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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旧书(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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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烟镇齐宅的大厅内,各种家居摆设应有尽有,装潢挂饰满目琳琅,就连地上的地毯都镶着金丝,更不用说墙壁上桌柜上所挂的各种书法丹青、奇珍异宝了。

    若得齐宅,似拥天下;金银玉石,富可敌国。老人所用有的财富的确富可敌国,但从来没有人想过这些金银珠宝都是从何而来,直到魍魉人‘鬼妇’师徒的出现,他们的族长决定让全镇的人在三日内都搬到寒烟峡谷避难时,人们才陆陆续续的思考着一些他们之前都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萧玲因为昨晚吃了太多齐妈从外面带回来的西瓜,所以肚子都不舒服一整夜了,这一夜他不知道跑了多少次茅房,但是她自己并没有后悔吃了那么多的西瓜,要知道她们镇子上要吃上一次西瓜实在是值得羡慕的事情,至于为什么她从来没有问过,只是每隔上半年,她的奶妈齐妈都会从外面带回一些给她,即使是这样,他已经很满足了。想到自己没有来到寒烟镇的时候,一个人饥一顿饱一顿的,那种生不如死的生活,至今任然在梦境中折磨她。

    清晨,这已经是萧玲从昨晚到现在第五次跑茅房了,她上完茅房还想着回去好好补个觉,经过大堂门口的时候,突然被一阵嘈杂的讨论声所吸引,于是,他决定去一探究竟。虽然父亲从小就不让她靠近大堂,尤其是她父亲和客人在说话的时候,但是越是这样越成就了一个一无所知的小姑娘强大的好奇心。此刻就是她的好奇心与她对父亲责骂的恐惧感的相互较量,很显然,年轻人的好奇心永远都是打不倒的。

    “诸位,”老人开口道:“今日到此的除了这位年轻人,大家都算死老相识,老朽在这里便不诸多礼节了,其实在我心里一直有个秘密,也是大家一直所关心的,大家心里可能一直觉得我温某人有诸多不是,待我说完在请各位定夺。”说完后老人逐一看向客座上的六位客人,客人们都点了点头,其中一个身着殷红长衫外套的中年男子接着说道:“将军,我等兄弟心里并未如此想过,如今‘鬼妇’既至,那我等也顺道听上一听。”说着眼睛看向昨晚一个老妇人。萧玲昨晚在雅亭之上见过这个人,只不过隔得有些太远,没有看清她的样貌。

    萧玲一直在门外听得直抓耳挠扫,心想:“为什么那个红衣男子叫爹爹将军,难不成爹爹以前是个大将军,这才好呢,看看那几个平日只要一起玩耍就欺负我的臭小子知道了还敢不敢欺负我。但是爹爹为什么会说自己姓温呢,我们家不是姓齐的吗?”萧玲虽然不解,但是她知道自己的父亲曾经竟然是个大将军,只顾着想怎么和平日一起玩的小伙伴吹嘘,丝毫没有心思往下去想。

    “我们的大将军,你能否先讲讲你当年为什么逼死师傅,还骗得我竟然毫不知情的跟着你下了龙脊谷底,你以为我已经死在谷底,可是我又活着回来找你了,这是你想不到的吧?”老妇人振振有词的说道。话语间满目凶光尽露,双手握拳,条条青筋在她那褶皱的皮肤下鼓动着。

    “师妹,我说了你能相信吗?”

    “我看你怎么说。”

    “那我就从头说起吧,”老人定了定神,开始在脑海里不停地搜索着当年所发生的事情。不久后老人拿起身后的香,点上,对着自己头上的祖宗灵位恭恭敬敬的作了三个揖,心里默念道:“各位温家祖宗在上,不孝子孙无力护及小女,望温家祖宗保佑小女萧玲能躲过此劫。”上完香呆呆的看着祖宗的灵位,眼睛红红的。

    “可以说了吗,将军?”老妇人气急败坏的说道,似乎已经等不及了。

    萧玲在大堂之外听得入迷,竟浑然不觉有一丝困意,只是弯腰侧耳时间太长觉得有些腰酸,便也不顾地上的灰尘,一屁股直接坐到了地上,背靠着门框,双手住着红晕的脸上入神的听着里面的谈话,直接把大小姐的身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师妹,你还记得你是何时入师傅门下的吗?”老人突然开口问道。

    “当然记得。”老妇人回答道:“四十年前的除夕夜,你问这个做什么?”

