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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地,折柳也习惯了现在的职司。
自从上次淑妃娘娘找她说话后,不光是宫女宦官们都高看她一眼,连淑妃对她也和颜悦色多了。时不时的赏赐虽说不如芍药那般频繁,却也和另外两个大宫女画眉秋千一般了。
每天早上,先去侧门等着领了各样份例,然后先去茶房盯着沏了新茶来,再去小厨房盯着准备些娘娘喜欢的粥点,还要拨个灶头准备热水。
这热水倒有一半都是给宫女们准备的,娘娘现在身子重又不能用冰,天气一日热似一日,只能靠宫女们打扇才能睡个安稳觉。淑妃又不喜欢小宫女们伺候,只得几个大宫女轮流打扇,折柳多烧些水,值夜的人累得一身汗也能舒舒服服擦洗一番。
直到伺候淑妃起了床,折柳这才歇了口气——虽然有小厨房,但是正经朝食哺食还是御膳房那边送了来。一开始恨不得日日眼不错地盯着,现在熟悉了,倒是可以松泛松泛了。
她才朝自己屋子走过去,准备补个眠,就听见中气十足的一声喊,连忙跪下去。
就算听不清这刻意抻长的声音喊的是“皇上驾到”,她这跪得也没错,这宫里头,除了伺候在皇上身边的唱名太监之外,哪还有人敢高声?
建平帝出行的时候,喜乘力大宫女八人所抬小辇,特特在尚仪局加了司辇一职,精心选了身高差不多且长相上等的宫女八十人每日轮换。折柳进宫的时候,差一点就被选了进去。
因为精心训练过,抬着步辇的几名宫女连步伐都一致,细密的脚步声听着甚至有种韵律感。趴在地上的折柳心里慢慢数着步子,数到三十二的时候,那步伐却突地停下来了。
“你是……叫折柳的那个吧?”
“奴婢折柳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每次见到建平帝,折柳心里都有些紧张。她的紧张不是因为不了解皇帝的脾气秉性,正相反,却是因为她实在是太了解这位了。
建平帝并非先帝亲子,是以嗣子的身份继位的。
先帝登基十几年,耽于享乐,身体又每况愈下,后宫妃嫔们竟然五年无一有孕,这才挑选了年幼失怙的建平帝进宫。建平帝在家的时候虽然不至于缺衣少食,可是却学了一身的后宅伎俩,就算当了皇帝之后,仍然喜欢玩弄这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
昭美人说过,想揣测建平帝的思维,就当他是善妒又喜欢弄权的当家主母就行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想来是建平帝从步辇上下来了。那双名黄色的鞋子又出现在了她的眼前,“现在在这宫里做什么?”
“回皇上的话,奴婢现在掌管着端熹宫的茶房和小厨房。”
脚步声又响起,渐渐地远了,应该是皇上朝着正殿走过去了。淑妃娘娘早就迎了出来,娇柔的笑声伴着那脚步声慢慢地消失在正殿里,折柳这才敢抬起头来。
只盼着今日皇上能多留一会儿才好。
***
反正皇上已经看见她了,折柳也就不急着端茶进去了。她就算再要求自己,毕竟也是在冷宫待了三年,规矩虽然不至于荒废,但是也万万做不到芍药画眉那样好。
淑妃肚子已经有些显怀了,今日自然也是不能侍寝的,折柳只要安分地在自己的屋子里呆着就行了。
她一推门,正看见凤蝶盘腿坐在床上绣着什么。
“哟,你倒是能偷闲,皇上来了虽说用不着你我伺候,可是你惯着家具器皿的,也不看着点吗?”
一见折柳进门,凤蝶立即停了手里的活计。折柳倒是好奇了,凤蝶偷偷摸摸绣什么已是有好几天了。
这么想着,她三步两步走过去,一把抓住凤蝶的手,“可教我捉住了!快让我看看,究竟是什么金贵玩意儿!”
凤蝶本也不是小气人儿,看折柳这样子索性撒开手,“姐姐这倒是闲了,拿我逗闷子呢。不过是个荷包,要看尽管看去!”
