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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先生问江赢:“这地宫里还有什么张天师的遗物?”
“我告诉你们的,是我知道的全部。现在到我问你们了,外面不应该一点五色石的线索都没有吧?”
“在来到这里之前,我们从未听过五色石。”根据现有的线索,孙先生已经猜出丛夏的能力来源跟五色石有关,但他知道江赢不该得到那块石头,这个男人已经不正常了。
“你们中有一个人,他不属于人类变异体系中的任何一种,他拥有所有变异人都没有的能力,他可以给人疗伤,可以制造一些能量工具。”江赢的目光落到了丛夏身上:“我的判断不会出错,你一定跟五色石有关系,否则,你的能力是从哪里来的?”
丛夏表情微微一变:“我的能力?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的能力是从哪里来的,我又怎么会知道。”
江赢哈哈大笑道:“你身边这么多脑域进化人,难道他们没告诉过你,不要在脑域进化人面前撒谎吗。”
丛夏咬了咬牙,无言以对,不管他说什么,江赢都看得出来。
江赢逼视着他:“从你们进入参水开始,我就在暗中观察你们,搜集你们的信息,整个参水到处是我的眼线,别以为能瞒住我什么。你的能力跟所有变异人都不同,你同时拥有五行能量,最神奇的便是你制造的那个能量防具,我解剖过你们死亡的同伴的尸体,那个玉片里蕴含着纯属性的能量,并且用一种特殊的符文技术箓入,能将道家绝学和寒武能量结合,从古至今本该只有一个人能办到,那就是张道陵,可是你却学会了。五色石,是不是在你手上?”
江赢句句说中,丛夏脸色变得无比苍白,他就算不承认,也会被江赢看出来。
庄尧刚要张嘴,江赢抬手打断他,说:“小朋友,身为脑域进化人,你虽然可以在我面前撒谎,但你改变不了我的判断。小子,把五色石交出来,你不会以为我大费周章,就为了让你们白白了解我辛苦研究出来的成果吧。”
丛夏冷静了下来:“对,五色石是在我这里,但只有我能使用。”
江赢眯起眼睛,他看得出这句话丛夏没有撒谎:“传闻张角就曾得到五色石,并且习得皮毛,怎么到了你这里,就只有你能用了。”
“信不信由你。你想使用五色石,就把傀儡玉交给我们,跟我们一起回科学院,那里有无数脑域进化人,都在为人类的未来努力,你完全可以去助他们一臂之力。”
江赢哈哈大笑:“傻小子,你还不明白吗,寒武意识根本不会让这么多脑域进化人啊、自然力进化人啊活着,你们到最后都会死,五色石救不了全人类,但它可以救我,它可以让我变得无比强大,哪怕寒武意识把环境变得再恶劣,也不妨碍我活下去。”
孙先生厉声道:“江赢,你简直无耻,为了阻止这场灾难,多少人默默无闻地牺牲了,如果五色石真的能救全人类,你怎么敢据为己有?”
“我为什么不敢?你们流血拼命换来什么了?你们早晚都要死啊,哈哈哈哈。”
丛夏握拳道:“你得不到五色石,我跟五色石有某种联系,不仅只有我能使用它,它甚至不能跟我分开,五色石就在我身上,但如果你敢伤害我们,就算你得到它,它也只是一块石头。”丛夏知道已经无法隐瞒,索性说了出来,他们四人在江赢和这只猞猁面前根本没有反抗之力,现在只能想办法先把命保住。
江赢将信将疑道:“把五色石给我看看。”
丛夏解开衣襟,绕开肚子上的层层腹带,拿出一块掌心大玉石,看上去平淡无奇。
江赢瞪大眼睛,朝丛夏走来。单鸣戒备地举起了枪,猞猁也站了起来。
丛夏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江赢畸形的样子让他心里泛起阵阵厌恶。
江赢走到他面前,抓起了古玉,放在眼前细细打量着,面上的表情不断变换,似乎相当疑惑:“这是五色石?”他什么都感觉不到,甚至跟画上的五色石外形也差很多。
丛夏哼道:“是你说它是。”
“你的能力,就是从这里来的?”
“对。”
“你是怎么使用它的?”
“我捡到它之后,就能吸收死亡变异生物的能量,能给人疗伤,还能给人补充能量。”丛夏记得庄尧教过他们,想在脑域进化人面前撒谎,宁肯不说,也一定不能说谎话,而是要把想隐瞒的信息省去,确保自己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刚才江赢问他的话,大多是非黑即白的问题,他只能选择是或不是,现在终于让他逮到一个问题,可以稍微发挥一下自己的智商了。
“是怎么获得的?”
“我不知道。”
“防具呢?你是怎么做出来的?”
“它教我的。”
江赢怒道:“别再给我绕圈子!”说着伸手就要去掐丛夏的脖子。
单鸣快速一把扣住他的手腕,一手率先掐住了他的脖子。
大猞猁朝单鸣咆哮一声。
江赢朝单鸣冷冷一笑,眼中精光一显,单鸣瞪大眼睛,瞳孔急剧收缩,脸上突然出现极其痛苦的表情,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死死抱住了脑袋。
孙先生厉声道:“江赢,你住手!”
江赢轻蔑地哼了一声,收回了电波干扰,单鸣歪倒在地,表情扭曲、冷汗狂流,他咬着嘴唇,硬是没发出声音,丛夏将他扶了起来:“单哥?你没事吧?”
单鸣摇摇头,恶狠狠地瞪着江赢。
江赢抓着古玉,后退几步,摸了摸猞猁的脑袋:“你不说,没关系,我们有得是时间,我能把你所有记忆都掏出来。”他走了几步,却突然被一股奇怪的力往回扯,无法移动了。
丛夏道:“我说了吧,它和我不能分开,如果你不能保障我们的人生安全,你既得不到它,也用不了它。”
江赢深沉地看了他半晌,把玉还给了他:“有意思,你是怎么得到它的?为什么你们会绑在一起?”
“我第一次见到它,不小心把血滴上去了,然后我就和它‘立契’了。”
“血?”
丛夏嘲讽道:“你也试试?”
江赢没理会他的挑衅,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张天师为什么选中了你呢?”
“我不知道。”
庄尧开口道:“是‘基因’吧?”
江赢点点头:“对,也许你身上继承了跟张天师一样的远古基因。”他用一种热切得让人发毛的眼神看着丛夏:“你究竟继承了什么和我们不一样的基因呢?”
丛夏一阵恶寒,这疯子是不是要解剖他?
单鸣喝道:“你这大头怪废话真他妈多,拿点吃的来。”
江赢没理他,朝大猞猁点了点头,猞猁绕到隔间,叼着一只血淋淋的灰毛大老鼠,扔到了他们面前。单鸣抽出匕首,开始剥皮割肉,由于空间密闭不能生火,他们只能切成薄片生吃,这些年吃过的恶心东西多了去了,老鼠倒也不算什么。
勉强填饱肚子,江赢冲孙先生和庄尧道:“老师,小孩儿,你们过来。”
俩人走了过去,江赢带他们观赏自己的实验室:“这是我建立的新基因谱,已经收集了三百多种变异动物的基因,经过长期的比对分析,我提炼出了十三种远古基因,如果有更庞大的基因库,一定能提取出更多。这些基因,有得能让生物体格强壮,有得能直接决定生物的智慧。这些基因作用的方式跟癌细胞差不多,一个生物体内可能潜伏着数不清的远古基因,末世降临后,远古基因在寒武能量的刺激下苏醒,一个生物体内某一类远古基因的比重较大,它就会朝那个方向变异。”江赢指着猞猁,“它原本没有变异,是我对他进行了基因移植,它是目前最完美的一例实验品。”
庄尧道:“外面那些多次变异生物,不会也是你弄出来的吧。”
江赢道:“如果我有那个能力就好了。它们多次变异是因为这里的寒武能量浓度太高,不断刺激它们体内潜伏的远古基因,普通的变异生物有一种基因苏醒就不错了,它们通常能苏醒两到三种。两个生物异种,靠的是他们体内遗传有相似的远古基因,当它们互相吞噬对方的时候,基因融合,这是相当小概率的事件。但在这里,生物体普遍觉醒两到三类基因,它们异种的概率就比其他地方的物种多了很多倍。这些怪物都知道这样能让它们更强大,所以不停地‘吃’,只要吃对了,就能再拥有一种能力。多次变异生物有个最大的缺点,就是因为异种了太多生物,造成自我意识混乱,最后完全失去理智。”
“这只猞猁呢?它异种了什么东西?”
江赢看着猞猁:“我没让它异种任何其他物种。外面那些,只是一群失去自我意识的丑陋的、力气大的怪物,早晚会因为无法控制自己而互相残杀,活不了多久的。它不需要异种别的东西,已经很强大。”
庄尧瞥了他一眼:“那你又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江赢脸上闪过一丝狰狞:“这是我争夺自我意识成功的代价。”
“什么意思?”
江赢没有说话。
庄尧眼中精光一闪,露出一丝冷笑。
孙先生道:“你跟我们说这些做什么?”
