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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夏到秋、再入冬,时间流逝,生活继续。
乐怡仍旧在盛华影视上班,偶尔出个短差,大部分时间会留在江城。纪小行也还是老样子,忙于毕业论文、忙于舒湛的陪伴……或者更准确的说,忙于他的治疗。同时也跑了大大小小几个剧组,专演没有台词的小角色。工作也在找着,最近被在跑的一个剧组的制片人推荐到不错的影视公司做后期工作,本打算靠脸的纪小行终于还是靠了技术吃饭,也不错,收入虽然谈不上有多可观,可小日子也可以过得有滋有味,暂时还用不着“有钱人乐怡”来包养。
虽然乐怡没有再在纪小行面前提过盛华或《月殇》,可各类消息还是会源源不断的从媒体上出现,感觉应该算是蛮顺利的吧,据说11月份就杀青了,现在开始后期制作。纪小行想,等明年排期上映的时候,她应该可以去贡献下票房,毕竟那曾经是她唯一有机会念台词的电影,还是大制作。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圣诞节。
整整一天,乐怡都拉着纪小行去购物、做头发、吃大餐,这种洋节日是商场打折最凶的时间段,乐怡抱着“钱不花完死不休”的态度疯狂消费,仿佛明天就是世界末日。
“小行,吃了晚饭我们去看电影吧!”乐怡嘴里塞满了寿司,边吃边说着。
这是一家新开不久的日料,就开在江城影城附近,料理不见得多好吃,可胜在做料理的人特别帅,于是成了近期乐怡最爱来的地方。
“不去。”纪小行一口拒绝。
从十四年前那件事发生后,她就不再过圣诞节,今年是被抽疯的乐怡拼命拉着才出来,可其实一整天都谈不上愉快。
“必须去!”
“为什么?”
“因为这家店的老板也会去。”乐怡四下看看,小声、鬼鬼祟祟的说着:“我上次来偷听到他讲电话,说圣诞夜要去影城看新片。”
纪小行怔住,“他看电影约的人又不素你,你干嘛非要跟着?”
“这你就不懂了吧。”乐怡面授心机,“你知不知道如果两个不认识的人却在不同的地方总是能遇见,那么不知情的一方就会认为这是缘份!”
“哦,你的意思素说,要制造这种见面,让他觉得你们有缘。”
“正确!”
“乐怡,咱能不这么无聊吗?”
“不能。”
“那你能在无聊的时候不带着我吗?”
“纪小行!”乐怡咬牙切齿、一字一字的:“是谁十几年来对你不离不弃的?是谁让你喝多的时候不怕你吐在身上背你回家的?是谁半夜爬起来给你煮面的?是谁一有钱就要包养你的?是谁记你的生理期比你自己还清楚的?”
“素你。”
“是我!而我现在就这么一丁点、一丁点儿,比芝麻还一丁点儿的事儿要你陪我,你居然说不去!不去的话你还是人吗?”
“不素人。”
“不去的话还有天理吗?”
“没有。”
“那你陪不陪?”
“陪。”纪小行抽搐着嘴角,心悦诚服……
这间影城纪小行在很久以前来过,在印象中好像规模不算大,说是影城,倒不如说是超市上面有家电影院而已。从日料店出来,乐怡就拉着纪小行紧赶慢赶的走,说是电影就快开场了。
纪小行虽然无奈,可手被乐怡紧紧拉着,只好听从安排。
可是走出小巷,纪小行记忆里影城前面的小广场却不见了,居然变成了车水马龙的临街大道。圣诞的原因,街道两边的树上挂着各式的圣诞装饰,店面的玻璃橱窗也贴着雪花、麋鹿的贴纸,空气中弥漫着棉花糖甜甜的味道。
而这种味道、这种街道,却让纪小行的心脏收紧着。
“乐怡,我……我们还素……还素先回去吧。”纪小行停下脚步,结结巴巴的请求。
“不行!”乐怡斩钉截铁的拒绝,“纪小行,我没求过你什么事儿吧,就今晚,必须陪我。”
“可素——”
“哎呀别说了快走吧。”乐怡不再耽误,直接拖着纪小行沿街一路小跑。
纪小行没办法,可满目的熟悉让她胆战心惊,她暗自命令自己不多想、不多看,眼神跟着乐怡就好。可转过街角出现的画面,让她几乎要在瞬间窒息。
街角的……和十四年前的那个影城,几乎一模一样……
影视门前铺着长长的红毯。媒体采访区和观众区人头攒动,闪光灯、聚光灯、花篮、光鲜亮丽的人、汽车、已经开始步上红毯的明星、红毯两侧的欢呼……
“乐怡,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纪小行喃喃的重复着,仿佛她只会说这一句话,她不想去回忆,可眼前的所有、每一样、都像一记记重锤砸在她的心上。
“必须去!”乐怡紧紧拖着她的手,近乎强制。
“我不去!”
