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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了京城王府,回到了娘亲身边,恍似再多的忧烦都能抛开去,满儿仍旧是活泼欢乐的小丫头,有爹爹娘亲疼着,有哥哥、成哥哥、表哥宠着,还有三个机灵活泼的弟弟欺负着,一个软软香香的小妹妹稀罕着,哎哟,这小日子舒服地嘞!
不过,终究是年余未归,有些人是必须上拜望的,比如梁国公府,比如汤家老先生,比如长乐公主和常佳仪,比如已经调入京城任吏部左侍郎的徐长文徐先生府上……
到家第二日,满儿就招呼梅子和水寒,把自己带回来的箱子打开,又去撒娇拉了邱晨过来,母女俩坐在榻上,让丫头子们将带回来的土仪一样一样摆布在眼前,斟酌着,商议着,一样一样分成几份,又跟娘亲借了林嬷嬷来,跟自己身边的魏嬷嬷一起,带了水寒和梅子,将这些特产土仪往各府上一一送去。
邱晨最初只含笑含着女儿折腾,偶尔看见一些小玩意儿也要过来,拿在手里把玩一回,见满儿协调分派井井有条,颇有大家风范,心中欣慰之余,难免也有些微的心酸。女儿长大了,可女儿这个年纪就这般干练周全,也有她这个做母亲的责任,是她做的不够周全。
见阿满分派完毕,邱晨笑着插言:“这么些个门子,就她们几个怎么能够……喏,索性就再借给你几个人,让承影含光来,带你这边的两个小丫头,嗯,就去徐先生和汤老先生几家吧。”
徐长文刚刚调任吏部左侍郎不久,算是新贵;汤老先生虽然是三朝老臣,却是文臣清流一系,让承影含光去倒是合宜;反而是讲究多规矩大的勋贵府邸,诸如梁国公、诸如长公主府等等,则需年长嬷嬷诸如林氏、魏氏更为妥帖。
邱晨一提,满儿就明白了,笑着揽了邱晨的胳膊,依在邱晨肩头,撒娇道:“还是娘亲思量的周全。”
邱晨有些嫌弃地推推她的额头,满儿不但没推开,反而更巴上来,抱紧了邱晨的胳膊,大有贴上揭不开的架势。
“你就给我灌米汤吧!”
“嘻嘻,我哪儿敢啊……”满儿笑嘻嘻地叫屈,巴着邱晨的胳膊道,“娘,我之前给你捎回来的大米您觉得怎样?原来女儿还不敢想,那冰天雪地里真能种出大米来……没想到,竟真的成了,米质还那么好,我师傅都说,比什么万年贡米强得多了。”
满儿说的是奴儿干试种的大米,那里乃是极北苦寒之地,一年有一半时间被冰雪覆盖,春秋夏三季不足六个月……之前,那边的人都以渔牧狩猎为生,没有人想到还能种植粮食,特别是习惯认为南方作物的水稻。邱晨提了一下,满儿也不敢相信,因着对娘亲的信赖,也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她在自家买下的牧场里开了二十亩水田,引水灌溉,育苗插秧……并且,建了一座玻璃暖棚,用来育秧。这样,就缩短了露天种植的时间……没想到的是,真的让她种出来了,而且,稻米的品质极高,粒粒饱满晶莹,呈琉璃样光泽,蒸出来的米饭喷香劲道,香气浓郁,就连满儿这吃惯了好东西的,也一下子吃了三碗,真正不用吃菜就能香甜的好米!