    “是啊,都四十年了,我入门比你早六年,依稀记得当年你我都还只是孩子,现已两鬓斑白,真是岁月不饶人啊!”老人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接着道:“四十六年前,我父亲被官兵以修建皇室陵寝为由带去充军做了劳逸,半年后在了建设工程之中,我母亲得知消息后,因日夜思念父亲以至重病不治也在几个月后随父亲而去,我幼年时本应绕双亲膝下与亲人共享天伦之乐,却因狗皇帝修建一个死后的地宫而成为了孤儿,但是我就发誓,我一定要报仇。直到一个偶然的机会,在磨盘山颠阴差阳错的救了当时因下一个西周墓而被困的师傅,师傅觉得我是可造之才,才收留于我。他把一身的下地本事全部传给了我,试问,我怎么可能会逼死师傅呢?”

    老妇人有些按耐不住性子,大声朝着老人叫到:“你撒谎,若师傅不是你逼死的,那他死的时候为什么眼睛一直看着你?”

    “师妹,你请待我说完,”老人看到老妇人激动的神情,走过去诚恳的说道:“师妹,请稍安勿躁,我说完你在发脾气也不迟,反正我又飞不走。”

    老人说了这么多,但觉嗓子有点干燥,忙喝了几口茶,接着说道:“师傅一共有两个儿女。”

    “两个女儿,我怎么不知道师傅有两个女儿啊?师傅不是只有小贝一个女儿吗?”

    “因为师傅的大女儿在你还未入门时便死了,所以你不知道,这件事情师傅和我都没有和你说是有原因的,”老人看了看老妇人满是疑惑的脸,又说道:“师傅的大女儿在我入门的时候就已经二十出头,长得可谓端庄清秀、亭亭玉立,因为她也是师傅早年捡回来的孤儿,见其越长越大,越大越漂亮,师傅对她竟起了歹徒之心,再一次酒醉后师傅竟将其清白玷污了,第二天我到她房中叫她吃饭,只见她已经三尺长绫绕梁过,一点残躯来世人。”

    年轻人听得出奇,目不转睛的盯着老人的嘴巴,好像是事情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听故事就图一乐似的。倒是其他的几位来者,听到此处时,个个脸上面露愤恨尤伶之色,愤恨的是做师傅的禽兽不如,伶惜的是就这样一个花季少年竟有如此痛苦的遭遇,唯独老妇人此时安静的似一个慈祥的老太太。

    老人接着说道:“师娘后来也知道此事,便愤愤离他而去,从此我与师父和小贝三人一起云游四海,期间师傅带我不知道寻得多少大墓,只因小贝还小都没下去过,直到那一年除夕夜遇到你,师傅便决定不再过这种整天漂泊的生活,带着我们在慈岭山定居下来,后来你们慢慢长大,师傅让你们两个相互照顾,这才腾出手来带着我下了之前寻到的几个大墓,但也正是这几个古墓,我与师傅才惹来了杀神之祸。”

    “什么杀神之祸?”老妇人开口问道。

    “当年在梁国西北边境发现了一个西汉时期的大墓,谁知被时任梁国宰相的张归霸所发现,他知道我们下过墓,就一路派兵追杀我们,说让我们将带出的东西全部上缴充公,当时我与师父知道就算交出东西我们也不可能得活着回来,况且这些东西到了他的手上指不定最终会落入谁的腰包呢?所以我和师傅慌忙赶回,带着你们一起才逃到尺木崖隐居。你两慢慢长大,竟也长得出人意表,美丽动人。记得那是你们十九岁的那一年,我与师父一道去岭南会他的一个故人,师傅竟也没有问过小贝的意思,便将小贝许与他的故人之子越天毅。回到尺木崖之后师傅便着手操办小贝的婚事。”说到这老人声音有点哽咽,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来回的打着转。