折柳笑眯眯地不管她说什么,把那荷包提起来看,却是一对鸳鸯。
“好鲜亮活计,不知道哪位内监这么有福气呢。”那对鸳鸯绣得着实不错,就连折柳这个北地长大的没见过鸳鸯的人看了,都觉得好像真见过了似的,“你捂得倒是严实,我还不知道呢。”
凤蝶脸上有一丝绯红,从她手里把还没完工的荷包拽了回去,“我也不算什么捂得严实的,只不过比不了你罢了——青天白日介的,宫门口就拉着手!”她把针在头上抹了抹,继续一针针绣着,“只不过这几天怎地不见了?”
“前几日不是娘娘心情不好?整个端熹宫都跟没了主心骨似的,我不是怕麻烦嘛。再者说,就算我不让他来,这几日每天早起收点份例的时候,也总看见那憨货特意绕过来。”折柳揉了揉腰,她今天正是小日子第二天,早痛得不行,赶紧倒在床上,“今儿皇上来了,可算好了。”
“皇上来了能算什么……娘娘挺着肚子又不能留宿,皇上最近五天倒有三天是宿在那新昭仪宫里头的!我听我们家的那位说,俨然又是一位新淑妃!”
提起这一茬,折柳也叹了口气,“这些事情哪里是我们能左右的呢,不过就是过一天看一天罢了。好歹我们娘娘肚子里也是皇上继位后的第一位皇嗣……”
提到这,凤蝶脸上突然闪过好奇之色,“你之前可是侍奉昭美人的,我听说,那位的洛宁公主也是……”
“闭嘴!”
凤蝶刚说了半句,折柳就知道她要问什么——问落宁公主是不是今上的种!
“那也是你能问的?快绣你那荷包罢!”
凤蝶本也没指望这就能问出来,她继续一针一针地绣着手里的荷包,转了个话题,“你不绣点什么?也就清闲这一半个月了,再过一阵子娘娘肚子大了,活计就更多了。”
“你给我画个花样子吧?”折柳看了凤蝶手里的活计,也有些心痒,“戏水鸳鸯并蒂莲这些都不用了,只帮我画一丛竹子一株梅树也就罢了。”
“哟……还是青梅竹马呢!”凤蝶正咬断荷包上的线,就着这姿势斜飞了折柳一眼,那眼神竟是妩媚非常,“我帮你画倒是可以,不过这图案我还没画过,不好看可别怪我。”
她放下手里的活计,起身坐到靠窗的小小桌子前面去,“青梅竹马……怎么就进了宫?他在宫外等你不是更好?”说完这话,她也觉得有些不该说,补救似得又加了一句,“不过也是,在宫外哪里还能等你。”
“那就是个傻子!我进了宫他也追进盛京城来,看着宫门口拖出去的就慌了……这么就进了宫。”
听得折柳这话,凤蝶回头看了她一眼,“那你就好好爬上去吧!这样的良人,有没有子孙根都跟得了,你好好地在这宫里做个姑姑,到时候一起出宫去,岂不是更好呢。现在的年岁,倒比出宫什么也没有地做平头百姓好得多。”
“也是……”
折柳也这么劝过自己不知多少遍。
能追着她进宫来,狗儿的确是个重情重义的。只要两个人好好地活着在一块儿,其他什么又能怎么样呢?
现在的年月,就算是不在这宫里,谁又能保证日子过成什么样呢?她还没进宫的时候,村里哪年不饿死几个人?
“对了,花样子帮我多描几张,我也几年没做绣活儿了,手上活计早不能看了。”
折柳突然想起什么,站起来走到那窗边想要看着凤蝶描画,却看凤蝶长大着嘴巴看着窗外。
她顺着凤蝶的目光看过去,却正看见皇上从宫里出来。虽然淑妃娘娘含笑在门口送着……可是这才过了多一会儿啊!
两人相顾无言,直到秋千匆匆走过来,推开门告诫了两句,“今儿做活都小心着些——和嫔也诊出身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