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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新羽被俞风城扶着往宿舍走去,俞风城嘲笑道:“酒量也不见有多好,每次就你最爱喝。”
“我酒量……哪儿不好了……”白新羽打了个酒嗝,“你没看我喝多少,我也没……没醉啊。”他勾着俞风城的脖子,把脸凑了过去,嘻嘻笑着:“来,让小爷香一个。”
俞风城推开他的脸,“醉醺醺的,老实点儿。”
白新羽扁着嘴,“你嫌弃我啊。”
俞风城捏着他的下巴晃了晃他的脸,“嫌弃。”
白新羽一下子跳到了他身上,哈哈笑着,“嫌弃也晚了,来跑快点儿,驾!”
俞风城翻了个白眼,但也没把他扔下去,就那么背着他在操场后面慢慢走了起来。此时已经是凌晨,四下无人,入秋后的新疆夜晚非常冷,但他们穿得还算厚,最重要的是,无论冷热,他们什么苦都受过了,只是温度低点儿他们也没太大感觉。
白新羽把脑袋歪在俞风城背上,软软地蹭了蹭,笑眯眯地说:“我爸说,我小时候哭闹不睡觉,他就这么哄我睡的,别人背都没用。”
“你小时候几斤,现在几斤。”
白新羽哈哈笑道:“你背一会儿嘛,你背完我,换我背你。”
“谁敢让你背。”
白新羽亲着他的脖子,心里美滋滋的,“真舒服,喝得好舒服……”
“你别吐我身上啊。”
“不会……我还没醉呢。”白新羽含糊道:“到了这儿后,这是最爽的一天了。”
俞风城沉声道:“抓紧时间舒服吧,明天的考核……”
冷风一吹,白新羽清醒了一点,“怎么了?明天的考核,难道你知道什么?”
俞风城点点头,“我大概能猜到一点,虽然不能确定。”
“是什么啊?”白新羽好奇地说。
“不告诉你。”
“为什么不告诉我?”白新羽晃着他的脖子,“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因为告诉你也不能让你轻松半点,还不如让你今晚睡个好觉。”
“你这么吊我胃口我还睡的着?”
“你?”俞风城哼了一声,“你肯定睡得着。”
白新羽摇头晃脑地耍赖,“啊啊啊俞风城,你告诉我啊!”
俞风城用手拍了拍他的屁股,“你再叫唤我帮你扔下去。”
白新羽老实了下来,小声说:“你告诉我嘛。”
俞风城沉默了一下,“应该是心理剥离。”
“什么?什么心理剥离?”
“简单描述,就是强制把你对社会和群体的依赖性剥离掉,让你从此不再害怕孤独,绝对的独立。”
白新羽呆了呆,“那要怎么做?”
这次俞风城不说话了。
白新羽搂紧了他的脖子,感觉酒醒了大半,俞风城说得还真有点儿吓人,到底要通过什么手段才能把人的依赖性剥离掉?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啊,别说人了,就是动物都有群居性,把依赖性剥离掉,听上去就像让人把所有感情都戒掉一样不可思议。
俞风城淡道:“你别想了,我说了,就算你知道考核的全部细节,对你也不会有任何帮助,今晚上好好睡一觉。”
白新羽轻声道:“你害怕吗?”
俞风城点点头,“我害怕。”
在白新羽的印象中,俞风城好像是第一次害怕什么,连俞风城都会害怕的考核,他……能通过吗?他用脸贴着俞风城脖子上温暖的皮肤,“但你一定会通过吧。”
“我会。”
“那我也会通过的。”白新羽坚定地说。
俞风城不置可否,“我还是那句话,你量力而行。”
“我也还是那句话,我要尽力而行。”
俞风城摇了摇头,背着白新羽穿过无人的操场,俩人在月光下安静地走着,白新羽不断用嘴唇、脸颊碰触着俞风城的脖子,那温暖而静谧的时光叫人完全不忍心戳破。
白新羽后来就那么趴在俞风城背上睡着了。
他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了过来,秋日的阳光透过窗洒在他脸上,暖洋洋的,这看起来是这么美好的一天啊。他伸了个懒腰,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燕少榛从上铺伸下来一个脑袋,“醒了?”
白新羽笑道:“这一觉睡得真爽,哎?班长呢?风城呢?”
