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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四月芳菲时节,永安城门。
一辆低调却考究的铁梨木马车缓缓地驶向城门口,而城门口也早有一队人马远远相迎,为首的窈窕身影,白衣映春华,竟平添了几分柔和之意。
“堂堂未央宫主竟亲自前来迎接,真是百年难见,叫人受宠若惊啊。”轿内之人调笑着,抬起轿帘将慕容汐迎进了轿内。
“大姐,三妹。”慕容汐的嗓音却莫名有些沉。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慕容凝敏锐地察觉了她的异常,敛了唇角的笑意。
慕容汐深深地看了慕容凝一眼,终究还是欲言又止地移开目光,不咸不淡地应了句:“无妨。”
慕容凝也不再逼问,只有慕容烟还在四处张望,似是在搜寻着谁的身影。
直到马车再次缓缓发动,她才倍感失望地垂下头来,拽着慕容汐的衣角沮丧地问:“二姐,今日我和大姐回来的事,是不是很隐秘地,只有你知道啊?”
“知晓之人不多,却也并非绝密。”慕容汐说的斟酌,一旁的慕容凝却已明白了她的意有所指。
“绕至季府停一下吧。”慕容凝淡淡吩咐道。
“我也是!我也是!在慕将军府将我也放下来!”慕容烟随声附和道。
“同我一起回未央宫。”慕容汐竟难得地拂了慕容凝的意思,一向清明的双眸有些令人意外地躲闪,她的目光流连在慕容凝已经微微有了形状的腹部,冷峻的神色不言而喻地表明了什么。
慕容凝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坚持。
一路再也无话,姐妹三人各怀心事地沉默着。
马车终究还是骨轱辘辘地路过了季府,红艳的府门紧闭着,门前空荡荡地,只有石狮默默地矗立着一如往日。虽已是暮春时节,并无一丝姹紫嫣红点缀的季府显得有些死气沉沉。
果然,他没有在。
不知道心里还报着怎样的期待,料想自己一别数月,音信寥寥,他此刻应当在季府门前忐忑不安地踱步才是,如那些已经再回不来的冬日一般等待着她的回来,会难掩激动地执着她的手,眸中的牵挂甚过千言万语。
在冥州安胎养病的那些日子里,她曾千万次地设想过这样的场景啊。
也许,他只是被什么要紧的事情耽搁了吧,或许被皇上召唤去了也说不定。对,一定是这样的。她不断地在心里给他找着理由,为他的缺席而解释,却不愿意承认心底那已经知道的真相。她曾是那样的拒绝欺骗,即便是他坠崖身死让她痛苦不堪,她终日以泪洗面却也不曾欺骗自己他还活着。可如今,明明汐儿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第一次,她却觉得自己如此软弱地沉浸在一场美梦中,不想醒来。
也失去了推开那扇朱门的勇气,去问一个答案。
“走吧。”她颤抖地开口,终究没有亲手去打碎它。
马车吱呀着在东街口穿行,一成不变的频率的颠簸让慕容烟几乎昏昏欲睡。若非转弯后突然的一个急刹,她几乎已经快要睡过去。马车剧烈摇晃的那一刹,猛地撩起了侧帘,而慕容烟恰在这个时候,睁开了双眼。
后来她无数次地回想起那个让她心碎的场景,只觉得谁也不想去怨恨,若一定要怨,就怨自己恰到好处地睁开了眼吧。
马车骤刹的原因是路口停着另一辆黑楠木马车,镶金嵌宝的窗牖被一帘淡粉色的绉纱遮挡,轿身之上雕梁画栋,巧夺天工。如此豪华排场,除了皇室,不做他想。果然,视线流转,慕容烟便看见了那个她朝思暮想的人。
扶着那个千娇百媚的小公主。
慕容烟一时并不能反应过来。虽然她临行前确实看着慕楚抱着长宁公主离开的身影,并为此生了好几天的闷气,但长久的分别早已冲淡了那因吃醋而起的责怪,她早就在心里将那日的不愉快忘的一干二净,反而心心念念的都是慕楚对她的照顾与爱护。在冥州被百里长卿嘲讽的那些日子里,她日日夜夜都是想着他俊美无双的笑颜入睡,在他带着温度的亲吻中悠悠转醒。她的一颗心早已被对他的思念与爱意占满,容不下一丝一毫的杂念。
她虽恼他不来接她,却也早在心里做了盘算,待她偷偷溜下未央宫,一定会拿他是问,好好地要他补偿自己。
可她的心上人,此刻正耐心地扶着长宁公主踏上马车,俊秀的面孔被煦日轻抚,眸中的关心与呵护的神色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模样。
“公主小心。”
男子充满魅惑的嗓音仿佛一记重锤,重重的击在她的心口。
