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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塔利亚和亚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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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我失败了怎么办?”

    旅店的门被推开了,男人的目光迅速瞟过去。两个行商打扮的人跺着脚走进了旅店。旅店老板向两人示意,塔莉垭他们旁边那张桌子是空的。其中一个径直走过来,另一个在吧台附近等待着。

    “每个人都会失败。”塔莉垭的老师说道。一丝不易察觉的沮丧掠过他的脸庞,让他原本内敛的举止有些失态。“但那只是生命中的一个阶段。你必须一直前进,而它终会过去。”

    其中一个商人坐了下来,一双眼睛来回打量着塔莉垭。他注意到她衣服上素淡的薰衣草紫,和发间佩着的金饰与石子。

    “那是恕瑞玛的东西吗,小妞儿?”

    塔莉垭竭尽全力,假装没有听见。她的老师甩来一个警告的眼神,但商人一笑置之。

    “以前倒是不多见。”他自顾自地说下去。

    女孩盯着自己的手掌,一言不发。

    “现在到处都在说,你们的城市又起来了。”

    塔莉垭猛地抬起头:“什么?”

    “据说河水也开始倒流。”商人挥了挥手,脸上全是轻蔑的神色。偏远地方的人民在他眼里看来只是头脑简单的愚夫愚妇而已。“都是因为那个鸟头皇帝从坟墓里爬了出来。”

    “不管他是个什么东西,都坏了我们的生意。”另一个商人也加入了谈话。“他们说他立志要召集所有的恕瑞玛人,包括奴隶啊什么的。”

    “小妞儿,你在这里可比在那儿好多了。”头一个人补了一句。

    第二个人从酒杯前转开了目光,这才注意到了塔莉垭的同伴。“你很眼熟,我之前见过你。”

    旅店大门又被推开了。一伙卫兵走进来,眼神凌厉地检视着每一个人。中间的一个,显然是队长一类的角色,盯住了塔莉垭和她的老师。她感觉到旅店里升起一股不祥的气氛,几个客人纷纷站起来,匆匆地离开了。两个商人也精明地溜了出去。

    卫兵队长拨开几张挡路的椅子,走近前来,在离他们一剑距离的位置站定。

    “杀人犯。”他说。

    “你居然躲在这里。喝光你的酒,反正是最后一杯了。”队长说。

    钢刃出鞘的声音让塔莉垭打了个激灵,站起身来。她看着自己的老师握着长刀,俯视着满屋的卫兵。

    “这个人,叫亚索。”卫兵队长一字一句地说:“他被人指控谋杀了一位长老。罪该当死,见可诛之。”

    一个卫兵将十|字|弩架在了小臂上。另一个擎着跟她一般高的长弓,也搭上了一支羽箭。

    “想杀我?”亚索说。“你可以试一试。”

    “等等。”塔莉垭叫道。但她话音未落,只听得机括一响,长弓急振。只一个心跳间的功夫,老师身边瞬间刮起一道狂风,桌上的碗盘纷纷跌落。风卷起飞至半途的箭矢,一眨眼便化成碎片掉在地上。

    更多的卫兵手持刀剑鱼贯而入。塔莉垭在地上唤出一片尖利的石片,穿出地面朝着门口|爆射出去,将他们挡在了外面。    亚索在人群中来回穿梭,手中金属的反光仿佛是一条吐信的闪电。卫兵们胡乱挥舞着武器,徒劳地想要招架疾风般的剑刃。一切都太迟了,亚索的刀在众人间一闪即没,只留下猩红的血瀑和一阵劲风。所有卫兵都倒在了地上,亚索收势静立。他喘着粗气,眼睛看着塔莉垭,打算说点什么。

    塔莉垭慌忙伸手发出了警告。在他身后,卫兵队长爬起身来,两眼发光,嘴角挂着残忍的笑意。他双手握住了沾满鲜血的剑柄。

    “离他远点儿!”塔莉垭大叫一声,卵石铺就的地面遽然隆起,把卫兵队长顶上半空。

    他还未落地,亚索便发动了。冰冷的刀刃迎向队长的胸口,转眼便劈出了三连斩。尸身摔在地板上,再也没了动静。

    外面传来了更多的喊杀声。“我们得走了。马上。”亚索看向女孩。“你做得到,别再犹豫了。”

    塔莉垭点点头。地面开始鼓动,摇晃着墙壁,直到茅草屋顶也开始震动起来。她努力控制着地下深处不断增长的力量,脑海中划过了一个画面。她的母亲正在给一块粗布缝边,嘴里哼着歌儿。均匀的针脚从她的手里细密地流出来,她的手指在快速的动作中逐渐模糊。

