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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空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姬小白,双目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她,乖巧得叫人心疼。见她醒来,姬小白顿时从自己的思绪中挣脱,眨着莹亮的眸子,笑意温存。
她们的手仍旧握在一起,感受着彼此柔软的体温,凡空心中升腾起以往从未有过的情绪,比一卷经书更令人心中安适,使人心生眷恋。她伸出空闲的左手轻抚姬小白的脸颊,见姬小白眯起眼,顺势蹭了蹭她的掌心,这动作与她还是个小狐狸时一模一样,未有丝毫改变。
凡空低笑出声,翻身坐了起来,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衫,下了床铺,顺带将姬小白整个裹在棉被中,这才自屋中出来。昨夜小镇又落了雪,在院外积了寸许深。凡空捡了两把干净的积雪擦洗脸颊,清寒的凉意刺得肌肤微微疼痛,也让因睡意困乏而懵懂的意识清醒过来。
她朝镇内的集市方向看了一眼,心中想起昨夜翻阅的信笺,略微有些茫然,若应了南宫之约,想必平静安然的生活将就此不再,她舍不得与姬小白一起日出暮归的静谧时光,无论她出身为何,她终究只是个长于佛寺的僧人,尘世中的权谋相争,利益之斗,她不愿有所涉及,如若可以,她愿与姬小白在这小镇中偏僻的院落聊度一生。
良久,她收回目光,缓步走向小院后边堆放木柴的屋檐下,取了些未被雪水沾湿的木柴回了厨房,一如往常地熬煮热粥。
时间一天天过去,凡空没有主动去寻找住在镇中的南宫一行人。她每日依旧早起,闲来无事便与姬小白对坐,啜饮茶水,讲说佛理,日子一如既往的闲散安适。
很快,两个月时间便匆匆而逝,其间南宫素心手下的人来过两次,每隔一月便来问候,没有提归京之事,也不说信上言辞,似乎仅仅只是前来拜访,小坐片刻便又离去。凡空亦不曾多言,面上看起来分毫无变,然与她日日相处的姬小白却隐约觉出不同,凡空眉目间渐渐多了几分忧色,时常垂眸沉思,她曾问起,凡空只笑而不答,便就此作罢。
又过一月,按照往日的规律,今日那丞相府的使者应当还会再来,凡空神色如常,却推据了今日的委托,整日在屋中念经。然世事无常,直到日暮西山,仍不见有人来寻。
凡空盘坐在屋外的石阶上,姬小白坐在她身边,端着个小盘子惬意地食用孙立业昨日送来的茶点,看似没有任何心事,单纯得像个孩子。当太阳完全落了下去,姬小白将最后一块花糕含入口中,卷着舌头含含糊糊地询问:
“那人今天不来了?”
凡空垂着眸子,轻声道:
“不知,来便来,不来亦无妨。”
姬小白听得不是很明白,也不知道凡空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便眨了眨眼,不再说话。小镇入夜后天寒,凡空只坐了稍许,便起身,将僧袍脱下,裹在姬小白身上:
“回屋吧,天寒,你的身子受不住。”
姬小白点头,跟在凡空身后要往屋里去,却在此时,院外响起一声急促的呼喊:
“凡空大师!”
凡空与姬小白已经半只脚迈入房中,此时听见身后呼唤,应声回头,见一丞相府侍卫跌跌撞撞地跑来,到了近前,竟顾不得院门阻挡,蛮横地一撞而过,在院内地面上打了个滚,这才跪倒在屋前石阶下,嗤嗤地喘着粗气。
姬小白见院门损毁,顿时怒眼圆睁,要向这人讨个说法。凡空轻轻扶住她的肩膀,阻了她的言语,朝她摇了摇头,静如止水的目光看向蓦然闯入院内的丞相府侍卫,言道:
“阁下来此所谓何事?”
那人闻言,深吸了两口气,好不容易将气息喘匀了,这才开口:
“大师!请出手救救我们小姐!”
凡空与姬小白闻言一愣,她们倒是未曾想到此人一开口所言竟是如此。凡空纤细的眉毛微微蹙起,目光中稍有些疑惑,问道:
“南宫姑娘出事了?”
那侍卫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条染了血的方巾,双手递向凡空,解释道:
“小姐自幼体弱多病,青石镇天寒,属下诸人多次劝说小姐早日回京,奈何小姐执意要等大师同路……”
说到这里,那汉子死死咬着牙,看向凡空的目光多有不善,但却兀自按捺,耐着性子把话说下去:
“今日晨间小姐本欲亲自来此请大师入京,然却受了寒,旧病复发,卧床不起,镇上大夫无一人可缓其病情,到得日暮,竟咳出血来,吾等焦心之至,终有人言大师医术超绝,小人为取信于大师,便取了小姐芳绢,匆匆赶来,望大师出手救救小姐!”
