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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家前脚刚走,可以这样说,后脚人家千叮万嘱送来的宝贝孩子就哭晕过去了,秦老太太简直不知道如何交代。
幸好家大业大,老太太年龄也老了,宅子里常年养着两个医生,凌熙然这边晕了,那边医生就被听差请了过来。
一个中医一个西医,各自拎着个方方正正的小皮箱,来之前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来了后两人轮流看了遍凌熙然。
一个翻眼皮,一个把脉,两人又商量了下,中医年长,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手里转着串檀木珠子,嘴里阿弥陀佛的念了遍,颇是惴惴不安的问这老中医:“这孩子是怎么啦,这怎么,就哭晕过去了?”
老中医揣度着开了口:“脾虚微弱,气血不足,外热内寒,略有虚火,这孩子好像还有些先天不足。”
老太太这些都是知道的,王宝莉没少交代,她直接问重点:“这孩子现在是怎么了?怎么就不醒了?”
老中医言简意赅道:“睡着了。”
老太太以为自己人老到要耳聋,一愣怔:“啥?睡着了?”
转过去对大媳妇二媳妇感叹:“你们看看,我真是年龄大了,耳朵都听不清了,刚刚冯医生说什么?”
大太太和二太太面面相觑,同时去追问冯医生:“冯大夫,你说然哥儿——这孩子睡着了?”
冯医生摸摸自己花白的山羊胡:“这气血不足就容易犯困,加上这男孩又哭的太厉害,身体一虚,一疲惫,不就两眼一闭躺床上睡觉了嘛。”
老太太和大太太二太太同时吁出了口气,凌熙然这睡的突然,还睡得死沉叫不醒。
但总归不是出了什么大事,甚至不算是出事了,就比什么都好,她们也算放下了心间一块大石头。
凌熙然这边没事了,那就要算算秦步川闯的祸。
大太太和二太太很想胖揍这熊孩子一顿,但却碍着不是他爸妈。
老太太站起来,走到衣柜前,很想教训教训这孩子,因为真是闯了个不大不小的祸。
不说别的,凌熙然是客人,是人家嘱托过来的宝贝孩子,秦步川这样把人欺负哭了,往深处说真是品性有问题。
老太太站在衣柜前,过了几秒还是叹了口气:“小川啊,你出来,你们两个,不过是两个小孩闹着玩,你还害怕祖母会当做多大事吗?小孩子,磕磕碰碰的,哭过也就好了。”
老太太话这样说,衣柜门还是纹丝不动,可见里面的人并不准备出来。
老太太最后差了粗壮婆子把凌熙然抱到了她那屋,领着一干人走了,希望秦步川见没人了能出来,躲在衣柜里,闷坏了怎么办。
谁知秦步川缩头乌龟做的十分彻底,到了晚饭听佣人来报,还是躲在衣柜里没出来。
奶妈用了劲儿要把他拽出来,可秦步川好像用什么东西从里面别住了门,奶妈也是没拉开门。
下午时候,奶妈就因为心疼他,在外面好话坏话说了一箩筐,说得口干舌燥,也没把秦步川说出来。
奶妈说得也上了火,喊了声“不管你了”,扭着肥臀出了屋。
秦步川抱着脑袋,缩在衣柜里,已然点着脑袋和凌熙然一样睡熟了,原来奶妈那番话他一个字没听进去,都当成了催眠曲。
到了晚饭的点儿,桌上是专门嘱咐了厨子做了些小孩子爱吃的东西,还让西点师傅做了两小块奶油蛋糕。
结果不仅秦步川缩成个乌龟不出衣柜,凌熙然也冬眠似的,还在呼呼的睡。
老太太晚上睡觉轻,眼见凌熙然要一觉睡到天亮,又让婆子把他抱回了他屋子——屋子已经整理好了,在他那小厮的指挥下,几乎摆放的和他在家时一模一样。
凌熙然中间醒了下,嘟囔了几句,人被放到了铺着软床垫的床上,盖上了鸭绒被,就脑袋缩进去半截,继续睡了。
这一睡,睡到了半夜月上梢头,晚风习习,月明疏朗,他卧室里有个很大的格子窗,窗户上的玻璃被擦得非常干净。
凌熙然这一醒,是饿醒的。醒来坐起来迷茫了半天,才哑着嗓子喊:“水,我要喝水。”
保平保安两个半大小伙子,前面见他没醒,就以为小主人要一觉睡到明天,所以这两人也就安心的睡了,现下睡得和死猪一样。
凌熙然喊了十来声,嗓子喊哑了,也没见这两人进来,顿时又渴又饿,气的鼓起了嘴巴。
同时思念起了家,这才觉得家中事事都好,甚至觉得奶奶那严格的教育也能忍受了。
正这样想,凌熙然似有所觉的一侧头,就见干净透明的玻璃窗外,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细看,就着月光只见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正直直的盯着他看。
凌熙然缓缓的张大了嘴,一脸扭曲的喊破了音:“鬼——啊——!”