江赢道:“你们也看到了,只要我持续研究下去,能解开很多远古基因的迷,如果我们能够完成这个远古基因谱,就可以随心所欲地让任何人、动物变异,甚至可以建造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永远保护我们。”
“‘我们’?”
“没错,既然我不能使用五色石,何不合作呢?这个远古基因谱最欠缺的,是自然力进化人的基因,我虽然很想得到自然力进化人的基因,但是星洲和容澜都太强大了,我没法取得,自然力进化人究竟是继承了什么远古基因才拥有那样的神力?他们的基因有什么不同?你们一点都不好奇吗?如果我们能够完善整个基因谱,说不定,我们可以制造自然力进化人!如果我们连改造自然的力量都拥有了,寒武意识能奈何我们?”
孙先生脸色发白:“江赢,你疯了,你想制造自然力进化人?就是因为远古出现了太多神级的自然力进化人,才会造成那么多大灾难,如今那些自然力进化人不过稍微拥有了掌控自然的力量,寒武意识已经要灭我们,你还想这个星球遭遇什么?”
“当力量绝对强大,根本不需要惧怕任何威胁。远古神众太蠢了,什么天崩地裂,只能杀死普通人,自然力进化人拥有绝对自保的能力,他们想活下来,轻而易举。他们自杀有什么意义?就算粉身碎骨,都不能阻止寒武意识,寒武意识和地球是一体的,除非他们毁灭整个星球,否则寒武意识永不灭!自杀以降低寒武意识的评估值,只是拖延一点时间,根本是无功之举,种族延续千秋万代,谁能看到?不如在自己的时代潇潇洒洒地活!”
孙先生胸膛剧烈起伏着,眼中盛满怒意:“江赢,你说得我无法反驳,因为你没说错。可是,远古神众比我们还要聪明,难道他们想不到吗?我六岁读书,从小痴迷科学,我这辈子都在做着我认为很崇高、很自豪的工作,那就是为人类的繁衍和发展贡献力量,没错,种族延续其实跟我们没关系,我们死了就一了百了了,但是身为人类,身为一个科学工作者,你没有半点悲天悯人的情怀吗,你没有半点使命感吗?如果人类真的灭绝了,哪怕你看不到听不到,仅仅只是想想,你不觉得悲哀吗?我们的祖先一代代积累下来的知识、文明,都将从这个星球上被抹去,那是人类几百万年努力的成果啊,你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消失,却什么也不做吗?!”
江赢嘴角抽动,神色有些狰狞:“老师,你不要再拿这些大道理来压我,我的亲人、我的孩子,早就死绝了,我一闭眼,身后没有任何值得我留恋的,你想当伟人、当英雄,尽管去吧,我只要活在我的时代就行了。”
孙先生无力地垂下了肩膀,失望地摇着头。
江赢道:“我给你们半天时间考虑,如果你们答应合作,我就放你们一个人出去,和外面的人谈判。我想,如果他们知道这么拼命根本没有用,恐怕也会做出跟我一样的选择。”
孙先生冷道:“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怕死的。”
江赢哈哈笑道:“怕死?老师,你太小看我了,我不怕死,我只怕死得没有意义,我怕为了一群我根本不认识的废物枉死,不信你去告诉他们真相,看他们后不后悔来送死!”
丛夏的心直往下沉。江赢说得没错,如果知道真相,很多人都会失去士气,就连他刚才都动摇了,他之所以没有放弃,是因为他还有古玉,他也不甘心所有努力付之东流,不管怎么样,他已经走到了这里,他要把傀儡玉集齐,拼一把。但其他人呢?其他人也能跟他们一样意志坚定吗?
这个秘密,绝不能让更多人知道……
江赢把他们扔进了一个密室里,自己不知道忙活什么去了。
四人一边吃饭,一边商量对策。
丛夏环顾四周:“这里面不会有窃听器吧?”
庄尧摇头:“没有,检查过了,你以为在这种千年古城里改造东西那么容易呢。”
丛夏郁闷道:“那咱们说说吧,怎么出去。一个比你们还厉害的脑域进化人,一只我们打不过的猞猁,真是被人欺负到姥姥家了……”
单鸣不服气地说:“给我只巴特雷,干死那只破猫。”
丛夏劝道:“单哥,你千万别乱来,它速度太快了,而且好像很记恨你伤了它腿的。”
“速度再快也快不过子弹。”单鸣看了看自己的MP5冲锋枪,郁闷道:“就剩半个弹夹了,这大头怪真瞧不起我们,连我们枪都不缴。你的枪给我看看。”
单鸣把俩人的武器集中起来,评估战斗力。丛夏以前根本不在意枪的作用,他枪法差,拿着用处也不大,没想到这些武器现在是他们仅有的依靠。
庄尧和孙先生在一旁嘀咕着什么。
“你也是这么想的?果然有文章可做。”
丛夏凑过去:“你们说什么呢?”
“江赢的弱点。”
单鸣嗤笑道:“他的弱点?脑袋大行动不便呗。”
“这是一个,还有一个他不敢说,但我们已经推测出来了。”
“什么?”
“你们注意到了吗?江赢说的多次异种生物会失去自我意识,但为什么他没有失去自我意识呢?”
丛夏道:“因为他是脑域进化人吧,他不是说他在自我意识的争夺中胜利了吗。”
“你想想,自我意识胜利的异种人都是什么样子?比如柳丰羽、魔鬼松。他们可以在不同形态间自由切换,为什么江赢就变成那副德行?”
丛夏一愣:“你的意思是,他没成功?那他怎么保持自我意识的?”
孙先生道:“我们怀疑,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占据那具身体,甚至他们的异种都不够成功,也许是因为他们是极其稀少的同物种异种,也许是因为他们是脑域进化人,总之,江赢并没有真正胜利,他可能把另外两个人的意识,逼进了那四只手臂里。”
“什么?”丛夏露出厌恶的表情,“你是说,那些手臂里关着另外两个人的意识?”
庄尧道:“只有这么想才解释得通,总不可能是他自己想要变成那样的。我想,同为自我意识极强的脑域进化人,他们三个在这具身体里争夺了很久都没有结果,后来稍占上风的江赢把他们的手臂移植到了这具身体上,然后用某种方法把另外两个人的意识放进了他们自己的手臂里,给他们造成还归属自我的假象,换取一时的和平。如果你仔细看,就会发现他另外四只手臂其实不怎么用,也不太受他控制,因为很可能会唤醒另外两个人的自我意识。这可能是我们唯一的突破口。”
丛夏喜道:“只要让那两个人的意识苏醒,他就没空对付我们了!”
庄尧道:“顺利的话。如果失败,他会让猞猁把我们三个咬死,然后留下你给他当五色石的翻译机。”
丛夏哭丧着脸:“不会的,如果猞猁把你们咬死了,我宁死不从。”
“白痴,我随便说说,唐大校又不是吃干饭的,他一定在想办法救我们,但我们首先要想办法破坏这里的机关系统,让他知道我们在哪儿。”
“那我们现在怎么行动?”
“我和孙先生正在想呢,先说说别的吧。”庄尧道,“你拿到古玉的时候,它就那个样子吗?”
“是啊,所以我到现在还有点怀疑……”
“没什么可怀疑的,如果五色石真的存在,那么就是它无疑了,只是还有很多地方让我想不通,比如,我们在大雁塔地宫里发现的那个盒子。”
丛夏道:“古玉的外貌变化这么大,肯定在这两千年间出了很多事。”
“显然是……”庄尧看似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耳朵:“果然,知道的越多,不知道的也越多了。现在我对傀儡玉的存在也生出很多疑问了。”
丛夏皱眉道:“是啊,傀儡玉的存在越来越不能理解了,就连江赢也说不清。如果它是寒武意识的工具,为什么要促使我们进化,让我们变得强大,来反抗寒武意识呢?”
“要弄清楚这个问题,我们必须先知道寒武能量是什么。寒武能量,根据我们的研究,是一种能作用于细胞,促使其进化、异化、修复的生物能量,这种能量同时又跟五行能量相辅相成,可以操纵自然,甚至还能跟其他很多能量一样,转换成电能、热能,可以说是一种全能的能量,它应该是这个星球的源能量,没有它,就没有地球,所以寒武能量无所不能。这种能量,显然不是人能创造出来的,所以寒武能量必定是寒武意识的工具,利用寒武意识发动自然灾害,异化细菌以发动瘟疫,让动植物细胞进化,寒武意识可以说有数不清的方法对付人类,只要它掌握着无所不能的寒武能量。可是今天,在知道了这么多秘密之后,我才意识到,我们可能又走入了一个先入为主的误区。”
单鸣挑眉:“什么误区?”
孙先生道:“寒武能量属于寒武意识,可傀儡玉,却未必是寒武意识造出来的。”
丛夏一愣,说:“可是,傀儡玉是用来承载寒武能量的。”
庄尧道:“没错,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我们一直都觉得傀儡玉是寒武能量天生的载体,是寒武意识的工具。可是,如果不是呢?寒武能量显然是能被人类利用的,我们用寒武能量做武器燃料、冬天供暖,这都是对寒武能量的初级利用,而高级利用,早在两千年张天师就做到了,古玉教了你很多善加利用寒武能量的方法,说明那个时候张天师对寒武能量的了解就远比我们高深得多得多。在科技倒退几百年的情况下,我们依然学会了使用和储存寒武能量,就连你都会箓蓄能符,对寒武能量的利用达到神鬼莫测程度的张天师,为什么就不能造一个巨大容量的蓄能符来储存寒武能量呢。”
丛夏沉声道:“你是想说,傀儡玉也有可能是张天师造出来的?”
