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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乱世的混账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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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经深了,安友规的五百多亲兵折了少半,其余降者都被黑面军五花大绑在旧唐长安宫禁之处——这里早已在数度战乱中惨遭焚毁。【零↑九△小↓說△網】另有投降的七八百城防士兵,也被押在了这边……

    黑面军则少有死伤,赵思绾得意洋洋的站在旧唐宫禁的台基上,目视着这些人。他将大手一挥,随后一阵阵哭声由远至近,都是那些城防军的眷属所出……

    “夫君……”

    “儿啊……”

    再过一会儿,最后一队追击安友规的黑面骑将也回来了,那马上还坐了个被绑住的军汉,赵思绾走过去一看,此人却是赵普。

    “禀节帅,这个人一直在东北门附近转悠,卑职怀疑他叛了咱们,又放走安友规及钦差诸人,于是将他拿下了!”

    赵思绾笑道:“干得不错,回头有赏。”

    那些被绑缚的军人发出了一阵阵的怒骂,赵思绾闭上眼睛仔细倾听,似乎在分辨他们喝骂的究竟是什么句子。他用力皱着眉,直到军汉的骂声中忽然泛起一声哭腔,他的眉毛才忽然舒展开,他用拳头使力捶了一下自己的掌心:

    “没错,要的就是这个!这哭腔得先从忿怒来,过个门,转个调,那才好听……”他再次皱起了眉头:“可惜太少了点。”

    赵思绾招呼亲信:“常彦卿!过来,快快,问你个事!”

    常彦卿道:“节帅尽管问!”

    赵思绾听到节帅两个字非常受用:“有一次咱听到个厨子说,猪羊鸭肝怎么样才好吃来着?”

    “回节帅,那是曾给耶律德光烹调之人,说猪羊若是先怒后悲,其肝最为鲜美。”

    “哎……可惜啊,咱们如今没有那么好的厨子,看不出这些畜生如何为怒,如何为悲呀!是不是常彦卿?”

    没等对方回答,他忽然一阵怪笑,指着那些绑缚的军汉道:“不过人……可就能看出来了!”

    随着他一声令下,左手第一名城防兵的家眷已被黑面卒推了上来。【零↑九△小↓說△網】那城防兵样子稚嫩显然是个新兵,这时已经哭成了泪人。

    “想不想救你妻儿啊?”赵思绾奸笑道。

    “求求都头……求都头饶了我们吧……”

    赵思绾听到“都头”两字大怒道:“你好大胆子,还敢叫吾都头?来人,给我剖了!”

    耳听得一阵惨叫,那士卒的肝脏已被军法官遣人剜了出来。

    赵思绾伸出一只手,笑吟吟的捧着这副血淋淋的肝脏,送到那士卒妻子面前:

    “小美人儿,这个玩意很补身子的,咬一口尝尝,我就饶了你。

    见那少妇哭闹着不回答,他板起了面孔:“所谓夫为妻纲,如果不吃,那就是嫌弃你夫君,哼哼……如此你说,自己该不该死啊?”

    那妇人吓得浑身瑟瑟发抖,身处恐惧之下,终于真的号泣着啃了一口。

    “好!乖!”赵思绾哈哈大笑,又招手叫来几个兵丁,“绕了这个小美人儿性命,让她跟你们好好逍遥快活去罢。”

    耳听那妇人恐惧的嘶喊,几个坏笑着的兵丁将这女人拉了下去……不少俘虏和家属们再次哭成一团……

    赵思绾常常舒了口气,他又踱着步子欣赏这哭声,好一会儿才续道:“常彦卿,还是老办法。”

    常彦卿叫声遵命,随后吼道:“张久财,你带几个手下……绑着的人中,凡是刚刚痛哭求饶者都给我松了!他们的家人,也都从人群里挑出来!那些一直怒骂之人继续给我绑着!”

    这些人见一群黑面都兵丁过来给自己松了绑,正在暗道侥幸,谁知他们忽然拔出腰间匕首,插入自己心窝……

    随即一阵惊叫,那些挑出来的家眷们不论老小,也转瞬间身首异处了,只有几个相貌姣好的妇人哭闹着被黑面都军汉拖走糟践……

    “听清了,赵帅他老人家要开恩了,其余人等凡是诚心归附者,皆得不死。【零↑九△小↓說△網】”

    此时的赵普还被绑缚着坐在地上,他从刚才开始一直在冷眼旁观。赵普当然明白,如果自己这时候傻乎乎的出声阻止,那是毫无用处的,只会引对方先将自己干掉,那些人则依旧要死。

