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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上次与王锡爵联手进宫一行,一切出乎意料的顺利向着好的一面发展起来。申时行将这一切都归功于皇长子这偶然为之的励志书。君不见,自从有了此书,朝堂上风气为之一变,先前言官们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清绞张党上边,逢人便咬,遇人就参,搞得朝中大小官员人人自危,不是告病就是辞官,那还有人真心为国办事。
可在江东之三人被贬官流放后,朝中风气为之一变。前有车后有辙,敏感的言官们终于发现苗头不对,纷纷意识到如果死性不改,只怕下一个倒霉就是自已了。
皇长子的横空出世让广大言官蓦然发现,他们眼前居然还有一件正经事来做!顿时兴趣大增,本章如雪花般涌上,一致同声的要求皇上:将皇长子立为太子,早正国本。对此大臣们乐观其成。这是近十几年来,言官与大臣们唯一一次同心同德的同办一件事,做为首辅,申时行欣慰非常。
这一天对于永和宫、对于朱常洛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一天。因为宫里来了一个稀客。将所有人轰出宫后,此刻正与朱常洛一上一下,大眼瞪着小眼,来人就是当今圣上万历朱翊钧。
自打皇后去了慈宁宫,对于万历的到来朱常洛早有思想准备。和这个没说过一句话的亲爹第一次亲密接触,虽然心里有准备,说不打怵那是骗人的,圣威如山久居上位,手握生杀的皇帝那是闹得玩的么?一句话不中听,你脑袋就和脖子分家了。所以为了小命,朱常洛也不敢大意以对。可要面对的终究是要面对,逃避永远是最逊的办法。
对于万历来说,这是他平生第二次正视自已的这个儿子。本以为再没交集可没想到相隔不久又见面了,不多不少正好一年。对于这个他基本没正眼看过的儿子,比起前番万历心头别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受。这个孩子真的是皇爷爷在天上选定的么?看着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万历再次不情愿的浮起那个被他压在心底的念头。
“你对朕有怨怼之心?”声音虽然降了几个高度,可是音调依旧冰冷刺骨。想起因为这个儿子受到的来自四方八方的种种逼迫与压力,万历皇帝火上心头。
“是!”六岁孩子的声音平静清脆,有如金钟玉馨。给的回答也是相当老实兼直白。
想过他会跪在自已脚下痛哭流涕,想过他会胡乱攀扯左右推搪,想过种种答案的万历就是没想过……这小子居然就这么承认了?不肯相信自已的耳朵,于是下意识的反问一句:“你确定?”
确定、肯定、一定我还认定呢,罗嗦个毛!朱常洛也不客气,昂然道:“父皇没听错,是!”终于回过神来的万历随即勃然大怒,森然道:“好胆!可知就凭你这一句话,朕就能治你的死罪!”
“母后也说父皇会治罪,可是就算到今天儿臣也没觉得后悔,儿臣没错!。”相比于咆哮跳脚的万历,朱常洛显得特别的冷静。万历忽然笑了,当然是气的。“很好,朕倒是想听听你说说看,你对朕心存怨怼却为什么没错?”
“父皇不喜欢我,儿臣很早就知道。您喜欢三弟,儿臣最近才知道。郑贵妃派人到宫里训斥母妃,说我们母子卑贱无耻,妄想登天。儿臣卑微却不想卑贱!所做一切,只是想凭自已的力量保护母妃与自已,有什么错?”朱常洛梗着脖子,侃侃而谈。
“你要知道,你的一切都是朕赐给的!朕若与你,你便有!朕若不给你,你求也求不来!”恼羞成怒的万历暴怒咆哮的声音响彻大殿。
“这个儿臣知道。很早的时候起儿臣对父皇就没有过多的指望。”朱常洛冷笑一声,嘲弄的眼光的四下一打量,“父皇待我如何,看看这永和宫就知道了。身为人子,儿臣对父皇有孺慕之心。身为人父的父皇对儿臣可有过半分舔犊之情?”
“儿臣虽然小,也是在生死关前走过一回的人。父皇责怪儿臣忤逆、心存怨怼,可儿臣不过说了几句心里话。父皇若不想开恩,儿臣也无话好说,要杀要剐随便您。”
杀亲生儿子的人确实有种,可这天底下这样带种的爹真不多。若因为这小子几句狡辩就这么放过,万历很不甘心。愤愤站起身来,踱到朱常洛身前,高大的身子带着令人窒息的气势如山般压了下来。
“你做了这么多,到底想要什么?”
“儿臣只求一个平等的机会!”面对咄咄逼来的万历,朱常洛半步不退,昂然直言。
“你本来可以做一个王爷,平静安然的亨用一世!朕虽然不喜欢你,可是也不会薄待你。”万历深深凝视着朱常洛,“你以父子之情要胁朕,讨要一个平等的机会,那么朕便遂了你的心愿又何妨!”
“从今以后,你就去走你要走的路。记住!朕不会阻你也不会帮你!因为这一切,都是你自已选的,是成是败,与人无尤!”耳边传来万历皇帝大踏步出宫的脚步声响,朱常洛一阵悲哀。为自已也为已经离去的那个朱常洛。父子天性,居然相对两厌到了这个地步!
在外边已经急疯了的的恭妃扑了进来,抓着他袖子就是一番问长问短。“母妃放心,孩儿没事。”下意识抬头看看天,没头没脑的感叹道:“母妃,这天又要变啦……”望着秋风卷起的几片落叶,恭妃一脸茫然,完全不懂这个儿子在说什么。
万历十六年秋月,皇帝终于下旨,着内阁选配讲官为皇长子讲学。旨意一经发出,朝野上下一片欢腾。虽然皇上没有依众人之愿立成太子,毕竟皇长子可以读书了,走出这一步,立太子的事还能远么?