庄尧摇摇头:“我无法确定。傀儡玉储藏的寒武能量太庞大了,简直不像人类所为,总之,我越来越怀疑,傀儡玉并不是寒武意识制造出来的,它出自人类之手。”
“人类为什么要制造它?”丛夏不太能接受这个想法,一直以来,他们都把傀儡玉当做人类的“敌人”,尽管它有很多用处,却也是造成末世的最大凶手,他们抱着要将它封印的决心走到现在,没想到今天和江赢的谈话,颠覆了他们长久以来的判断,现在好多理论都需要重新推敲,甚至要推翻,这个过程,实在有些痛苦和窝火。
孙先生苦笑:“远古神众的想法,太难捉摸了。按照这个思路思考,很多问题又可以解释通了,当然,也许我们现在的猜想又是错误的,我们在错误和纠正错误之间已经反复多次,论证一件事就是这样,有点耐心吧年轻人,到最后,真相一定会坦白在我们面前。”
单鸣不耐地说:“这种费脑子的事留给你们去思考吧,听你们绕来绕去,我耳朵都长茧了。现在能不能商量点实际的,怎么对付大头怪和猞猁?”
孙先生笑道:“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单鸣抽了口烟,用脏兮兮的衣服擦着枪管:“我只有两把枪、一把刀和一条命,如果你们能对付大头怪,我保证把那只猞猁困住,到时候你们只管跑就行了,我能活就活,死了也跟你们没什么关系。”
“单哥,我们正在想办法,不会让你去送死的。”
单鸣咧嘴一笑:“小孩儿可不这么想。”
庄尧道:“如果牺牲你一个能换我们三个出去,确实很划算,反正跟我们比起来,你是最没有价值的。”
丛夏喝道:“庄尧,你别这么说!”
单鸣一点不生气:“小孩儿说得没错,不赌一把,我们四个都会死。你们三个是队伍里的核心人物,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无论是从情感还是利益角度,你们最先舍弃的肯定是我,在那个大头怪看来,要杀也一定先杀最没有利用价值的我。所以,我需要你们对付大头怪,你们需要我对付猞猁,合作达成了。你们真该庆幸这是末日时代,不然你们未必付得起我的佣金。”
丛夏听得目瞪口呆。他以往跟单鸣接触不多,对单鸣最大的印象,就是火自然力进化人沈长泽的养父,单鸣一直没有变异,之所以能在满是变异人的世界里取得很高的地位,最主要的原因其实是沈长泽对其百依百顺,虽然他们都说单鸣战斗力很强,他也亲眼见识过这个男人在战场上的狠劲儿和杀伤力,可跟沈长泽相比,差太远了,所有人都是顾忌沈长泽,才会高看单鸣。直到这次的意外,才让他真正开始了解这个人。这个末世前国际上享誉盛名的雇佣兵,这个铁血、冷酷,可以笑谈自己生死,可以毫不在乎自己窘境的战士,真的是一个相当强悍的男人。
丛夏看着单鸣,就想到了千千万万没有变异的普通人。他们原本是同样的人,却因为一场灾难,被以是否变异为标准,区分高低贵贱。人口基数最大的他们,过着最底层、最困苦的生活,不但毫无用处,甚至还需要科学院和变异人花费大量精力养活,可是他们都差点忘了,这些人才是人类真正的希望,他们能繁衍后代,他们没有受到寒武意识的“诅咒”,如果真的有一天,变异人必须以死换取这个世界的平静,那么他们才是人类的未来。看到单鸣这样无论内心还是身体都强大的普通人,丛夏心中突然就对未来也充满了希望,就算他们最终都会死,重建人类家园的工作落到普通人手里,也没什么好担心,人类本来就是顽强的生物,不该被任何磨难打倒。
单鸣皱眉看了丛夏一眼:“你看我的眼神怎么这么恶心,想什么呢你。”
丛夏笑道:“我就是觉得你挺帅的。”
“废话。”
“但是,咱们还是要努力一起出去,只要制止了江赢,你们应该也能控制住猞猁吧?”丛夏看向庄尧。
庄尧道:“恐怕我们到时候分不出多余精力对付猞猁,而且,即使我们把江赢身体里另外两个人的意识唤醒了,事情也未必会朝着对我们有利的方向发展,只能赌,如果失败了,那就是彻底失败了。”
“让单哥直接杀了江赢呢?”
单鸣和庄尧同时摇头,庄尧道:“江赢既然连枪都不缴,说明他根本不怕枪,至少对于我来说,如果有人想攻击我,在那人动之前,我就能通过表情、动作和杀气判断出来。杀气是一种波长,是真实存在的,单鸣没有机会朝他开枪。”
丛夏叹了口气。
孙先生道:“小丛,江赢把傀儡玉放哪里了?”
“就挂在他脖子上。”
“一会儿我们如果能控制住他,单鸣去对付猞猁,你去抢傀儡玉。”
“然后我们怎么出去?”
“机关控制杆就在江赢的椅子旁边,只要制服他,出去不难。”
丛夏咽了口口水:“好,拼了。”
四人在密室里静静等待着,单鸣没心没肺地倒头大睡,丛夏则把四人的能量防具都修复了,这是他们最后保命的家伙了。
庄尧和孙先生低声交流着一堆让人听不懂的话。按照他们的说法,生物体的自我意识不会真正消失,只要通过深层催眠刺激,就有可能唤醒。比起脑电波强度,庄尧和孙先生加起来恐怕都不是江赢的对手,江赢的脑域进化程度肯定在四阶的顶峰,甚至很有可能突破了五阶,然而江赢有个最大的弱点,那就是那两个被他异种的脑域进化人的意识根本没有彻底沉睡,江赢可能在那四只手臂里制造了某种假相,欺骗那两股意识,他们只需要在手臂里唤醒它们就够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在这个沉闷的、漆黑的密室里,他们不知道呆了多久,突然,密室的门转动了,刺目的光线射了进来。
江赢依然坐在椅子上,用工具托着他硕大的脑袋:“怎么样?想通了吗?”
丛夏掏出古玉,吸引江赢的注意力:“我有几个要求。”
“你说。”江赢贪婪地盯着古玉。
单鸣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在不远处打盹的大猞猁。
“第一,傀儡玉。”
“谈了那么久,你还没清醒吗,这场灾难是阻止不了的,你们还要傀儡玉做什么。”
“至少我们得离开这里吧,结界需要傀儡玉来破除。”
“结界是傀儡玉在寒武能量浓度高的特殊环境下产生的一种波长,五枚傀儡玉的波长遥相呼应,恰巧组成了一个大的能量场,影响人对方位的感知和判断。现在你们已经得到了四枚,其实结界早就失效了。”
“你对傀儡玉这么执着?”
“傀儡玉是好东西,我地底的供电都是靠它。”
“如果我们非要呢?”丛夏上前一步。
江赢眯起眼睛:“好,拿十个自然力进化人的远古基因来交换。”
“去死吧你!”丛夏大喊一声,抡起古玉要砸向江赢的脑袋。
江赢早在他动作之前,就看穿了他的不轨。他冷冷一笑,丛夏的古玉还没扔出去,就感到大脑一阵钻心的痛,那种痛简直像有什么东西在撕扯灵魂,脑袋仿佛下一秒就会爆炸,他大声惨叫。虽然这是他自己提议的苦肉计,可也没想到会这么惨烈,他看单鸣被攻击的时候没吱声,还以为能忍呢,没成想,这是他经历的所有创伤里,最痛、最邪乎的一种!
同时,庄尧和孙先生齐齐发动脑电波,进入江赢体内,而单鸣则已经迅速抬起枪,朝刚睁开眼睛的猞猁猛地放了一枪。
局势彻底失控了。
猞猁一躲,那一枪飞掉了它的耳朵和一大块脸皮,它怒急攻心,身体化作一道金色闪电,朝单鸣扑来!
庄尧和孙先生满头是汗,根本抗争不过江赢,江赢看上去也不好受,但依然坚持着,丛夏疼得满地打滚,就在他以为自己不疼死也要变成智障的时候,掉落在地的古玉突然发出暗淡的绿光,接着,那绿光猛地胀大,如冲击波一样向江赢弹去,“砰”的一声巨响,直接把江赢从原位抛了出去,狠狠地撞在了墙上!