邱晨并不奇怪,现代东北大米都成了优质大米的代名词了。而且,现代人都知道,生长周期影响了粮食的品质,同样品种的稻米,生长周期短的三季稻,自然没有生长周期长的一季稻品质高,现代实验研究证明,所含的营养成分也确实有差距。
拍拍满儿的小手,邱晨淡淡笑道:“看把你高兴地……那米确实好,你爹爹那吃啥都没意见的也难得的夸了句,更别说昀儿敞儿几个小的了,从你送了那些米回来,其他的米再吃不下去了,连往年一贯吃的碧粳米也被他们嫌弃了。”
碧粳米可是贡米,一年统共那么点儿产量,宫里贵人们日日用的主要就是这种米。也就靖北王府这样的人家,门第显贵又家底殷实的,才能终年吃着。其他的哪怕是正经宗室,只怕也只能紧着几个要紧的人用。
邱晨这么一句,把满儿夸得美滋滋的,小脸儿往娘亲胳膊上蹭了蹭,又笑着道:“娘亲,你啥时候也去北边儿看看,咱们的庄子、山林,还有三山浦的码头渔场,还有咱们养的东珠……还有那冰天雪地,粉雕玉砌……虽然冷,可是真的很美……”
听着小丫头叽叽咕咕地描述着北国风光,邱晨微微眯了眼睛,有些晃神。满儿说的那些,她都见过,满儿没见过的她也见过,曾经,她也曾在东北林区一住经年,看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也曾乘飞机跨域西伯利亚冰原,临近北极圈,看北极熊在湖水中捕鱼;还曾到过遥远的俄国首都,品尝俄罗斯风情的美食美酒,看金发碧眼的美女帅哥……
“……娘,我们今年新开荒地三十顷,明年,咱们能开荒至少一百顷……到时候,北国荒原就能变成北国粮仓,天下将再无饥馑,百姓将再不愁温饱……唔,娘,为何打满儿?”
满儿正大发豪情,却不想被邱晨一巴掌拍醒,委屈地捂着额头询问。
邱晨替她揉揉额头,一边笑道:“你这丫头,说什么天下,谈什么百姓,那可不是咱们该操心的。”
顿了顿,邱晨又道:“你想没想过,为何那边的土地肥沃?稻米质地奇好?”
满儿被刚刚邱晨之前那句话说的有些茫然,不知道最是心怀悲悯的母亲怎地突然变了性子,但一听邱晨这么问,连忙回答:“因这那田土肥沃,水也好……”
邱晨微微一笑,也不做评判,道:“既然,你也说了,是土好水好,才产得出那等好米。可你想过没有,那里的土为何那般肥沃?……那里千千万万年都没人耕作,没人收获,春生秋亡,年复一年,草木萎了枯了,又化成了泥土,肥沃了土壤、滋养了大地,又加之人口稀少,山林纯净自然,水质自然干净清澈……若是,真的大面积开垦了,树木自然稀少,时日久了,好水好土也会不再!”
满儿恍然,若有所悟道:“如此……难道不开荒了?那岂不是太可惜了!”
邱晨仍旧微笑道:“也不至于因噎废食,荒要开,却要限制数量,几百顷就算了,开个百十顷还是无妨的。当然,你要叮嘱那管事之人,莫在一处开荒太多,寻地势平坦整齐,水源便利之处开荒,周边大可以种植树木涵养水土,有些树木收益虽慢,却真正是利在后辈的。”
满儿释了惑,开心地点头道:“如此最好,我就说,还是娘亲思虑周全!”
