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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杨清玹早早打开剧场大门。他知道,松文他们很快就会来,因为雨梅的安危牵挂着他们的心。
昨天,也不知和雨梅聊了多久。后来怕她太累,就让她在自己的那张床上躺下睡了。自己在氍毹上歇了一会儿见天光渐亮,就赶紧起来收拾清理,等待着芳苑人的到来。
果不出他所料,才七点钟,芳苑戏班很多人就都来到了剧场。昨晚演出结束后,他们回到小楼等雨梅。可雨梅一夜不归,大家便也跟着焦急了一夜。今天一大早,就在松文的带领下急匆匆到剧场来看消息了。
大家来到后台,别的没看见,倒一眼就发现雨梅睡在了杨清玹的床上。大家又是惊讶,又是气愤。小槐一个箭步上去,用双手狠命把杨清玹顶到了墙边,胳膊肘卡在他的脖子上问:“你这个混蛋,你昨晚对雨梅姨做了什么?”
杨清玹想要反抗,但右臂被小槐捏着,伤口处传来撕裂的剧痛让他根本就聚不起力气。所有人都看着他,这一夜他该做何解释,他和芳苑人的误会怕是骤然又加深了。
睡在床上的雨梅被这动静吵醒,也许是真的累了,她竟然一夜好梦。而醒来时看见大家如此看着自己,尤其是看见文师兄,看见气势汹汹的小槐和大邓,看着并不想解释什么的杨清玹。想想自己正躺在这张床上,立刻明白了大家一定往别处想了。她也红了脸,马上起身对松文说:“文师兄,我昨天没事,在市政大楼只是给赵总长唱了段南腔说了几句话。后来日本人的警报响了,他要去处理公务我们就回来了。可是回去的路被封了,我们只能在这儿等了一夜。什么事都没有,你们放心!”
她那句“什么事都没有”似在向大家做着解释,让大家相信自己和杨清玹的清白。
可这种事也不是一句解释就能让人不起疑、不琢磨的,不管怎么说,这一夜雨梅是跟着杨清玹在一起的。大邓葵花就怕这样,那个赵总长先不去管他,可决不能让眼前的杨清玹再钻了空子。不管他是不是真心回芳苑,但想要接近雨梅是绝对不行的。是为了芳苑、为了松文、为了雨梅,他们不想让雨梅再栽第二次跟头了。杨清玹这样的人到底还是不能轻易相信的。
于是大邓也气呼呼地说:“我早就说过,这个少爷留在这儿就是个祸害。谁知道他对雨梅打的什么主意,还不如趁早把他轰出去算了!”
“对,你快滚!”小槐又用力推了杨清玹一把。雨梅担忧地望过去,发现杨清玹的眉头拧得更深了,明显是臂上的疼痛在加剧。他又换上那件长衫,遮住了里衣,他的伤是不愿让大家看到的。
“雨梅已经说清了情况,大家如果不信,我也没有办法。”杨清玹站直了身子,淡淡地说。
“嘿,你还有理了,你是不是又欠打!”大邓气头上来,也有动手的欲望。不过他伸出的手被松文有力地拨了回去。
松文平静说:“看到雨梅没事,我们就放心了。谁也别在闹了,收拾收拾准备下午的戏吧!”
“可是师傅,不能便宜了这个混蛋!”小槐很想借机把杨清玹赶走。
“你闭上嘴!昨晚宵禁了,雨梅不来这里,难道要她住到大街上去吗?”松文话语严厉,小槐不敢再吱声了。
葵花见雨梅妆容整齐,又是和衣睡在床上的。细想想也应该没发生什么,但今天的事总归不好,她知道在雨梅心里是丢不下杨清玹的。她走过来说:“雨梅呀,晚上的戏还早。你跟我回家去,收拾收拾再补个觉吧!”
“雨梅师妹,”松文也发话了。“昨天临场换戏,对不住观众,还要靠你今晚上加把劲儿把戏班的面子补回来呢。你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雨梅不能再说什么,只有跟着葵花走了。她又回头看了一眼杨清玹,还是那种担忧的眼神。这眼神杨清玹似没有注意,又将它躲避开了。但对于松文,却将这一切瞧在了眼里,记在了心上。
雨梅走后,正好徐经理新定制的观众席桌椅到了,满满拉了两大车。人们不再去管这件事,都忙着赶紧卸车。大邓看着杨清玹,没好气地说:“你还愣着干什么?昨晚上逞能,有劲儿没处使。现在打什么蔫儿,赶紧给我扛桌子去!”
杨清玹下意识地抚了一下右胳膊,他明白什么都不能说,因为昨晚上小巷里发生的枪战是没法跟芳苑人解释清楚的。他们不知道最好,宁可让他们就这样继续怨恨着自己。
“好的,我去。”他还是淡淡的,就好像在刚才并没有险些被众人的眼光刺死。他忍着臂上的疼,和芳苑的男丁一起一次次搬运着桌椅。哪怕小槐故意撞他,哪怕大邓依旧只丢给他鄙夷不屑的眼色。
东西一直搬了大半天,到了下午,人们归位各自登台。松文又放了杨清玹的假,他还是照旧走进了春茗茶楼。
那个老伙计姓郑,他见杨清玹脸色很不好,便急忙又把他引上二楼那间屋子。一会儿,只见他从那间屋子里端出了一盆水,这水冒着热气,还泛着深深的血红。
趁没人注意,老郑将这盆血水倒掉。转身回屋,又忍不住数叨教训起来。
“你不折腾不行呀!明明带着伤,还去充苦力扛桌子,你就是挑把轻省的椅子对付对付也好啊。这样下去,小伤变大伤,看你怎么办!……其实,你也是活该,昨天晚上谁用你去帮忙的。干好自己的那份儿就是了。”
杨清玹正在捂着刚刚换过药的伤口,确实这一上午下来他有些吃不消了。要不是穿得严密,怕是早就给人看见了渗出的血迹。他望着面前的老郑,随性地说:“不知是谁被我推了一把,躲过了那一枪。现在还好意思来教训救命恩人,诚如你所说,我也真是活该!”
“行啦,我谢你的大恩大德!……说正经的,东西看到了?”
“看到了,就像咱们预测的那样,甚至还要残酷……”
“这些天杀的……,我们要把这个消息公布出去!”
“那样,公布消息的人会有危险。”
“我知道,我会安排的。新闻一刊登,就让他们撤离。”
“很好,你的确比我老练。”
“要不我怎么能管着你。说真格的,你这伤我看得去找茹云缝两针了,光这么上药愈合得太慢,我怕你禁不住自个儿的折腾!”
“每次你不损我两句就不过瘾对不对,说到茹云那儿,我倒是真该去看看了。”
……
两个人就这样又说着奇怪的话,在杨清玹的脸上又现出了那种忧郁而令人费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