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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寡母李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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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整个荣国府里,对于自己的母亲李纨,贾兰是再了解不过的。

    李纨的身份是荣国府贾母的长孙媳,是一个十分尊贵的主子,就算王熙凤见了她,还得有礼地喊一声大嫂呢!

    然而这样的尊贵究其根本是从贾兰的父亲贾珠那带来的。

    贾珠身为贾母的长孙,十四岁进学,深得贾母的喜爱。如果不出意外,贾珠将科举高中,在贾府颓废之际,力挽狂澜,光宗耀祖。

    就算贾珠科举落第,以他在贾府的身份,也必然可以成为家中的顶梁柱,和他的堂兄,宁国府的贾珍一样,早早地袭得一官半爵。

    不幸的是,就在眼前的尊贵突然间烟消云散。贾珠丢下李纨和刚出生的贾兰,不到二十岁就病死了。

    由于父亲贾珠的离开,贾兰渐渐明白,他们孤儿寡母在这个贾府里,便只有尊而没有贵了。

    尊是表面的形式,贵是内在的实质。尊是由贵而来的。因为贾珠的长孙和大哥的身份,李纨才有了长孙媳和大嫂的身份。

    于是,当贾珠不在了,李纨的身份便仿佛成了一个空架子。没有了贵的尊不过是出于礼仪的形式罢了。

    贾珠的英年早逝,给贾府带来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对于贾母,贾珠是她最疼爱的孙子,也是贾府的子孙辈中最有前途的。对于贾政,他的亲兄长贾赦虽然承袭着官爵,然而作为贾珠的父亲,他完全可以通过贾珠,把官爵抢回来。对于王夫人,母凭子贵,她在贾府的前半生靠着丈夫贾政,后半生则指望着儿子贾珠。

    然而,李纨和贾兰受到的打击无疑是更大的。没有了贾珠,贾母、贾政和王夫人还有贾宝玉。没了大孙子,贾母还有小孙子,没了大儿子,贾政和王夫人还有小儿子。可是没了贾珠,李纨就没了丈夫,守了寡,贾兰就没了父亲,单了亲。

    对于李纨和贾兰,贾珠是他们生活在贾府里的唯一支柱。而对于贾母、贾政和王夫人,说得难听一点,贾珠不过是十分重要的两颗棋子之一。

    贾府靠着祖宗留下的功勋业绩,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眼看就要山荒水枯了。因此,贾府急需培养出一位受朝廷重用的栋梁之材,才可已庇护好贾府这座山。

    贾母的三个子女中,她最疼爱的是女儿贾敏。在她看来,如果贾敏是个男儿身,必然可以重振贾府的威名。然而,贾敏是个女儿身,终究是要嫁人的。

    所幸贾敏嫁得了一个如意郎君林如海,不仅在科举中高中探花,还成了钦差大臣。对此,贾母还是十分满意的,且算是为贾府找了一个靠近权力中心的靠山。

    两个儿子贾赦和贾政都不如意,靠着祖辈的功勋就着没有实权的官爵,无非是在坐吃山空而已。因此,子孙辈成了贾府的希望,在贾母想来,是时候该对孙子们从小好好培养了。

    在对两个儿子失去任何期待之后,贾母把延续贾府光耀的重任交给了孙子贾珠和孙女贾元春。这样一来,在贾母的器重和优待之下,贾珠和贾元春成了贾府里最尊贵的小主子,他们按着贾母设定的培养目标,准备朝着不同的方向一步步爬上权力的巅峰。

    然而,尽人事知天命,事情的发展终究差强人愿。贾母万万想不到,厄运接二连三地降临了,先是她的孙子贾珠病逝,留下了幼小的贾兰。再是女儿贾敏也走了,留下年幼的林黛玉。

    而孙女贾元春的入宫之路也颇为艰难。贾元春生于正月初一,故名为元春。原本,贾元春参加征召选拔,是要应聘妃嫔的,不料却落选了,结果只凭借世宦名家出身,备做入学陪侍的机会,因贤孝才德选入宫中,掌管王后的礼职,充任女史。

    从此,贾元春成了贾府上下津津乐道的人物,没有人愿意提起贾珠,贾母不愿听,就更加没人谈起。贾母等不及贾兰长大,何况她也不需要等,她还有贾宝玉呢。于是,贾宝玉代替贾珠,成了贾府的希望。李纨带着贾兰默默地退出了贾府的舞台,而躲在贾府的幕后,为贾兰的未来和后半辈子的生计精打细算。

    贾兰心里清楚,母亲李纨是存了不少钱财的。一个月十两银子的月钱,比王熙凤多两倍银子。贾母、王夫人还说寡妇失业,娘儿俩怪可怜的,怕不够用,足的又添了十两,这样便和贾母、王夫人平等了。又给园子地,各人取租子。年终分年例,又是上上分儿,娘儿俩们,主子奴才共总没十个人,吃为穿的仍旧是官中的。一年通共算起来也有四五百银子。可是,这些不过是冷冰冰的银两罢了。

    搞木死灰、无见无闻、清静守节、洁身自好,是李执最明显的性格特征,晨省昏定、饮食起居、侍亲养子、针带诵读,是李执最主要的日常活动。

    下人们穿夹道从李执后窗下过,隔着玻璃窗户,多是看见李纹在炕上歪着睡觉。而越过西花墙,出西角门进人凤姐儿院中,却能见丫头们又是摆手,又是摇头,偶尔还能听到一阵笑声从房传来,兴许是贾琏在和王熙凤在嬉笑游戏呢。

    一边是孑然独居,落寞无聊的李纨,一边是纵情欢惧,白日宣浮的王熙凤。多么巨大的反差,多么显明的对照。

    秋尽冬初的时令,昼短夜长,而李执却在白天却只能独自卧睡,对充耳盈目的红男绿女、美夫娇妻、男欢女爱、打情骂俏等等,尽量是无见无闻,以免触发自己的忧愁痛楚,平添无尽的烦恼哀怨。

    李执虽居身富贵乡里、脂粉堆内、香娃群中,而自己却无胭粉。女为悦己者容”,守寡之人虽青春貌美,也已失去搽脂抹粉的资格了。

    李孰具有性的本能是很自然的,具有爱的需要也是很正常的。不幸的是,李纵处于“存天理,灭人欲”的封建社会里,她自幼受的是封建思想意识的教育熏陶,并生活在封建礼教的重重束缚、层层包围之中。封建道德规范和纲常礼教蛮横无理地为李纹划定了两条道路:一是守节,二是殉节。不管走哪条路,唯独不能失节。

    没有人去注意李纨到底在想些什么,也不可能有人能理解。李纹之家,也同李统之心一般,平时多如死水一潭。除了李纨的贴身丫鬟素云和碧月之外,只有贾兰最能明白,寡母李纨的内心世界是个什么模样。

    这位青春守寡的荣府大奶奶的一言一行,就特别敏感、特别引人注目地体现着这个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的体面。因此,除了丰裕的经济收人、优厚的物质待遇和别人的可怜、敬伏之外,李纨若是再企图得到正常的美满的家庭团圆、夫妻和美,岂非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