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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大得好似没有边际的未央宫里,常常困惑,她究竟是谁?婕妤娘娘?
别人告诉她,婕妤是皇帝的妃子品级中最高的。可她想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对她有什么用?
她一直知道的是,她是他的妻,他是她的夫,可是现在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他是谁了。
那个她在厨房叫一声,就能从屋外进来,帮她打下手做饭的男人,哪里去了?
那个和她头挨着头、肩并着肩,一同搬缸酿酒的男人,哪里去了?
那个白日里与她说说笑笑,晚上挤在一个炕上依偎取暖的男人,哪里去了?
那个她不高兴时,可以板着脸生气,睡觉时,把背朝向她的男人,哪里去了?
……
然后她听闻大公子被幽禁在建章宫,一坛子一坛子的酒抬进去,日日沉睡在醉乡。
她隐隐约约地听说,皇帝的位置本来是刘贺的,可因为刘贺太昏庸,所以霍光在征得了上官太皇太后的同意后,立了病已。
她想着那个笑容恬静的红衣女子,急急打听红衣的下落,得到的消息却是:红衣已死。
她怎么都不能相信这是真的,夏天才刚听过红衣吹笛,秋天进宫时,她还拉着红衣,给她看自己绣给云歌的香囊。为什么会这样?云歌现在又是这样,命悬一线。她不明白,究竟怎么了?才一个多月而已,究竟发生了什么?
孟珏一直沉默着,许平君柔声说道:“孟大哥,你不告诉我云歌为什么会这样,我怎么帮你想法子?你是懂医术的人,应该知道,要对症下药,才能治病。”
孟珏的目光缓缓从云歌身上移开,看向许平君,眼中满是迷茫不解,“一个连形状都还没有的孩子,比自己的命都重要吗?日后仍会有孩子的……”
“什么?”许平君听不懂。
“她究竟是因为孩子,还是因为刘弗陵?”
许平君看到云歌的姿势,猛地明白过来,“云歌有孩子了?”话
刚出口,又立即意识到另外一件事情,“她小产了?”
许平君身子有些发软,忙扶着榻滑坐到了地毯上,缓了半晌,才能开口说话,“孟大哥,你是男人,不懂女人的心思。男人是等孩子 出生后,见到了孩子,才开始真正意识到自己做父亲了,可女人却是天生的母亲,她们从怀胎时,就已经和孩子心心相连。小产后,男人也会为失去孩子难受,可他们依旧可以上朝,依旧可以做事,难受一段时间后,一切也就淡了,毕竟他们对孩子没有任何具体的记忆。女人的难受却是一生,即使以后有了别的孩子,她依旧会记得失去的孩子。”
孟珏的眼中是死寂的漆黑。
许平君还有一句话没有敢说:何况,这还是刘弗陵的骨血,这个孩子是云歌的思念和希望,是茫茫红尘、悠悠余生中,云歌和刘弗陵最后的联系。
“孟大哥,云歌的身体一向很好,孩子怎么会小产?”如果是别的女子,也许会因为丈夫离世,悲伤过度而小产,可云歌若知道她有了刘弗陵的孩子,只会更加坚强,好去照顾孩子。
孟珏一直沉默着,很久后,他才好似漠然地说:“是我强逼她喝的堕胎药。”
“什么?你……”
许平君猛地站了起来,扬手扇向孟珏。孟珏静坐未动,没有一点闪避的意思。
“啪”的一声脆响,许平君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真的扇了孟珏一耳光,她手簌簌抖着,猛地转过了身子,去看云歌,“我要带云歌走,她不会想再见你。”她转身向阁外行去,命人准备马车。
“你能带她去哪里?未央宫吗?云歌若不想见我,日后更不想见刘询。”
许平君的脚步定在地上,身上有股股的寒意,似乎再往前一步,就会打开漫天的暴风雪。她想问清楚孟珏,你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却没有一点勇气开口,只嘴唇不停地哆嗦着。
云歌的孩子,也是刘弗陵的孩子!刘弗陵的孩子……
云歌的下身又开始出血,孟珏一下从地毯上跳了起来,匆匆拿起金针,刺入各个穴位,可没有任何效果。
许平君无力地靠在柱上,眼中的泪,如急雨一般,哗哗而落,心中一遍又一遍祈求着,如果阎王殿上真有生死簿,她愿意把阳寿让给云歌,只求云歌能醒来。
云歌的嘴唇都已经发白,神色却异样地安详,双手交放在小腹上,唇畔还带着隐隐的笑。
孟珏用尽了方法,都不能止住云歌的血,他猛地拔出了所有穴位上的金针,抓着她肩膀摇起来,“云歌,你听着,孩子已经死了!不管你肯不肯醒来,孩子都已经死了!你不要以为你一直睡着,就可以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孩子死了!是被我杀死的!你不是恨我吗?那就来恨!你若就这么死了,岂不是便宜了我?”
许平君冲过来拦他,“你疯了?不要再刺激她!”孟珏一掌就推开了许平君,他俯在云歌耳旁,一遍遍地说:“孩子已经死了!孩子已经死了!孩子已经死了!孩子已经死了!”
三月听到响动,跑了进来,看到许平君摔在地上,忙去扶她。许平君满面是泪,握着三月的胳膊,哭求道:“你赶快去拦住孟珏,他疯了!他会逼死云歌的!”
孟珏的声音忽地停住。
他臂弯中的云歌,如一个残破的布偶,没有任何生气。原本交握、放在腹前的手不知道何时已经软软地垂落,紧闭的眼睛中,沁出了两颗泪珠,沿着眼角,慢悠悠地落在了孟珏袖上。
三月喜悦地叫:“云姑娘醒了!”许平君摇了摇头,云歌只是从一个美梦中醒来了,如今她又进入了一个噩梦。
孟珏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到了枕上,唇贴在她耳畔,一字字地说:“你努力活下来!我等着你醒来后的仇恨!”
“她能醒来吗?”许平君望着云歌裙上的鲜红,没有任何信心。
孟珏冷漠地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仇恨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