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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我不明白。你为何要让大家以为你已经没事了?”慕容凝将和姬无夜分开,慕容烟便迫不及待地开门见山问。
“若大家都以为我时日无多,朝中的局势会怎样?影阁又会如何打算?只有让他们以为我无碍了,才不敢轻举妄动。你和汐儿,如今都还太嫩了些,尚且不能独当一面。”慕容凝一边换着衣服打点妆容,一边说道。
慕容烟蹙着眉掂量着:“有这么严重?”
慕容凝无奈地笑了笑:“你大约是不知道,明里暗里,有多少人盼着我去死。”
“即便如此,你却为何连姐夫也一起瞒过?他对你做了那么过分的事,你却竟然这么轻易就原谅了他!要是我、要是我——”慕容烟气的打磕。
“要是你,会怎样?”慕容凝有些好笑地看着她的支吾,语气淡淡地:“又能如何呢?”
瞥见慕容凝换好衣服有出门的打算,慕容烟瞬间就将刚刚的问题统统忘了,惊讶地问:“姐,你穿的这么正式要去哪里,难道要进宫见皇上不成?”
“烟儿可真聪明。”慕容凝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头,转身出了晚晴居。
“还真是!”慕容烟赶忙追出去:“可是姐,从杨府出来前你和那苦瓜脸不是说好了等二姐回来一起去见皇上的吗?”
慕容凝猛然止住了急匆匆地步伐,沉声问:“你信你二姐吗?”
慕容烟被问得一愣,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自然相信啊!”
“可皇帝信谁呢?一个是未央宫主,一个是戍边大将、一州州牧,无论是谁,对皇帝来说都是了不得的背叛。雷霆之怒,谁都承受不起。如今并无真凭实据,靠的就是先发制人。我拖住杨舜羽,为的就是抢占这么点先机而已。”
慕容烟看着慕容凝离去的背影,那身子瘦不经风,却笼罩在艳丽盛装之下。慕容凝的步伐失了以往的稳健,仿佛随时都会支撑不住那沉重的头饰而倒下,然而她却并没有。只是一直颤巍巍地走着,直至消失在季府的门前。
这样翻飞深沉的朱色,慕容烟不知道自己还能再看几回。
【第六节】
天命十一年腊月十八,夜月宫主密奏凉州州牧意图谋反,昭和帝震怒,下密旨捉拿。两日后,清尘宫主抵京,左相呈密状与证物,言清尘宫主私通北荒,落下龙凤钗为证。昭和帝擢清尘宫主殿前质问,清尘宫主所递龙凤钗确系伪造,入森罗狱。
刑部,森罗狱。
“姐,你如何来了?”慕容汐一袭白衣,除却腰间少了雪渊,同往日并无什么不同,连语气都仍是波澜不惊的。
“想来便来了。”慕容凝摘下兜帽,唇边浅浅笑意,眉间却是掩藏不住的倦惫。
“是我连累了你。”慕容汐垂首。
“我们姐妹间不说这些。”慕容凝笑着宽慰:“因着我先启奏,纵有物证,陛下也并非全然相信魏文曜的一面之词。如今他已被押来永安,五日后便需再定夺一次。你放心,姐姐无论如何也要救你出来。”
慕容汐定定地直视着慕容凝的容颜,似是全然不在意自己的安危般地开口:“姐,你病了。”
慕容凝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笑得无奈:“这般明显吗?我还当今日这妆容看不出呢。”
慕容汐的眸色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终究没有开口。
慕容凝却已察觉:“你有话要同我说?”
“没什么。”慕容汐别过脸。
“此处终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待你出来,咱们姐们三人再好好叙叙不迟。”慕容凝了然地笑笑:“我亦不能久留,还得委屈你几日。”
“无妨。”
五日后,凉州州牧与清尘宫主御前对质,突现转机。锦官卫统领明经亘上报,那日施放龙凤钗的那名锦官卫禁不住严刑拷打,招出自己和已经死去的同伴们实乃影阁所派杀手,混入锦官卫欲救出苏子易,那龙凤钗本就是假造。小小一枚龙凤钗,却成了魏文曜勾结影阁,陷害未央宫的关键证据,更是逃不掉通敌叛国的罪名。
堂堂凉州州牧、从一品大将魏文曜,机关算尽反而弄巧成拙,最终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边关不可一日无将领,夜月宫主举荐,如今边关未稳、人心叵测,需皇家亲自坐镇,二皇子楚扬战功赫赫,实乃不二人选。昭和帝允,正式册封楚扬为翼王,统领凉州,明日出发。
——
回未央宫的马车上。
“锦官卫何时倒与我们化敌为友了。”慕容汐冷淡地开口。
“哪有什么敌人啊朋友啊,无非都是为了各自的利益。接连发生了这些事,皇帝已对锦官卫失去了信任,明经亘当然得挽回些什么了。”
“将祸水引到影阁头上,是姐的主意吧。”
“与他们这些人打交道,既不可能全说真话,免得树敌。也不能全说假话,教人很快能识破。半真半假,亦真亦假,才会让人相信。如今诸事的矛头都直指影阁,就算是多算了一桩,也是无妨的。”
马车路过季府,慕容凝喊了停。
“姐不回未央宫?”慕容汐蹙眉。
“你既已经回来,未央宫迎来了它真正的主人,我就不回了。”慕容凝笑着揭开了车帘。
“姐……”慕容汐欲言又止,生平第一次,竟也有了难以启齿的心事。
慕容凝已经落下马来,同她遥遥相对,嗓音温润:“怎么了?”