得知消息的朱常洛也很高兴,这个以和万历翻脸换来的读书机会貌似代价很大,可是朱常络一点也没在意。没翻脸也是不理不睬,翻了脸也是不睬不理,本质上能有什么区别。
刚高兴了几天的申时行很头痛,皇帝丢下道旨意就不管了,可是这几天为了皇长子老师人选问题,毫不夸张的说内阁中有如台风过境,一片混乱。
人人心里有本账,谁都不是傻子,就目前行情看,皇长子公认的是不受皇帝待见,可是在群臣心中有着极高的人气。皇上不待见皇长子,那有什么打紧!中国文人几千年流传下来的是什么?是风骨有没有!
对于皇长子的老师问题,朝中群臣现在分成两派。一派是风骨名士派。这类型有一个共同特点,钱财可以不要,官位可以不要,甚至老婆孩子都可以不要,但是名声不能不要!能教皇长子读书,不管日后能不能是九五之尊,对于读书人来说,这都是一份无上的荣耀,是可以写入历史的呢。至于下场好坏,让他见鬼去吧。
别一派是眼光长远派。这种官员由低到高,一步步混了出来,那个不是身经百战,善于钻营的。要想在朝中站稳站好站长久,眼光必须放长远!皇上眼前只有两个儿子,日后坐上大位肯定不是大的就是小的,非彼即此,各有五成胜算。不管到底圣上选择了那个皇子,眼前混沌未明的情况,怎么着也有一半的概率中奖。
基于此两点,以申时行为主的四位阁老的府前,如同开了锅一般,从早到晚,趋之若鹜,拜访的人踩破了门槛。这些情况都没逃过万历皇的眼晴。等着吧,早晚一个个收拾死你们。
皇帝不高兴后果是显著的。具体表现在申时行奉诏高高兴兴的进宫去了,一会垂头丧气的出宫来了。申时行越来越搞不懂自已一手教出来的学生到底在想些什么,这圣心有如天马行空,这圣意更是荒诞离奇。总之皇上的意思就是一句话:爱干就干,不干拉倒,全凭自愿。
不是都抢着给皇长子当老师么?成全你!但是!给皇长子讲书是没工资可拿的。不但没钱拿,还不管饭!大明朝的日子虽然艰难,可是皇上你还差那么一顿饭么?申时行表示很无奈。
对于那些生肖都是属狐狸的、嗅觉极其灵敏的、擅长见风使舵的官员们来说,皇上的这一举动里边包涵了好多意思。能混到朝里当官的谁没长几个心眼?没工资不算什么,大不了算个提前投资。没管饭也不算什么,吃点啥不算吃?一旦日后皇长子乘云驾雾之时,这一切就都有了回报。
只是皇上这个态度让人难免有些别个想法。现在的皇长子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没见光的潜力股,目前看着潜力虽有,可是谁知日后会怎样?若是因为末知的机会而惹到皇上这支当前全线飘红的绩优股,那可是得不偿失。
权衡厉害之后,瞬间求师风潮大减。几天前的门庭若市变成眼前的门前零落车马稀。变化太大令申时行与王锡爵相对摇头苦笑,却不能说些什么。这几日圣上越发的喜怒无常,即便是他们也不敢轻易凑上去触霉头。君子趋吉避凶,不立危墙之下。这个道理他们比谁都懂。
辣椒辣有能吃辣椒的虫子,硬骨头也有牙硬的人来啃。几番周折后,皇长子老师的事情还是定了下来。
在得知自已讲师定下来的时候,朱常洛很兴奋。经过自已的努力,把原先这位本尊的历史终于有了一步比较大的改变。他没记错的话,原历史上的朱常洛是在十二岁才开始读书。且不说古代孩子开蒙早,三岁都已开始读百家姓千字文,就拿到现代讲,十二岁才读上书的绝对也算得上是半个失学儿童。如今凭借自已的努力,将既然定历史足足提前了六年,对于朱常洛来说的确是件值得庆贺的事。
喜过之后便是忧。在拿到万历派人送来的讲师名单后,上边二个人名赫然挑战了朱常洛的视神经。额滴个神啊,怎么偏偏就是这两个人呢?
叶向高,字进卿,福建福清人。隆庆六年的时候,他十四岁中了秀才。万历七年,他二十一岁中了举人。万历十一年叶向高二十五岁,成了进士。说起来叶向高这个人很有才,若是没有才,也不会被申时行在看到他的文章后,立刻命令当年的主考王一贯一定要录取。这一点令马上出场的沈一贯非常恼火,二人从此就算结下了梁子。
叶向高这个人确实证明了申时行法眼无差,在明史上留下了鼎鼎大名。在若干年后,他是明朝唯一一个敢和魏忠贤斗法的人。对于这一点朱常络到是没有什么感想,他即然来了,魏忠贤?你还有活路么。
可是叶向高身后隐藏着的一个庞大的力量,使朱常络不得不惊心,不得不为之动魄!可是叶向高的出现忽然提醒了他,那个可怕的力量现在是不是已经存在了?。
第二个讲师名字叫沈一贯,字肩吾。隆庆二年进士。曾经给万历皇帝讲过几天课,现任吏部侍郎,一致被推为入阁的后备人选。老沈这个人学问大大的有,人缘也大大的好,可就有一样不好,此人极为滑头好似泥鳅!
这两人凑一块给朱常洛当老师?朱常洛表示压力山大。别看这两位现在一个是礼部侍郎,一个是吏部侍郎,官位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比起申时行、王锡爵等人来说还是远远不及。可在不久的将来,这两位都将先后走入内阁,手掌大权,展开属于他们的精采。
就在朱常洛还在操心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一场差点让他万劫不复的阴谋已经在悄悄进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