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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南岸,一支庞大的队伍正在行进之中。
这支军队的人数在万人以上,结成长蛇阵北向而行,首尾绵延数里。旌旗如云,矛戈如林,人马过处,烟尘遮天蔽rì,离得老远,就能感受到那股冲天的杀气!
时逢冬rì,山林间倒也没什么飞禽走兽,不过,只看那几只远远盘旋在天际,不敢稍微靠近的秃鹰,就可知这支大军的威慑力了。
乱世之中,不单是人会学着适应生存,鸟兽也是同样。智慧不高的秃鹰也知道,大军过处,必有美食,但这需要耐心,太急了的话,只会枉送xìng命。
一杆大旗高居旗林之上,上书一个大大的‘牛’字,旁边略低一些,则是一杆‘张’字大旗。若是熟悉西凉军的人,应当知道,这是西凉军六大军系之首的中郎将牛辅,及其麾下校尉张济所统率的兵马。
显然,这二人已经合兵一处,经过休整之后,报仇来了。
兵锋指向处,正是河阳!
@ 远远的,前军已经望见了河冰的反光,眼看目标在即,整个军列的杀气更加高涨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一骑快马反向疾行,直入中军,引得前军的将士纷纷张望不休。再过片刻,中军传来的命令更是让他们惊诧莫名,传来的不是渡河的命令,而是暂停前进!
大军的气势当即一滞。
牛辅的本队自不用说,在王羽行刺的那一夜里,他们险些就彻底崩溃了。开始只是吕布和西凉兵的内讧,但局面很快失去了控制,小规模内讧演变成了大规模的营啸,任牛辅怎么指挥调度,也无济于事。
尽管已经过了数rì的修整,但牛辅军的士气也仅仅是维持在水准以上罢了,远达不到此前的巅峰状态。
张济的部队也没好到哪儿去。半夜起床,奔袭百里,惨败而归,有了这样经历的军队,士气会高才怪。
当然,张济并非真的打了败仗。
但在士兵眼中,攻营不下,丢下几百具尸体,然后仓惶撤退,甚至还放弃了平县的营地,撤到了河yīn,这不是惨败是什么?
经过了将校们反复的激励,在我众敌寡的事实,以及丰厚奖赏的鼓舞下,士兵们的士气总算是有所提升,只待一鼓作气的冲过大河,全歼弱势敌军,升官发财了。
谁想到,等来的却是停止前进的命令,士气不波动才怪呢。
牛辅、张济都是军中宿将,自然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斥候带来的军情,让他们没有选择。
“跑了?那个一根筋的王匡居然跑了?这是做贼心虚,那个刺客果然是他派来的!这贼子,若是给我捉到,定要将他碎尸万段!”牛辅咬牙切齿的咆哮着。
中郎将牛辅的初平元年,有着噩梦般的开端。
原本,他是要去河东郡对付白波贼来着。那群黄巾余孽和关东诸侯相勾结,想趁着诸侯联军牵制西凉军主力的机会,讨点便宜。
河东郡北连并州,南面就是联通东西两京的弘农郡,若有闪失,西凉军的后路就有断绝之虞,自然须以重将守之。
牛辅趁机请命。
一来,军情重大,他这个董卓嫡系当仁不让;二来,他也想趁着这个机会,远远避开家中那只体型酷似其父的母老虎,享受点温柔滋味。
却不想王匡突然跳出来搅局。河内军的威胁未必比白波贼大,但却近在咫尺,自然不能放任不理。
而诸侯联军已经隐隐有了合围之势,董卓四面受敌,也是捉襟见肘,兵力严重不足。为此,他甚至将还不是很放心的徐荣部调去了梁县,防御南阳方向的联军,哪里还抽得出多余的兵马对付河内军?
这个责任只能落在牛辅身上,谁让他是头号嫡系,麾下的部队最多,也最强呢?
当时黄河还没封冻,牛辅过不得河,也无从发挥兵力优势。于是,他分兵两路,让李催、郭汜率兵救援河东,自己对付王匡,当然,县城里的那个小美人,也是重要因素之一。
然后,噩梦开始了。
温柔梦还没做几天,老丈人就突然出现在河yīn大营中,泰山压顶,横刀夺爱,牛辅yù哭无泪,肝肠寸断;然后,惊变突起,如晴天霹雳,老丈人居然在营中被人刺杀,耳朵都没了一只!
牛辅当时就凌乱了。他这个主将没了主张,军营更是乱上加乱,结果差点就全军崩溃了。
保护不周,治军不严,托付不效,人品不行……诸多罪名齐齐落在了他的身上,虽然因为身份没有xìng命之虞,却被怒火中烧,惊惧交集的董卓好一顿打。
董卓是武将出身,力气也大,打人喜欢自己动手,拳拳到肉,专门打脸。可怜且无辜的牛辅自是被打得不似人形,张济闻讯回军后,差点就没认出来老上司。
所以,牛辅的怨恨也是可想而知,他不敢怨恨老丈人,也搞不定刺头吕布,只能将怒气发泄在罪魁祸首——刺客身上。
刺客临走前留了名号,所有线索都指向了王匡!
“泰山王鹏举!不是王匡的子侄,就是门客!吾誓杀泰山王家满门!传令全军,渡河追击!”
“将军且慢。”眼见主将失去理智,张济赶忙拦着,他提醒道:“将军,以那王匡的死脑筋,怎会撤退得这么干脆?须防有诈!”
