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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盛夏的日子对皇城来说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天。
下午一两点钟,这不是一天之中新安街最热闹的时候,但新安街这个地方就没有冷清的时候。长长的街头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大人,小孩,老人,穿着睡衣拖鞋睡衣走动的本地妇女,拿着大单反背,着旅行包的外地游客,金发碧眼,看什么都有趣的外国佬,构成新安街每日的画面。小贩们此起彼伏的吆喝声,来往人群的嬉闹玩笑声,各种小摊子前热闹非凡的讨价还价声,不同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共同谱出皇城新安街独特的协奏曲。
这绝对是普通的一天。街上最大的专宰外地游客的糕饼铺,最便宜的素馅饼还是要三十块钱一盒;前几天刚刚招租的铺子已经有人接受了,现在正在如火如荼地装修着;街尾那个卖特产的寡妇和街头的那个卖风筝的老鳏夫关系有些不清不楚,事情已经传了大半个月,到现在还是新安街人民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绝对不是普通的一天。在新安街拥有一家小店面,专门经营皇城特产的刘倩从今天一早起就觉得心神不宁,在店门口摆放吸引外地游客的特产样品时还一不留神推倒了码了半天的由特产堆成的小金字塔。
“英子,把外面的东西收一收,我们今天提前收工。”
女雇工听到能提前下班也挺高兴的,年轻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些许欢喜的神色来,“那敢情好,我今晚约了男朋友出去看电影呢!”
刘倩笑着摇摇头,现在的年轻人比她们那个时候要开放的多,天天腻来腻去的。刚想打趣英子两句,她的眼皮突然剧烈跳动起来,那种令她心悸的恐慌感又一次席卷而来。
英子见着刘倩脸色刷一下全白了,以为刘倩身体出来问题,急忙上来搀住她,“刘姐,你没事吧。”声音听起来很是焦虑。
刘倩稳了稳心神,摆摆手道:“我没事,就是一口气没缓过来,你赶紧收拾东西吧,我们快点关门。”
“嗯。”英子一听,手上收东西的动作加快了不少。
刘倩摸摸刚才狂跳不已的眼皮,才发觉自己的指尖变得您老,看一眼,惨白成一片没有丝毫血色。这种没由来的恐慌是她第二次遭遇,第一次发生后不久,她的丈夫就在进货路上出了车祸,不治身亡。
今天……
刘倩的眼底,儿子的身影一闪而逝,她心头一紧,猛地抬头,动作飞快地和英子一起把门口的东西往里搬,她要马上见儿子一面。
关门落锁,拉好金属卷门,刘倩脚步匆忙地往儿子学校的方向赶,路上偶尔遇到熟悉的人问上两句,她一律用家里有事做回答。
才走不到几分钟,身后的方向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尖叫声,议论声,呼喊声,此起彼伏。刘倩飞快地回过头去,动作之猛烈几乎要把脖子扭断——
就在自家店门口,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凹陷,周围布满了细碎的裂纹,刘倩眼睛睁得老大,那个凹陷的位置就在自己平时在门口招呼客人的地方,如果不是刚刚的预感,那么现在的自己……这么一想,刘倩感觉自己片刻之间出了一身冷汗,腿上的力气一瞬间就被抽干净了,颤抖着怎么也站不稳,一下瘫坐在了地上。
皇城,B大,13:47分
老式的电风扇蔫蔫地打着转,发出兹拉兹拉的声音,连扇出来的风都带着酷暑的热气,窗外是夏蝉有气无力的哀鸣,让人莫名地烦躁。
顾远今天上午第二节和下午的第一节都有课,再顶着头顶的大太阳,花时间回宿舍显然不是什么经济的决定。于是顾远和周文堔,田阳干脆就到下午上课的小教室里午睡,一人霸占一张桌子,枕着手臂一躺,也能将就一个中午。
顾远把脸深深地埋在两臂之间,因为闷热的天气,睡得两颊泛红,额上蒙着一层薄汗,背后的衬衫也湿了一小片,因为变扭的姿势他睡得不是很安稳,半梦半醒之间他似乎听到越来越嘈杂的议论声,换个姿势接着睡,但吵闹的议论声像十万只蜜蜂同时在他耳边嗡嗡嗡地扇动翅膀,只言片语不停地往他耳里钻。
“怎么样?到底是什么情况?”
“好大,好深的一个洞,就在路中间,我们,我们差一点就下去了!呜呜呜……”
“别哭了,别哭了,这不是没事吗!”
“不是,太恐怖了,那就离我们那么近!”
“新安街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太危险了,以后谁还敢去!”