这突如其来的巨变彻底扭转了局势,江赢倒在地上,脑袋流血不止,看上去有些半昏迷了,半天没爬起来,庄尧和孙先生逮到机会,一举入侵江赢的大脑,顺着他的神经系统去寻找那两股意识。
丛夏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捡起古玉朝江赢跑去,一手拽掉了他脖子上的古玉,一手甩出一个冰冻玉符,扔到了江赢身上,并狠狠踹了他好几脚。
江赢无法从地上爬起来,也无暇去管丛夏,他在拼命对抗庄尧和孙先生的入侵,他知道他的战场在这里,一旦他输了,那就全完了。
“啊——”几人背后穿来一声闷叫。
丛夏回头一看,一阵头皮发麻。单鸣已经被猞猁按在地上,大猞猁咬住了他的肩膀,狠狠撕扯,由于能量防具的作用,它一开始未能扯下来,它张大嘴巴,再次发狠,一嘴扯碎了单鸣的肩骨,那修长的手臂硬生生脱离了他的身体。同时,单鸣的另一只手紧握着匕首,疯狂朝猞猁的脸刺去,一刀、两刀、三刀,鲜血喷溅,丛夏甚至无法分清那究竟是谁的血!
丛夏把仅剩的两枚燃烧符和一枚爆炸符全都朝猞猁扔了过去,猞猁体型庞大,尽管疼得嗷嗷叫,可没伤到要害,他不为所动,一心想置单鸣于死地
单鸣抬起剩下的一只手,挡住了自己的脖子,剧痛让他狂叫起来,他用腿拼命踢猞猁的肚子,那里被丛夏的爆炸符炸出了一个洞,血混着肠子一堆堆地往下流。
丛夏眼泪都下来了,他见惯了惨烈的场面,却被眼前的场景震撼得无以复加,他疯狂地往单鸣体内注入能量,但他修复的速度根本比不上猞猁的攻击。
这时,孙先生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小丛,带庄尧走!快!”
丛夏一抹眼泪,转头看去,庄尧已经昏迷,吐出来的血染红了前襟。
孙先生吼道:“他大脑严重受损,快带他出去,我窃取了江赢的记忆,我来打开通道,你快带他走!”
“那你,你们!”
“单鸣已经不行了,我留下来挡着江赢,快走啊!”孙先生一边吐血,一边跑到控制台处,疯狂地拉动操纵杆。
丛夏跌跌撞撞地抱起庄尧单薄的身体,回头看向单鸣,单鸣的脖子已经被猞猁咬中,大动脉汩汩地往外冒着血,殷红的鲜血喷得满地都是,他发不出声音,只能用眼神示意丛夏快走,那明亮的双眸正在渐渐地失去神采。
丛夏眼泪奔涌而出,他大吼一声,冲向了开启的石门。
冲出石门后,他没头苍蝇一样往来时的走廊跑去,跑出没几步,大脑里突然莫名涌现出一幅地宫的地图,这地宫的结构并没有他想象得复杂,他在自己大脑里“看到”了出去的路线。
正疑惑时,孙先生虚弱的声音突然在他大脑里响起:“你别说话,否则会额外增加我的负担,你听我说。地图你看到了,我把所有通道都打开了,顺着这条路线能回到我们来时的地方。你安全之后可以给庄尧治疗颅内出血,但千万不要动他的大脑,把他带回北京,江赢破坏了他的大脑神经,你要在脑域进化人的帮助下才有可能修复他的大脑。你们离开地宫后,走出山洞,不要原路返回,太慢了,走江赢他们当初下来的路,我把路线也传进了你大脑里。地宫埋有自陷的机关,等你们都出去后,我就要开启了,否则外面的变异动物太多,你们肯定扛不住。不用管我,一定不要回来找我,我已经出不去了,把傀儡玉带回北京,要相信人类的智慧,所有的牺牲不会白费,我们一定能挺过去……”
孙先生的声音消失了。
丛夏眼前一片模糊,他没有手去擦眼泪,他紧紧抱着庄尧,仿佛这样就能留住怀里单薄的身体正在流失的温度,庄尧的血“滴答滴答”地洒在沿途,他一边不停地往庄尧身体里注入能量,一边凭着大脑里孙先生传送给他的地图往来路飞奔。
地宫太大,他在黑暗中跑了十多分钟,才走完了一半的路程,他感觉身后有什么轻微的动静,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产生了幻觉,那种好像被什么东西追逐的感觉让他毛骨悚然。
突然,他看到转角处有微弱的亮光,他顾不上是什么,本能地跑过去,跑过转角,就见漆黑的走廊尽头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火焰周围还隐隐有风,在这密封的通道里有风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他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嘶声喊道:“天壁!”
一风一火飞速席卷而来。
“丛夏!”成天壁眨眼间出现在他面前,一把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看着他并无大碍,成天壁眼眶一热,狠狠抱住了他。
沈长泽环顾四周,急道:“我爸爸呢?”
丛夏抱紧怀里的庄尧,抬起沉重地头,红着眼睛看着沈长泽,说不出话来。
沈长泽的五官扭曲了,他一把把丛夏从地上拎起来,声音如地狱寒冰:“我爸爸呢!”
“单哥……”想着单鸣汩汩往外冒着血泡的大动脉,他实在无法告诉沈长泽,单鸣已经不可能活着了。
沈长泽猛地把他按到了墙上,厉声吼道:“他人呢?!”
成天壁用力握住沈长泽的手腕,沉声道:“你先松开。”
沈长泽的手臂燃起熊熊火焰,一下子就把丛夏的衣襟烧没了,成天壁的手也瞬间风化,他挡在丛夏身前,神色凝重地看着沈长泽。
沈长泽僵硬地站在原地,苍白的脸在熊熊火光中阴沉得如同厉鬼,他眼睛一片血红,最后连瞳孔也变成了赤红色,金色的鳞甲、粗长的龙尾和巨大的龙翼刹那间钻出皮肤,伴着周身燃烧的火,如来自地狱的罗刹。
成天壁喝道:“沈长泽,你冷静点,这里是地宫,你闹起来所有人都要活埋!”
沈长泽微微侧过脸,眼里已经没有了人类的情绪,他轻声道:“那又怎么样?全世界人都死了,也与我无关。”
成天壁脸色一变,他把丛夏推到一边,随时防备沈长泽发难。
沈长泽看着丛夏,就像在看一个死人:“告诉我,他怎么死的。”
丛夏颤声道:“他……被一只……猞猁……”
“在什么地方。”
“左转,右转,再右转……”
沈长泽转过脸去,声音空洞得仿佛已经没有了灵魂:“我要把这里毁了,然后留在这里陪他,你们只有一分钟的时间离开。”说着他身体化作一团大火,往拐角冲去。
成天壁卷起丛夏和庄尧,往相反方向冲去。
丛夏突然瞪大眼睛,高喊道:“等一下!都等一下!”
成天壁急道:“我们必须马上出去!”
“那只猞猁,我感觉到它了,它来了,它……”丛夏把庄尧放下,猛地推开成天壁,跌跌撞撞地往拐角处跑去。
转过拐角,便见沈长泽站在原地,一只黄金大猞猁正一瘸一拐地朝他们走来,那猞猁狼狈不堪,一只耳朵没了,脸上全是血,肚子破了一个大洞,肠子都拖在地上,但它还是一步步朝他们走来。
沈长泽在僵立几秒后,突然大吼一声,化作一团烈焰,疯狂地朝那只猞猁飞去。
丛夏大喊道:“沈少校,不要——”
“给我站住。”一道虚弱的声音幽幽在空荡的走廊里响起,声音极低,好像随时会断气,但就是这么微弱的声音,却狠狠击打着所有人的心。
那是单鸣的声音!那尽管虚弱却依然霸气的口吻,那纯男性的低哑烟嗓,百分百是单鸣的声音,单鸣的声音从那只猞猁的身上发出!
丛夏声音都变了调,哭道:“单哥……”
沈长泽“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就跟被施了定身咒一样,一动不敢动。
猞猁歪倒在地,粗喘着气:“还不来帮帮老子,妈的……肠子都快流光了。”
沈长泽瞬间回魂,几乎跪爬到了单鸣面前,一把抱住了它毛茸茸的脖子,在外人面前冷硬寡言的沈长泽,此时不顾形象地哭了出来:“爸爸——”
单鸣用大脑袋蹭了蹭他的脸,声音哽咽:“行了行了,老子命硬得很,哪儿那么容易死。”
沈长泽充耳不闻,一个劲儿地叫着“爸爸”,内心的恐惧和失而复得的狂喜顺着眼泪奔涌不止。
成天壁松了口气。
丛夏感动得眼泪鼻涕哗啦啦地掉,他用袖子抹了抹脸,跑了过去:“沈少校,你勒着他了,我给他疗伤。”
沈长泽这才松开手,单鸣身体一抖,变回了人形,他受伤颇重,还是勉强伸出手拍了拍沈长泽的脸蛋:“别哭,我睡一觉就好。”说完垂下手,晕了过去。
沈长泽擦着单鸣脸上的血,指尖抖得不成样子。
丛夏把能量不断注入单鸣体内,修复着他破损的身体。
成天壁道:“孙先生呢?”
