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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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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夏子还没有回来,殷辛中秋那日一起床就问束卫,小夏子回来没有。

    束卫边帮他穿鞋边回答没有,又问:“皇上是不满意奴才伺候吗?”

    殷辛摇头,“寡人给小夏子留了月饼,他不回来,寡人怕自己全部吃掉。”

    束卫没想到得到这样的回答,穿鞋的动作顿了一下。殷辛伸出手拍了下束卫的肩膀,“你也有哦,寡人放在那个红漆柜子里,你给小夏子留一块就可以了。”

    束卫是知道这月饼的,中秋节御尚房都会提前一天就给各宫送去月饼,小皇帝这里只得了四块,而他昨夜去国师那里的时候,桌上是摆了几盒。

    他自来到这无虑宫便知道宫中上下都对小皇帝轻视苛刻,深怕对皇上好一些就惹了国师的大怒。的确也是,上回林阁老那一长跪,直接得了一张回家修养一段时间的圣旨。

    “可是奴才吃了,皇上吃什么呢?”束卫给殷辛穿好了鞋。

    “寡人什么好东西没吃过,你吃就是了。”殷辛说得大气,束卫只好称是,又想着那个小夏子快回来了,自己也不用再贴身伺候这个小皇帝了。

    中秋佳宴是要宴请文武百官的,殷辛的位置在上首,他左手边是乌黎,右手边是年事已高的丞相。乌黎今日着了一件深色衣服,只是行动间略带浮光,皎洁如雪的月光轻盈地洒在他的衣袍上,衬得面容也染了几分圣洁。乌黎的相貌是可以用美来比喻的,所以他鲜少穿颜色鲜艳的衣服,怕人悟出艳色,怕人悟出轻浮。

    他旁边坐得是素和,素和今日穿得素雅,竹青色底嵌银花的衣裳,脸上覆着精致的金色面具,只露出白皙的下半张脸,一头如鸦羽的长发被一根碧玉簪挽起。这简单的打扮却也能让人看出是仙姿佚貌,同乌黎坐在一块,真有璧人之效。

    素和与乌黎时不时交谈,殷辛看了看一脸褶子的丞相,祝了几句中秋快乐,就默默地喝酒吃菜。

    *

    乌黎这人性格闷,即使办起宴会来也闷,他原来虽然不喜欢太过奢靡,但总要有丝竹来赏,有歌舞来伴,这干巴巴的宴会,众人盯着酒杯,盯着月亮,还真是无聊。

    *

    文武百官似乎也觉得煎熬,大家都默不作声,偶有交谈则是低声细语,看不出是宴会的样子。素和与乌黎谈完一番,也发现气氛的诡异,左右环视一番,低声对乌黎道:“这宴会是不是有些太静了?”

    乌黎没什么太大反应,“静点好。”

    素和只能作罢,换了话题,“你少饮点酒,空腹饮酒易醉。”

    “嗯。”乌黎抬眼望着素和,幅度很小地笑了一下,“我知道的。”

    素和眼一亮,正准备再说什么,就看到乌黎扭过头,把小皇帝捧的酒杯抢了过来。

    殷辛喝到一半酒杯没了,立刻抬头去寻,发现抢酒杯的人是乌黎,顿时不动了。

    “喝了几杯了?”乌黎看了下殷辛的酒杯。

    殷辛抿了抿唇,犹犹豫豫地伸出三根手指。

    乌黎把视线投到站在殷辛身后的束卫身上,束卫连忙回道:“回国师,皇上饮了五杯了,现在这杯是第六杯。”

    乌黎眼里的温度瞬间冷了下来,殷辛立刻坐直了身体,视线往前看,他这一看却意外看到一张陌生的脸。

    那人坐在末尾,却长得一张让人印象深刻的脸,说不上俊朗,五官单看来说,眼睛太小,鼻梁过高,嘴唇略厚,但凑到一块,却能让人见而不忘。

    殷辛没见过这人,不免多看了几眼。那人对外界视线似乎很敏感,很快就转了视线过来,待看到是殷辛后,先是一愣,随后就咧开嘴笑了。他笑起来倒是真好看,殷辛想,干干净净的。

    贪杯的后果是早早地就醉了,殷辛被束卫扶着下去,由国师留下来继续主持大局。殷辛坐在轿子上,吹着凉爽的秋风,心也飘飘然了。没多久,轿子停了,殷辛被扶下来的时候抬头看了眼,却发现这不是他熟悉的无虑宫。

    束卫聪明,没等殷辛问,就说了。

    “国师让奴才送皇上来这温泉殿。”

    殷辛被扶到了温泉殿里的侧殿,束卫说了句什么就退了出去,殷辛因为醉酒没有听清,意识昏沉地躺着塌上。不知过了多久,才传来脚步声。

    殷辛勉强睁开眼,却看到了乌黎的脸。

    被乌黎抱到了浴池旁,由着对方修长白皙的手指脱下自己的龙袍,殷辛微阖着眼,浑身都没什么力气。乌黎边脱他衣服边问,“今天那个探花郎好看吗?”

