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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王府,宴会厅。
太子摆手道:“七弟,你是孤的胞弟,孤又怎么会不关心你呢?只是如今父皇愈发地将朝事交给孤来做,孤每日里都不得闲,时常疏忽于你。当年的事,孤也一直在查,只是……”
欲言又止,又是这样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北堂曜心中忽然闪出几分不耐,每次都是这样,反倒要他来安慰。父皇安排你协助处理国事,用得着每次都拿来炫耀吗?
当年的事?北堂曜眼中划过讽刺,他不想计较都不行吗?
太子说完之后,并没有听到如往常一般的劝慰,等了一会,发现北堂曜真没有说话的意思,禁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北堂曜靠坐在圈椅里,随意而慵懒,却带着天生的贵气。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广袖中伸了出来,平摊在几案之上,无意识般,食指和中指交错敲打着桌面。一双凤眸微微垂着,凛冽之气尽数掩藏了起来,微微勾起的唇角似笑非笑,看不出喜怒的样子。
太子心中一动,旋即有些不悦,并不是因为北堂曜不说话,而是因为自己,看向他的时候,竟然心中起了一丝不该有的敬畏之意。
这种感觉,只在看到父皇的时候曾经出现过几次,但那些无不是父皇盛装威严之下,对于皇权的敬畏。可是今日,这个七弟只随随便便地往椅子里一坐,不知为什么,太子第一反应却是臣服。
对于这个莫名其妙的感觉,太子分外不喜。但是他还记得自己今日来的目的,便举起酒杯抿了一口,对陈路道:“今日的歌舞不错,往日似乎没有见过?”
陈路看了自家王爷一眼,见他像没听到似的,恭敬行礼道:“太子殿下有所不知,今日这位献舞的并不是咱们府中的。这位季霖姑娘,是奴才自山月阁中请来的头牌。”
太子闻言,打量了一下立在厅中的姑娘,笑道:“的确堪当得尤物二字。”
季霖款款行了一礼,眼波过处,太子只觉得胸臆之间翻起热浪,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转身离开的背影,直到人消失在门外。
北堂曜全程没有抬眼,这会季霖出了门,才轻轻咳嗽两声,微笑道:“皇兄今日忙里偷闲,该不会只是来吃饭的吧?”
太子这才回了神,点点头挥退了身后的随从。陈路见状,见北堂曜也微微点头,连忙也带人清场。转瞬间大厅里就只剩了太子和北堂曜二人。
太子这才道:“那日在京郊马场,你和老十一都要查下去。如今怎么样了?”
北堂曜笑容不改,伸出两个手指夹起跟前的白玉杯,看着里面的葡萄酒,漫不经心地道:“皇兄想让我查出什么来?”
太子一顿,道:“老七,你我兄弟,有什么话孤也就直说了。”
北堂曜这才掀了掀眼皮,道:“皇兄尽管吩咐。”
太子想了想,道:“那匹马被你拉回来,老十一无从下手。孤想着,既然那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是你与他一起查案,不如叫他也瞧瞧?”
北堂曜“啪”地一声将白玉杯派在桌上,一双凤眸凌厉地射向太子,面上却仍挂着微笑,道:“皇兄,到底想说什么?”
太子并未觉察出北堂曜语气中的不同,虽然觉得自己要说的话并不妥当,可还是深吸一口气,道:“老十一你也知道,他没有母妃,在朝中又不得势,在父皇那里也说不上不话。如今年纪不小了,终身大事也没个人操持。”
北堂曜眯了眯眼,点点头:“皇兄可怜他?”
太子垂下脸,叹气道:“都是兄弟,他这个样子,自然是叫人同情。他前日与孤说,觉得庆国公家的小姐很是可怜,孤还想问问你,听说你们是在莲花楼见过?”
北堂曜眼中射出危险的光芒,不过很快被掩饰下去,道:“在莲花楼那日老十一是和初宰辅家的小姐公子在一块,臣弟原是约了军中的几个兄弟,不曾想碰到了。”
太子有些诧异,老十一和初家走得近他不是没有听说,只是莲花楼那一段,他却没跟自己说实话,不由得有些恼怒。当下也不再提这话,只笑道:“罢了,你们的事自然还有父皇母后操心,孤也不过是白问两句。天色不早,老七你刚喝了药还是早些休息吧。”
北堂曜轻轻勾唇,并未挽留,只起身道:“臣弟恭送皇兄。”
太子看着他欲言又止,便也点点头,径直走了出去。
一路来到大门口,北堂曜看着太子的车驾侯在门口,这才道:“明日臣弟命人将查验的结果送去东宫。”
太子等了一路,终于得到这句准话,这才欣慰地拍了拍北堂曜的肩膀,笑道:“好,孤让老十一好好地帮你。”
北堂曜垂了头没有说话,只恭敬地扶着太子上了车,站在一旁目送车驾远去。
夜风中,他衣袂翻飞,目光迷茫,修长的手指微微并拢,双手扣在腰间玉带之上,静静地立着。
厉刚走了过来,低声道:“爷,榆次大街,要过去吗?”