“打饭去了。”燕少榛一跃跳下床,脚掌落地的时候几乎没有声音,他也穿着背心短裤,显然也赖床了,“晚上不就要考核最后一项了吗,我们打算在宿舍聚餐,就咱们四个。”
白新羽高兴道:“好哇。”他起身洗漱了一番,端着脸盆回来的时候,见燕少榛也已经穿好了衣服。
燕少榛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暧昧地笑容,“你知道你昨天怎么回来的吗?”
白新羽回忆了一下,突然瞪直了眼睛,怎么回事,他的记忆怎么只到俞风城背着他绕操场呢,他支吾道:“我那个……喝断片儿了,不太记得了。”
燕少榛长长地“哦”了一声。
白新羽小心翼翼地问:“我是怎么回会的?”
“俞风城背你回来的?”
白新羽咽了口口水,干笑道:“哈哈,真难为他了,我也挺沉的。”
燕少榛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后脖子,“他脖子上全是你的口水。”
白新羽脸色微变,“……真的吗……”
“真的啊。”
白新羽闭了闭眼睛,感觉脸蛋有点儿发烫,妈呀,又丢人了,太有损他的形象了。
“还有吻痕。”燕少榛扔出了一个手榴弹。
白新羽猛地瞪大了眼睛,立刻结巴了,“什……什么……”
燕少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非常明显,衣领矮、头发短,根本遮不住呢。”
白新羽后退了两步,“我那个……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燕少榛考进了他两步,笑道:“我想的哪样?”
“我这个……我这个人吧,小时候毛病没改好,睡觉爱吸手指,昨天肯定是……对……就……就习惯了,嘴边儿的东西……”白新羽额上冷汗直冒,完了完了,太久不撒谎了,扯出来的这是什么玩意儿,太有失水准了。
俞风城把他逼到了床边,那对水盈盈的桃花眼透出很是玩味地情绪,“你不会真觉得我会相信吧?”
白新羽眨了眨眼睛,“呃……”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和俞风城是什么关系?”
白新羽一手按了按太阳穴,破罐子破摔道:“嗯,对,就你想的那样,你看,都这个年代了,恋爱自由啊,理解万岁。”白新羽说完,还眨巴着眼睛“yeah”了一下,可惜俞风城表情动也没动。
白新羽尴尬地收回了手,“少榛,你想说什么啊?”
“没什么,这确实是你们的事。”燕少榛扯了扯嘴角,眼里却没有笑意,“老实说,我是个观察力很强的人,你的眼睛老跟着他,我很早就看出来了。”
白新羽不好意思地笑笑。
燕少榛拍了拍他的脑袋,“但是他的眼睛总是跟着谁,你观察过吗?”
白新羽一怔,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燕少榛笑了笑,耸耸肩。
这时候,俞风城和陈靖回来了,带回了丰盛的饭菜。
白新羽看了俞风城一眼,表情有些古怪。
俞风城挑眉道:“怎么了?”
白新羽看了燕少榛一眼,努力不去想燕少榛说过的话,“听说我昨晚在你背上睡着了……”他越说越小声。
俞风城哼道:“真有脸说,哈喇子都流我脖子上了。”
陈靖噗嗤一声笑了,“新羽,你真有创意,一百三四十斤还能在别人背上睡觉,你绝对是头一个了。”
白新羽尴尬地笑了笑。
俩人把饭菜放在桌上,摆了起来。
白新羽绕到俞风城背后,往他脖子上看去,可却什么也没有,就一截修长的、光滑的脖子,白新羽愣了愣,把俞风城衣领拉下来看。
俞风城扭头看着他,“你干嘛?”
