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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苒头痛欲裂地看向闹得正欢的另一边。
几个人好不容易拦住了江蓉,江蓉哭得伤心极了鬓发散乱,脸上糊成一片,依旧挣扎着要往外跑。
江苒走过去,皱眉道:“蓉蓉,你要闹得人尽皆知吗?”
江蓉一愣,安静下来,怔怔地看向江苒。
江苒轻叹道:“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再委屈,也得关起门来再说,闹得大家都知道了,遭殃的还是你。”
江蓉哽咽道:“姐姐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你遇到这种事呢,也能这么镇定?”
江苒的心蓦地一刺:她曾经遭遇到的是比江蓉如今经历的可怕多的事,蒙冲至少还是个君子,可她遇到的那个是真正的疯子。
前世她选择了打落牙齿和血吞,最终却落得个凄惨下场;今世她不愿认命,那人却还阴魂不散。
见她答不上话来,江蓉冷笑道:“姐姐也没话说了吗?”
江苒轻叹:“蓉蓉,你先梳洗一下吧。”江蓉这个样子,任谁见了都会起疑心。幸好今日是家宴,没有外人,否则这事闹出来还真不好收场。
江蓉似乎这才发现自己的狼狈,没有吭声。
见她不再挣扎,江苒示意橘香扶着江蓉进了偏室。杏娘机灵地去打了水过来。
江苒依旧叫四个宫娥守在外面,不许放人进来,又嘱咐鸣叶去一个个敲打几人不得泄露今日之事。自己亲自绞了毛巾帮江蓉擦洗。
刚凑近江蓉,就闻到她身上有一股幽香,似乎和她平时惯用的香味不一样。江苒心中的疑惑一闪而过,并没有太在意。
“蓉蓉,”她仔细地擦去江蓉的泪痕,劝她道,“发生这样的事谁都不愿意,可你光哭又有什么用?该怎么办,你想好了,拿个章程出来,我们也好为你出面。”
江蓉的眼泪又流了出来:“事已至此,我除了嫁他又有别的什么法子?可姐姐,他心里并没有我,我即使勉强嫁了他,今后的日子该怎么办?”
江苒心中嗟叹:前世,江蓉嫁给了蒙冲,却一直分居两地。蒙冲在边境征战,江蓉在蒙家服侍婆母,两人聚少离多,甚至连孩子都没有。
蓉蓉嫁给蒙冲,实在称不上幸福。
她帮江蓉拭去眼泪,柔声而道:“你若不愿嫁他,我们也有法子把这事捂下去,保证外面一个字都不会泄露出去。我们再重新给蓉蓉挑个体贴的好郎君。”
“是吗?”江蓉挤了挤眼,促狭地道,“像姐夫这样的好郎君吗?”
江苒红了脸,却还是大大方方地笑道:“你姐夫确实是个好的。”
江蓉目光闪了闪,佯作生气道:“好了,知道姐夫好,姐姐就不用显摆了。”却掌不住笑了起来。
江苒也笑,一时气氛轻松了不少。
橘香帮江蓉重新梳了头,却没有脂粉可以补妆。
江苒见江蓉身边只有橘香一个丫鬟服侍,不好遣走,吩咐杏娘去走一趟。
江蓉的情绪总算稍稍稳定下来,赧然对江苒笑了笑:“姐姐,对不起,我刚刚实在太害怕了。我不该对你乱发脾气的。”
江苒笑了笑:“无妨。”
江蓉道:“姐姐,我有话对你说。”
江苒道:“你说,我听着呢。”
江蓉挥手让橘香下去,看向江苒。室中只剩姐妹两人。
江苒心中一动,问她:“二婶说你有重要的事要告诉我。”
江蓉点点头,开口第一句话就让江苒变了色:“姐姐,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又有多恨你?”