声音一出,完美诠释了破锣嗓子是什么音,凌熙然顿时又紧紧闭上了嘴。
腔子里一颗心砰砰砰的跳,人坐在那里吓傻了,像是个傻狍子,动都不都会动了。
窗外秦步川见凌熙然看到了他,于是咧开嘴巴,自认为露出了一个很友好的笑。
凌熙然只看到了一排在月光映照下十分洁白阴森的牙齿,心中恐惧愈加加大,怀疑这鬼怪是不是要吃他。
秦步川不知道自己被当成了个鬼怪,他腿脚并用,很熟练的翻上了窗,准备夜会凌熙然。
秦步川是专门挑在大半夜,摸准了奶妈和佣人都睡熟了。
当然,他也是刚刚在衣柜里睡醒,这才偷偷溜出来。因为肚子饿,又先摸到厨房,发现有奶油面包,顺手包了塞进衣服里。
脑袋里则幸好不全是食物,想了想今天发生的事,决定应该自己先服软。
他先服软却并不是觉得自己错了,但如果服个软这事情就能揭过,他这么小的年龄就很懂得,那就自己主动服软放低态度吧。
但秦步川的聪明,如果主动服软能称得上聪明,那聪明也仅仅止步于此,丝毫没意识到大半夜来道歉服软,这时间是如何的不对劲。
脑袋只是想到了,就来了,完全不懂得不合时宜的时字是何意。
凌熙然卧室的窗户没有从里面上锁,秦步川推开窗翻了进来,很熟练的走到床头,拉了床头柜的小台灯灯绳。
小小一盏台灯散发出暖黄色的光晕,只晕黄的照亮了床头这一小片。
但这一小片光,也足够凌熙然认出原来是秦步川。
“你——”凌熙然开了个口,他愤怒了,刚刚被吓的不轻,偏偏这时肚子“咕——”了长长一声,这一声有些大,但也说不上很大。
只是这大半夜,夜深,人静,这一声,就很大了。
秦步川眨眨眼,盯着凌熙然:“你肚子叫了?”
凌熙然别过脸,已然恼羞成怒,硬是面色不改,很冷漠的回了秦步川:“关你屁事!”
秦步川挠挠脑袋,并不生气,下午的气早在凌熙然哭晕过去——他还不知道凌熙然是睡着了,就已经惊吓的没了,没得干干净净不剩一丝一毫。
“嗳,那个,那个……”秦步川犹豫了下,伏低做小的扭捏着开了口:“熙然哥哥,下午,下午是我不对,你别跟我计较了。”
凌熙然冷着脸,不理会秦步川的道歉,因为下午的羞耻是真真切切的存在,刚刚的恼羞成怒又是新鲜出炉,一个秦步川,让他再也没有什么时候这么想家了!
秦步川见他不理自己,想了想,从棉袄里拿出来奶油面包,献宝似的举到凌熙然面前:“夹心面包,鲜奶油的,可好吃了!”
平日里,凌熙然晚上绝对不会吃奶油面包,平常白日也很少吃。
不是不爱吃,小孩子大多都喜欢糖果奶油面包苏打饼干,但他因为体弱就格外注意养胃,所以这些东西都是很受家里人监督。
就算能吃,也是下午时候能吃一点而已。
秦步川奶油面包举得更近了些,举到了凌熙然鼻子底下。
凌熙然不想理这破孩子,但奶油的甜腻味往鼻子里钻,他忍不住舔了舔嘴,对秦步川的成见还是很深,所以很矜持傲慢的说道:“我渴了,要喝热水。”
秦步川不明所以:“我给你倒杯水喝?”
凌熙然点点头,秦步川便拿着面包刺溜的一下跑出了卧室。
等秦步川回来,奶油面包又塞回棉袄前襟里,他双手捧着个玻璃杯,递给凌熙然。
凌熙然接过来,是温热的水,便捧着杯子慢慢的喝,慢慢的滋润他干燥的嘴唇和嗓子。
秦步川见他喝水慢吞吞的,就脱了鞋爬到凌熙然床上,坐在凌熙然身旁,是很天真的问他:“然哥儿,我发现你说话慢吞吞的,喝水也慢吞吞的,你这个人,是不是做什么都慢吞吞的?你属乌龟的吗?”
凌熙然喝了水,见秦步川坐在床头柜那一边,就把杯子递给秦步川。
秦步川接过来,见杯子里还剩个三分之一,也不嫌弃是他的嘴巴,一口气干了,这才放到床头柜上。
凌熙然裹着被子,盘着腿,形象确实和背了个壳伸着脑袋的乌龟有异曲同工之处,但他不会这样想,也没兴趣多说什么。
他很没好气的回了秦步川:“我属龙的。”
秦步川见凌熙然理他了,高高兴兴的回他:“哎,我属马的,我奶奶说我是匹俊俏的小马驹!”
凌熙然伸出手,对秦步川的一切都不感兴趣,指指他鼓起来的前衣襟。
秦步川低下头,赶紧很识趣的拿出了面包。拿出来摊开油纸包,是一根和三岁小儿小臂般粗的奶油面包,而且是个很肥胖的三岁小儿的小臂。
秦步川也懂得干净,垫着油纸把面包撕成两半,对比下把看起来多了点的那一半分给了凌熙然。
凌熙然没察觉到他的好意,也不和他客气,两个人坐在床上就吃开了。
到了最后,却是凌熙然没吃完就吃饱了,并且感受到了很强烈的腻味,秦步川吃完了自己那半后,又去舔油纸上的奶油,觉得奶油真香真甜。
凌熙然便把自己没吃完的这一半递给秦步川,感觉这家伙不像小马驹,像是只舔东西的小狗崽。
秦步川诧异的看着眼前的奶油面包:“你不吃了?”
凌熙然这时又觉得自己这样做,似乎不合适,秦步川也是个小少爷,以己推人,肯定和他一样,怎么会吃人家的嘴巴。
秦步川却手一伸,乐滋滋的接过来这剩个半个手掌大的奶油面包,还对凌熙然真心的道谢,觉得凌熙然这个小哥哥,除了一张脸,也还是有优点的。
凌熙然这会儿嘴上得了空闲,就无所事事的盯着秦步川看。
秦步川吃的腮帮子鼓起来,嘴巴边蹭了白色的奶油,吃的很没形象,但是长得可爱,所以鼓着嘴巴沾着奶油,看着好像成了个有着奶油般香甜的孩子。