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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墨感慨着电视剧‘毁人不倦’,喝了一大碗姜汤,骑着他那除了铃不响哪儿都响破自行车,搭着弟弟一块儿出了门。
陡然从四轮时代回到两轮时代,林墨还真有点儿不习惯,好几次差点儿把林书带到沟里去,愣是把偶尔还开跑车跟陈俊曦出去飙个车某人给生生吓出了一身汗。
林墨再一次稳住车子,摇头默想,还是古话说得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不过,上天肯给他一次重生机会,别说现这种情况,就算比现还难一千倍一万倍他也甘之如饴。
青桐村地处西南小县城,距离省城天府之国不算特别远,气候宜人,冬天冷也不过零下一两度,鲜少下雪。这会儿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绿油油油菜田,平添了几分碧翠生机,清冷寒风轻轻吹过,林墨心头沉重轻了不少。
村长家就修大路旁边,普普通通小平房,正屋还给弄成了小杂货店,擦得透亮橱窗里摆放着许多杂牌子甚至没牌子日用品,还有干面盐巴味精花椒,一毛钱两颗花生糖,五毛钱能买三袋小零食,五毛钱一袋干脆面和猫咪虾条就是这儿贵零食了。
村子里只有村长家一家开了杂货店,生意还算不错,长年累月经营下来,能当一个人长期外面打工。
青桐村一没特产,二没工厂,村民们大多都是靠务农和外打工维持生活,林常青作为一村之长实没啥油水可捞,多也不过是几个承包村里鱼塘村民逢年过节给他送点儿鸡、鱼什么,还得偷偷摸摸来。
没了那些乱七八糟利益牵扯,大家又祖祖辈辈生活一个村子里,少不得沾亲带故,林常青处事还是挺公平公正,村里人都很服他。重要还有一点,林常青儿子特别能干,书没读多少但是脑瓜子好使,愣是从一个小泥瓦匠混成了大包工头,借着家里七弯八拐关系还能网罗上几个小政府工程,稍微包装一下,到外面谁不叫一声林老板?
儿子混成老板了,林常青手里自然就不缺钱花了,村里要是有哪户人家遇上点儿什么事情,他还总能帮衬帮衬,这样干部真是打着灯笼找不着。
“小墨,小书,你们俩怎么上三爷爷这儿来了?”林常青说着从糖罐子里抓了一把花生糖出来,塞到林书手里,捏捏他红扑扑小胖脸稀罕不行。林常青觉得自己这辈子啥都好,比同辈人不知幸运了多少,可唯一遗憾就是儿媳妇没能给生个孙子,小丫头还被他那城里儿媳妇惯得娇娇气气,哪有小书这虎头虎脑模样招人稀罕?不过算起来,小书和他家小丫头加起来都没林墨长得好,活脱脱跟他妈妈一个模子印出来。还好是个男孩儿,要是个女孩儿,林常青心里悄悄摇了摇头。
“你妈把钱给你爸那边送过去了吗?钱够不够?要不够,三爷爷这里还可以给你们垫些。”林常青个子不高,体型微胖,日子过得舒心,看起来比村里同龄老人年轻些,成天笑呵呵,跟弥勒佛似。
这会儿还很早,冬天又冷,大家都窝家里,这会儿外面基本上看不到什么人。林墨也不绕弯子了,哑着嗓子道:“三爷爷,王艳艳拿钱跟红陵村陈老三跑了。”王艳艳嫁进林家时,林墨才三四岁,基本上没怎么记事,她一进门儿他就改口叫她妈了,不过,经历了上辈子那些事,林墨怎么可能还喊得出口这个‘妈’字儿?
“什么?”林常青差点儿没把眼珠子给瞪出来:“你说什么?王艳艳跟陈老三跑了?”
