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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冲进贾赦书房,带着熊熊燃烧的怒火。
贾赦脸色不很好,疲倦的递给他一张纸,说是给贾琏挑出来做他陪读的小厮。
贾琏冷笑着接过来,扫了眼人民,低声就嘲讽的笑起来。带着几分故意,几分夸大,贾琏眼底充着血的梗着脖子朝贾赦愤怒道:“老爷,我真是你儿子吗?你就这么对我?!”
贾赦是莫名其妙,听他一吼,那还了得,当儿子的跟老子叫板起来了。他最近本就过得不爽快,一肚子火气憋在心里,如今瞧贾琏这样,横着一眼就过去了:“孽子!你这是冲着谁嚷嚷呢?!”
贾赦瞪着贾琏,又气又急,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贾琏见到他横鼻子竖眼的,没大没小跟他顶着干,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没大没小,不敬尊长!这个孽子,自己这是犯了哪路小人了,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不孝子?
贾赦全身血液全往头顶上冲,手脚都叫气得有些无力了,两眼瞪得跟铜铃似的,恨不能生吞活剥了贾琏:“都是我纵的你,念在你身体还不好,你之前忤逆我我都算了,倒叫你蹬鼻子上脸起来!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来人啊,给我取家法来……”
外面小厮还没应答呢,贾琏就冷笑着打断道:“你打好了,最好打死我,一了百了!反正现在你有的人给你生儿子,玉芝肚子里那个生下来,刚好不就顶了我,我这个不讨你喜欢的儿子,正好可以功成身退,早死早好!”
他嘴里这样吼着,双手挥舞,脸上是难言的愤怒,瞪着贾赦的眼神,哪像是在看自己的父亲?!贾赦还要发怒,这个孩子瞪圆了的眼睛里,倏然却冒出了水光!
可哪怕是眼前的视线都要模糊了,眼泪无声落下,贾琏的态度,依旧没有好一点,他眉眼勾出挑衅的弧度,嘴角讥嘲的弯曲着:“你不早就看我不顺眼了?觉得我给你丢脸?你早就想打死我算了不是?所以上一次,才下那么重的狠手,把我打得半死不说,还把我扔进祠堂……这下刚好如你的意了,打死我,打死我好了!”
他眨着眼睛,努力把水光眨回去,却是徒劳无功,反而因为情绪太激动,泪水顺着眼角就落了下来,最后因为遮挡了视线,贾琏还不得不用衣袖擦了擦——饶是如此,贾琏的背脊骨还是挺得笔直笔直的,怨恨的跟贾赦是针尖对麦芒,半步不肯退让!
贾赦看着这样的他,心一下就软了!
都是这对比给闹得。
贾琏之前两次闹腾的实在太厉害,一次是要死要活的要自杀,剑刃都在脖子上开了口子见了血,吓得贾赦魂飞魄散,到现在书房里也再不敢放那些利器。第二次,则是给他扔下玉芝那么个炸弹,炸的他是头昏眼花的,对着贾琏那带着鄙夷的眼神,气得半死,可实在说不出什么指责的话来——他没那个脸!
两次叫儿子给下了面子,贾赦心里难道高兴吗?
呸!他都气疯了好不好?
他是恨不能拿了家法狠狠把贾琏打个半死,让他跪在自己面前求饶,说以后不敢了……可问题是,他不敢!
这事说起来就窝囊,他个当老子的,居然还怕起儿子了,可事实上,还真是这样。
贾赦外面玩得再凶,这事关香火子嗣的事还是看得分明的,贾琏再不争气,读书上进跟贾珠比起来就是渣渣,到底,他才是自己儿子,留着自己的血,贾珠再好,那都是别人家的,难道以后自己百年,还能是贾珠给自己传递香火不成?就是二房愿意过继贾珠,他也不乐意——自己的财产爵位,没得便宜二房的!
可既然不想叫二房占了便宜,那就得保证自己百年后,是自己儿子继承了自己的一切,偏,贾赦膝下暂时就贾琏这么一个儿子,这个儿子上次还信誓旦旦不想活了……贾赦现在想起当时贾琏那浑然不怕要死要活的样子都觉得胆寒,生怕自己在一个没注意,真把贾琏逼上绝路,那他可就连哭都没地了!
没了儿子,他不就绝户了?!以后怎么出去见人?!
有了这样的顾忌,贾赦对贾琏,可不是就软了几分?虽说玉芝怀孕了,可谁知道她肚子里的是男是女?而且,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到底留不留,贾赦还没想好……
贾赦对贾琏的忍让,可以说,完全是碍于贾琏是他唯一的儿子,被“贾琏日后要给自己传承香火”这件事威胁到了,所以两次贾琏跟他闹起来,顶着脖子对他不敬,贾赦憋着一肚子气,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了——可贾赦难道就把这些事忘到脑后了?
完全没有!
贾赦虽然碍着情势不敢逼贾琏,怕他做傻事,可那受得气憋的火一直就藏在心口上,从来没忘过,背地里想起贾琏,都得骂几句不孝子,孽障,小畜生,居然敢对他那样无礼!
