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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皙如玉的手纤柔秀美,轻轻拽住了他的衣角。
卫襄的目光落在那手上,只觉心脏也被轻轻扯了一下。他不由止住脚步,含笑扬眉,柔声而问:“怎么了?”
江苒没有说话。朦胧的烛光被他的身影挡住,她藏在阴影里,低垂着眼睑看不清其中的表情。
卫襄眨了眨眼,若有所悟地笑了起来:“苒苒是舍不得我?”
他原是调笑,没想到江苒犹豫片刻,竟真的轻轻“嗯”了一声。声音低不可闻,若不是卫襄全心都系在她身上,根本没法听清。
“苒苒,”卫襄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伸手一把紧紧握住她的玉腕,控制不住心头剧烈的波动,急声道,“你再说一次。”
江苒刚说完就后悔了,她这么说,卫襄该不会误以为她要留他洞房吧?万一他真的误会了,她该怎么和他解释,又该怎么应对他的失望?
她心下懊恼,空着的一只手拉起锦被直接蒙住了脸:她怎么就鬼使神差地拉住他了呢?再舍不得他,也不该这样。
卫襄却是欢喜之极,抓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就是狠狠亲了一口,几乎舍不得走了。外面的催促声又起。他心有憾焉地叹了口气,隔着被子用力揉了揉江苒的脸道:“等我回来再好好说。”
听得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江苒才敢将闷得通红的脸蛋从被中探出,心兀自扑扑乱跳:他怎么就这么容易激动,以后可万万不敢招惹他了。可想着想着,她的唇角不由泛上一丝甜蜜的笑意。
鸣叶轻手轻脚地过来放下床帐,她的眼前陷入一片幽暗,到底倦极,很快沉沉睡去。
似乎只睡了一小会儿,耳边有人轻轻叫道:“王妃,王妃。”她迷茫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叫的是她,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有一双手过来扶起她,然后温热的湿毛巾轻轻擦过她的脸。她清醒了几分,这才看到扶着她的是杏娘,为她擦脸的是鸣叶,两人都换上了宫女服饰,动作小心而轻柔。
拔步床外,双瑜带头,一排宫女捧了洗漱的用具和郡王妃的整套礼服候在两边。
她反应过来,今天是她新婚的第二天,他们夫妇要去向陛下谢恩。
她看了眼旁边的床位,整整齐齐,卫襄并没有回来。她的心顿时一沉:昨晚是他们的新婚夜,他怎么都该赶回来,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王爷呢?”她抑制住内心莫名的失望,问双瑜。
双瑜禀道:“殿下令人传话,陛下病重,他在乾和宫等候消息,就不回来了。他直接在乾和宫等您。”
江苒心中一紧:宣和帝的病情竟这么严重了!不知是不是和昨晚的宫变有关?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有些心不在焉:卫襄在那边,怕是一夜未睡,也不知身体是否吃得消?
双瑜又道:“殿下请娘娘送两套换洗衣服给他。”
江苒一怔,目光落在双瑜身上:“殿下平时的换洗衣服是谁打理的?”
双瑜道:“是奴婢。”
江苒道:“他只怕想不到要我安排给他送衣物吧。”她刚刚嫁入兴庆宫,哪知道他的东西都在哪。
双瑜低眉敛目地道:“殿下派人和奴婢说的,奴婢想着王爷和王妃娘娘已经成亲,这事自然需请娘娘示下。”
这个双瑜,真是个剔透人,这是在向她表明态度呢。
江苒微微笑了起来:“你去安排吧。”
双瑜恭敬地应了声“是”。
江苒起身,穿常服梳洗,到偏殿略用了点早膳就回到寝殿按品大妆。
双瑜带着几名宫女有条不紊地为她换上整套的郡王妃礼服:内穿金绣翟纹鞠衣,外罩大红色对襟直领纻丝大衫,披金绣云霞翟纹霞帔,戴上七翟冠。
装束整齐,由双瑜和鸣叶服侍着她,向外而去。
走到宫门,却见一个小小的身影等在那里,见到她高高兴兴地喊了声:“皇婶,”又往她身后看去,“咦,十一皇叔呢?”