林墨脸色黑得跟锅底似:“她给小书说她回娘家借钱了,我昨天去了那边,她娘家人说她根本就没回去过。回来我问小书,小书说她跟陈老三走了,还把他打了一顿,你看,他胳膊上都还全是青。”
林墨挽起林书袖子,上面全是些青紫印痕,一看就是拧出来,身上还有,刚家看到时候,林墨想要提刀去宰了王艳艳心都有了。
林常青看着林书白胖胳臂上全是掐痕,心里也疼得不行,不过,他也不是冲动人,细问林书他妈妈究竟说了些什么。林书想到家时,哥哥交待,便把王艳艳和陈老三说过话,大致重复了一遍。
林常青听后,脸色果然大变,林墨先发制人:“三爷爷,我爸爸现还医院里等着钱做手术,你能不能先借我们两万块,我把集体土地使用证也带来了,先放你这儿。等我爸爸把腿看好了,我们就想办法还上这些钱,就算把房子卖了我们也不会欠你一分钱。”说完,林墨把一个薄薄用塑料袋包着小红本塞到了林常青手里。
这年代,农村是没有房产证,集体土地使用证效力就相当于房产证。
林常青拿着烫手小红本,再看看林墨坚决凌厉眼睛,又看看懵懂无知小林书,无奈叹息一声摇摇头,将小红本又还到林墨手里:“这本儿你自个儿收好,千万别弄丢了。钱,三爷爷借你,先把你爸腿看好要紧。我这家里也没这么多现钱,你等会儿,我们一起去镇上信用社取,取了钱,我跟你一块儿给你爸爸送去。说起来,这王艳艳还是我给你爸牵线,没想到她竟然是这么个人!我对不起你爸爸,要你奶奶知道这事儿,怕是得把我这身老皮都给揭了。”
当着林书面,林常青就是一肚子火,也没法说出太难听话。
“三爷爷,我知道这事儿不能怨你,你能借钱给我们就是天大恩情了,我会好好劝奶奶。”林墨说全是真心话,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们家困难时候,林常青都伸出了援手,哪怕上辈子奶奶骂得他连头都太不起来,就只差像他说那样‘揭了他那身老皮’,事后,他还是帮了他们许多。
林常青拍拍林墨肩膀说:“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谁不知道林墨他奶奶疼他,连林书这小幺孙都比不上。
林常青向来大方,可是他老婆却是出了名小气。她屋里把话听得一清二楚,林常青一进屋她就黑着一张老脸骂道:“林老三,你疯了是不是?两万块钱说借就借,那钱是你挣吗?你有发言权吗?”
“钱是我儿子挣,我儿子给我花,我爱怎么花怎么花,你管我!”
“嘿,你今天还反了不是?你爱怎么花怎么花?你想得倒美,你给我说说这家里究竟谁当家?究竟谁说了算?”
“我说了算!”林常青梗着脖子说。
“你敢再说一遍试试?”老太太差点儿没蹦起来。
被老婆一吼,林常青又熊了:“……好吧,你说了算。可你说该怎么办?就这么看着林建医院里等死?你可别忘了,林建这门婚事那是你撺掇我去做大媒,出了这事儿,我们能不管吗?”
林常青有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话,声音时高时低抑扬顿挫,林墨外面听得不大清楚。三爷爷这人什么都好,就一点惧内,三奶奶又是个强势,平时她说一他不敢说二,村里人没少背着笑话他‘耙耳朵’。
事实证明,男人耙耳朵有利于家庭团结,尤其是聪明耙耳朵,表面上看起来是被老婆制得服服帖帖,到了关键时候,他们哪次没能实现自己想法?
这不,才过了十多分钟,林常青就揣着存折,手里拿着俩热鸡蛋从屋里走了出来。他把鸡蛋分别递给兄弟俩:“你们还没吃早饭吧,先吃个鸡蛋垫垫底,吃完了我们就走。”
三奶奶也从屋里走了出来,虎着胖脸骂了句:“糟老头子,好人都让你一个人做了。”她从橱柜里拿了两个芝麻饼,给林墨兄弟俩,笑道:“光鸡蛋哪够?小墨,小书,这饼子你们拿着路上啃。等我把家里收拾妥当了,我就过去看你爸爸。你们也别太担心,万事还有你三爷爷帮着,再不济还你海叔呢。”
“谢谢三奶奶,谢谢三爷爷。”林墨诚心道谢,林书也有样学样,道了谢。
三奶奶看着林书板着小胖脸一板一眼小模样,忍不住摸了又摸,半句没提钱事儿。林墨看了站她旁边老神林常青一眼,心里默默给小老头竖了个大拇指。
青桐村距离镇上不远,骑自行车话十多分钟就到了。别看林常青一把年纪了,腿脚利索很,蹬着自行车一点儿不比林墨慢,很到了镇上。可是到了镇上,取钱就没那么了。这年头,对于乡镇上信用社来说,两万块钱绝对是笔不小‘巨款’。要不是林常青跟信用社社长是朋友,今天还真别想取到钱。
拿到钱,林常青数了又数,确认没有任何问题才小心翼翼用帕子将钱包上贴身揣好,临着走出信用社前,还不忘左右张望有没有人注意到他。钱,他答应借给林墨家,可林墨毕竟只有十五岁,哪怕里子已经换成了成年人,那他眼里还是个半大小子,无论出于哪种考虑,这钱他都不能交给林墨。
林常青答应借钱给林墨,还把钱都足数取了出来,林墨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他现担心是,爸爸和奶奶知道王艳艳拿钱跟人跑了,会是什么反应。
镇上到城里修了泊油路,骑自行速度要些,半个小时后,林墨瞧见市医院大楼了。林墨远远嗅到医院里逸散出来消毒水味儿,想到再过一会儿就能见到记忆中已经过世十多年爸爸和奶奶,心里既亢奋又有种莫名恐慌。不同于别人近乡情怯,林墨害怕眼前他所看到一切只是一个荒谬梦境,轻轻一戳,所有一切就会化为乌有。@@##$l&&~*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