“若和人约好了再见面,可他却没有来,该怎么办?”慕容汐放下车帘,传出来的声音有些飘忽不定。
“你尚未赴约,怎知他不来?”慕容凝笑盈盈地反问,猜到了她口中的那人是谁。
“可他若是来了呢?”
“若是来了,你便同他一起来见我吧。”
马车哒哒远去,似是去赴一场厮守终身的长约。慕容凝立在季府门前看着远去的妹妹,面上的笑容却渐渐敛去。
【第七节】
未央宫,十里桃花街下,慕容汐闭着眼睛坐在轿内。
马车已经抵达未央宫入口很久了,可她却久久地不下车,自然也是无人敢催促,一等便是大半天。
除却风过帘动,周遭一片安静,慕容汐的心也渐渐地冷了下去。
明日便是十日之期,他到底还是没有来。
结局早该料到,她还那般可笑地向姐姐讨教该如何是好,可他终究还是让她的期许和希望统统都落了空。
“这几日可有陌生人来过?”
冰冷的裂谷之音乍响在一个站岗的侍卫耳畔,惊的他几乎就要跪下去,不明白这个鬼魅似的的宫主是何时无声无息地来到他身侧的。
他咽了一口口水,狠狠地摇着头,似是极其肯定般地答道:“没有!”
久久没有再等到任何回应,他忍不住大着胆子抬起头来,只见那一袭白衣已然远去,翩若惊鸿影。
——
入夜,半山腰,未央行宫。
余光瞥到未央行宫之后,慕容汐竟鬼使神差地停下了步伐,竟就此住了下来。
此刻她静静地躺在床上,目光盯着帐顶,脑海里克制不住地浮现了苏子易那张总是没个正经的脸。她想起也是在这个行宫里,自己毫不留情地将四根落雨针定入了他的身体里。那时候他蓝眸里的恨意多么明显啊,而自己又是多么决绝啊。
这样恨过对立过的他们,真的还会有未来吗?是不是他早已看透这一点,所以才迟迟不肯出现。
又或者自始至终,之前的种种不过是他精心编织的一个谎言?
正在她胡思乱想之际,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她默而不答,屋外的人却先开了口,是个又尖又细的女声。
“奴婢来伺候宫主。”
这个声音慕容汐听过一次,却绝对不会忘记。那一瞬间她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寒冬夜晚里周身冰冻的血液重新开始奔腾,失去温度的身体感受到了火堆的温暖,她却依旧躺在那里,平静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来人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屋内没有点灯,黑漆漆地一片。他探头探脑地打探了一番,才装模作样地钻了进来,却仍旧是不放心地蹑手蹑脚。
“既是来伺候,是不是该准备的齐全些?”是慕容汐的声音,失了冷漠,唯余清澈。
“来的匆忙,宫主体谅一下嘛。”他仍是学着女子尖声细语朝慕容汐走来,模样好不滑稽。
“可以,怎么伺候?”慕容汐枕着胳膊看着他欺近,毫不避讳地掀开白纱帐帷与她对视着,悬在她头顶上方的蓝眸瑰丽的如同盛夏里遍布繁星的银河,稍不注意便会沉溺其中。
“这伺候嘛——当然是在床上好好伺候咯!”他一个灵活地翻身滚落至她的身侧,半撑着脑袋,仍旧不害臊地盯着她看。
“恐怕我是无福消受了。”慕容汐对他这般没皮没脸的调戏已经见怪不怪,突然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挑了挑嘴角:“不过说来,我也该好好招待公子,毕竟远来是客。”
他心中暗道不好,想起身却已然来不及。只见白影一闪贴着他的身子转至了另一侧,慕容汐仍旧纹丝不动地躺在床榻上,他却已然浑身动弹不得,十八根落雨针分别定住了他的每一处衣角,偏偏稍一挣扎就能碰到脖颈处的雪渊。
除了认输,他毫无办法。
“我就知道,哪次见面能不被你用雪渊指着,那才叫奇怪呢——”
“苏子易,这可是你自投罗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