    旅店地下的岩石暴涨成巨大的拱环。石条挤挤挨挨地联结着彼此,形成了一道波浪。塔莉垭感到脚下一推,滚动向前的环石便带着她冲进了黑夜。身后狂风大作,亚索紧跟着她。

    亚索回头望向远处的旅店。连环相接的石条封住了道路,卫兵们被拦在尽头。虽然塔莉垭两人争取了一些时间,但是天很快就要亮了。到时候,只会有更多人手前来追捕他们——追捕他。

    “他们认识你,”塔莉垭低声说。“亚索。”她认真地说出他的名字。

    “我们得一直前进。”

    “他们想要你死。”

    亚索呼出一口气。“很多人想要我死。而现在他们也不想让你活下去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我知道。”

    亚索从未告诉过她自己的真名,但现在不重要了。她一直没有问起他过去的经历。实际上除了他教给她的东西之外,她没有问过任何多余的话。她静静看着自己的老师,她的信任似乎让他有些痛苦。也许更甚于她认定他是个罪人。他转过头,走开了。

    “你去哪里?恕瑞玛在西边。”她困惑地问。

    亚索背对着她,没有回头。“我的去处不在恕瑞玛。其实你的也不在。时机未到。”他的声音冷酷而又谨慎,仿佛正在蓄势,迎接即将来临的风暴。

    “你听到那些商人的话了。失落的城市已经复苏。”

    “只不过是用来吓唬贩夫走卒的传说而已。这样一来,恕瑞玛的亚麻就能卖个好价钱了。”

    “沙漠的皇帝已经回来了。你不明白那意味着什么。他会夺回自己失去的一切,包括曾经侍奉过他的人民,还有部落……”塔莉垭控制不住语气,她的声音在夜色中紧张起来。她走了这么远的路,就是为了保护他们。而当她的亲人们需要她的时候,她却距离他们有如天涯之远。她伸出手,停在了离他手臂一掌距离的位置。希望他能听到,他能看到。

    “他会奴役我的家人。”她的声音回荡在空洞的岩石孔隙间。“我必须保护他们。难道你不明白吗?”

    一股风腾起,吹乱了地上的碎石,和亚索的黑发。

    “保护。”他的声音仿佛是呓语。“你们敬奉的织母不会照看他们吗?”他几乎是咬着牙说。这个男人,她尊敬的师长,转回头面向着他唯一的学生,深色的瞳孔中闪烁着怒意。她被他的气势吓到了。“你的课程还未结束。而你却要赌上自己的性命,回到他们身边。”

    她不屈不挠地看着他。

    “我的性命本来就属于他们。”

    风在他们身边呼啸,但塔莉垭一动不动。亚索长叹一声,重又看向东方。一道曙光出现在墨蓝色的夜幕尽头。鼓动的气流终于平静下来。

    “和我一起走吧。”她提议道。

    他坚毅的下颌放松了。“我听说,沙漠中的牧场很美。”他说。微风拂过女孩的脸颊。但只短短的一刻过后,他又陷入了回忆的痛苦之中。“但我在艾欧尼亚的事还没了结。”

    塔莉垭定定地看着他,然后从衣服里掏出了一束细长的丝线。她把这根手纺的羊毛递给他。他的脸上挂着狐疑的表情。

    “这是我们表达感谢的方式。”塔莉垭沉静地说。“赠人己物,永志不忘。”

    男人慎重地接过去,系在自己的发辫上。他小心地斟酌着自己的语言。

    “顺着这条路,到下一道河谷,就能沿着河走到海边。”他指着一条隐约的小路说。“你会在那里见到一个渔妇,跟她说你想去弗雷尔卓德。然后给她这个。”

    他从腰间解下一个皮袋,摸出一粒风干了的枫树种子,按进她的手心。

    “在北方的冻原上,有一群人反抗着诺克萨斯。也许他们会帮你找到回家的路。”

    “弗雷尔……卓德?是什么?”她咂摸着这个拗口的词。

    “有很多冰,还有石头。”他朝她挤挤眼睛。

    轮到她笑了起来。

    “你会在群山之间尽情翱翔。运用你的能力,创造也好,毁灭也罢,拥抱它,毫无保留。你的翅膀会让你无可阻拦,甚至带你回到故乡。”

    塔莉垭看着引向河谷的小路,暗自祈祷自己的部族能够平安无事。或许是她过分担忧了呢?如果他们现在看到她,会怎么想呢?他们还能认出她来吗?巴巴扬曾经说过,无论染上什么颜色,无论纺成什么图案,一束羊毛就是一束羊毛,永远不会改变。塔莉垭想起了这些话,心里不禁安定下来。

    “我相信,你将织就正确的平衡之道。一路平安,小麻雀。”

    塔莉垭再次看向自己的老师,但他已经消失在路的尽头。只有几片沙沙作响的草叶在清晨的微风中簌簌晃动,证明他曾到过这里。

    “我相信织母对你也早有安排。”她说。

    塔莉垭小心地将枫树种子放进大衣的口袋里,开始朝着河谷进发。一路上的碎石纷纷跃起,向她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