丛夏咬牙把孙先生的话复述了一遍:“我们回去救孙先生吧,你们速度快,很快就能回到实验室。”
成天壁道:“我去。”说完,他化作一道风,卷进了走廊深处。
几分钟的时间,丛夏就把单鸣身上大的伤口修复得七七八八了,沈长泽也恢复了平静,对丛夏道:“谢谢。”
丛夏道:“我们都得谢谢单哥,不是他挡着那只猞猁,我和庄尧都出不来。”他看向黑廊深处,默默期待着奇迹再次发生。
沈长泽抱起单鸣和庄尧:“到我背上来,我们先出去和其他人汇合。”
“可是他们……”
“等着也帮不上忙,我们要尽快找到孙先生说的那个入口。”
丛夏爬到了沈长泽背上,沈长泽展开翅膀,往来路飞去。
丛夏道:“你们一直在下面找我们吗?”
“嗯,这里机关太多,我们两个中途还失散过一次,刚刚才又碰到了一起,没想到就遇见你们了。”想起刚才的一幕,沈长泽可能觉得不好意思,一直梗着脖子。
丛夏则不停地回头看,希望成天壁下一刻就能带着孙先生赶上来。
很快地,他们飞回了当初掉下来的那个房间,天花板上有个一米见方的洞,沈长泽飞上去,先把他塞了进去。
丛夏被一双有力的手拖了上去,他抬头一看,是姚潜江,姚潜江满脸惊喜:“丛夏,你没事吧?”
“郡王。”丛夏看了看四周,大部分人都在,经历一场噩梦,他终于再次感觉到了安全。
沈长泽抱着单鸣和庄尧从洞口钻了上来,唐汀之拨开围观的人:“他们怎么了?成天壁和孙先生呢?”
沈长泽道:“成天壁去救孙先生了,小孩儿受伤了,我爸爸……被异种了。”
艾尔挤了进来,急道:“异种?怎么回事?被什么东西异种了?”
“被一只猞猁。”
艾尔瞪大眼睛:“那猞猁,把单吃了?”
沈长泽和丛夏显然都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丛夏道:“总之单哥还活着。”
唐汀之皱眉抱着庄尧,半晌道:“他大脑受损怎么这么严重?短时间内都无法醒了。”
邓逍急道:“小庄尧怎么了?怎么会大脑受损?”
丛夏沉声道:“说来话长,我们在下面碰到很多事,总之,有一个进化程度可能突破了五阶的脑域进化人,为了逃跑,他们才受伤的。我现在没时间解释这些,傀儡玉我已经拿到了,我们必须马上离开,从另一个洞口出去,这里马上就要塌陷了。”
“另一个洞口?”
“对,外面现在什么情况?”
“撑不了多久了,氧气还不足。”
唐汀之道:“成天壁去了多远的地方,怎么还不回来。”
丛夏看了看已经快被撞烂的通道口,咬牙道:“不能等他了,孙先生让我们马上离开,突围吧。”他下了好大决心才做出这个决定,尽管没看到天壁和孙先生,他一点都不想走,但是……他不能辜负孙先生的苦心。
唐汀之道:“好,准备突围。”
容澜急道:“孙先生在哪里?不行我去找他。”
楚星洲道:“成天壁去就够了,我们要负责突围。”
“万一他速度不够快呢?万一那个脑域进化人太强呢,如果……”
楚星洲一把握住他的肩膀,高声道:“容澜!你冷静点,你知道这里需要你,孙先生不会希望你下去浪费时间的。”
容澜愣了愣,抿着嘴唇,甩开了他的手。
唐汀之喊道:“全员准备突围。”
傀儡玉到手了,就证明他们可以离开了,所有人精神都振奋了许多。
李道蔼打开了通道口,变异动物倾泻而下,容澜一个激光网打过去,切西瓜一样把那些怪物切碎了。
楚星洲将那些怪物浮到了空中,暂时将通道口清了出来:“体型大的先上去,快!”
阿布、多吉、白灵等,全都钻了出去,姚潜江和吴悠也冲了上去,为后面的人开路。
激烈的战斗时隔十几个小时后,再次打响。在这个地下世界里,他们已然忘却了时间和昼夜,脑子里只有无尽的厮杀。
孙先生给丛夏的地图非常清晰,他指着东南方向道:“另一个入口就在森林尽头,离这里不到两公里。”
“冲啊,兄弟们,马上就可以出去了!”
丛夏把傀儡玉含进嘴里,抱着庄尧躲在唐雁丘身后,看着各种狰狞怪异的动物潮水般涌来。怪物们失控了,不仅攻击他们,还互相撕咬,蘑菇们更是诡异,不再有规律、有节奏地摇摆,而是抽搐、颤抖,森林里魔相丛生。看来它们一直是江赢在控制着,一个脑域进化人的能量场居然强大到这种地步,如果没有五色石的致命一击,他们恐怕毫无胜算。
一大群扑着银粉的飞蛾飞了过来,宋祁在天上张开一张密集的大网,将那些大蛾子打进网中,但仍有不少从缝里漏了出来,银粉只要落到人畜皮肤表面,就产生一阵刺痛,接着皮肤迅速溃烂,并散发阵阵恶臭。虽然不致命,但着实恶心人。
赵萝萌怒道:“王八蛋,我来对付它们!玄主,帮我一把!”说着她一把抓住小五的脚,小五边呀呀叫着“好痒好痒”,边飞到上空,泄愤似的把她甩进了蛾子堆里。
宋祁急叫:“祖宗啊,你小心点儿!”
赵萝萌的身体浮在半空,她轻轻一旋,鲜红色的辣椒粉从身体飞散开来,在空中形成一道红雾,楚星洲把她和辣椒粉一起托在了半空,只见蛾子飞进辣椒粉中,身体开始剧烈抽搐,无力地煽动几下翅膀,就成批地往下掉,而又因为楚星洲的原因全不下来,抬头一看,红色的雾状星河中悬浮着数不清的飞蛾,蔚为壮观。
直到众人跑远了,楚星洲才撤回了力量,小五叼着赵萝萌飞走了,天上的蛾子掉落下来,刚跑到那里的动物被辣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成批地倒在地上哀嚎。
小五也吸入了少量粉末,不住地打喷嚏,扯着公鸭嗓唱歌似的干嚎:“辣辣辣辣辣——”
丛夏终于知道为什么辣椒小姐是他们所有人中最干净整洁的了,她的攻击力虽然局限性很大,还容易伤着自己人,但自保能力超群,根本没有东西愿意靠近她。
赵萝萌得意地踢了宋祁的屁股一脚:“我厉不厉害。”笑容俏丽可爱。
宋祁把她拽到一只平原狼身上:“抓紧,坐好。”
巨型老鼠、藏獒、雪豹纷涌而至,比起大规模攻击,他们更怕碰到个体强大的多次异种生物,因为每次必有伤亡。那长着骨刺的雪豹一冲上来就咬死了一只白唇鹿,挥着大翅膀的老鼠拼命扑咬林雕。
多吉想冲过去和雪豹搏斗,被楚星洲制止了,他知道多吉不是这雪豹的对手,他化作一道黑雾,亲自飞了过去。
几个自然力进化人纷纷来到外围,逐个击杀这些强悍到变态的怪物。
丛夏想起山海经里那些诡异畸形的异兽,活脱脱就是多次变异生物啊!
眼看着伤亡剧增,希望的出口就在不远处,他们却迟迟无法到达,愤怒和焦虑将所有人淹没,他们淌过鲜血和尸体,艰难地前进。
突然,脚下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蘑菇森林晃动不止,几乎无法站立。
丛夏惊道:“自陷程序启动了,我们必须马上离开!”天壁,孙先生,你们在哪里?!
怪物们也感受到了这不寻常的震动,大多停止了攻击,开始慌张地四处流窜。
唐汀之高喊:“不要回头,赶紧走!”趁着怪物们无暇攻击,他们狼狈地往前跑。
蘑菇森林的尽头,果然有一束微弱的光,容澜砍掉大片蘑菇和杂草,光束越来越大,最终露出一个洞口。容澜化作金光钻了进去,几秒钟后,又蹿了下来:“确实是出去的路,但太高了,有一百多米,而且通道很窄,白灵这个体积的上不去!”
回头看去,蘑菇森林开始往内塌陷,地动山摇,不断有细沙、碎石掉落,山洞不知何时会坍塌。会飞的怪物们争先恐后地从洞口逃出,不会飞也顺着东台吉乃尔河往上游跑,而成天壁和孙先生仍不见踪影。
唐汀之叹道:“只能试一试了。”
丛夏急道:“试什么?”他感觉到了身下阿布的躁动,阿布一会儿抬头看看洞口,一会儿扭过脖子看看它身上昏迷不醒的庄尧,丛夏用力揉着它的耳朵,希望能安抚它,可他内心的不安,一定已经被阿布察觉了。
唐汀之道:“体型小的先上去,快,玄主和郡王在下面注意落石。”
会飞的驮着人往上飞,攀爬能力强的也开始快速地往洞外爬,洞口几乎是垂直的,直径约四米,大一点的禽类就要缩着翅膀飞。
邓逍背上庄尧,抓起丛夏:“丛哥,走吧。”
丛夏道:“你们先上去,我留下来陪阿布,天壁和孙先生也还没出来。”他从嘴里吐出傀儡玉,交给邓逍:“一定拿好了。”
“要不你上去,我留……”
“不用,你赶紧把庄尧带上去,等天壁来了我们马上就走。”
邓逍急道:“阿布怎么办?”