她的手无力地一松,宝蓝色的绉纱悠悠地垂下,遮住了这刺眼的一幕。明明是温暖明媚的春日,她的心却像是被人狠狠丢进了寒冬腊月里浸泡了一般,冰冷地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慕容烟死死地咬着唇,没有出声也没有闹,她如今已经学会了这般脆弱的逞强模样,也许做的还不够好,但她会继续努力的。
马车小心地避开了障碍继续前行,马不停蹄地携走了她滚滚的泪水。
一时间马车内的空气沉重的让人无法喘息。
慕容凝无言地顺着慕容烟的背,目光淡淡地瞥向慕容汐,语气亦沉重:“看来我以为无波无澜的潮水下,早已是天翻地覆的暗流。”
慕容汐默了一下,还是开口:“慕楚已与长宁公主定亲,守孝期满后便招为驸马。”
慕容凝感到怀中的人狠狠地抖了一下,便再没了动静。胸前的衣襟却渐渐被一大片悲伤的泪水浸透。
慕容凝却仍旧一下一下地轻抚着慕容烟的背,垂首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姐,姐夫他——”
“你与苏子易如何了?”慕容汐刚一开口,慕容凝却突然打断了她,似是不想再听。只是她的这个问题,倒教慕容汐一时也无法回答。
“日后再说吧。”慕容凝顿了一下,似是也并不要求个答案。
——
马车在未央宫十里桃花街下停下的时候,百里长卿才从另一个轿子里缓步下来,并肩站在了慕容凝的身边。
“我以为你会迫不及待地去见你夫君。”他仍旧是那副淡然超脱的姿态。
慕容凝却望着面前的景象,怔怔出神,似是答非所问,唇边的笑容隐隐苍白:“我回来的太晚了,十里桃花,早已经谢了。”
“花开花谢本是世间自然规律,如同潮涨潮落、日盈月亏一般自然,你又何须为此而伤怀。”
“曾约了别人一同来赏这十里桃林的盛景,却不知道来年可还有这个机会。”慕容凝却笑的伤感。
“有我在,自然可以。”百里长卿笃定地扫了她一眼。
慕容凝这才明白眼前这总是冷言冷语的少年是在安慰她,当她是担心自己命不久矣,信誓旦旦地给她一个保证。可她与那个人定下的约定,来年可还作数吗?
“人生在世,总有很多的事无法控制。若是真的无缘,错过也非不可。凝,你要学会放下,莫强求。”百里长卿难得认真地盯着她的眸子,似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
见他说的头头是道,慕容凝竟也有了几分好奇问道:“一直不曾知晓,你莫不是已娶了妻?”
百里长卿不明白这话题怎么就突然跳到了自己身上,微微有些不解地蹙眉:“不曾。”
“也曾经历过这情情爱爱之事?”
“亦不曾。”百里长卿的眉蹙的更紧。
“对谁家女子动过旖旎心思?”
“从不曾。”百里长卿转过头来,一副你到底要问什么的表情。
“是了,我就说你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既然你从未经历过情事,会这样想自然不足为奇。”慕容凝笑着说道:“等到你真的对哪个女子情根深种,便无论如何也想要与她日日相伴,拼死拼活也想着同她长相厮守。”
“如你这般?”
“如不如我这般我不知,但也断不是你现在这般看透世事的淡薄模样。想我二妹本也是与这风花雪月毫不相关之人,却偏偏被一个尚且身份不明的小子从三清幻境拉入了万丈红尘,如今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有了丝人味儿。”
“你是说我没人味儿?”百里长卿的重点有些偏。
慕容凝轻轻地咳了咳,心底积压的沉重稍稍散开了些许,她颇有些感激地看向百里长卿:“不,长卿,你很好。”
被她的目光盯得有些别扭,他不由自主地别开脸去,面上按捺着一派镇定:“不用客气,你也帮了我许多。”
“报仇一事,来日方长,切不可意气用事。他们根深叶茂,非一朝一夕可以撼动,无论是用毒,还是用刀,皆除不干净。唯有兵不血刃,连根拔起,连党羽也一并除去,方解心头之恨,你看如何?”
“我听你的。”百里长卿竟是难得地顺从。
“所以你不妨就在未央宫之中住下来,忘记自己的身份和目的,就当是在这里真真正正地活着。反正你已等待了这么多年,左右不过多等几年。”慕容凝继续为他指明该如何做。
百里长卿却没立即回答,慕容凝偏头看去,却见身边的男子略略有些心不在焉,眸色变幻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长卿?你可有在听?”
少年却突然回过神,侧目向她望了过来,肤如霜雪,墨眉秀逸,一双清浅的眸子恍若笼着薄纱,却又分明带着浓郁的深遂,皎皎其华地将她笼在了目光之中。
“凝,我仔细想过了。若我有朝一日真的动了情,也必然不会强求与她有何姻缘羁绊,惟愿她幸福安康便已足够。”
“长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