“我……我看你领子湿不湿。”
俞风城瞪了他一眼,“我还能穿着被你口水弄湿的衣服?水房呢,一会儿去给我洗了。”
白新羽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目光飘向了燕少榛。
燕少榛笑得人畜无害,别提多阳光帅气了。
白新羽心里涌上一连串脏话,这小子真他妈怀,居然跟他玩儿钓鱼,他狠狠瞪了一眼,燕少榛的笑意更深了。
他们吃的这顿饭,其实就跟散伙饭差不多了,按照霍乔的说法,最后这道关卡,可能要淘汰一半以上,他们是这次的实习兵里唯一一个全寝室留在现在的,一路走过来很不容易,虽说俞风城和燕少榛之间有些隔阂,但往大了说以后可能是生死相依的战友,而且朝夕相处80天,四人之间的感情也越来越深厚,一想到这也许是他们最后一次呆在一起,每个人心里都不免有一丝惆怅。
他们以饮料代酒,陈靖说道:“愿我们在雪豹大队重逢。”
“愿我们在雪豹大队重逢!”四人用力碰杯,一饮而尽。
吃完饭后,他们各自收拾好了行李,霍乔说,无论他们会不会通过这关,今天之后都不会住在这里了,正式成为雪豹大队成员的,将搬到正式役的那栋楼去,没没通过的,自然就将被送回来时的地方。
日落时分,他们在操场上集合,霍乔要求他们什么也不许带,在操场上对他们搜身后,就用黑布遮住了他们的脑袋,把15人弄上了车,那卡车晃晃悠悠地不知道要把他们送去哪里。
众人的心都忐忑不已,霍乔不告诉他们干什么、去哪里,甚至不让他们看,那种严肃而紧张的气氛越来越浓烈,车厢里几乎没什么人说话。
白新羽和俞风城一直握着彼此的手,虽然也没说话,但是掌心交替的温度足够让他们比别人多了一份安全感。
车大概开了一个多小时,停了下来,他们被赶下了车,霍乔的声音在他们面前响起,“最后这一关,是心理剥离考核,你们要做的很简单,就是在一个地方呆着,你们离开那个地方只有两个办法,第一,考核时间结束,第二,弃权。”
9号道:“报告。”
“说。”
“考核时间多久结束?”
“不知道。”霍乔冷硬地回答。
“那是什么地方?”
“你们马上就知道了。”
霍乔刚说完,众人就感觉自己被人推搡着往前走。白新羽突然有些慌张,伸手想去抓俞风城的手,可他的指尖却只是轻轻擦过了俞风城的手心,那一点温度瞬间就在空气中消失了,白新羽很想叫一声,但他忍住了。
白新羽知道自己被人带进了室内,渐渐地除了他自己和身后的人,他感觉不到别人的存在了,他紧张地说:“大哥,咱们是要去哪儿呀?”
身后的人沉默不语。
“到底要做什么啊?我能见到其他人吗?”
依然是沉默。
白新羽还要开口,突然,身后的人猛地推了他一下,他身体踉跄了好几步,刚稳住身体,就听砰地一声,一扇很厚重的铁门在他身后被关上了。白新羽猛地扯掉头巾,却发现眼前一片漆黑,他往那那门上扑去,但门已经被锁死了。
白新羽怔愣了一会儿,突然明白他们要做什么了,这是紧闭室啊,禁闭室里没有光线、没有声音,面积显然也很小,白新羽在里面摸索着,摸到了一张行军床,床底下有一大筐干粮和水,再往前摸,是洗脸台和马桶。白新羽坐倒在床上,心里有一丝慌张。
俞风城显然已经差不都猜到了,但白新羽明白他不告诉自己的原因了,确实,就算他知道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他以前在小说里听说过这种关小黑屋折磨人的方法,时间长了能把人逼疯,但没有亲身体验过的人是无法想象的,白新羽摸着那粗糙的墙壁,才刚进来,他已经对这个地方开始产生恐惧了,他并不是怕黑,他害怕的是,考核才刚开始,他已经预感自己无法过关,他是个多害怕孤独的人。他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脸,简直要被自己的没出息气得撞墙了,这才进来十分钟,他怎么能现在就产生这种想法!
他把床底下的筐抱了出来,把食物和矿泉水散落在床上,在黑暗中摸索着数量,他要通过这些东西判断霍乔到底要关他们多久。算了半天,他得出的结论是十天至半个月,听上去好像也不是很难熬,只要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应该很快就能过去吧。
白新羽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了起来。
如果这次能通过选拔,他一定要告诉他爸妈和他哥了,希望他们能为自己骄傲……不过,也有可能他哥会亲自跑到部队把他揪回去,他哥虽然从小老是揍他,但对他也是真的好,估计不会愿意让他去当危险的特种兵吧,但是他是不会回去的,除非是两年后他和俞风城一起离开。
俞风城……现在在干什么呢?肯定也跟他一样数了干粮和水,那现在会不会在想他?白新羽嘿嘿笑了笑,漆黑一片的禁闭室里发出这种笑声,还挺瘆人的。他翻了个身,脑子里幻想着俞风城现在在做什么、想什么,回忆俩人认识以来的点点滴滴,有时候想着想着就自己笑了起来。
后来大概是天黑了,他自然而然地就睡着了,那一片安静漆黑的禁闭室里,让他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白新羽实在躺不下去了,就下了床,摸黑洗脸、上厕所、吃饭,做完这一切后,他无聊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那禁闭室太小了,估计也就比一个面包车大点儿,他用步子丈量了一遍,七八步就能走到头,横着的距离更窄,他两只手就能同时摸到左右墙,狭小的空间格外地压抑。
干点儿什么呢?想点儿什么呢?白新羽努力想着自己必须找点事情打发时间。他开始玩儿矿泉水,把水摆成方阵,让压缩干粮在方阵里走来走去,自己配音发出“嘟嘟”的声音,玩儿够这个后,他又开始杂耍似的抛干粮,玩儿了不知道多久,也觉得没意思了。
白新羽躺倒在床上,大声唱起了歌,什么会唱不会唱的一通乱吼,吼得脑子都嗡嗡直响,后来他吼累了,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白新羽明白自己计算霍乔要关他们几天根本没有意义,因为他现在已经完全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了,他究竟在这里呆了多久呢?一天?两天?说不定才过了一晚上呢,好无聊,好安静,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看不见,他好想出去,哪怕现在有条狗陪他说说话呢!