母女俩一片闲话揭过去,转而谈起了辽地的人参,从几年前,邱晨就委托廖文清在辽地买了大片山林,在林下自然环境中种植人参,让其自然生长。如今最早的一批已经足有五年了,若是不求太高,也能出一批了。
就如邱晨所料,自然条件下的人参生长缓慢,哪怕是人工种植,成活率也不高,而且,远不如大田种植的园参长的粗大。倒是满儿很满意了,兴高采烈地说,五年的林下参,就能及得上七八年的野生老参了。
邱晨笑笑,也没打击小丫头的信心。那林下参虽说天然生长,毕竟先天有亏,生长的或许稍快一些,但药力却不及野参。不过,相较近乎胡萝卜的园参来说,林下参也是好的了。
说说笑笑的过了一上午,刚刚启蒙的敞儿、亮儿和九儿都赶了回来,三个小团子对美美的大姐都喜欢的紧,连平日里最爱的娘亲也暂时顾不上了,一个个挤到满儿跟前问这问那的。
见孩子们这般,邱晨干脆起身去了趟大厨房。
满儿年余未归,好不容易回来,她这做娘亲的自然是疼的很,恨不能把好吃好穿都拿出来。这会儿,就亲自去厨房看看菜色,还亲自指点着做了一道鸡豆花。这东西也算是邱晨的经典菜色了,当初,日子刚刚好过些,她就是用这个又好吃又好消化又营养的菜色,给孩子们补充营养的。还是秦铮养伤时必备的营养餐点之一。因味道清淡鲜香,日日吃也不会腻。
想想当年,邱晨只余满心温暖。那时,日子还苦,她日日操持家务作坊,忙得很,也累的很,却忙得劲头十足,累的心甘情愿。
这一日,秦铮上衙,福儿、昀儿上学,就是三个小团子,也只是晌午回了一趟,吃罢午饭,再不情愿也得继续上学堂去了。满儿就一个人腻着娘亲,说话、做事,小睡……真真是仿佛回到了孩提时分。
第二日,四姑姑宜衡带着孩子们过来了。
这些年宜衡夫妻恩爱,连着生了和箴、和恬兄弟俩之后,又生了一男两女,如今,宜衡也是五个孩子的母亲了。最小的女儿和婷刚刚百日,没能带过来,这次带来的就是长女和怡和三子和鸣。和娉六岁,和鸣三岁。
满儿跟着邱晨刚刚将宜衡母女们迎进来,一杯茶还没喝完,外头通报,三少奶奶赵玉真也来了。
宜衡先笑起来:“昨儿刚刚送了信儿给她,没想到她倒是来得快!”
赵玉真嫁给了梁国公府三少爷秦遥。秦遥考了吏部擢拔小吏,最初只是在通州一座官仓中任不入流的仓吏,引着沉稳干练,已经连升了几级,如今已经调任宛平县令,虽说仍旧只是七品,却已经是正经官员,一县父母了。又加之秦遥虽然未能科考出仕,却也是正经读过书的,品性也温厚,待她极好,也没纳妾,赵玉真如今也算是极满意了。
说笑着,赵玉真已经带了两个小团子进了门,又是一番问候行礼寒暄热闹。
大大小小五个孩子,加上丫头婆子挤了一屋子,邱晨干脆带人去了后园子比较敞亮凉快的碧波轩。因临着水,让丫头婆子们带了孩子们去钓鱼捞虾摘荷叶,却叮嘱再三看好孩子,又打发了可靠的婆子丫头跟着,这才安安心心地坐着说话。
阿满年纪大些,跟那几个奶娃娃玩不到一起,最初还坐在邱晨身边听话呢,可没多大会儿,宜衡就笑着道:“满儿替我去看看和娉些,那丫头淘的很,怕是丫头婆子降服布料她!”
这话明显是支开她,满儿心下不愿,却也没法反驳,可怜巴巴地看看自家娘亲,邱晨也含笑看着她不肯言语,满儿知道推脱不掉,只好不情不愿地起身,往水边儿寻那几个小娃娃去了。
满儿一走,宜衡四下里一睃,屋子里伺候的小丫头婆子俱都垂手退了出去,每人只留了一个心腹丫头伺候着,却也退到敞轩的后门口候着,隔得远,小声说话已经听不到了。
屏退了众人,宜衡才含笑开口:“……大嫂让我打听的人,我打听来了。其中有三家我觉得还行,我说来,大嫂斟酌斟酌。第一就是户部右侍郎温同书家的长公子温予晟,今年十七岁,年前过了乡试,据说文采极好的,人我也见过,生的人才也极好,人前的言行举止也是好的。温家是正经的书香门第,子弟们都是科考出身,风评是极好的。另外,温家乃江南大族,家底殷实。还有条规矩,凡温家子弟三十无子方可纳一妾延嗣。温家祖宅在江南,温同书一人携家眷在京为官,夫人赵氏也是个和善温厚的性子,家里人口也简单,没什么烦心事……”