    老人用衣袖在眼角处轻轻的擦拭了一下,接着道:“师妹,你知道我从小与小贝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也知道当时你对我的心意,可是我心里除了小贝谁也装不下。”老妇人听到此处,便看向老人,二人目光相触,顿时从二人的目光中竟也看出了些许容情蜜意。

    也许是老人的故事太过动人,也是他的遭遇太过凄惨,听的人都屏住呼吸,格外专注,生怕打断老人的话语。门外的萧玲早已从父亲早年曾是将军这一高兴忘本的事情中艰难的跋涉而出,她也一样听得入神,但是听到某些事情的时候脸上明显有了不同的变化。

    “师傅就这样把两个真心相爱的人残忍的拆散。”老人话音还未落,已经泣不成声了,眼泪刹那间夺眶而出,让在座的来者都为之嘘声长叹。老妇人更是一改咬牙切齿之容,想起当年的事情也偶听丝丝抽泣之声。

    老人背手看着供桌上的一块灵位,沉默良久。

    “当年小贝未出嫁之时,我也在师傅面前极力的求情,竭力的争取,但是师傅始终不肯成全于我,他说他这一辈子就因为只会在地下讨生活遭自己妻子嫌弃,离他而去,他对不起师母,他不想让他如今最亲的人步他的后尘。师傅是因我也只是个掏土货色所以不把小贝许配给我。”老人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继续说道:“三年后的一天,你与师傅远到大漠,追查一个古老部落首领的大墓,我因为小贝之事,三年前就一直精神恍惚,无心于任何事情,所以师傅那一次并没有让我随行。这一天小贝竟从岭南回到尺木崖,她告诉我她在岭南的种种遭遇,我并留书与小贝一走了之。”

    “师兄,那小贝到底为什么会回到尺木崖,又会与你一起远遁他乡?”老妇人用温柔的眼神看着老人,似乎很同情老人的遭遇,又为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感到很欣慰。

    “这么多年了,你终于肯叫我一声师兄了。”老人激动地说得到。欣慰的眼神中牵出了无尽的感动。

    老妇人顺手给老人倒满一盅茶水,老人凑到嘴边吹了吹接着说道:“听小贝说,当年远嫁岭南之后,他的相公越天毅并不是师傅口中说的那么好,越家家境的确优越,但越天毅此人生性狂妄,每日只知寻花问柳,花天酒地,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小贝嫁到他家实际上连一个丫鬟都比不上。经常被越天毅拳打脚踢,恶言相向。小贝考虑到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着想,一直忍气吞身,谁知越天毅更加变本加厉,最终小贝因实在无法忍受回到了尺木崖。”

    “他们有了孩子?”老妇人质疑的问道。

    “是,这个孩子并是我现在的女儿萧玲,名字还是她娘给她气的呢。小贝生下萧玲后没几年就过世了。”老人强忍着心中的酸楚,低声的说道。

    此时门外的萧玲终于忍不住破门而入,扑通一下跪在老人的脚下,早已经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说着让人无法听清的话语。但是大家都知道,萧玲知道自己不是父亲的亲生女儿,但父亲始终从小将她照顾的无微不至,这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老人将女儿一把拉起,搂入自己的怀中,父女两好像生离死别似的竟也哭个不停。旁边的人没有人敢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时不时也见来者之中的一两个用手不停地在通红的眼睛上揉上几下。这一幕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所有人都不知道接下来老人会有何打算,只是呆呆的坐着,许久......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人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诸位,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我们晚上再谈。”

    以这种结局来收场其实也是最好的选择,谁也不知道接下来的故事里会有什么,他们今天没哭够,也看别人哭够了,实在不想再有什么煽情的片段了,于是大家都起身朝门外走去。老人想了想突然叫停起身出门的齐妈,说道:“齐妈,你对这里熟悉,他们的住处你安排吧。”齐妈应了一声,朝门口快步走了出去。

    大堂里老妇人用手轻轻的拍了几下老人的肩膀,叫上她的徒弟林云朝门口走去,林云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住脚步回头朝萧玲诡异的一笑,大步走出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