“我怎么都不会扔下阿布的,实在不行我们从原路返回,你快走吧。”
阿布朝邓逍喵了一声,目光盯着庄尧,邓逍摸了摸它的头:“庄尧没事,我们等你。”他用爪子吸附石壁,无视重力般往洞口爬去。
唐雁丘击碎了几块石头,也带着柳丰羽飞走了。
宋祁织了几张大网,把那些无法攀爬的变异动物兜来,禽类往返多次,硬是把它们给拉了上去。
石块越掉越多,对他们的安全造成威胁,楚星洲和姚潜江勉强挡着,但山洞支撑不了几分钟了。
他们争分夺秒地把大部分人和动物运了上去,最后,山洞里只剩下丛夏、唐汀之,几个自然力进化人和阿布、多吉、白灵这三个体型最大、根本无法从洞口出去的变异动物。
落石越来越多,黛奎琳操纵蘑菇,在他们头顶撑起一个个大伞,勉强挡住了石头雨。
丛夏急得频频回头,就是不见成天壁和孙先生。眼看蘑菇森林陷入地底,地宫肯定完了,他们如果还不出来,凶多吉少。成天壁去找孙先生已经有半小时了,为什么耽搁这么久?!
唐汀之道:“要让它们出去,只能把洞口劈开了。”
丛夏道:“劈开?这可是山啊。”
唐汀之看向楚星洲和李道蔼:“这件事只有你们两个能办到,其他人务必挡住落石!”
容澜急道:“孙先生还没出来。”
唐汀之果决道:“没时间去找他们了。”
这时,小舟从洞口飞了下来,叫道:“郡王!”
姚潜江喝道:“你还下来做什么?”
“我载你上去啊。”
“胡闹,我不用你……小心石头!”姚潜江弹出一道水柱,将直直朝着小舟砸下来的大石头冲开了。
小舟吓得赶紧跑到姚潜江身边,姚潜江喝道:“你赶紧上去,我自己能出去。”
小舟看着洞口“刷刷”掉落的石头,自觉以他庞大的身体,很难避过去:“现在也不好上去了,我跟郡王一起走!”
唐汀之道:“我和沈长泽先上去,你们抓紧时间。”
沈长泽抱起唐汀之,闪避着石头飞了上去。
楚星洲和李道蔼对视一眼,面色沉重。他们头顶毕竟是千吨岩石,破开洞口不成问题,但能不能撑住石块,就难说了。
楚星洲沉声道:“你真的能操纵这么大块的岩石吗?”
李道蔼坚定道:“能,你真的能浮起千吨的重量吗?”
楚星洲也毅然道:“能。”
李道蔼:“那就试试吧。”
俩人拉住手,土能量在体内肆虐,四周飞沙走石。他们脚下出现了一道裂缝,那裂缝就像燃烧的导火索一般迅速向岩石壁蔓延,无数碎石从天而降,却堪堪悬在俩人头顶,如同宇宙中的小行星,颇为壮观。裂缝迅速攀上岩壁,向着洞口伸展,以一股蛮横的力撕扯着洞口,试图把它撑大。
这时,一块足有一节火车厢大小的巨石从头顶掉落,抬头看去,遮天蔽日。
吴悠和姚潜江的身体同时在原地暴涨,瞬间变成了冰、水巨人,稳稳撑住巨石,巨石之重,压得他们的脚都往土里陷去,俩人大喊一声,齐力将巨石推向了远处。
越来越多的岩石从天而降,山洞风雨飘摇,岌岌可危。
最终,洞口不堪巨大能量的撕扯,岩壁皲裂,石块如雨,唰唰落下,洞口被越撑越大,仿佛整个山都被劈开了!
楚星洲和李道蔼头顶漂浮的石块越来越多,他们的能量消耗得如流水,丛夏用尽全力补充,也只能勉强赶上他们消耗的一半,丛夏大叫:“他们能量快耗光了!”
吴悠和姚潜江分别抱起白灵和多吉,往洞口奔去,不断有石块砸在他们身上,白灵和多吉不擅攀爬,几乎借不上力,他们咬牙扛着石头雨往上爬,五六吨的重量对他们来说相当吃力,几次险些滑下来。
同时,楚星洲和李道蔼的能量马上要枯竭了。
黛奎琳不断地召来蘑菇阻挡石块,但太重的蘑菇也挡不住,容澜必须在空中就把石块切碎,一道金光在石雨中来回穿梭,俩人的能量消耗同样惊人。
丛夏急得团团转,阿布更是不安地尖叫起来,整个蘑菇森林已经彻底塌陷,地宫必然毁了,他控制不住地大喊:“成天壁——”
奇迹并没有发生。
在山顶人的接应下,白灵和多吉终于被运了上去,吴悠能量消耗过大,几乎无法动弹,姚潜江也好不到哪儿去,想着地底还有小舟和丛夏,他一咬牙,化作水柱潜回洞里。
李道蔼嘶声叫道:“快!”
姚潜江落地之后,再次化作水巨人,把阿布拦腰抱起,小舟用爪子抓起丛夏和黛奎琳,蘑菇伞撑出一条通道,他们顶着石头雨往洞口爬。
阿布是猫科动物,攀爬本领不弱,姚潜江把它带到洞口后,它抓着石壁开始奋力攀爬,然而掉落的石块太多,它几次被砸了下来,头破血流。
容澜大喊:“山洞真的要塌了,速度!”
姚潜江喊道:“丛夏,我带你们先上去,阿布最后一个走!”
丛夏知道他们已经打算放弃阿布,现在所有人几近力竭,阿布体型太大,根本闪避不了落石,这时候谁都没办法把它六吨重的身体运上去了,他叫道:“不行!你们先走,我等天壁,他一定会带我和阿布上去。”
姚潜江怒道:“你疯了吗,成天壁不知所踪,山洞马上要塌了,你想被活埋吗!”
“他马上就来了,我感觉得到!”丛夏抹了把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砸出来的血:“你们不用管我。”如果把阿布留下,他没脸面对庄尧。
姚潜江怒瞪着他:“小舟,你和黛奎琳先上去。”
“郡王……”
姚潜江厉声道:“赶紧走!你在这里也是累赘,谁让你下来的?!”
小舟委屈地一扁嘴,抓起黛奎琳往洞顶飞去,黛奎琳不断在岩壁上生出植物,阻挡石块,短短一百米的路,他们走得惊险万分。
楚星洲和李道蔼已经到极限,头顶的石块开始晃动,眼看千吨巨石就要将他们活埋。
一道金光闪过,将俩人拦腰抱起,眨眼间,容澜已经抱着他们出现在几十米外,漂浮的石块轰然落下,巨响震得人耳膜发麻,混乱间,一个石块砸到了容澜背上,他猛地吐出一大口血,脸色瞬间惨白。
落地的石块激起的尘土还未落下,一波更大的震动传来,头顶的石壁开始大面积皲裂,山洞真的要塌了!
容澜忍着剧痛,抱起已经彻底昏迷的楚星洲和李道蔼,化作一道金光冲出了山洞。
姚潜江化作水柱,卷住丛夏往洞口飞去。
丛夏嘶吼道:“阿布!不行!阿布——”
阿布抬起头,惊惶地看着丛夏,紫眸中尽是恐惧和不舍的泪水,雪白的毛上沾满了血,它伸出毛茸茸的爪子,学着邓逍的样子,朝丛夏挥了挥,又轻又软地“喵”了一声。石块如雨般落下,尘土飞扬,阿布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丛夏的视线中。
姚潜江眨眼间就把丛夏带到了山顶,整座山头开始塌陷,成吨的雪翻滚而下,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一座山头在慢慢消失。
姚潜江把丛夏扔在了雪地里,丛夏挣扎着爬起来,拔腿往洞口跑:“阿布——”,他向邓逍承诺过,绝不扔下阿布!如果有一天庄尧醒了,他怎么能告诉庄尧他们都活着,而阿布被活埋在了雪山!对于那个孤零零的孩子来说,阿布是唯一的亲人!
邓逍、唐雁丘和柳丰羽都往正在消失的山洞冲去,甚至刚刚脱险的白灵和多吉也拖着一身伤朝洞口跑。
阿布,天壁,不要,你们快出来,求求你们,我们自始至终都是六个人和一只猫,自始至终!
想到昏迷不醒的庄尧,生死未卜的成天壁和消失在尘土中的阿布,丛夏泪如雨下,他脑海中浮现了他们在冬天的森林里,烧着炭火,看着雪花纷落,窝在阿布怀里取暖的情景。尽管那时候他们还很弱小,尽管幕天席地、危机四伏,可那竟然是他们最幸福的一段时间,因为那时候他们一个不落的在一起,并且有希望,对安定生活的幻想支撑着他们度过了重重难关,那时候他们不知道那么多秘密,也没有背负这么多重任,他们只为自己、为同伴而战。
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别无选择地参与最严酷的战斗,一次次险象环生,一次次心存侥幸,他居然一直在逃避现实,觉得他们能永远并肩走下去,他居然忘了,死神常驻左右!
