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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月神的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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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桌子上放着三杯热茶,是立夏前的西湖龙井。好茶,色泽明净,茶香扑鼻,热气升腾。

    可是没有人动。

    苏杭和西村都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这个不速之客。

    也没有人说话。

    月城倒是一副闲适放松的样子,丝毫没有局促和紧张。她穿着紧身的牛仔长裤,脚下瞪着一双高跟鞋,翘着的二郎腿可以让对面的两位观众更好地注意到她笔直的大长腿。

    “呃,可能不大礼貌,”月城尝试着打破沉默,“但是,请问看够了没有?”

    西村这才缓过神来,连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失态失态。”

    可是苏杭还是一副意犹未尽的姿态,脸上带着一丝赞赏的神色,“西村,这就是你喜欢的姑娘啊?果然还是不一般的。”

    西村只好用手肘撞了他两下。

    “撞什么撞?怕我说出你的心事啊?我知道分寸的了。”苏杭有点不耐烦西村打扰他欣赏“美景”,“我在你眼里就这么没出息吗?我是会为了美色而动摇的人吗?虽然以后打起来我会忍不住手下留情什么的。”

    苏杭脱线如此,西村只能在一边连连耸肩。

    “好了,月城是吧。”苏杭换了一副正经模样,西村这才踏实。

    “恩,首先嘛,你确实很漂亮。”

    西村有点想扒开窗户跳出去......

    苏杭接着说:“不过嘛,就算我想约你吃个晚饭什么的,也得先聊聊正事。”

    “好啊,我来就是聊正事的。”月城扯了扯衣领,放下了二郎腿,坐直了起来。

    “尽管你长得漂亮吧。”

    西村内心一万只草泥马呼啸而过,大兄弟你能忘了漂亮这回事吗?

    “但是恕我冒昧,你这么闯到我的家里来,好像不大礼貌吧。”苏杭说。

    月城只好耸了耸肩:“那需要我道歉吗?”

    西村在一边小声地说:“大哥,人家是按门铃进来的,算哪门子闯啊?”

    苏杭语塞,狠狠甩了个白眼给西村,摸了摸鼻子,说:“额,好吧,好像确实不能算闯。”

    月城听到这里,已经深深被面前这两个中二病给折服了。号称苏家立宗以来天赋最高的三少爷,少主,和据说苏家年轻一代最杰出的狩灵师,居然是这么两个脑回路不正常的中二少年。这让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好吧,直说,你的来意是什么?”西村到底是个行动派,不愿再被苏杭这么绕下去。

    “你们在找我,我就来了啊!”月城微微一笑,嘴角现出两个好看的梨涡。

    “哎,这梨涡,得迷倒多少男人啊!西村你也是这么被迷倒的吧?”苏杭的手肘撑在膝盖上,一副欣赏尤物的样子。

    西村又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毕竟是外人面前,必须维护他少主的身份,否则他早跳起来踹他一脚了。

    “我知道你们去过苦丁巷183号,而你,还看过那里的东西。”月城盯着西村说。

    西村不禁打了个冷噤,月城的那个眼神像极了客厅里那个女孩儿,苏杭看过一眼,再也无法忘记那个眼神,尽管那个女孩儿的双眼已经严重变形。

    西村和苏杭都不知道那间房子的门牌号是183号,但他们知道那条巷子叫做苦丁巷,那月城说的肯定就是那间神秘消失的房子。

    “不错。”西村点了点头,“所以我们也正要去找你们,南都是你们天心阁苦心经营多年的地方,这里的怪事,问你们大概八九不离十。”

    他说话做事一向开门见山。

    “好,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那里的事确实跟我们有关系,我来,是请二位走一趟。”月城说明了来意。

    “这么说,你是来抓我们的?”西村眯起了眼睛。

    月城欣赏着自己的芊芊玉手,完全忽视了西村的逼视,随口说道:“你这么认为也算没错,我一向懒得说废话,你应该知道的。”

