传播出去,让更多的人知道,让更多的人呼吁。”乔越说的话和她之前的想法迹般有些贴合:“这是你的工作。”
苏夏把乔越抱得更紧了。
乔医生见她得寸进尺的举动,忽然觉得被打岔以后,之前的那笔账还是该算一算。他必须让苏夏对今晚的错误有深刻印象,这样才能让她以后警醒着点。
她没有出来的经历,以为一切都是“善”的,还想着跟国内一样随意的话……大错特错。
想到这里,乔越起身,让她站好。
苏夏不明所以,眼睛还跟兔子似的有些红。
男人看了眼就别过头去,脖子上的筋拉出力量的影:“现在一码事归一码事,你去把那张记着注意事项的纸拿下来。”
苏夏稀里糊涂地上了楼。
回去的时候左微才洗了澡,金发一缕一缕贴在脸颊上,正夹着烟在客厅煮咖啡。
她上下打量着苏夏,眼神挑逗:“hey,男人的衣服。”
苏夏套着乔越的t恤,宽大得像裙子。
男女之间体格差异却是有点意思,乔越不是那种看起来肌肉遒劲又结实的,反而穿衣显瘦脱衣线条就特别好。可是他穿着很合适的衣服,自己套着又空又大。
苏夏满脑袋都是注意事项,只冲左微应付地点了下头,就飘去卧室找。
床头柜没有,包里没有……
去哪了?
她抓了把头发,最后恍然拍手,撅着屁股去掏床底……前天觉得床不稳,拿去踮床脚了。
抽出来后苏夏傻眼,笔记本封面上都是黄泥巴,而用来包它的那张《注意事项》早就被自己蹭来蹭去的晃动被磨穿了。
左微悠闲晃着咖啡杯靠在自己门口:“找东西?”
苏夏恩了声,最后灵光一闪:“你注意事项那个单子还在吗?”
女人唔了一声,抓了把乱糟糟的短发:“应该在。”
苏夏凑过去:“能借我一下?”
“你等等。”
她回去翻了会,最后指尖嫌弃地夹着单子:“要这个做什么?”
是完整的,太好了!
“谢谢!”苏夏接过就跑:“待会告诉你啊。”
左微把烟含在嘴里,蹲在地上咧嘴:“喂,这是我用来垫碗的……”
苏夏自然没听见。
她一溜烟把两个东西递到乔医生手里。
男人捏着那张满是油渍的纸,嫌弃地皱起眉头。
苏夏心底嘎达一声,没脸没皮地出卖队友:“这是我室友的,不是我的。”
“恐怕你的连这个都不如。”乔医生一针见血,最后将它放在桌上。
“来,全文背诵。”
苏夏:“……”
?!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的是小学课本那种全文背诵?”
乔越没搭理她,只看了下时间:“现在差一刻21点,我陪你,什么时候背完了,什么时候睡觉。”
苏夏傻眼。
注意事项是什么,一张正反面写满了英文字母的枯燥条款。
乔越让她全文背诵。
别说英文了,就是中文也得背好久。
她哭丧着脸:“没得商量?”
乔越搬了跟凳子坐在她身边,拿着一本书,斜睨了她一眼。
背就背。
苏夏自知理亏。
“……s……”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面暴雨倾盆。
电闪雷鸣仿佛就在屋顶,一震滚雷过后整个屋子还留有嗡嗡与震。
苏夏咬着笔头,时间已经晚上10点半,可她一页都还没背完。她偷瞄了一眼乔越,男人正在台灯下全神贯注地看书。
他察觉这里的小动作,合上书本:“背完了?”
“……没。”
乔越皱眉:“总共34句,你现在背了多少?”
苏夏咬着下唇,抬起双手,伸出十根细白的指头。
乔越无奈:“才10条?”
她慢慢再弯曲几根:“7条。”
每一条都接近一百个单词,其中好多她几乎连蒙带猜。大学之后告别英语课本,她是真的直线退化,看电影得盯着字幕,否则一说快就听不懂了……
乔越把自己的书丢一边,拿过那张纸皱眉:“有那么困难?”
“我一直英语就不好……”苏夏转了转眼珠,决定曲线救国。
她转身扑进乔越怀里,摇啊摇啊摇,用自己听着都觉得黏答答的声音讨饶:“乔越……阿越,我知道错了,这次就不背了好不好?”
软软的声音,微凉的手臂,她抱他的时候抬手,t恤上挪到刚刚遮住臀【部的地方,露出修长雪白的腿。
乔越的喉结滑了下,他勾着苏夏的腰肢,俯身贴着她的脸,声音喑哑:“你喊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