江苒道:“他先去了。”
卫璃不满:“十一皇叔怎么能这样啊,抛下皇婶一个人。不过也好,”他眼睛一亮,兴致勃勃地道,“我护送皇婶去吧,正好我也得去和皇爷爷请安。”
江苒推辞:“不必了。”卫襄似乎不怎么喜欢这个侄儿,她可不想再闹出昨晚那种局面。
卫璃笑嘻嘻地没有说话。等到江苒上了华盖朱轮车往乾和宫而去,却发现后面一辆车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双瑜道:“是康平郡王的车。”
江苒头痛地揉了揉额角,却无可奈何。
晨曦微露,已有不少宫女内监在洒扫。见到他们的车行过,纷纷退到一边,恭敬地行礼。
空气中飘荡着焦枯的气息,地上残留着干涸的血迹,偶尔还有一两声压抑的哽咽声传出,却很快止住。这一切,无不昭示着昨夜禁宫中曾经经历一场怎样惊心动魄的生死争斗。
乾和宫内外一片寂静。江苒走过去时,看到丹墀上站着几个穿着王服的男子,她只认得其中一人是宗正越王,其他几个年轻些,面貌多有相似,多半是她没见过的宣和帝的其他几个儿子。见到她过来,几人纷纷好奇地看向她。
卫璃也随后下了车。
守在门口的小內侍见到她,殷勤地道:“郡王妃来了,陛下有旨,请郡王妃入内等候觐见。”
江苒依言入内,卫璃要跟进去,却被拦住:“殿下,请和几位王爷一起在外稍等片刻吧。”
卫璃老大不高兴,江苒却松了一口气。
不一会儿,卫襄从里面走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高大魁梧、皮肤黝黑的青年将领。青年见她,忙低下头不敢多看,拘谨地行了一礼。
卫襄向她介绍道:“这位是余副都统的长子。”
原来是陈莹莹的未婚夫,江苒想起陈莹莹曾经对她吐露过的两人相识的情形,不由好奇地看了对方一眼。看不出这样一个看似老实的汉子为了佳人居然敢去折腾阁老的公子。
卫襄对余伏波道:“你先去办事吧。”
余伏波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卫襄就过来捏住江苒的手笑:“苒苒,你这样一打扮,我都不敢认你了。不过,”他附在她耳边轻轻道,“虽然粉厚了些,但还是很漂亮,我很喜欢。”
江苒瞪了他一眼,却也忍不住笑了。昨夜睡眠不足,她起来脸色并不是很好,胭脂水粉就多用了些。多亏宫里的水粉都是上上等的货,否则她还真担心一说话,粉就扑簌簌往下掉。
被卫襄这么一打岔,她紧张的心情减淡了不少。她看向卫襄,发现他虽然在对她笑,眼中却始终藏着郁色。
宣和帝的情况只怕不乐观。
江苒忍不住轻轻捏了捏他的掌心,卫襄手轻轻一颤,握她握得更紧了。
又等了一会儿,黄德永送几个穿着大红官袍的老头从里面出来,看衣服上的纹饰应该是内阁的几位阁老,都是神色肃然,瞥了他俩一眼就匆匆离去。
黄德永这才过来请他们俩入内觐见。
卫襄又捏了捏她的手,这才放松,两人一前一后走进。
江苒刚进去就闻到了一股药味。她不敢抬头,眼角余光瞥去,只见到重重帷幔,并没有看到宣和帝在哪。
黄德永站在帷幔前,恭敬地禀道:“陛下,福郡王和郡王妃到了。”
“进来吧。”宣和帝的声音响起。
江苒吃了一惊,上次见宣和帝时还是她被揭穿假冒郭六的时候。宣和帝那时候虽有病容,却还是举止威严,声音有力,怎么才这些日子,就虚弱至此?