    “我就是苏家的仆人一个,不值得劳心劳力。但是我家少主何等身份,你天心阁就如此轻视我苏家,连一个‘请’字都不用吗?我倒要看看天心阁的人到底几斤几两!”西村说话的时候右手已经化拳为掌,向月城劈了过去。

    他了解月城的实力,所以并不顾及出手先后。

    月城脸上的笑意未散,手从腰间早抽出了一条一指宽的软鞭,用力一挥,迎了上去。

    西村硬生生收住了右掌,侧头躲过。

    月城却已经站了起来,第二鞭,又从半空中劈了下来。

    西村此时还坐在沙发上,只好就地一滚。

    这鞭子带着倒刺,抽在沙发上,势必会撕破沙发皮。

    可是鞭子没有落下,也并不是月城收了回去。

    是苏杭,他的手里握着一把伞,伞面漆黑,伞柄漆黑,伞骨漆黑,——龙骨簦!

    “也就只有如此神器配得上你苏家少主的身份吧!”月城禁不住赞叹。

    苏杭微微一笑,说:“你的也不赖啊!‘霰影’的名字试问哪个狩灵师没听过呢!”

    西村从地上爬了起来,嘴里连连吐槽道:“行行行,你们都牛,就我没个像样的家伙事儿行了吧!”

    “你何曾需要过家伙事儿?”苏杭还不忘揶揄他。

    西村刚才急中生出一智,躲闪得不可谓不漂亮,毕竟这么近的位置,又是从‘霰影’软鞭逃过,只是姿态终究狼狈了点儿,所以他心里老大不痛快。

    “要打就好好打,外面宽敞,去外面,这个借给你使!”苏杭把龙骨簦扔给了西村。

    西村一把接过,走到通往后园的门前,掀起了门帘,对着月城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月城一扬嘴角,走了出去。

    苏杭在后面看着两人的样子,摆了摆头,笑出声来。

    “看在你是女的,我不出手,我摆个阵在这儿,你破了,我们就跟你走。”西村看起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他的手里握着龙骨簦,确实不需要谦逊。

    苏杭双手抱在胸前,在一边儿等着看好戏。西村的实力他清楚,也许在驭灵方面西村跟月城不相上下,可是西村对奇门遁甲的阵法比月城却要高明得多。

    而龙骨簦又是绝佳的阵眼,这么一件百鬼莫近的法器所护的阵几乎不可能被攻破。

    西村席地而坐,双手半握于小腹前,凝神闭目,他周围的气息渐渐浑厚起来。

    在他的周围,隐约闪动着白色的光芒,那把龙骨簦被托浮到他头顶的位置。

    苏杭知道,他的两个手掌之间必定夹着三枚古钱。古铜本就是古时祭祀的礼器,与人的心意相通,与龙骨簦的法力相吸,能发挥非凡的力量。

    这个阵法苏杭以前在残卷上看过,名为“挽歌”,是缚魂释魂的大阵。西村放出此阵,摆明是让月城随意施展本领夺他的三魂七魄。这既是一种极大的冒险,也就更能说明西村的信心极高。

    阵已初成,龙骨簦的黑芒很快包裹住了白色的光芒,将西村整个人笼罩起来。本来“挽歌”的领域远比这个阵要大,但西村将阵缩到如此狭小,以便更好地抵御“霰影”的攻击。

    毕竟“霰影”也是有名的驭灵法器,每一根倒刺都带着撕裂灵魂的暴力。

    龙骨簦笼罩下的西村,盘坐的位置现出一个五芒,此刻阵已大成。

    月城看着眼前这短时间的巨大变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才觉得,苏家的人真是不简单。她与西村之前也有几次照面,在崂山,在青城山,在苗疆,甚至也交过手,那时虽然也觉得他比自己更加出色,但没有那种遥不可及的感觉。此刻见他随意摆的一个阵,已然如此棘手,才觉得他高深莫测。

    可是软鞭还是出手了!

    鞭梢一接触到龙骨簦的黑芒,月城顿时感觉身体一麻,整个人开始天旋地转......