丛夏疯狂地祈祷,他愿意牺牲自己拯救所有人,只要他的同伴陪他走到最后一刻!
眼泪模糊了他的视线,他脚下一痛,被石块狠狠绊倒在地,身体滚落进雪堆,刺骨的雪撞进眼睛、鼻子、嘴,冻得他浑身一激灵,他朝着彻底消失的山头、朝着一片平坦的雪山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天壁——阿布——”
一道龙卷风拔地而起,混合着石块和冰雪直冲云霄,漫天风雪飘扬,在一片白茫的雪山上形成了壮丽的美景,一时间模糊了众人的视线。
丛夏呆滞地看着龙卷风,风雪中心,有一个巨大的影子。
龙卷风渐渐散开,一道白影从雪雾中跳了出来,尽管雪白的毛上全是血、走路一瘸一拐,却正是阿布无误!
“阿布!”邓逍哭喊着冲了过去,一跃而起,抱住了阿布的脖子,哇哇大哭起来。
阿布倒在雪地里,紫眸中流出的泪瞬间冻结了,它轻舔着邓逍,尾巴虚弱地摇晃。
丛夏激动得又哭又笑,身体虚软的站不起来。
风雪慢慢平息,成天壁高大、赤裸的身体出现在雪地上,信步走来,他手臂还夹着瘦小的孙先生。
“……天壁。”丛夏挣扎着爬起来,朝他跑去。
容澜一晃身冲了过来:“孙先生怎么样了!”
成天壁紧抿着唇线,把孙先生轻轻放在雪地里。
孙先生面色青白,从嘴角到衣襟全是血, 胸口几乎没有起伏。容澜不敢置信地蹲下身,颤抖的手探向孙先生的鼻息。
成天壁低声道:“人还活着,但大脑已经死了。”
容澜握紧了拳头,眼圈红了。
丛夏看着孙先生苍老虚弱的模样,心中无限酸楚。
几个受过孙先生恩惠的变异人纷纷跑过去,跪在了地上,赵萝萌“哇“的一声哭了。
丛夏把能量注入孙先生体内,他心中还抱着一丝希望,可当他“看到”孙先生颅内的情况时,他无从下手。
唐汀之闭上了眼睛,叹息道:“脑死亡,孙先生真的碰到了……比我们强大很多的脑域进化人。”
容澜颤声道:“为什么……你不是去救他吗?你们在下面那么久,究竟发生了什么?”
成天壁沉重地说:“一言难尽,先把孙先生带回去吧。”
丛夏脱下长外套罩住成天壁,一向在外人面前不显露任何情绪的成天壁,此时竟在众目睽睽之下,疲倦而虚弱地靠在了丛夏身上。
丛夏一愣,鼻头发酸,忍不住又想哭。
成天壁以极低的音量在他耳边说:“结束了吗?”
丛夏闭上了眼睛,颤抖道:“还没有。”他多想大声说一切都结束了,可是,还没有。
不管他们流了多少血、多少泪,这场旷世浩劫还没有结束,他们的使命也就还没有结束。今天有超过一半的人长眠在了雪山,明天也许会有更多人消失,可只要寒武意识一天不沉睡,他们的战斗就一天没有结束。他再也不信命,他不信一切都要以他们的牺牲为停止的代价,他们是人,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谁想夺走他们珍惜的一切,他们就要抗争到底,他们要掌控自己的命运,哪怕必须跟整个星球为敌!
一行人如行尸走肉般往山下走去。
整个队伍出奇的安静,很多一起来的人死了,还有一些昏迷不醒,他们只是麻木地往前走,希望能够尽快离开这片残酷的土地。
快到山脚下的时候,他们被一片嚎叫声吸引了,是那些多次异种的怪物。
成天壁道:“我去看看。”他朝声音来源的一座山头飞去,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了,神色沉重:“那些动物在自相残杀。”
唐汀之道:“我们绕开。”
丛夏轻声道:“天壁,你的战友是不是……”
成天壁点了点头,看着唐汀之:“孙先生说刺激大脑可以唤醒变异动物体内的自我意识。”
唐汀之道:“可以。”
“你能不能帮我?算我欠你的。”
唐汀之道:“好。”他冲众人说,“你们继续往前走,不用管我们。”
艾尔飞了过来:“我跟你去。”
丛夏道:“也带我去吧,你们能量都消耗太大了。”
成天壁卷起丛夏,艾尔抱起唐汀之,四人往那个山头飞去。
越过一座山,他们果然看到大批的怪物在白茫茫的雪地里撕咬、搏斗,失去了江赢,它们只剩下最原始的兽性。
成天壁对艾尔说:“你帮我把那只蜥蜴引过来。”
艾尔把唐汀之交给他,飞身过去,大蜥蜴很快发现了他,不只是大蜥蜴,其他生物也对艾尔这个特殊形态的东西产生了兴趣,争先恐后地朝他冲来,艾尔举着机关枪一阵扫射,边扫边往后退,把它们引出了一百多米,成天壁随后赶到,斩杀了大多数,独独留下了那只最大、最彪悍的荆棘蜥蜴。
大蜥蜴在雪地上打了个滚,试图变色,但它的身体很快顿住了,唐汀之已经对他发动了脑域干扰,潜入他大脑深处,唤醒他身体里属于人类的意识。
丛夏在一旁给三人补充能量。
大蜥蜴显然很痛苦,不停地翻滚、挣扎,唐汀之累得满脸是汗,几分钟后,它的身体越缩越小,显出了人类的样子,他看上去头疼难忍,大声吼叫着。
成天壁冲过去抓住他的肩膀,狠狠给了他两耳光:“队长,你醒醒!你怎么能让畜生控制你!”
他还是不停地吼叫,抱着脑袋翻滚,显然身体里的几股自我意识在争斗,唐汀之脸上的汗跟小河似的往下淌。
终于,唐汀之疲惫地垂下了肩膀,队长也彻底昏了过去。
成天壁抱着这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不知道该喜该忧。
唐汀之道:“我唤醒了他的自我意识,但能不能胜过其他的意识,就要靠他自己了,也许他醒过来还是……”
成天壁沉声道:“如果他醒过来依然被畜生控制,我会亲手杀了他。”说完抱起丛夏和队长,一阵风卷回了队伍里。
他们走出雪山,回到沙漠,找到了直升机,每一个人的能量和体力都严重透支,几乎是爬上了飞机。当飞机载着他们飞上蓝天时,众人恍惚间,觉得一场噩梦终于醒了。
直升机将他们带回了西宁。
由于结界消除,孙先生在青海各地布置的通信系统全面恢复了,他们还在飞机上的时候,就已经通知了光明城的人。飞机降落,全城的百姓夹道迎接。
容澜抱着孙先生,率先从飞机上走了下来。他满头银发披散,赤裸的苍白的身体裹在一件黑色的裘皮里,赤脚走在雪地上,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神冰冷地如三月的雪。
当光明城的人看到毫无生命迹象的孙先生时,不约而同地跪了一地。尽管在青海掌握绝对力量的是光暗二人,但孙先生的威望毫不逊色他们,是孙先生用他优越的大脑建立光明墙、生产变异粮食、驯养变异家禽、改建供水系统、保暖设备,让更多人活下去,他才是青海最大的功臣。
容澜的管家将他们安排在明府。当踏入温暖的房间时,每个人都有种身体冻结的血液在回暖的错觉。
唐汀之沉声道:“今天先休息,有什么事,明天起来再说。”
容澜把孙先生轻轻放在床上:“孙先生怎么办?”
“给他插上呼吸机,我们把他带回北京。”
容澜眼神一动:“还有……希望吗?”
唐汀之摇摇头:“脑死亡不可逆,但是,这个时代早就打破了传统生物学的局限,也许可以试一试。”
容澜闭了闭眼睛:“我跟你们去北京。”
“当然,你应该去看看。”
楚星洲道:“我也会去,如果不确定你们真的有实力阻止这场灾难,我不会轻易交出傀儡玉。”
丛夏心里一惊。地底发生的事,只有几个人知晓,如今江赢和孙先生恐怕再也不能开口,庄尧深度昏迷,单鸣倒是随时可能醒来,这件事不能让更多人知道,但没有庄尧可商量,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为今之计只能先告诉唐汀之,至少唐汀之能阻止单鸣做出不利的举动。
唐汀之点点头:“我现在就去和北京联络。青海越来越不安全了,禁区生物失去束缚,可能会来攻击人类,你们要安顿好自己的人,如果需要科学院的帮助,我们会竭尽全力。”说完,他转身往外走去。
丛夏追了出去:“大校。”
唐汀之转身:“怎么了?”
“单哥醒了吗?”
“还没。”
“有件事我必须马上告诉你。”
“是在地宫里发生的事吗?”