“纪小行!”乐怡终于克制不住情绪,厉声爆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天都要靠安眠药才睡得着吗?你以为我是瞎的吗?”
“我……我求你……我不吃鸟,我在定期看心理医生你知道的啊,已经有效果,有的有的,很快很快,你再等等……”
“不行!你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十四年前那只是场意外,没人希望发生的意外!”
“那不素意外,那是我的责任!”纪小行嗫嚅着,她不想跟乐怡起争执,她不想停留、只想离开。
“不行,一定要跟我走!”乐怡握着纪小行的手腕,紧紧的、一步步将她拖向红毯现场……
与此同时,红毯的车子等候区。
数辆汽车有序的排成一队,一辆辆的缓缓驶向着红毯。其中一辆忽地停了,被纷拥而至的媒体包围住,于是它之后车子都被迫停下,静静的等候。
首当其冲被迫停下的车里,后座位置上坐着的人是沈寻,和舒澈。
“对不起沈寻,我想我不能陪你出席首映了,我……我忽然想到有事。”舒澈沉声说着,视线试图从车外正发生着的全部事物上移开,可却做不到。
“不行,你已经足不出户快五个月了,今天是老爷子交待我务必拉你出来。”沈寻的语气不急不徐,却不容商量。
舒澈的眉头紧紧皱起,开始烦燥,“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足不出户不代表不能生活。”
“可是你要永远这样下去吗?”沈寻平静的看着舒澈,“你知不知道这半年时间辛垣陵已经做到了什么位置。”
“那很好,他适合。”
“是吗?这么说来,你爷爷对你的期望你也可以置之不理咯。”
“不要再说他对我的期望!”舒澈的情绪濒临爆发,“我根本做不到他的期望!他根本就不该对我再有期待,我没这个资格!”
“你是他唯一的孙子!”
“我不是唯一,本来还应该有……有……”
“有谁?”沈寻轻声接过他的话,“舒晴吗?她早就去世了。”
舒澈深深的呼吸,手指扶上车门把手,可视线却不由自由的被街角发生着的一幕所吸引。
是纪小行。
正如十四年前的那一幕。
纪小行和乐怡站在街角,她们在争吵着、纠缠着,她们的声音完全被淹在车外的喧嚣里。舒澈怔忡的看着,不知觉的打开了车门,下了车。
沈寻没有拦他,却只是在车里长长的叹息一声,在心底。
舒澈一步步的走向纪小行。
红毯也好、媒体的聚光灯也好,一切的一切仿佛都是十四年前的重现,又或者是另一场悲剧的预演。他注视着纪小行,十四年前的画面和如今交织重叠着。那是纪小行,那个差一点就可以带着他走出泥沼、却反而和他一起沦陷到更黑暗的纪小行。
他走向纪小行,被行人撞到却根本不会疼、甚至几乎是无知觉的。十四年前的那个女孩脸上飞扬着骄傲早就不见,眼前只是个无措到恐惧的人。是,他和她都是不被理解的。社交恐惧症也好、抑郁症也罢,心理正常的人都会对他和她提出质疑吧、都会觉得他和她只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吧,可无法对别人言说的痛、绝望、恐惧、死亡……如影随形,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源于两个字:内疚。
他一步步走向纪小行,那是一种想念,想念着跟自己同病相怜。那更是一种疼痛,疼痛被他连累着的纪小行,他不想辜负任何人,他情愿接受一辈子心理惩罚的人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