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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在手里,或者松开放下,对于别人不知会是怎样的。谷雨觉得,她抓住的时候是小心的,她放下的时候,也是小心的。
那张床上的粉红,到现在也没有盖住她心里的暗影,让她变得娇滴滴、暖融融。她想,粉红,可能一生都不属于她,那是从心底里发出的满足的叹息。
而她,只有叹息,没有满足。
对于她要走的事情,她是斟酌着跟爸爸说的,爸爸在短暂的气愤和悲伤之后,竟然也有一丝放松。这更让她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但同时,也觉得自己的无足轻重。
可是,她也理解爸爸。这么些年,他其实已经习惯了他的这种自由自在、或者糊里糊涂的生活状态,她的突然出现,其实是种打破!而生活,还没给他们重新建立平衡的时间,他没有耐心,她也没有耐心。
所以,他们只有道别。虽然他们相互珍重。
爸爸把她送上火车,居然是个软卧。
她有点不安,这又是个新鲜的体验,而她,其实很怕新鲜的体验。
“爸爸,这——”
“谷雨”,卢社会放下行李叹息了一声,“爸爸想让你安静些,毕竟这里人少。”
谷雨低下了头。她知道他想给她的不只是安静。
“谷雨。爸爸想让你原谅她们,也原谅爸爸!”
谷雨重重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其实不觉得谁值得用“原谅”这个词。她很多年不在家,奶奶、姑姑、晴子,她们的生活里本来就没有她。爸爸跟她说,因为他没出息,他的女儿才不受重视,她理解,但并不气愤。
人都是维护自己利益的。
姑姑是离了婚没处去的人,爸爸如果结了婚她可能就要住在奶奶家。姑姑的不高兴是当然的。而奶奶之所以过得这么滋润,全是因为女儿带回来的财产比较多,多出来一个人,让她怎么处理这么多人的关系呢?
所以,她理解她们的冷淡。
她们当她是陌生人,那么,她又何必为她们这些陌生人生气呢?
所以,“原谅”这个词太重了。
“爸爸,你……照顾好自己!”
本来,她想说,你看好哪个阿姨就专心些吧,同时和几个交往最后是不可能有结果的,但大人的情事让她一个晚辈怎么说得出口呢?
“会的,你放心,爸爸这么多年都习惯了,你看,爸爸身体好得好呢!”爸爸很幼稚地拿了女儿的手去触摸他臂膀上的肌肉。
谷雨只好顺手捏一捏。
“爸爸,下去吧,车要开了!”
“嗯!”他点着头,却还是不放心地四处看看。
正在这时,进来一个人,一边看手里的号牌,一边找他自己的铺位。卢社会像抓住扶手一样,非常高兴。
“兄弟,我女儿第一次走长途,请你关照一下她,好吗?”
那人意外地看了眼卢社会,又看看愣在那里的谷雨,有点被突然袭击的茫然。
谷雨觉得很丢脸,她推了爸爸一下,“爸,你下车吧,我都十九了!”
爸爸还是期望地看着那个人,直到那人点了下头,对他说:“如果我可以帮忙,我会的。”他这才转向谷雨,做了个打电话的动作,下了车。
这一幕让谷雨觉得鼻子里酸酸的。
爸爸他软弱、幼稚,扛不住压力,做事也游移不定,但是他爱她,坚定地爱她!
包厢里又进来两个人,看上去是一对情侣。他们高高兴兴地放置行李,嘴里还在说着下一站的安排。
“这个烧鸡你呆会儿吃吗?卤蛋呢?”那男的问那个女的。
“先放着吧!我要先喝点热水,记着给我泡点姜糖!”那女的懒洋洋地爬到上铺,就要躺下。
忽然,那男的电话响了。
他放下手里的烧鸡接电话。
“啊,……嗯?……什么,撞了!就是刚刚?…….妈呀!你等着,我们就来!”