“是。”
“我虽然很想马上知道,但现在跟北京取得联系更紧要。”
丛夏迟疑道:“我明白了,那你能不能在单哥醒来之后,制止他说出任何关于地宫里发生的事。”
唐汀之静静看了他两秒:“放心吧,他有轻重。”
丛夏点点头:“是我多虑了。”
“回去看着庄尧,我们要尽快回北京,他的情况不能拖。 ”
“好。”
丛夏回到房间后,发现大家都在。庄尧安详地躺在床上,胸膛微微起伏,小脸干净白皙,衣服也换上了他认为最舒适的维尼熊睡衣,看上去就像睡着了无异,尽管,就连唐汀之也没有把握,他一定能醒来。
几人守在庄尧床边,脸上写满担忧。
丛夏勉强笑道:“你们别这么紧张,孙先生说了,庄尧只是大脑受损,只要我和脑域进化人配合着做颅内手术,就能恢复过来。”
邓逍低着头看着庄尧:“大脑是人身体最复杂的结构了,真的能治好吗?”
柳丰羽拍了下他的脑袋:“当然能了,缺胳膊少腿小夏都能再生出来。”
唐雁丘摸了摸庄尧的头发:“北京那么多脑域进化人,没问题的。”
成天壁道:“丛夏,你刚才去找唐汀之了?”
丛夏坐在床边:“有些事想跟他说,但他去联络科学院了。”
“是关于地宫的事吗?”
丛夏点点头:“在地宫里发生了很多事,但不能让太多人知道。你呢?天壁,你在下面为什么这么久?你差点就上不来了呀。”
“一开始我迷路了。”
“什么?不该啊,路线不复杂,你的速度又那么快。”
“我到了实验室才知道,那个脑域进化的怪物还没有死,他试图关闭地宫通道,孙先生试图开启,就在他们的争斗中,机关不断变换,我被困住了一段时间,我赶到实验室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分钟。”
“后来呢?你帮孙先生杀了江赢吗?孙先生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成天壁道:“发现了一些让我很疑惑的事,他们之间的对话很多我也听不懂,所以,我想先知道你们在地宫里发生了什么。”
丛夏清了清嗓子,把事情巨细无遗地说了出来。
他说完之后,屋里一阵沉默,柳丰羽烦躁地将头发扒到脑后:“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做的都是无用功?连那什么远古神众都需要自我了断才能降低寒武意识的评估值,我们的智慧和能力远不及他们,要怎么阻止寒武意识?”
邓逍也有些不能接受:“咱们虽然都做好牺牲的准备了,但这跟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是俩回事!”
丛夏点点头:“所以这件事不能让太多人知道。”
“那我们坚持的理由呢?”柳丰羽握紧拳头,“这些只是猜测吧?真相未必如此吧。”
丛夏叹道:“八九不离十。我们坚持的理由,是五色石这一线希望。”
柳丰羽道:“可连远古神众和张道陵都没办法……”
成天壁道:“远古神众自我了断,显然不只是为了降低评估值,散播基因,让后人继承并在适当的时候觉醒才是他们的主要目的。”
丛夏点头道:“没错,他们是在拖延时间。如果只是想降低评估值,就该把这些危险基因彻底消除,他们这么做,还是希望人类有一天能找到对抗寒武意识的方法。张天师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他觉醒了远古基因,所以他留下五色石,帮助人类,我想,无论是远古神众还是张天师,都把希望寄托在未来。至少我是这么想的,所以我认为我们不能放弃。”
唐雁丘道:“不管怎么样,我们千辛万苦走到这一步了,没有放弃的道理,怎么也要把傀儡玉集齐了试一试。”
丛夏用力点头,坚毅道:“不到死的那一刻,我不会放弃。”
柳丰羽翻了个白眼:“真拿你们没办法,我本来还想,要不回北京好好享受去得了。”
邓逍抓了抓头发:“反正,你们去哪儿我去哪儿,你们打谁我打谁就对了。”
丛夏看向成天壁:“天壁,实验室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成天壁皱了皱眉:“你说江赢体内还有另外两个脑域进化人的意识,那么他对你们有所隐瞒就不奇怪了。”
“他隐瞒了什么?”
“我到实验室的时候,他们俩都奄奄一息,我想杀了江赢,但孙先生不让,俩人之间的对话很诡异。结合你告诉我的,前后一推敲,可以得出结论,江赢对远古神众、五色石和傀儡玉均有隐瞒,他对傀儡玉尤其有一些不想让我们知道的见解。显然,江赢一开始能完全控制自己的思维,但后来他的意识已经混乱了,说了很多自己不想说的话,而他大脑里的另外一股意识,很想跟孙先生沟通,一直不停地逼迫他回答孙先生的问题,孙先生一边套话,一边继续扰乱他的思维,俩人的脑域损伤越来越严重。我想阻止孙先生,但他态度坚决,不许我插手,他说‘我现在做的事,比我这条老命重要得多’,这是他的原话。”
丛夏惊讶道:“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成天壁想了想:“能总结出几点,第一,江赢刚下地宫的时候,一定发现了什么,但他刻意隐瞒了;第二,江赢坚信五色石能救他,也坚信人类无法阻止末世,因为‘这都是安排好的,你们怎么反抗都没用,两千年前,几百万年前,全都安排好了’,这是江赢的原话;第三,江赢对傀儡玉很厌恶,他知道进阶越高,越是离死不远。”
丛夏皱眉道:“确实,只有自然力进化人是一直安全的。”
“对,只有自然力进化人在反其道而行,但听江赢的意思,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后来呢?孙先生杀死了江赢?”
成天壁摇头:“不,是我杀了江赢,孙先生用尽全力,窃取了江赢的记忆,江赢也对他进行了最严重的攻击。孙先生在最后时刻,让我把他的身体带回北京,交给脑域进化人,想办法提取他的记忆,他大脑里有四个脑域进化人自末世以来知道的所有信息,他说只要能把他的记忆弄出来,所有的谜都会解开。最后,他让我们不要放弃希望。”
丛夏沉声道:“孙先生是为了江赢大脑里的东西才……”
成天壁道:“没错,我去找他的时候,本来能带他离开,但他坚持那么做。”
唐雁丘问道:“为什么不能把他们一起带出来?”
成天壁摇摇头:“我也说过,但孙先生说他已经搭建起了脑域交互的桥梁,不能中断,不能移动,而且,他说他们都活不了几分钟了。”
柳丰羽道:“这个你就别告诉明主了,恐怕要打起来。”
成天壁淡道:“没什么可隐瞒的,这是孙先生的选择。”
“没错,这是孙先生的选择,他选择为人类留下至关重要的信息。”
众人对孙先生都崇敬不已。
邓逍道:“成哥,还好你当时出来了,不然阿布就……”他现在想起来都后怕。
成天壁看了看窗外,从这里刚好能看到阿布在遮雪棚下打盹儿,虽然外伤都被丛夏修复了,但庄尧昏迷不醒,它也没精打采,两天来滴水未进。
丛夏内疚地说:“我当时没能带阿布出来……”
邓逍拍了拍他的肩膀:“丛哥,那不是你的错。”
成天壁道:“阿布的智商变高了。”
“怎么?”
“我从地宫出来的时候,它正躲在一颗大蘑菇下面,它看到我了,但没站起来,甚至没叫,它以为我不能带它走,只是看着我流眼泪。”
丛夏心里一酸。阿布只是只猫,却无比懂事,想起阿布消失在他视线之前朝他挥爪子时那不舍又无奈的样子,想着阿布在空无一人、遍地尸体、漫天巨石砸落的地洞里绝望地等待死亡时的心情,他心都纠了起来。阿布那么信任他们,哪怕知道自己被舍弃了也没有一丝怨言,如果成天壁没能把阿布救出来,他实在无法原谅自己。
邓逍吸着鼻子:“我下去看看,小庄尧昏迷之后它就不吃东西,今天怎么也得给它喂进去点。”
唐雁丘道:“我在这里看着庄尧,你们休息去吧。”
柳丰羽道:“我就睡这里。”说着,他躺在了庄尧旁边,冲唐雁丘一笑。
成天壁起身:“丛夏,你赶紧去休息一下。”
丛夏这才感觉困乏不已,几天来不眠不休地作战,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只是因为心里太多事情压着,根本不敢闭眼,现在,他是该休息一下了。
回到房间,他一头栽倒在床上,当身体陷进柔软温暖的床铺间时,他一时竟觉得很不习惯,好像身体已经回到了安全堡垒,心还留在沙漠、雪山、地宫……
第二天,我们就要返程回北京,庄尧情况危急,一天都不能耽搁。
容澜和楚星洲要留下来安顿他们的人,暂时不跟他们一起走。
七个月前他们来青海,加上李道蔼后来带来的人,一共一百一十人和三十多只变异动物,而回程的飞机上,只剩下不到四十人和十多只变异动物,战况之惨烈,不言自喻。尽管他们完成了任务,每个人的实力都大幅提升,甚至还解开了许多谜,可代价实在无比惨痛,以至于没有庆功、没有喜悦。
七个月了,他们在这片魔鬼之地呆了七个月,不知道外面情况如何,不知道如一把尖刀般悬在他们头顶的南海局势又如何。
战斗,还要继续……
当飞机降落在科学院,停机坪附近站满了人,飞机带起的风吹得衣物猎猎作响。
步下飞机,丛夏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丛震中。
丛震中是个不擅表达感情的人,他只是用力拍着丛夏的背,哽咽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丛夏深吸了一口这冷冽的空气。
他们,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