    等她再凝视周围的时候,发觉一切都变了。

    西村不见了,苏杭也不见了。

    她立在高高的岸边礁石上,面前是黑色的、深沉的、一望无涯的大海,波浪在翻滚,天空是铁青的颜色,和铁青的礁石一样。

    她穿着打结的短上衣,肚脐和小腹露在外面,甚至可以看见一点下胸部的轮廓,下身是一条麻布短裙,大腿的大片雪白肌肤裸露在外,但是她并没觉得冷。她的腰间系着一条黄麻撮就的绳子,绳子的那头在一片浓稠的雾气中,像是拴在树上,又像是被人扯着。

    她的脚边放着一个竹篮,细竹篾编织,把手上缠着烂布条。

    她就望着铁青的大海,不知怎么的,眼眶竟然噙出了泪。

    “采珠勿惊龙,大道可暗归。”

    “采珠勿惊龙,大道可暗归。”

    ......

    身后浓稠的雾里传来了幽怨的男声,歌声凄凉无奈。

    一股悲凉涌上心头,让她恨不得放声大哭。

    然而她没有放声,依然沉默着。可是这时候,她的眼泪就开始大颗大颗地涌出了眼眶,有的滴在面前的礁石上,有的随风而落,落进海里,还有一些飘飘洒洒,落进了竹篮里。

    天还是铁青着脸,海也还是铁青着脸,像是看不见她的眼泪,看不见她的哀伤。

    亘古的天,亘古的海,哪会留意你万年一瞬的悲泣。

    绳子那端的人抖动着绳子,催促着。

    她明白,那是催促她下水的信号。

    “采珠勿惊龙,大道可暗归。”

    她低声吟唱着这句歌谣。

    纵身跃下。

    游过珊瑚,游过鱼群,游过海藻……

    鱼儿啊鱼儿,你如此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可终究也有一个家吧!

    而我呢?那岸上的人儿,会一直握着拴住我的绳子吗?

    如果把大海比作天空,而我也就同那风筝一样吧。

    想到这儿,她又流出了泪。

    滴泪成珠,缓缓下沉,落进了鱼儿微张的嘴里……

    她也就随着那泪珠下潜,下潜,下潜……

    ——直到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下意识地扭过头去。

    那是一张面色凝重的脸,那是苏杭。

    苏杭又拍了两下她的肩膀,然后朝着前方微微颔首。

    “够了。”他轻声说。

    龙骨簦的黑芒散去,盘坐在地上的西村,两眼直直地盯着月城,仿佛有千言万语要对她诉说。

    他当然看见了月城脸上的泪,就像月城也看看见了他脸上的泪一样。

    过了许久许久,当泪水已变成泪痕以后。

    苏杭在一旁轻声说:“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狩灵师。”

    月城沉默不语。

    苏杭接着说:“其实,你并没有输。”

    西村和月城同时看向了苏杭。

    “一开始,你挥出了七鞭‘霰影缚魂’,月光飞溅,风云为之一变。你难逃‘挽歌’的梦魇,可你把他也拖进了梦魇。”苏杭指的当然是西村。

    “那握着绳子的人,从始至终便是他。或许你们真有一段宿命的渊源吧。”苏杭说完,长叹了一口气。

    月城还是沉默着。

    又过了许久,她才开口:“既是没有破阵,我便走就是了。”

    苏杭却说:“西村先前毫无缘由出手,你也毫无缘由接招,无非都是想试探一下对方。这架打得莫名其妙,自然赌约也就上不得算。天心阁,你便是不带我,我也是要去的,何况你来了!”

    月城有点讶异地看着苏杭:“你明知是鸿门宴,还敢送上门去。”

    “送上门去”这四个字,分明已经搞混自己的阵营了,有点把自己和西村、苏杭二人划到一起的意思。

    “就算是鸿门宴,我也得去看看这项庄究竟会不会舞剑!”

    苏杭说这话的时候,月城看到了一张从未见过的坚毅的脸庞。

    也许,这才是那个叫少主的人吧,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