……
新安街?新安街?顾远迷迷糊糊听到这三个字不停的钻进耳朵,在脑海里盘旋不去。新安街!仿佛一道光彻底劈开了黑夜,顾远像被按下开关的机器人一般,霎时间就睁开了眼睛,顾不上揉一揉还有些模糊的双眼,他朝吵杂的声源望去。
那是班上的两个女生,顾远和她们不熟,但也知道她们和张婷婷玩得挺好,在班里的人缘也不错。此刻她俩脸色苍白哭得稀里糊涂,身边围了一圈人,安慰的,递纸巾的,原本安静的教室一下喧闹起来。
顾远探身询问前面的周文堔,“这是怎么回事?”
周文堔一摆手,“我也没听清楚,似乎是出去逛街的时候遇到什么了?”
“我知道。”田阳把自己的手机递到周文堔和顾远面前,“喏,你们看!”
顾远和周文堔一起凑着脑袋看着,屏幕上是一张大照片,平整的大道上赫然出现了一个面积颇大的凹陷,深度大概有两三米,一辆汽车似乎当时不幸地没有躲过,车头向下砸在洞底,车头已经彻底扭曲变形。照片下配着一条大标题,皇城闹市街头出现大洞,行人受惊!
周文堔把照片之下的报道匆匆读完,脸上出现放松的神情,根据新闻里的消息,地面塌陷出现在中午时分,所幸不是人流最高峰的时候,幸运的没有任何人重伤,连最倒霉的汽车司机也只是一般的擦伤出血。
顾远也长长地出来一口气,记忆中的皇城华新街事件终于按照它原来的轨迹发生了。
“现在这些公共工程的质量真是越来越敷衍了,地面塌陷,还是发生在华新街这种地方,真是……”田阳面连忧虑的连连摇头。
“没出事那些人真该感谢祖上积德,运气好了!”周文堔愤慨地冷哼一声。在华国,只要没有见血,没有几条生命为代价,那么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得到重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处理事情的基本方针。原本该追究的责任,往往也会不了了之。
“算了,这也是没办法的是啊。”
原本受惊不小的两个女生在众人的安抚之下渐渐恢复了平静,由几个人护送,回宿舍去了。教室里的人或气愤或无奈地议论了两句,也各自散去,教室重新回归宁静。
这件事仿佛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的一个小小石子,虽然落水的一瞬惊起波澜,溅起的涟漪很快就会隐去,一切似乎又重回平静。
顾远重新趴回到课桌上,枕着手臂,侧着脸,好像又沉沉睡过去了。在众人看不见的隐处,顾远睁着一双大眼,双眸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件事情看似结束,实际上才刚刚揭幕,后面的,发展是谁也想象不到的。
A国H大的留学生宿舍,乔礼按照老习惯一边上厕所一边上Twitter浏览新闻。作为留学生他自认为和那些埋头苦读,不问世事的老乡不同,他一向紧追A国流行,和其他A国学生也可以聊得起来。
“卧槽!”乔礼握着iPad,愤怒地脱口而出。
刚刚在他某个A国同学的Twitter中,他看到了一条关于自己祖国的新闻。一张手机拍摄的照片,可以看见地面上出现了一个骇人的大洞,消息的发布者声称这是自己在皇城旅游时的亲身经历,三言两语描绘了自己当时受到多大的惊吓之后,消息的发布者用长篇大论把华国从头到尾通通批判了一遍。
而在最底下,乔礼看到这条消息已经有了几万的转发和评论。看到评论的内容,乔礼觉得自己脑子轰地一声炸开了。
“华国就是这样。”
“这个国家的路面从来就没有平整过,贫穷而古怪。”
“他们从来只会做表面功夫。这在那个国家被叫做豆腐渣工程,哈哈哈。”
……
一条又一条嘻笑嘲讽的评论看得乔礼眼冒火光,连续做了好几个深呼吸都压不住心里的火气。顾不上提裤子,坐在马桶上就开始把这条消息转回国内,顺便招呼同在A国的华国留学生老乡马上来攻占Twitter。
新安街的路是出了问题,或许华国还有这样,那样的不好,但是他绝对不允许有人借此机会侮辱他的祖国,觉不允许。
仅仅只是一个晚上,原本平静下来的新安街,又因为一条新闻,重新回到了华国的风口浪尖。
Twitter上的内容被国外的留学生转回国内,首先在华国某知名博客上引起热议,随后又在各种网络新闻和独立网络节目中出现,最后,登上了各地电视台的新闻类节目。或许连新安街上的人们都不会想到这件事会蔓延发酵到这种地步。
有人认为因为新安街事件,华国在国际社会中大大地出了一次丑;又有人认为华国的形象被刻意抹黑;还有人觉得是时候该反省一下那些空架子一样的公共工程了……甚至还有网民在网站中发起了“你走过的最烂的路”的大讨论。
明明只是普通的道路塌陷,却引起华国如此大的震动,事态渐渐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华国的国际形象大跌,有关方面高层震怒,要求必须彻查相关责任人,对新安街也要彻底排查整修,就算封路一年也要全面排除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