    殷辛唔了一声,“亚父好看。”他勉强抬起手压住乌黎的手,“寡人好困啊。”

    “洗了再睡。”

    究竟是洗了再睡,还是一边洗一边被睡呢?

    浴池里的水哗啦啦,殷辛搭在乌黎肩上的手忍不住蜷缩起,他咬着唇忍着一声不吭。大概是因为乌黎也饮了酒,今夜他倒是温柔许多,甚至还会对殷辛笑。

    *

    美人一笑简直让人心生恍惚,恨不得把自己所有东西都捧到对方眼前。

    只是他现在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颗恨不得生吃美人肉啃美人骨的心。

    *

    乌黎头回极其缠绵地亲殷辛,他的吻细细地落在殷辛的脸上,落在睫毛上,落在眼睛上,落在被咬着的唇上。

    被亲到唇时,殷辛瞪圆了眼睛,酒仿佛都醒了一半,手也忍不住去推乌黎。乌黎一手搂住殷辛的腰,把人压在浴池壁上,另外一只手捉住殷辛推的手,舌头温柔地舔舐殷辛被咬得有些红的唇。

    他垂着眼帘,睫毛宛如雪地里的梅树枝,枝条纤长又抽出了旖旎,梅树枝层层叠叠掩盖的眼里住着一汪波光粼粼的湖水。

    “皇上。”他在殷辛耳旁呢喃。

    *

    偏殿里。

    殷辛跟小猫一样窝在乌黎的怀里,一只手还搭在乌黎的手心里,他阖着眼,睫毛垂下一小团阴影,被热水泡过的脸还是粉白色的。

    乌黎一只手梳理着殷辛长到臀下的长发,摸过对方滑嫩的肌肤,偶尔要把对方抱得起来些,囚.禁在怀里亲吻。殷辛对这亲吻不甚烦恼,总是拧着眉,用手捶打对方几下,然后就认输。

    夜一点一点流逝,直到殷辛听到束卫的声音。

    束卫的声音太模糊,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一般。殷辛没有听清,只听到乌黎嗯了一声,随后自己就被一件衣物给包住了,也不算包住,一截雪白的小腿还露在外面。皇家养的这身皮肉太好,星点伤疤都没有,甚至连颗痣都没有。

    “有小名吗?”乌黎问他。

    殷辛睁开眼,眼里一片醉意,似乎没听懂。

    乌黎细细地摸着殷辛的脖颈,“你父皇叫你阿辛对不对?你还未及冠,没有赐字,亚父为你赐字吧,长欢好不好?”

    殷辛长睫微动,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乌黎静静看了殷辛一会,把人抱起来。

    他的唇压在殷辛的额上,吐露出两个字。

    “长欢。”

    殷辛在那瞬间睁开眼,空洞洞的,没有色彩,他就像一个人偶被乌黎抱着,漂亮,没有生气。

    即使拥有了年轻的皮,皮下的那幅灵魂也是腐朽的,散发着无人能闻到的恶臭。

    *

    殷辛第二日就看到了小夏子,他睁开眼望见两眼红通通的小夏子。小夏子瞧见殷辛醒了,挤出个笑容,凑近说:“皇上醒了?昨夜吃酒醉成那样,今日的早朝都误了。”

    殷辛怔怔地看了小夏子一会,轻声说:“小夏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寡人给你留了块月饼,在那个小柜子里。”

    小夏子终于没忍住哭了,他似乎怕人听见他哭,孩子气地咬着手背哭的。

    殷辛直愣愣地看着小夏子哭得眼泪鼻涕一脸,才恍惚想起小夏子今年也不过十七。

    小夏子哭完了也没说为什么哭,他闷着头哭了一顿,扭头走了出来,回来时脸上还有些水珠。他伺候着殷辛穿了衣,用脂粉细细掩盖了脖子上的痕迹,又拿了软垫给殷辛坐着,亲手伺候殷辛洗漱,看着殷辛喝粥。

    殷辛用完早膳又困了,他不想睡在龙床上,便躺在花塌上。窗户开了半扇,秋风送来浓郁的桂花香。

    他困乏地躺着,模模糊糊又听到那一声——

    “长欢。”

    *

    “你为寡人想个小名如何?只让你喊?”

    “皇上想要什么样的小名?”

    “寡人字齐晦,但这字听起来不好听,你帮寡人想一个吧。”

    “长欢如何?”

    那时候他仔细想了想,便摇了头,“换一个吧。”

    乌黎后来有没有再想一个,他已记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