江苒心中一个咯噔:“蓉蓉……”
江蓉抬头,露出甜蜜的笑意:“明明我什么都不比你差,偏偏所有人都更喜欢你,不管是伯父还是夫子,蒙大哥是这样,文旭哥也是这样,还有姐夫。你明明做下了不可饶恕的错事,我们却还要费尽心思为你遮掩,连老天都帮你,让你能得到这么好的姻缘。”
江蓉的声音也依旧甜蜜而无邪,可说出的话再也让人笑不出来。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江苒目露复杂地看着她。前世,她一直以为江蓉是介意蒙冲和她议过亲,后来才会对她这么冷淡。没想到,江蓉的心中竟对她藏着这么深的妒恨。
江蓉笑得灿烂:“不过我现在不这样想了。”
“为什么?”江苒本能地觉得不对,心生警惕。
江蓉笑得更灿烂了:“因为姐姐你的好运就要结束了。”
江苒心头一突,就要叫人,却只觉得天旋地转,浑身无力,耳边还听到江蓉娇笑道:“姐姐,你觉得我身上的香味好闻吗?”
这香……别人不也闻到了吗?江苒模模糊糊地想着,眼前一黑,再也没有知觉。
*
卫襄得到江苒失踪的消息时,正在听取暗卫汇报调查信件来源的结果,顿时脸色大变。
他上当了!这封信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要胁江苒,而是为了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放松警惕,忽略对方真正的后招。
他又痛又悔:自己怎么会这么大意,昔日陈文旭既然可以在江家神不知鬼不觉地拐走江苒,就说明江家并不安全。这些日子,成亲、宫变、父皇重病这些事接二连三发生,牵扯了他太多精力,他竟然没有想到对当年那桩事多调查一番,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往事在眼皮子底下重演。
他的苒苒,究竟被掳去了哪里?
想到苒苒上一次被陈文旭从江家盗出的后果,他心如刀绞,怒意滔天:江家的内帷再不修,若没有内鬼,根本不可能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从内院带走。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冷冷唤道:“千戈。”
面目平平的暗卫幽灵般出现在他的身边。
“调影卫,让他们配合周耀的人封锁江府,给我彻查!”卫襄的声音如浸了冰渣子一般,冰寒彻骨。
千戈吃了一惊:影卫本是卫襄秘密训练的杀手锏,轻易不露于人前,怎么主子竟要将这一手底牌暴露出来?他不由偷眼向卫襄,却在看到卫襄脸上的表情时心头大震,不敢违逆,垂首应下。
卫襄顿了顿,目光扫过跪在一边瑟瑟发抖的鸣叶等人,淡淡吩咐:“请江家二姑娘过来说话。”事情的前因后果他已听鸣叶等人说过,这件事,唯一值得怀疑的就是江蓉。
江蓉很快被带来,一见到卫襄就满脸惊惶,泪眼汪汪地道:“姐夫,姐姐究竟去了哪儿?”她本就生得娇美,此时美目含泪,梨花带雨,更添动人之姿。
卫襄凛冽如刀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一时并没有说话。
“姐夫……”她心中打鼓,怯怯地叫了一声。她几次在江宅撞见卫襄,卫襄都是态度和善,彬彬有礼,一直觉得这个姐夫虽是个王爷,到底年幼,是个脾气软和的,没想到今日江苒出事,他竟全然换了一副面孔。
江蓉这才知道,再年幼,他也是天家之子,威仪与手段自有。
卫襄淡淡道:“把当时的情景和我说一说。”
江蓉弱弱地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我和姐姐本来在好好地说话,我忽然晕了过去,醒过来时姐姐就不见了。”
卫襄问:“服侍的人为什么没跟在你们身边?”
江蓉道:“是我有些私房话和姐姐说。”
“哦?”卫襄面寒如霜,淡淡问道,“什么私房话?”
江蓉的脸涨得通红,垂下头去,嚅嚅道:“是女儿家,女儿家的……”卫襄若是个君子,问到这里就不该再问下去了。
哪知卫襄连神情都没有变动一下,依然冷冷追问道:“是什么话?”