牛辅晒道:“他兵不过数千,能有何计谋,奈何得了我两万大军?”
“将军,请你仔细想想,三rì前,你有想到王匡会派个刺客来么?”张济面sè凝重,沉声说道:“董丞相来的突然,连末将都一无所知,王匡不是神仙,自然也不可能知道,那刺客原本的目标,是将军您啊!”
“咝……”牛辅悚然而惊,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这两天光顾着郁闷了,还真没想到此节,派刺客杀主将,然后趁机奇袭,这还真是奇谋。若不是张济的奇袭,误打误撞的破了对方的计谋,自己恐怕已经全军覆没了!
想到张济说的,河内军侦骑四出的异常情况,牛辅更加笃定,那天晚上的刺杀行动,肯定不是孤立的,而是一连串计谋的开始!
望着依稀可见的冰晶玉带,牛辅心中阵阵发寒,仿佛看见了王匡狞笑着举起了锋刃。
“幸得元江提醒,否则,本将怕是又要糟糕。可是,现在该当如何?追,还是不追?”牛辅直勾勾的盯着张济,张济则是很有翻白眼的冲动。
追不追?亏你问得出来这种问题,不追能行吗?丞相可是没了只耳朵,不拿王匡的首级回去,大伙儿都得完蛋!这种时候了,还想着推诿责任,董家的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连个上门女婿都这么坏。
“末将不擅谋略,丞相rì前征辟的那个武威人,据说颇jīng此道,那人正在军中,不如……”踢皮球,张济也会,不过他这个提议倒是很在理,牛辅点点头,张济说的那人,名气不大,不过名士阎忠却颇为推崇,既然有名士看好,应该有点本事。
牛辅从谏如流,一声令下,人很快就到了。
来的是个胖子,和董卓的胖不一样,此人白白胖胖,圆头圆脑的,一脸富贵相,乍眼看去,就是个人畜无害的富绅,又或是秉承和气生财理念的豪商,就是不像智谋高超的智者。
牛辅皱皱眉,按照他的理解,谋士应该都和他那位连襟李儒一样,看起来骨骼清奇,不似凡俗,实际上也是智计百出,而不是这种……
张济也有些意外,不过,建议是他提出的,他自然不能象牛辅一样摆个冷脸,毕竟有求于人么。再说,离间河内军,分化瓦解之后,各个击破的计谋,表面上是董卓的主张,最初却是出自此人之手,正因献计之功,他才得以被提拔为平津都尉。
张济也不隐瞒,把目前的局势详述一遍,然后问道:“贾都尉,你怎么看?”
胖子眨眨眼,反问道:“二位将军确定对岸有埋伏?斥候探查出什么痕迹没有?”
“不能。”张济摇摇头:“不过,小心无大过,敌人诡计多端……”
惊弓之鸟,胖子抿抿嘴,心里暗自鄙视了二将一番,脸上却笑得灿烂:“既如此,不渡河却也无妨。”
“此话怎讲?”牛辅来了兴趣。
胖子摸着圆滚滚的下巴,笑眯眯的说道:“想追到敌军不难,只须沿河东行,直取盟津,王匡若有战意,必在此处设阵,若无意外,将军可一鼓而擒之;敌军若无战意,盟津还有韩浩的兵马,将军攻之也可,取胜后,也能略消丞相之怒,此乃进可攻、退可守之法。”
“有战意?莫非他还不明白韩浩的态度?”张、牛二人都是大奇,西凉兵马是王匡军的两倍多,韩浩又存了借刀杀人的心思,王匡难道会傻到自陷死地?
“很难说……”胖子不置可否的摇摇头,“情报太少,不过,以某观之,河内军的主事者,很可能不是王匡,至少不是众所周知的那个王匡。王匡纵使弄险,也有迹可循,那刺杀之计显然不是出自他手……”
“那会是谁?”二将齐齐追问,不知不觉中,话题的主导权已经易手,两人偏偏还没有自觉。
胖子眯着眼睛,缓缓说道:“如果没料错,恐怕就是那位……泰山王鹏举!”
“那个刺客?不可能!”二将一起摇头。
身为主将,敢于身先士卒,冲锋陷阵,就已经是闻名于世的猛将了。潜入敌营刺杀的主将,闻所未闻嘛!
不过,他们不打算深究这个问题,无论主将是谁,也不可能扭转强弱之势。
这个万全之策同样对了二将的胃口,风险不大,就算王匡不在盟津,也可以突袭韩浩。反正此人只是公报私仇,并不是真正站在西凉军这边的,说他包藏祸心派出刺客也未尝不可。
大军转向,胖子被丢到了一边。
同僚指指点点,笑他不见好就收,葬送了大好机会,胖子却也不生气,眯着眼睛笑着,一团和气的样子。
其实,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敌情不明,贸然渡河确实很有风险。反正渡河作战,赢了,自己也得不到什么;输了,反而有生命危险,那又何必呢?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才是胖子的人生哲学。
如果自己对那位王鹏举的判断有所偏差,盟津之战肯定一帆风顺,这献策之功就算不能转化成钱财,也是个人情;如果确如自己所料,盟津之战,恐怕就有波折了。
不过,那也没关系,反正自己已经埋下了伏笔,到时候,牛辅、张济那两个蠢材定会找自己问计。就算那俩蠢材实在蠢的厉害,不听忠言,自己也能提前设法自保。
剩下的,就是看戏呗。
想到这里,胖子笑的越发灿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