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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行驶了大概十几分钟,西村醒了。
苏杭知道,他其实睡不着,只是他的心累了,而且他不愿意去看后视镜里的月城的遗容,所以想闭上眼。
“你喜欢她吧。”苏杭问。
“没有。”西村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骗人。”
“真的不是。”西村还是否定。
“我只是想陪你说说话。”苏杭的声音忽然变得柔软。
“谢谢。”西村把头扭向窗边,看着外面的夜幕。
苏杭看了两眼西村的侧脸。西村少见的沉默,以前西村心情不好的时候,苏杭总是会陪他聊一聊,他便解开心结,可这次看来不是。
“她还残留着一缕精魂,还是有可能救回来的。”苏杭指的是苏家宗族的“还魂之术”,可以把残留的魂魄重塑,获得新的生命。这也是苏家能屹立千年的原因之一。可是还魂之术不仅耗损精气巨大,而且成功率不高,何况是一缕残魂,成功率几近于零。
“不用了。”西村没有解释,只是淡淡地拒绝了。
苏杭没有听清西村是说“不用了”还是“不要了”,可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专心开车。
离预测的艮艮交叉时辰还有十几分钟,他们只要在十几分钟后,就可以通过生门顺利脱身。
过了半响,西村又说:“我跟她只是熟识的朋友。”
“恩,我知道。”
“所以失去这个朋友我很伤心。”西村意图解释什么。
苏杭还是面无表情,回答他说:“我知道。”
“更何况她还是为了我们死的。”西村又说。
“我知道。”苏杭表示认同。
西村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一直朝着车窗那边。
可是苏杭还是透过车窗玻璃的镜像,看到了西村的表情。
他的脸庞上挂着泪。这个看起来坚硬如铁的男人,尽管假装坚强,可还是忍不住流泪。
又过了几分钟,西村问:“我们还要多久?”
“我算过了,还有十分钟的车程。”苏杭望着前面一片漆黑,也有点摸不准,“如果我们方向没错的话。”
西村的手里握着那根鞭子,一副警觉的样子。
“你不用这么紧张。”苏杭这句话还没说完,脸色却已经变了。
车子停了。
油门踩到了底,油表显示还要一半的油,车子还在响着。
“发生了什么?”西村夜不能视物,只能一个劲儿问苏杭。
苏杭可以看见,便一时呆住了。
车子的前面,站着一个人。
白色polo衫,印花齐膝短裤,刘海遮住眉眼,看不到脸庞。看样子像是个人畜无害的家伙。
可在这儿,苏杭不信会有什么人畜无害的物种,所以他下意识握紧了龙骨簦。
就在这时,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从脚底升起,苏杭再也使不出力气去踩刹车了,整个人感觉已经漂浮起来了。
在重新找到重力作用之前,他们先感觉到了光明。
天地之间,猛地豁然开朗,光芒万丈,让他们不得不用手遮住双眼。跟光明的久别重逢使他们感到喜悦。他们甚至忘记了刚才拦路的那个青年,只顾着欢喜逃出生天。
直到他们适应了强烈的光线,重新打量车外的情形,他们才又一次呆住了。
刘海在风中扬起的那刻,苏杭和西村同时如五雷轰顶。
那张脸!
那张脸是那样的熟悉!
可是他们偏偏记不得这个人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出现。如果非要说在哪里见过的话,那大概是在梦里吧。
他们不约而同地大惊失色,又面面相觑。
那个白衣服的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下车。
苏杭打开车门,走了下去,手里拿着那把伞。
西村也跟着走了下去。
这时候,他们才看见,在道路的右边,有一个棋摊儿,桌子上面摆的是一副象棋。一个穿着白色背心的老头,正摇着蒲扇,冲他们微笑致意。
西村警觉地问:“你们是什么人?”
那个白衣服的男子笑着说:“陆添,添福添寿的添。”
这个名字,听起来很熟悉,跟他那张脸一样熟悉。
“坐下吧,我们聊聊。”老头的声音很沙哑,容易让人联想到某种破旧风箱的声音。
四方的棋盘,每方摆着一个折叠凳子。陆添坐在了老头的对面,苏杭跟西村只好分坐两边。
“你们看,这棋局如何?”老头摇着蒲扇,先打个哑谜。
那棋盘之中,红子只剩下一帅一車,困守在九宫内,绿子尚余一将两車,且双車已将红色方逼入死角,败局已定,这是经典的杀法——“双車错”。
“粒子之间,败局已定。”苏杭直言不讳。
“老伯执绿?”他又紧跟着问。
“老朽执红。”老头倒不掩饰。
苏杭不由得瞟了陆添一眼。
“可有扭转的余地吗?”老头问。
“落子无悔,回天乏术。”苏杭答道。
“我与陆老弟对弈,共三百零二场,前三百零一场,老朽皆败绩。痛定思痛,苦研千余种杀法,长达数日不眠不休。在此约一局棋,赌二位的归处。”
这老头说赌自己的归处,想必定是与天心阁关联之人。
“未请教老伯怎么称呼?”苏杭见西村一直没有说话的意思,只好接着问。
老头手中的蒲扇停了停,自我介绍道:“在下公良丑,天心阁现任阁主。”
这下西村不由得大惊失色,手已探向腰间的霰影鞭。
这么说,月城是死在你的手上了?那我定不能饶你了!西村复仇心切,甚至想打断二人的谈话。
苏杭的脸色也不对劲,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久仰”。
“嘿嘿,你不必克制,月城那丫头的死是我一手造成。不过我要跟你们说的不是她,而是你们。”老头连忙解释。
“我们?”苏杭大惑不解。
“对,你们。这是我的工作,只不过你俩身份特殊,免不了我亲自送一程。”
苏杭冷笑道:“你们天心阁不是也以狩灵师自居吗?什么时候接我俩出阵成了你的本职工作了?”