他冲着上铺的那个女的就嚷嚷,“快点,小弟环城赛出事故了。正往医院送呢!”说着话,他的行李包就被拽了下来,也不顾那女的,就冲了出去。
那女的在短暂的愣神儿之后,刺溜从上铺下来,趿拉着鞋子就跑了出去。
他们刚下车,车就开了。
剧情太突然了,谷雨有点不能适应。她也略略有点担心。
不过,毕竟他们是陌生人。
她面对的问题是,四个人的小房间忽然变成了一男一女,这让她有点怪怨爸爸的安排。这还不如硬卧那边呢,那边不像这么封闭,让人觉得这么尴尬!
她想了想,起身把门打开一些,看到过道里有走过去的人,心里觉得略略安适了。
对面那人倒是坦然,从上车,他一直在看手里的IPAD,连冲出去的那两阵旋风都没有对他构成任何打扰。
谷雨不由得打量他,反正,他不抬头,她就没什么好怕的。
他大概像“无法无天”那么大吧,二十五六岁,紫蓝色的T恤,浅蓝色的牛仔裤,一双鞋子是皮面的,刷得很白。
看到这双鞋子,谷雨就觉得“无法无天”实在是太不讲究了。
他的鞋子上面灰不多,因为他老不出门,但那上面汤汁的印迹总是在的。有好几次,她出门的时候看到鞋架上的鞋子,就想,要不顺手给他清理了算了。可是,她又怕被“无法无天”看到。她拿的报酬是伺候他母亲的,若是连这也干了,那还真说不定他们要给她另外派出什么活儿来,到时候反而扯不清!
别说衣饰了,对面这个人哪儿都比“无法无天”弄得干净。就连头发和指甲这种细微之处都挑不出毛病。这个人的手也长得好看,修长、匀称,骨节分明,他一手端着IPAD,另一只手不时地划动一下,可能是声音不理想,他要不时动一下耳朵上的耳机。
不知怎么的,谷雨忽然想起了姚安安的那张照片。如果ipad换成可口可乐字样的纸杯呢?
她被自己的联想吓了一跳。
她这是疯了吧?男人的手成千上万,以前虽然没有仔细打量过,但也不能遇到一双好看的手,就说是那双吧!
但是这个念头既然跳了出来,就怎么都驱赶不走,她禁不住盯住那人的下巴琢磨。
呃,也只有下巴可以作为考证依据了!
问题是她的记忆准确吗?男人的下巴区别大吗?这个问题以前还真没琢磨过!她甚至都没有仔细观察过爸爸的下巴。
杨德才的……,不,不能想杨德才!
“你一直在看我!”
谷雨吓了一跳。那人抬起头说话了,是并不友好的语气。
她窘迫地笑了一下,她知道自己这个笑一定和哭一样难看,甚至都不如哭好看。
这样盯着人确实很不礼貌,但是,看已经看了,怎么办呢?
“我——,对不起!我觉得……你可能是我见过的一个人!”她决定一闭眼闯过这一关。要不这一路还长,那咋办?
那男的微微一笑,很有点讥讽的意味,但他没有说什么,继续看手上的视频。
谷雨心里顿时灰灰的。在她看来,她已经是鼓足勇气才说出了刚才那番话,没想到人家一言不发,就已经把她打败了。
她尴尬地僵在那里,再次怪怨爸爸给弄的这个逼仄的小空间。如果不是亲密的关系,一男一女吃喝躺卧在一起,这多难受啊!
对了,我要躺下装死,也许睡一路,什么尴尬都过去了!
谷雨悄悄地把自己放平,拿过张报纸把脸盖上。尴尬真的没了,只能从报纸的缝隙里看到门口小窗上忽明忽暗的光。
可是,她的听觉醒着,似乎她的耳朵在更努力地捕捉对方的声音。
他挪动了一下位置,大概是躺下了。
他的耳机大概是坏了,有声音漏出来,听来像是一场球赛。
嗯?是篮球赛!正在说篮筐下的进球。
啊!姚安安不是说那个人很喜欢篮球吗?这不又对上了?
是他吗?是他吗?
如果是,我怎么通知姚安安呢?
谷雨不由得有点紧张,就像发现了个犯罪嫌疑人,却找不到警察汇报一样。她决定紧盯着“嫌疑人”,看看他还有什么“特别”。
一会儿,外面过道里响起了餐车推过来的声音,列车服务员跟人说有十五块钱和二十块一盒的两种。
“哎,别装了,你要吃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