北堂曜想了想道:“傅流年不行了?”
厉刚点点头:“蓝鹰是这么说的,仿佛陆小姐很是难过。”
北堂曜微微一笑,道:“去,怎么不去?这么好的事错过了,可没有下回。厉刚、蓝凌都跟着,省的埋怨你们爷我看戏不带你们。”
厉刚一愣,转身瞧见蓝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那眼中射出的不正是传说中的八卦之火吗!
北堂曜说完,也不管二人有没有跟上,便提气轻身,往榆次大街的方向疾奔而去。
他身后厉刚和蓝凌相视苦笑,赶紧地跟了上去。
榆次大街。
看着陆欢颜哭的哽咽,傅流年心里好像被针扎一般难受。
后悔吗?他反复问自己。今天之前,他一直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可是如今,瞧着怀里哭的气都喘不匀的姑娘,忽然间他觉得自己真是个混蛋。
陆欢颜直起身,抽抽搭搭地道:“师父,我带你去报国寺,惠慈回来了,他肯定能治好你!”
谭义守闻言,“嚯”地起身道:“少主所言当真?”
陆欢颜扭过来对着他道:“当然了,我见过他的。老谭,要不你去把他找来?”
谭义守点点头,放下药壶便走了出去。
傅流年想阻止也没机会,只叹气道:“欢儿,你也真是的。惠慈跟他向来不对付,怎么会来?”
陆欢颜道:“那我就亲自去,绑也要把他绑来!”
傅流年握住她的手,微微摇头:“完事皆有命,强求求不来。阿欢,今日能见你一面,我便心满意足。”
陆欢颜眼泪又往下落:“师父,师父,我不许你死!我不许!”
傅流年苦笑:“欢儿,前次你偷听了我和师父说话,你去查过了吗?”
陆欢颜眨眨眼:“陆冲的事我不想查。师父,你想说什么?你觉得我会怨你、怪你,是不是?”
傅流年抬手抚上她散落下来的长发,目光温柔带着缱绻:“我瞒着你那么多事,你还不怪我吗?苏哲柳也是我在保他,你也不怪我吗?”
陆欢颜笑笑:“师父,你可真傻。”
傅流年的手一顿,旋即也笑道:“是啊,我真傻。”
“师父,你好好活着,咱们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计较了,成不成?”陆欢颜的声音近乎哀求,“天南海北,我陪着你,总有人能医好你的身子!行不行?”
傅流年眼中蓄满了泪,他想说好,他想把所有的事都抛下不管,他想立刻带着她远走高飞,可是,他能吗?
“师父!”陆欢颜叫了一声,“你说话啊!你答应我,好不好?”
傅流年流了泪,从枕头下掏出一个东西塞给了陆欢颜:“阿欢,这个拿好了。”
陆欢颜摊开手掌,却是一方纯金打造的小印,下面是“清平”二字,侧面则镂刻着“逐风堂主”四个小字。
“堂主的清平印信?”陆欢颜一愣。
这是逐风堂堂主的身份标识,可以调动逐风堂所挟的所有明暗势力,有了这枚金印,可以说便是拥有了多半江湖的力量。
傅流年宠溺地笑笑:“拿着吧,早晚都是你的。不是要对付七星门吗?手上没有人怎么成。”
陆欢颜皱眉,不可置信地道:“师父你知道了?可是,苏哲柳不是你要保的人吗?”
傅流年喘了两口气,稍稍平复了下,才道:“只要傅流年还在一日,苏哲柳是必定要保的。可是将来,江湖上再没有了傅流年,他苏哲柳就只是你的仇人。我能为你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陆欢颜摇摇头:“师父,我刚才说的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我们什么都不要管了,现在动身,我知道西洋的医术跟咱们这里不同的,咱们去那里寻医。还有我听说南漠有巫医,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师父……”
傅流年合上了眼,摆摆手,口中只喃喃自语地道:“都是命,都是命啊。”
陆欢颜还要说话,却听院子里不知何时传来打斗的声音,心中一惊,赶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对傅流年道:“师父,我去瞧瞧。”
傅流年半睁了眼,道:“去吧,逐风堂交给了你,一切就都由你做主。待会也不必再进来了,我要休息。”
陆欢颜想说自己陪他,可是傅流年却真的闭上了眼,扭过脸去不再看她。
外面打斗声渐响,陆欢颜无法,一跺脚推门出去了。
等她真的出了门,傅流年才从床上缓缓起身,目光落在自己的双手上,久久地没有动弹。
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阿颜,你先别动手!”
豫王?傅流年眸光微闪,忽然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