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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冷风肆虐的中午,天阴沉沉的,没有阳光,江少华怀揣着公司发的30万遣散赔偿金,走出华体地铁站A出口,往左拐进真真面食馆里。
这家的面疙瘩本来很不错。
不过现在就极差,店主50来岁,并不算老,做出来的面疙瘩,却跟他一样,带着一股子垂暮之气,死沉沉的,不是硬得咬不动,就是软糊糊地粘牙齿。
他醉心于研究他那个宝贝疙瘩,一块黑色的石头,跟iphone4大小厚薄相当,心思没放在面疙瘩上,碰到客人来,完全是敷衍了事。
正是中午饭点,店里没有一个人,店主坐在收银台里,低着头,专心致志,江少华进来,他连头都没抬,也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
“老板,来碗面疙瘩!”
江少华冲着店主嚷了声,坐在右手靠门位子上,掏出手机。
他不是为了吃这里难吃的面疙瘩,而是为了这家店面。
这么好的地段,这么好的位置,生意却如此冷冷清清。下沉式圆形广场,地铁口正对着沃尔玛超市,出口第一家就是这个真真面食馆,两旁全是食肆档口,人满为患,生意好得很,与这里完全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他好几次跟店主说盘下这个店面,可店主就是不置可否。
发布在朋友圈的消息,已经有好多人点赞,都是恭喜他褥到资本家的一笔赔偿金,恢复自由身。
不少人问他下一个东家是哪个。
其实他很想说,他的打算就是开间小面馆,自己做东家。
所谓我有间小面馆,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只是小文艺范的装逼之语,实际上是他想要用互联网+思维来做饮食,内心深处的雄心壮志,则是把小面馆开成连锁快餐店,雄霸华夏,遍布全球。
这是个俗不可耐的俗世,江少华自认是个俗人,路上豪车呼啸而过时,他的眼神是鄙夷的,心里却是是羡慕的,想着为什么开车的不是我?!电视上,网络上,美女都是别人的,还左拥右抱,他除了各种羡慕嫉妒恨,心里喊着放开那个美女,让我来!
而他每天只能挤地铁,下班一个人晃荡!
出入有豪车接送,身边有美女相伴,一言一行受世人瞩目,这样的人,这样的生活,是他的梦中所想,是他的人生目标。
供职的外企业务部门宣布被新东家解散时,他就下定了这个决心,正好他以工会负责人的身份,代表广大员工跟资本家斗智斗勇,为大家伙儿也为他自己争取到满意的赔偿。
这笔钱刚好可以用来作为创业的启动资金。
店主脸上的表情,完全是痴迷专注,江少华放下手机,摸摸正在咕咕叫的肚子,还是觉得先去别家解决这个问题,再来这里探探情况比较好。
他刚刚起身,店主就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如同发狂一般,拿头去撞收银台,咚咚直响。
江少华已经走到门口,听到咚咚声,鬼使神差地回头,只见一道黑影翻滚着飞来,然后脑门上咚的一声响,整个人被砸得头往后仰,哎呀叫上一声,伸手一摸,额头上热乎乎的,滑腻腻的,流血了。
奇怪的是,伤口处一点都不痛,还带着几分凉丝丝,直沁入到脑袋里去。
店主以比任何人都快的速度,窜过来,一把揪住江少华的衣服,连声喝问:“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方牌被你收服了,对不对,对不对?!”
近在咫尺,店主咬牙切齿的模样,分外吓人,似乎下一刻,就要把江少华给生吞活剥了,双眼瞪得圆溜溜的,眼珠子凸出来,满是血丝,双手不停摇晃着江少华。
这是个神经!
江少华涌起这个念头,怒火也随之升腾而起,大声回道:“收服你个神……”
话未说完,店主就猛然松手,扑到旁边的垃圾桶,捡起那块黑色石头,眯眼细看。
黑色石头一角粘着血迹,是砸到江少华额头上时沾上的,黑扑扑的,毫不起眼,完全就是一块黑色的石头,磨成这个样子而已。
江少华忍着怒火,不好跟发神经的店主计较,掏出纸巾,转身就走,边走边擦拭干净额头上的血迹。
在他身后,店主谓然长叹一声,无比的惆怅失落,喃喃自语:“修真,修真,唉,宝山在前,我却不得其门而入,难道这并非真宝,只是赝品?”