俞风城在干什么呢?班长在干什么?燕少榛呢?是不是也无聊死了,他们四个人现在来打个拖拉机多好啊,凑在一起聊天喝酒多好啊,哪怕是一起训练也好啊,至少不是他一个人啊。
东元和钱亮现在干什么呢?武班长呢?旺旺哥呢?有没有人想他呢?他想好多人啊,他想爸妈、想他哥,这个时候怎么这么想回家呢。
白新羽在床上翻来覆去,他根本睡不着,四周的静谧和黑暗就像一股无形地压力,狠狠压迫着他的神经,他感到呼吸都变得有些难受,他好想出去啊。他从床上蹦了起来,用力踹着墙,说不定隔壁有人呢,说不定隔壁就是俞风城呢。可他踹了半天也没听到任何动静。他踹完墙,又去踹门,那铁门被他撞得咣咣作响,这么大的动静就是隔着长城那么厚的墙也该听到了吗?可他依然什么也没听到。他感觉自己好像被流放到一个孤岛上,四周什么人也没有,只有他和无尽的黑暗。那种孤独感是前所未有的,他现在好想听到不是他制造的声音,好想得到一点回应。
撞了半天,他累出一身汗,他发现累一点儿也能转移注意力,于是开始做运动,按照平时训练的量来,一下子就是200个俯卧撑和仰卧起坐,就这么坐了大半天,他累得气喘如牛了,一头栽倒回床上,终于有了些困意,沉沉睡了过去。
白新羽醒着的每时每刻,都在给自己找事情干。他已经不知道到底过了几天了,这里根本没有时间的概念,他拼命地告诉自己要坚持下去,至少现在他还没疯。那狭小的房间里,他把一切东西利用起来解闷,他用床撞墙,用身体撞门,一倒立就是半个小时,用空的矿泉水瓶接水玩儿,大吼大叫,自己给自己讲笑话,把床单扯成碎布条,到最后通过放水和抽水马桶的声音排遣寂寞,他觉得自己离疯掉也不远了,只是脑子里了还有砥柱中流的那一股毅力和理智。
又一次一觉醒来,他大脑清醒了点儿,他开始回忆霍乔说过的话,从这里离开的方式,一个是到时间,还有一个是……弃权。他脑中灵光一现,弃权?怎么弃权呢?这里无法和外界沟通啊,霍乔怎么知道他要不要弃权呢?难道,他们一直被监视着?
白新羽感到一阵毛骨悚然。自己关在小黑屋里已经够吓人了,如果这时候还有随时看着他们、听着他们,那真是太恶心了,那自己大吼大叫的内容,自己跟神经病一样的各种样子不都被人看去了?
靠……好瘆人……白新羽从床上蹿了起来,开始满屋子找摄像头或者监听器,他把他能够到的每个角落都摸了一遍,但是再高处他就碰不到了,而天花板的四角都隐藏在黑暗中。
白新羽感到一阵心慌,抱起被子疯狂地尖叫了起来,叫到嗓子都哑了,才颓废地倒回了床上。
究竟过去几天了?有多少人放弃了?俞风城现在在干嘛呢?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样在发疯?白新羽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他想要光,想要声音,想要触摸人类的皮肤,感受生物的体温,这里好黑、好可怕、好寂寞像全世界就剩下他一个人了,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