    他还终于搞明白了黑面都的秘密……

    原来,每当黑面军打家劫舍时常常会将村里的男人都抓起来,威胁要屠杀他们。当此场面时,胆小者被视为无用之人,全家皆要杀净,而剩下那些依然愤恨喝骂者,反而会被吸纳进军队里。

    本来,这些人眼见平日里的乡亲们家破人亡都会气恨,但是毕竟在血淋淋的对比下——他人全家横死,自己却幸而得生,人的心理就是这样,有了这样的一遭经历,他们反而可能死心塌地的跟着赵思绾,加入这杀人放火的队伍。

    就这样,当年赵延寿和赵匡赞为红面军输送足够的粮饷,给他们补齐最精壮的兵员;黑面军正好相反,粮饷不足让他们自己去抢,兵源不足让他们自己去抓。

    同样精锐的战力,红面都遇到粮饷不足亦或战斗不利境况,那就会折损战力,尤其是在赵家父子离开永兴以后。反而黑面都这样的部队,能够在残酷的环境下顽强生存了下来。

    “这就是乱世中的混账逻辑……”赵普心想。

    就这样,八百多永兴城防军被杀了二百多,其余五百人则被编入,黑面都由此又被扩充为两都各一千。其余那些安友规的三百多亲兵,则皆被赵思绾关到牲畜圈舍中,他们要和猪羊同饲,等缺粮时随时被宰杀做成肉条,以供军用。

    赵思绾亲自拔出自己的匕首,缓缓走到赵普身旁。

    “赵巡官,”赵思绾笑道:“你的心肝,我要亲自剖出来。”

    赵普冷笑道:“不识好歹之人!你还是乖乖回去做你的都头,还能保住一条小命在。”

    对方沉默了一下,忽然把刀收回了鞘里,他走到赵普身边,和他并排席地而坐:

    “你这个人真是讨厌得紧,阴阳怪气之人的心肝,最为苦涩难吃。”

    看看赵普不但不答话,还一脸不平,赵思绾只好再问:“你说我不识好歹,那是何意?”

    “赵帅你可以回想一下,当初王景崇为什么要奉先帝之命来西北?”

    “因为小太尉和侯益暗通孟蜀。”

    “是了,那么如今此二人结局如何?”

    “嗯……”赵思绾点了点头“侯益竟然做了开封尹,小太尉则进位了公爵。”

    赵普听他把“竟然”二字说得非常着重,显然对此事一直很是不解。

    赵普伸出食指道:“那是因为其一,稳住这两个人,可以做给如今其他西北各藩镇看,让他们觉得朝廷想稳住他们,不想和他们撕破脸;”赵普又伸出了第二只手指:“其二,那是因为侯益和赵匡赞没有把事情做绝,也就是说,他们虽然和蜀人约有书信往来,但既没有把自己的辖地让出来,也没有帮蜀军去打其他州县。”

    赵思绾点点头:“他们当初那是按兵不动,既不帮蜀军打仗,也不帮朝廷打仗,一直等到王景崇领着禁军精锐来到凤翔时,他们判断跟着朝廷更有把握些,所以又帮着王景崇,去打子午谷之战了!”

    赵普也点头道:“没错!赵帅再想想安友规和乔守温,咱们要是挟持这两个人,朝廷会心疼他们吗?会觉得投鼠忌器吗?”

    赵思绾摇摇头:“不会,安友规和乔守温本来是小太尉的人,朝廷巴不得他们早点死。”

    “是了,朝廷不在乎他们,所以咱们扣着也没用。长安虽然已在我手,但无论王景崇或李守贞,都还没有表示愿意联合我们。所以杀了安、乔二人亦不可,毕竟屠戮朝廷节将的行为,是把事做绝了啊。”

    赵思绾长长舒了口气:“我明白了!如果李守贞和王景崇在乎我们,咱们就去他们那里求永兴节度使之位;反之他们不在乎我们,我们就干脆等郭威亲领禁军人马来讨伐时帮着他打李守贞,于是这永兴节度使之位依然是吾囊中之物,可以去朝廷那里领。”

    “没错,节帅英明”赵普竖了竖大拇指,“所以刚刚属下倒不是放了他们,而是恭恭敬敬的请他们出城,给赵帅你留条后路。”

    赵思绾忽然盯着他的眼睛,满脸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好吧,”赵思绾打了个呵欠站起身来,又掏出匕首,将赵普身上的麻绳割开,

    “今天我肝儿也吃够了,杀人也杀得没劲了,你这条命就先留着吧。”

    眼见赵思绾背过身子慢慢走开,赵普突然红了眼睛,心道:“既然你背对着我,现在抢过去拔了匕首取你狗命,那又如何?”

    然而看看周围三三两两的黑面军,他又冷静了一下:“此人这般的烂命要和我换,只怕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