听得此人所言,凡空顿时沉默下来,南宫素心突生恶疾她没有预料,她思虑数日,原本今日便想将话与南宫等人说明白,奈何陡生变故。若要说来,南宫素心之病乃是因她而起,她虽没有直接导致这场因果,然冥冥中却让她再无法将拒绝之言轻易出口。
她缄默良久,终叹了一口气。姬小白在她身侧,听闻这一声叹息,心便猛地提了起来,她望向凡空,唤了一声小和尚。凡空抿紧了唇,回身轻轻揉了揉姬小白的脑袋,温声道:
“你先回屋休息,我去去便回。”
姬小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但终究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她知道凡空心善,遇见这样的事情,绝不会袖手旁观。在凡空温和的目光中,她最后只乖乖点了点头,不管眼前之人决定怎么做,她都不忍心违逆。她像个送丈夫出行的小妻子,将身上所披的僧袍取下,重新替凡空穿好,轻声叮嘱:
“早去早回。”
凡空蓦地抓住姬小白尚未收回的双手,用自己的手将她冻得有些凉的小手捂住,托在胸口,压低了声音道:
“我不在这会儿你自己当心些,若有所变,便将我予你的玉捏碎。”
虽然她心中不觉南宫有所图谋,但防人之心却不可无。姬小白心中颇为温暖,刚刚升起的一丝怅惘悄然而逝。温顺地应了声好,便转身进了屋。凡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回身,对着那仍旧跪在地上的侍卫道:
“还请壮士带路。”
那侍卫闻言不甚惊喜,忙起身带路。小院与青石客栈相距并不远,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丞相府侍卫便领着凡空来到客栈外。那侍卫小跑着入了客栈,与驻守在客栈的人通报一声,便领着凡空上了二楼,来到南宫素心的房间。
日前见过的青衣丫鬟守在房外,面色焦急,来回踱步,她亦是听说过凡空的名号,此时见着侍卫领了凡空来,不由大喜过望,连忙将凡空请进屋中。
凡空缓步进屋,房中陈设虽简单朴素,却整理得干净整洁,凡空心中对南宫素心此女的性情又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出生于达官贵族之家,于这边陲小镇的寻常客栈下榻,仍毫无怨艾之意,虽身子病弱,却无官宦子弟的娇贵与凌人盛气,乃是可交之人。
房中右侧靠墙的位置有一架木床,南宫素心卧于床榻,面色发白,额角有细密冷汗,意识不甚明晰。凡空在青衣丫鬟的带领下来到床前,目光自南宫素心面上扫过,心中对其病情已有一定猜测,她让青衣丫鬟将南宫素心的手自被中带出,随后坐于旁侧矮凳上为之把脉。
正如她心中所想,南宫素心所患之病乃是冬日里最常见的风寒,因着她少了一魂一魄,身子较寻常女子更为孱弱,一旦受了凉,便将旧日里未完全治好的顽疾尽数牵引了出来,故而一发病便严重之至。
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南宫素心如此执着,倒是叫她不知如何是好了。听闻凡空叹息,候在一旁的青衣丫鬟吓得脸都白了,她忙上前一步,泪眼盈眶地询问主子病情,凡空据实以告,丫鬟听后两眼包着泪,盈盈欲泣,哽咽着跪在床前:
“大师!小姐之病可有救治之法?”
凡空沉默的目光看向仍紧闭双目的南宫素心,她属下之人无论男女老少,皆对其忠心耿耿,听闻其病情严重,个个都红了眼,便是候在屋外等待消息的壮汉,也紧绷着脸,眼眶却是泛红。如此良善之人不该受此病痛折磨,凡空垂下眸子,对那几乎哭出声的小丫鬟开口:
“你拿纸笔来,贫僧写一方子,你着人将药抓了熬好,喂南宫姑娘服下,明日应能转醒。此后半个时辰贫僧将于屋中施法,勿要让人靠近打扰。”
骤然听闻凡空此言,那小姑娘喜出望外,忙将脸上泪痕抹了去,自旁侧柜中取来纸笔,凡空略一思索,便将药方写下,那丫鬟接过药方,朝着凡空深深叩拜:
“大师之恩清儿代小姐记下了!今日多谢大师出手!”
她说完,也不等凡空有所反应,快步出了房门,要安排人手去街对面的药房拿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