老头神秘莫测地一笑:“老朽本来是来度化二位的,奈何技不如人,只能把你们交给他了。”
苏杭怀疑自己的耳朵坏了。度化?搞笑!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从来都是我度化人,哪有人能度化我?
西村甚至以为老头的意思是来杀他们的,手已经放在了腰间的鞭子护手上,恶狠狠地逼视着老头,“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老头只是一脸尴尬,倒是陆添先笑出了声。
“丑叔啊,我就知道你要落个吃力不讨好的下场。”陆添满脸写着“幸灾乐祸”四个字。
没有人说话,等陆添一个人笑够了,才又开口:“你们两个人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已死之人吗?”
话语一出,如石破天惊。
苏杭和西村两人都是一脸惊恐。
陆添看他们的样子,一副颇觉得滑稽的样子。
“让我们来问你们,你们可有觉得在哪里见过我吗?”
一语中的。
苏杭和西村不禁都在心里暗暗称是。
“从头说起吧。西村,第一次见你,在南都大学的图书馆,红色西装,衣服里没带武器,好像你没有带武器的习惯,可是依然让我觉得难缠。苏杭,我与你渊源极深,但在南都第一次见你,是在无名湖的北边。”陆添笑着道来,却在两人心里掀起一场剧烈的风暴。
苏杭和西村对视一眼,心中都是疑虑窦生。
苏杭吞了口唾沫,问:“你说我们是已死之人,是什么意思?”
陆添剑眉一挑,朗声说道:“三魂分离,难道不是已死之人吗?”
西村和苏杭心里一惊,后背冷汗涔涔而下。
但是两人却都是万万不会相信的。
西村“切”了一声,“我不是三岁小孩,我手底下走过的亡魂无数,怎么会不知道我自己的三魂是否离体?”
陆添并不争辩,接着说:“苏杭你在来南都的飞机上已然失了天魂,西村恐怕是知道的。后来你和牧歌前往灵域之中,则又被收走了地魂,如今只剩下一缕人魂,迟迟不肯离体,却也坚持不了多久。”
陆添说话的时候,西村心里又是一通乱鼓,苏杭的天魂离体,他确实是亲眼看见的,莫非这陆添说的是真的?
苏杭正要问“牧歌”是谁,陆添已经冲他挥了挥手:“你不要问牧歌是谁,你三魂离体,早已记不清许多事,此刻还在的不过是游荡无依、混沌不灵的一缕人魂。”
“再说说你,”陆添看向西村,“你被困在灵域当中,经历了183个轮回,后来我为了勾走苏杭那一缕人魂,作为交换我才救你出来,可是你的地魂我拿走了,三条命,由此去了一条。后来你擅闯苦丁巷183号,倒是给了我意外的惊喜,我便让丑叔带走了你的天魂。本来此次是想将你两人的人魂一并收了。可没想到你们竟然可以逃出来。”
“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苏杭还算清醒。
陆添赞许地点点头,“不错,你能问这个问题,说明你是个冷静的人。那我不妨告诉你一点点。”
陆添整个人一时换了一种风格,向远处眺望着。
“我并不想杀你们,我只是需要你们帮我一个忙。所以不得已把你们卷进来。”
苏杭心里直骂娘,这真是个好借口,找我帮忙所以杀了我。
“我从你出生就开始关注你了,你很小的时候我就开始出现在你身边,以各种各样的身份,为的不过也就是这一天。你是独一无二的,起码在那个叫苏醒的男人故去以前,对了,他是我的朋友。你大概还不知道,苏家每代只有一个人可以打开轮回之井,将亿万亡灵送入归墟之海。苏醒是,可惜他死了,为了帮我。他死了,就只有你了。”
苏杭一时发蒙,连忙问道:“每代一个人?这是什么意思?苏醒明明是我的堂兄啊!”
陆添诡异地笑笑:“那是苏家的长辈们告诉你的,不是我。”
苏杭的脑海里蹦出了一个答案,可是他不敢相信那个设想。
“不用怀疑,很多秘密等你们到了另一个世界,自然会知晓。其实,也不能说我要你们帮忙,我也在帮你们。”
陆添指了指远方,对苏杭和西村说:“那片黑云过来的时候,你们会去一个谁也找不到你们的地方,你们会记不得以前的事,但是你们将得到你们想要的答案,当代表死亡的鬼车鸟再一次飞扬在九天之上,便是你们回归的日子。所有的一切,都关乎我的宿命。”
陆添的话俨然一个赫赫天威的统治者,一言一语便可颠倒乾坤。
“九幽阴灵,幻化随心,星辰不变,穿梭无形。起!”
陆添手掌抚着大地,头顶黑云笼罩,他的声音如同梵唱,飘荡在广阔的旷野上。
天地玄黄,风云变色,自此,悄然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