邱晨听得连连点头,终还是沉吟道:“那孩子听着倒是个好的,就是长子……怕是要过了门当家理事……”
宜衡微愕着,回头看了赵玉真一眼,笑道:“大嫂也顾虑的过了。满儿丫头是个伶俐的,十来岁上就帮着你理事,处处周全的很,哪里就怕这个了。再说,温家哪怕殷实,也毕竟算的不大户,人口又简单,那个家也好当。”
邱晨笑着点点头,又道:“你再说说另外两家。”
宜衡于是又将她打听来的两家情形说了说。
一个是工部尚书褚玉章的次子褚明祥,人才学问出众,十八岁,十四岁上就考取了举子,上一届会试,却染了风寒未能参试,错过了一届。褚家是百年大族,曾祖乃太祖老臣,后几代相传一直兴盛未衰。褚明祥还有个哥哥,当年京城四才子之一,如今已经入了翰林院侍讲,颇得圣眷,前途无限的。褚明祥又这般出众,褚家兴盛最少也还有几十年。而且,褚家家风也还不错,子弟管束严格,严谨赌嫖之事,褚玉章也只有一个妾室,没有庶出子女。
另一个是文渊阁大学士文继明的长孙文翰卿,这位年岁稍小,只有十六岁,却也是个出色的,也已经考过了举子试。文家是大族不必说,文继明位列宰辅,与靖北王府最是门当户对。但也有个弊端,文家子弟虽说管束也严,却主开枝散叶,几乎每个文家子弟,都会有三两个妾室,庶出子女也不少,一大家子,足有四五十口子住在一起……人事上难免繁杂了些。
文家虽说门第最高,却被邱晨第一时间就否定了。
只把褚明祥和温予晟两人记下,准备打发人再去细细查访了,确定这两人的品行性情,还有家中诸般人物性格、关系种种……诸般条件筛选确定了,邱晨打算再寻个合适的机缘,让满儿见见那几个人。毕竟,以后是满儿嫁过去过一辈子,条件是必须的,也还得要两个人看着顺眼,生出情分来才行。
宜衡和赵玉真在靖北王府盘桓了一日,傍晚时分方才告辞。
转天,常佳仪又来了。茗薇抱着小团子也赶了过来……
又有无数人发了帖子过来,邀请邱晨母女过府,或游园或赏荷或赏兰……还有那过寿的、洗三、抓周诸般事务,邱晨大部分都命人送了表礼过去,并不出面,倒是有几张没法子推托,也恰好满儿回来,需要去露露面,给她一些结实朋友的机会。邱晨斟酌着,挑了几个帖子交给满儿,让她挑着喜欢的,母女俩再一起出门。
满儿之前是厌烦这些迎来送往的,但随着年岁渐长,也渐渐了解了些人情世故,知道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更何况,当初她也算在京里长大,对这些也不算陌生,倒也应酬得轻松。于是,很随意地让邱晨拿主意,她则笑嘻嘻地替邱晨开了柜子,拿衣裳首饰搭配去了。
满儿自小生的漂亮,特别是一双眼睛,生的极好,水汪汪黑亮亮的,仿佛会说话一般。随着年龄长大,圆滚滚矮墩墩的小身子也抽条儿般蹿高了,如今已经跟邱晨相仿,却比一直偏瘦的邱晨圆润了些,却并不胖,修长提拔,身量苗条;因出门较多,皮肤不那么苍白,却透着满满的健康的光泽,不用擦胭脂,就自然白皙红润;唇形似菱角儿,嘴角微微上翘着,嘴唇不涂口脂就自然红润饱满;衬着黑亮亮的眼,弯弯的眉毛,还有黑鸦鸦亮泽的浓密黑发,不说绝世倾国,却也能够倾城美人了。
这样的女儿,邱晨觉着是怎么看怎么好看,私心里恨不能长久地留在身边。可也知道,这份私心也就是暗暗想一想,终究是要不得的。满儿大了,要有自己的人生和幸福……
这时候,邱晨怎么都觉得很无奈,很怅然,这大概就是幼鸟离巢时,父母们都不可避免的感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