可现在,这个跟他咄咄相对,气得他差点喘不过气来的小人,明明也是在跟自己叫嚣,可眼底深处,却满是悲凉,那无声的泪水,从贾琏的脸上落下来,直直给滴进了贾赦的心坎里。
他何曾见过贾琏这般模样?
明明脆弱到极致,偏偏又强撑着一副坚硬锋利的外壳,跟刺猬一样,紧紧裹住自己的柔软,怕受到外界的伤害一样!
从前的贾琏,在他跟前战战兢兢,昏迷后醒来的贾琏,在他跟前桀骜不驯,可今日,他的这个儿子,控诉的嘶吼着,眼睛里,却满是脆弱——这样的矛盾,与从前,是如此鲜明的对比!贾赦心头一跳,要人去拿家法的话停在了舌尖上,再说不出口!
贾赦再不要脸,再混账,那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他要真一点不在乎贾琏这儿子,哪能容得他之前那几次放肆?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哪有一点不受震动的?
他收紧下颚,绷着脸瞪着贾琏,贾琏呢,粗鲁的用衣袖狠狠擦了把脸,粉嫩的脸颊被擦出了好大一道红印子——贾赦眉峰微微一锁,贾琏却一点感觉没有,只顾冲着他大眼瞪小眼,跟被激怒了的小兽一样!
贾赦欲要恼,转眼就瞧见贾琏那还有些红肿的眼眶,鼻子里狠狠喷口气,好一会儿了,才怒喝道:“小畜生,没尊没卑的,还敢跟我耍横?行啊,你就好好跟我说说,你今儿这么过来气我,到底是为的什么?!”他冷笑着,“今儿你要是说不出个一二三四五六来,别怪我打断你的腿!”
说的狠,可这里头的退让之意,却极其明显。
贾赦自认自己做的已经够好了,贾琏却是冷哼一声,嗤笑道:“老爷何必跟我假惺惺?别说打断我腿,那就是要我命,我也无所谓!我压根不在乎!”
贾赦被他这一顶,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怒拍着桌子:“你还能耐上了?!有本事,你一直给我嘴硬!”
瞧出贾赦的耐心已经走到了边缘,贾琏不好再拿乔,又给哼了声,才拿了那张写着陪读小厮名字的纸张在贾赦跟前晃了晃,气道:“我以前身边的陪读小厮,都是府里几代的家生子,身家清白,聪明伶俐,个个精挑细选了来……老爷倒好,把人全给打发走了,连赖大姻亲家的孩子也说打就打说赶就赶,可结果,就给我挑出这些外头买来的?”
贾琏真心是不明白贾赦在想什么了,好歹贾琏是他儿子吧,他难道不该想着给自己儿子的将来铺路吗?哪有这样的猪队友,这样的拖后腿的?!
“陪读的小厮日后是要做什么的老爷一点不知道吗?”贾琏瞪着贾赦,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就好比老爷当年的伴读,余信、吴新登,程日新这些管事,哪个不是你的左膀右臂?您要做事,这些人就是您的手,您的眼……老爷就没想过,我以后,也是要用到人的?我又没个兄弟姐妹,以后上哪儿找帮手?”他抖抖手里的那张纸,“这些人?这些外头买来的不知道哪里来的人,府里根基半点没有,规矩学没学全还是两说呢,您就把人安排到我身边?哪怕是府里随便挑出一个,也比这个强啊?!”
他一下把那张纸揉成了团,狠狠扔在地上,死命踩了几下,对着阴沉着脸的贾赦道:“我在府里的地位是什么样,我就不信老爷你一点不知道!珠大哥身边陪读的小厮都是什么人,你是不是从来没关注过?你给我安排这些人?你知道我带出去得多丢人,外面人会怎么看我吗?”他模拟着那些八卦的人的声音:“什么大房的少爷啊,一看就是没人关心的~带着这种小厮,该不是被厌弃了吧……”他说着,眼泪止不住又落了下来,这一次,他没克制住,声音一下哽咽了:“老爷,你真的关心过我吗?为我着想过吗?!你有没有一点,为我的将来考虑过?!”
贾赦被问在原地,半个字说不出来。
他该怎么说?他难道能说,自己最近在为玉芝的事忙的焦头烂额,要不是邢夫人提醒,他根本记不得贾琏现在伤好了该去学堂上课了,也根本不记得,自己原来还把贾琏之前身边的陪读都给打发掉了,他现在身边一个人没有,还得给挑几个陪读,他也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邢夫人给他递了名单,他就随手让贾琏自己挑了,他甚至连上面的人民都没完整看过,更别说仔细观察各人的人品了……
面对着贾琏的质问,这一刻,贾赦真有点不敢对上贾琏的眼神……
贾琏到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底不屑更甚,面上惨然一笑,呵的一声,没有多说什么,撇开了脸。
贾赦的脸,瞬间就涨红了起来。
不知道是羞惭的,还是难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