有宫女揭起帷幔,江苒跟在卫襄身后半步走了几步,就看到了坐在宣和帝龙榻前的卫褒。
龙榻的纱帐垂下,只能隐隐看到宣和帝躺在里面。
江苒原猜到宣和帝的状况不会太好,却没想到他竟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心中不禁恻然。
卫褒看了她一眼,对宣和帝道:“父皇,我先回避。”
宣和帝有气无力地应了声。
卫褒安静地退了出去。
黄德永早已指挥小内侍摆好两个锦垫。
两人并肩跪下,行三跪九叩之礼谢恩,江苒奉上为宣和帝准备的鞋袜。
宣和帝让黄德永收了,叫了起,欣慰地道:“看到你们一对小儿女和和睦睦、欢欢喜喜的,朕也就放心了。”
卫襄藏起眼中的郁色,笑道:“父皇您就放心好了,我们必定会好好的。”
宣和帝还想说什么,卫褒忽然又匆匆走进,脸色严肃。
宣和帝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诧异道:“这是怎么了?”
卫褒禀道:“父皇,永寿宫刚刚传来消息,贵妃娘娘薨了。”
江苒心头一震,垂下头去,心中了然:赵王谋逆,宣和帝自然不会再留下谢贵妃。
帐中许久没有声音,片刻后,宣和帝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阿襄,你带你媳妇先回去休息吧,你们还是新婚,你却在我这里呆了一晚上,实在不像话。”
“父皇,您现在这样,让儿臣怎么能放心走开。”卫襄抗议道。
“你皇兄不还在吗?还有老六、老九他们也还在外面候着呢。你一宿没睡了,快回去歇了吧。”
卫褒也道:“你放心回去吧,这里有我呢。”
卫襄看了兄长一眼,这才携了江苒退下。
回去时,两人同坐一车,卫襄一上车就默不作声地搂住了江苒。
“十一……”江苒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抬眼想看他的表情。
卫襄却不给她看,直接埋在她的肩上。
“怎么了?”江苒担心地问他。
“父皇大概没多少日子了。”他闷闷地道,声音惘然。
江苒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前世,父亲遭难时她已是心痛如绞,酸楚难忍,若是父亲永远离开她……她简直不知自己会是怎样的心情。卫襄他,一定很难过吧。宣和帝对他来说,不光是君王,更是一个慈爱的好父亲。
良久,她才犹犹豫豫地伸出手来,回搂住他,想要给他一些安慰。
卫襄却没有了动静。半晌,江苒试探着叫了他两声,他却没有回答,她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累极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车子一直驶入兴庆宫才停下,双瑜掀帘要服侍他们下车,江苒看了沉睡的卫襄一眼,冲着双瑜轻轻摆了摆手。
她的肩膀已被枕得麻木,可他一夜未睡,她根本不忍叫醒他。
直到宣和帝的赏赐送来,颁旨的内侍在那边寻王爷王妃,卫襄这才被惊动,醒了过来。
“已经到了吗?”他的眼中还带着刚醒时的茫然,原本逼人的容色竟显出了几分稚气。
“嗯。”江苒点头,想要起身,却忽然动作僵住。
卫襄立刻发现她动作的僵硬不自然,不由担心地皱起眉来:“怎么了?”
江苒不知道该怎么说。
卫襄却忽然反应过来:江苒是刚刚被他枕得身子发麻了。
“苒苒……”他的心中顿时柔软得一塌糊涂,伸手将她抱坐在身上,轻柔地帮她揉着肩膀道,“你怎么这么傻,不会把我推开吗?”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翘。
江苒不自在地道:“你好不容易睡一会儿。”
卫襄见她脸红如朝霞,娇艳无方,实在可怜可爱,心中大悸。热血上涌,原本好好地揉着她肩膀的手渐渐变了味,位置越来越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