咚的一声响,显是他把黑色方牌再给扔进了垃圾桶。
江少华还没走到门口,几个人现身进来,为首的是个胖子,笑容可掬,瞥了一眼江少华,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江少华骇然发觉,完全动不了,就连眼睛,都像是不能转动似的,唯一能动的,就只有思维,可也是混乱中夹杂着骇然,还有无比的愤怒。
他妈的,你个死胖子,对我做了什么手脚?!
江少华在心里狂喊怒骂,可惜,他就像是游戏里陷入到混乱状态中的人物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说话也不能。
胖子的目光锁定在店主身上,恻恻笑道:“近山兄,没想到一别经年,你竟然躲在这个地方,真是叫兄弟好找。”
店主垂头丧气,满脸灰败之色,坐在那里,有气无力地指指垃圾桶,“金胖子,你倒是阴魂不散,为了块大神食碑,追了我这么多年,大神食碑就在那里,想要?你拿去吧。”
他的话里,竟然带着几分幸灾乐祸之意。
金胖子一愣,手一伸,立时有人把黑色石头交给他。
“这……就是大神食碑?”他皱着眉头问。
黑色石头一角的血迹仍在,他翻来覆去地看,看不出个所以然。
“这就是我得到的大神食碑!”店主一字一句强调说,“你不是想要吗,一百万,卖给你了。”
金胖子哈哈大笑,转身走到江少华身前,仔细瞅瞅他额头上的伤口,还伸出两个手指头,分别把黑色石头上的血迹,还有江少华额头上的血迹,送进嘴里抿了一会儿,才转头对着店主笑道:“近山兄,一个垃圾,你也好意思收兄弟一百万?有空的话,去兄弟那里喝上两杯?”
他只是这么一说而已,没等店主回答,径直出门,带着人呼啸而去,手上的那块黑色石头,他可没有放下的意思。
临走到门口时,他才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挥了几下手,江少华立即就觉得禁锢住身体的力量豁然消失,整个人差点就踉跄倒地,扶住桌子大口踹气。
店主则像是全身精气神都被抽空了似的,坐在那里,一声接一声长叹,良久之后,转向江少华问:“小伙子,你不是一直想要盘下这个店面?转让费带一年的房租,一共20万,不过我要现在就拿到钱……”
“好!”江少华揣着气说,忍着心中的怒火,毫不犹豫。
刚才他被金胖子定在那里,心里憋足了气,可是又奈何了不了对方,也就只好忍着,现在却像是时来运转,早就想要得到的这个店面,店主竟然主动要转让。
店主当即电话召来房东,签好协议,江少华交出20万,摇身一变,由失业白领华丽丽地荣升为小面馆老板。
这么一番折腾,眼看着日头西斜,店主和房东走后,江少华站在小店门口,把刚才的不开心抛诸脑后,心里乐开了花。
这么好的地段,可不止他一个人觊觎这间小店,现在却是他捷足先登,抢先拿到手,想想其他几拨人到时候的失望表情,他就觉得很好玩。
一线阳光照在对面妹妹奶茶店的招牌上,耀得他从遐思中清醒过来,出地铁站的人汇聚成人流,下班高峰期到了。
刚才等待房东来的空档,得知他对面疙瘩赞美有加,店主不知哪根神经一热,手把手教他如何做,可谓是倾囊相授。
江少华现学现卖,就着前任店主留下的现成面团和食材,给自己做了一碗面疙瘩,还别说,真是有那么点感觉。他戴上入耳式隔音耳塞,坐在店门口的桌子上,看着眼前的川息人流,大快朵颐。
眼前人来人往,冷风呼啸,夕阳西下;耳朵里听着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命运随着音符一声声直冲心灵;面疙瘩的热气带着葱香,直往他鼻子里钻;嘴里嚼着绵软劲道的面疙瘩;吃得全身热乎乎的,热流涌动。
整个世界,似乎以他为中心,一点点在融化,唯独他巍然独坐,既与世界是一个整体,却又像是超然于物外,这种感觉非常玄妙,玄而又玄。
一碗面疙瘩吃完,江少华才慢慢地,从这种境地中坠回到现实中,自觉全身舒畅无比,恨不得要仰头长啸一番,才能抒发胸中的这般豪情。
就在这时,他才注意到店里多了个人。
一个少女,身穿靛青色的衣衫,飘逸得很,怎么看都像是戏服,明眸皓齿,巧笑嫣然,正坐在那里,像是没骨头似的,手肘撑着下巴,看着他。
“本店还没开张。”江少华心里暗自惊奇,问道,“请问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