江蓉心中咬了咬牙,双目又涌现出泪花,豁出去地道:“是关于先前蒙大哥和我的事……”情态万分委屈可怜。
卫襄根本不为所动,继续逼问:“你怎么会去雪涛斋?”
江蓉楚楚可怜地道:“我是去找姐姐的。姐姐酒多了些,逃席一直未回,我心中担心,这才……”
“既然你是去找苒苒的,为什么苒苒会在你之后到雪涛斋?”卫襄的逼问一句紧似一句,完全不容江蓉有喘息之机。
“我,我也不知道……”江蓉身子微颤,忽地掩面泣道,“我和姐姐向来最好,姐姐出事我也不想的,我真的不知道。”她早就处理了全部蛛丝马迹,卫襄根本不应该能抓到她的把柄才对。
“是吗?”卫襄冷笑,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着实太巧,江蓉真当他是傻子吗?何况,就算冤枉了她那又如何,苒苒找不到,这些人统统难辞其咎。他懒得再和江蓉费工夫,吩咐千戈,“把她交给计桐。”
千戈应下。
倒是一边前来汇报消息的周耀吓了一跳,不安地道:“毕竟是王妃的堂妹。”计桐的手有多辣,他想起来都觉得脊背发凉,如果查出来和江蓉无关,可不是把一个好好的姑娘给毁了?
卫襄漠然道:“那又如何?”他愿意为了苒苒对她的家人和颜悦色,可苒苒现在下落不明,生死未知,他已经根本控制不住内心的暴虐之感。苒苒无事便罢,有事,这些人就一起下地狱吧。
江蓉虽不知“计桐”是谁,但听两人对话,也知不是好事,忙扑到卫襄面前哭道:“姐夫,姐夫,你看在姐姐面上,姐姐她素来最疼我了。”她原是有恃无恐,卫襄找不到证据,哪知卫襄根本就不管证据,当真蛮横之极。
卫襄低头看向她。
江蓉是真急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再没有先前梨花带雨的动人姿态,哀哀道:“姐姐如果回来,知道姐夫这样对我,会伤心的。”
他神色微动,对千戈道:“告诉计桐,别把人弄残废了。”
千戈应下。江蓉脸色发白,什么叫别弄残废了?没想到卫襄的心竟这么狠,她这才真正感到害怕,伸手抓向卫襄的衣服下摆,还想再哭求。千戈一个手刀,江蓉顿时晕了过去。
江自谨听到消息赶了过来,正好错过江蓉被送出去。
“王爷……”江自谨神色焦急,张口欲问,怎么忽然女儿就不见了,一堆气势惊人的护卫封锁了江府,说是女婿派的?
卫襄止住他:“岳父,您什么也别问了。时间紧迫,若有消息,小婿自会向你禀报。”
江自谨望向卫襄,看到了他神色间的暴虐与哀痛,沉默下来。什么也没说,告辞出去。
卫襄这才看向周耀道:“说吧。”
周耀禀道:“贼人是从后窗翻进来的,身手极好,背着一个人也没留下多少踪迹,但光天化日之下想要翻过江家的高墙不被发现却也不可能,应该是设法混出去的。
“卑职查过,午时末到未时初,总共有三拨可疑人出江家。一个是在大厨房干活的二丫,她兄长来接,说她娘病了,坐了一辆驴车走的;另外,天天来送菜的老王头中午赶着一辆板车也来送过菜,因今日家宴,厨房便留下他帮忙,这也是经常的事,差不多未时初离开的;还有午时末内院送了两大篮旧衣和米粥出去,说是江大人一早嘱咐的,送给养济院,为王妃积德。”
卫襄眼中闪过一道冷光,倏地站起身往外走去。
“殿下?”周耀惊疑不定,连忙跟上。
“旧衣。”卫襄言简意赅地道。
“殿下怎么知道?”
“只有旧衣是从内院送出去的。”卫襄已直接走向马厩,下令道,“你带人跟我去追查旧衣下落,另外两路也立刻派人去查,不得放过任何可疑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